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如何在怪谈遍地的世界活下去[综恐]   作者:茶伍   Tag列表:衍生、言情、近代现代、其他衍生、英美衍生、灵异神怪、恐怖、日韩、作品视角:女主、作品风格:正剧   简介:【公告:更新时间不定。感谢各位支持正版的小可爱。】   【封面是好心的太太@提笼遛龙送的晋江通用图哦】   你的妈妈给你带回一个名叫安娜贝尔的娃娃,这时你家收养了一个孤儿院里的小女孩。你选择:   将安娜贝尔送给小女孩当做见面礼物。   你的父亲接管了一家豪华饭店,并带着你们一起搬了进去,饭店旁边有个小木屋,但它的主人从未露面。你选择:因为山林起火,你们一家火速搬离。   你收到一个快递,里面的木偶笑容诡异,于是你把他和安娜贝尔放在一起,并为他们主持了婚礼。   你的朋友带回一卷录像带,据说看后七天就会死亡,你沉思片刻,对录像带进行惨无人道的销毁。   你的同学邀请你去未知洞穴探险,你打电话向“国家洞穴协会”举报了他们。   为追求刺激,舍友在深夜群聚玩笔仙,但被你用一副扑克打断施法;   为贪图便宜,朋友为你订下廉价租房,你在破旧门前伫立一秒,果断拔腿就跑;   ……   多年后,西黛尔·克里斯蒂安在日记中写到。   关于如何正确在怪谈遍地的世界活下去——   她思忖半晌,落笔。   灵异事件别落单,灾难事故别报团。   当然她是个例外:)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灵异神怪 恐怖 日韩   搜索关键字:主角:西黛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恐怖片的主角不再作死   立意:经历再多挫折也要好好生活,保护别人   作品简评:   西黛尔七岁那年,收到一个名叫安娜贝尔的娃娃。从此之后,她发现这个世界愈发诡异、处处怪谈。收养的姐姐是逃出精神病院的病人、搬进的酒店会诱人发疯、睡梦中有铁爪怪人追杀、床下可能藏着杀人狂魔、打开的游戏会释放鬼怪……   本文语言诙谐、剧情紧凑、将各个惊悚片的杀人魔和鬼怪汇聚一处、高潮跌宕。主角冷静机智、在遍地怪谈的世界逐渐成长,身为没有太大金手指的普通人依然努力存活,心向光明,保护他人,并和男主携手奋斗到最后。 第1章   【自文明伊始,娃娃就深受孩童喜爱,为收藏者所珍视。   亦在宗教仪式中被用作连接善恶的渠道。】   西黛尔·克里斯蒂安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对劲,是在她七岁那年。   说她七岁也不准确,因为加上上一世的年龄她大概已经二十多了。但在一场车祸后,她再度睁眼已经成了大洋彼岸的一个婴儿,金发碧眼的女人面容疲倦,神色温柔的抱着她轻轻摇晃。   但是哪怕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场面西黛尔也是第一次见。   “是的,那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我真的很心疼她,她的遭遇太可怜了。所以在灵媒师告诉我这一切后,我同意了让她住进我的娃娃里,与我一起生活。”   搁着一张横木案桌的真皮沙发上,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孩款款而谈,她身侧是装在一个木头做的四四方方的盒子,只有前面那面是玻璃制成,可以看见里面笑容“甜美”的玩偶。   “克里斯蒂安夫人,她真的非常安静。”女孩棕色的大眼睛闪着湿漉漉的光,诚恳的请求:“她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是说——虽然我无法带走她,但我依然想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   玻璃折射出冷冷的光,漆色惨白的少女玩偶僵直卧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木盒中,它有着浓烈如血的腮红,红到发黑的嘴唇裂开一个露齿笑,精致的眼珠闪着雾霾一样的灰蓝,长且挺翘的浓密睫毛搭在那两颗彷佛有生命、正在冷冷发笑的眼珠上。   它穿着一袭精致繁复的纯白镶嵌着蕾丝花边的裙子,金棕色的长发被人用红色丝带绑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腰间束一条绽开着殷红玫瑰的系带。   那袭绸面长裙在裙尾出散开一朵花的形状,错落铺散在鲜红浓烈的玫瑰花瓣上,美丽又诡异,仿若一个精致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艺术品。   西黛尔面无表情地看到面前这个女孩诚恳和她母亲请求,要她们善待这个玩偶。   她看似面无波澜,其实是已经槽多无口,不愿腹诽。   毕竟有哪个正常人会在知道恶灵存在后,不仅不退避三舍,还主动把自己心爱的娃娃让出来当寄体并且期望跟这个恶灵好好相处?   这合理吗?!   今天她被母亲一大早拽起来洗漱,收拾打扮后开了十几公里的车,才到这里。   这位佩儿·乔伊斯小姐是位有钱人,父亲是知名资本家,她将要去英国读书,所以想在离开前将一些东西赠予出去,而西黛尔的母亲和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姐有过一些来往,于是乔伊斯小姐表示可以将这栋别墅的居住权赠予加里一家,在她学成回国之前。   于是作为交接,母亲来到这里,顺便带了西黛尔让她和乔伊斯小姐认识一下。   然而,见面没有谈多久,乔伊斯小姐便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转身进入收藏室,抱出来一个装在镶嵌玻璃的木盒子中的玩偶。   “在离开前,”这个年轻的小姐闪着扑棱扑棱的长睫毛,似乎有些羞怯,“我有一个请求。”   据她所说,这个高达一米的娃娃是她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非常喜爱。   但是最近,这个娃娃总是会出现些莫名其妙的灵异现象,她感到十分困扰,便找了一位著名的灵媒,灵媒师告诉她,这是因为房子里出现了一个灵体,那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父母双亡,但她很喜欢这个娃娃,所以俯身在了上面。小女孩没有恶意,她只是想拥有一些朋友,乔伊斯十分同情这个小女孩,便把娃娃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只在三天前才与她生活在一起,但我真的不忍心再继续让她四处流离,无家可归。”   “我能感受到,她需要家人,需要有人陪伴着她。”   乔伊斯小姐叹息道。   而在沙发上乖巧坐着的西黛尔:……她不理解。   但她大受震撼。   作为孩子西黛尔显然没有发言权,于是她只能在心里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微笑着把娃娃接过来,并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西黛尔一定能和这个孩子好好相处。   西黛尔在心里垂死挣扎:不她一点都不想和这玩意儿好好相处……   显然她的内心祷告没什么用。   “那么,这个孩子叫什么呢?”她听见自己的母亲——瑞伊·克里斯蒂安问。   “安娜贝尔。”乔伊斯小姐微笑着说,“她叫安娜贝尔·希金斯。”   她看着木盒子里的玩偶——那个有着金棕长发,灰蓝眼珠的“女孩”,穿着一件华丽的复古白色洋裙,鲜红的丝绸系在腰间,卷成玫瑰花的形状。   同样鲜红的是她脸上凝结的伤疤,血迹似乎还未曾干;大红色的唇瓣很厚,扬起一个诡异的笑,似乎在直愣愣的看着眼前。   ……露出的小半截牙齿还挺白,这是个爱干净的娃娃。   西黛尔默默地想。   此刻那个安娜贝尔被放在车后座,西黛尔正坐在驾驶副座上,听着瑞伊对她喋喋不休的教训。   “西黛尔,你的表现真是让我很失望,今天你对乔伊斯小姐太没有礼貌了,这会让别人认为我的家教出了问题。”   “可是,”西黛尔试图据理力争,“我们或许不该把那个娃娃带回去,我真的不喜欢……”   她真的无法理解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把一个闹鬼的灵异玩偶放在家中,直到现在她自己也变成了这种人。   她还试图说服自己的母亲:“妈妈,这太不吉利了。”   外国没有这种“吉利”说法,但是大致意思是相同的——   然后她就被瑞伊无情嘲笑了,金色长发的女人偏头看她一眼,碧蓝眼睛蕴藏笑意:“亲爱的,我不知道原来你还相信这些。恶灵是不存在的,况且如果有恶灵,那么上帝也会保佑我们的,不是吗?”   西黛尔:“……”不,你不懂。   这真的很像恐怖电影的开头啊!   眼见无法改变瑞伊的决定,西黛尔颇为郁闷的瘫在座椅上,恹恹看着窗外的风景。   瑞伊余光扫过,见自己女儿一脸焉焉,忍不住出声:“只是一个娃娃罢了,如果你不喜欢,把它放进储物间就好。别忘了,今天是你姐姐艾丝特来到我们家的日子,宝贝,你可能需要打起一点儿精神来迎接她。”   西黛尔被惊得坐起来:“我姐姐不是后天才来吗?”   “本来是这样的,”瑞伊耸耸肩,“但是出了点意外,你父亲今天已经带着她办好收养手续了,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艾丝特·克里斯蒂安,你需要对她友好些,毕竟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孤儿院里的女孩子或许会有些敏感。”   “好的,我会的。”西黛尔点点头。   在三年前,她本来会拥有一个妹妹,但是瑞伊意外难产,失去生育能力,而失去的这个孩子也成为这个家的心结。   为了摆脱心伤,父母带着她从东海岸搬到新英格兰地区,但是失去孩子的阴影并未被掩盖下。   不久前,父亲提议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本来这对父母准备收养一个比西黛尔小的女孩当做那个未出生的妹妹疼爱,但他们在孤儿院却意外被一个俄罗斯小女孩吸引。   那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文静漂亮,修养良好,是个很听话、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父亲这样像西黛尔描述。   他们生怕西黛尔不能接受多一个姐姐,但实际上如果能让父母摆脱悲痛,西黛尔很乐意多一个姐姐。   别说一个,再多十个都行,反正她家也不是养不起。   况且——据说这个姐姐漂亮且腼腆,一想到以后可以和又香又软的漂亮姐姐贴贴,西黛尔甚至扬起几分激动的期待。   “嘎吱——”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瑞伊让西黛尔先抱着安娜贝尔下车,她自己将车开去车库。   西黛尔不是很情愿的抱着那个几乎跟她差不多高的木盒,一转头跟玻璃里的安娜贝尔对上眼神,下意识加快脚步。   在门前,西黛尔还没来得及去按门铃,便听见开门声。   她父亲凯尔森——一个儒雅的中年男性出现在门前,宠溺的对西黛尔微笑:“欢迎我的小公主回家。”   他弯腰抱了下西黛尔,西黛尔还抱着那个对她来说巨大的玩偶木盒,动弹不便,只能站在原地,乖乖等他抱完。   接着,凯尔森从身后牵出一个小姑娘。   “这是你的姐姐,”凯尔森和她介绍,“她叫艾丝特·克里斯蒂安。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像是两颗漆黑的玻璃珠落在清水中。浓密纤长的睫毛搭在清亮如水的黑色眼瞳上,鼻梁挺直,唇瓣鲜艳,肤色像牛奶一样白皙,深棕色的发梢卷起,平静又带着一点腼腆的微微低着头,静静看向西黛尔。   或许是因为怕生,她的左手一直牵着凯尔森的衣角。   “你好!”被美貌震慑的西黛尔呆滞几秒,将怀中的安娜贝尔放到地上,高高兴兴伸出手:“我叫西黛尔·克里斯蒂安,今年七岁,是你的妹妹哦。”   因为站在台阶上,而比西黛尔高了整整两个头的小姑娘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盯了她几秒后,才慢吞吞把右手伸出来,与西黛尔碰了碰,“我叫艾丝特。”   她的手很凉,声音又细又软。   不知为何,此刻的西黛尔忽然怔了一下,见到漂亮姐姐的兴奋也被压下,一种及其诡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好啦,你们的妈妈来了,”凯尔森见到停好车过来的瑞伊,笑着让两个孩子进屋,“我们的新生活才开始呢。”   西黛尔眨眨眼,压下笼罩在心头的违和感,乖巧的进了别墅。   此时的西黛尔不知道,这只是她“新生活”的一个开始。 第2章   “当当当当——”凯尔森将大盒乐高和全套彩绘摆在桌上,对艾丝特微笑着道:“嘿,宝贝,这是我和你妈妈为你挑选的礼物,庆祝你在今天加入我们的家庭,怎么样?喜欢吗。”   白肤棕发,披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的小姑娘有点害羞的把两件礼物抱在怀里,抬头充满感激和惊喜的冲着凯尔森甜甜的笑:“谢谢爸爸,我很喜欢。”   接着又转头看向瑞伊:“谢谢妈妈。”   “没关系甜心,你喜欢就好,”瑞伊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我们是家人,你不用再像之前那般拘束。”   西黛尔单独坐在沙发,身旁放着那个对她来说颇为巨大的安娜贝尔。   此刻的她有些尴尬,毕竟全家似乎就她没有准备欢迎礼物,不过这个问题不大,看起来艾丝特是个很好相处的文静女孩,之后她再把礼物补上就好。   她这么想着,就忽然见艾丝特朝她看过来,露出一个标准的淑女笑容,小声问:“这个娃娃是西黛尔给我的礼物吗?”   艾丝特水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安娜贝尔,似乎非常喜欢的样子,她将手中的礼物放下,走过来似乎想摸一摸。   “等等!”西黛尔的身体反应大过大脑运转速度,她下意识挡住艾丝特伸过来的手:“这个不可以摸。”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凶,顿时懊恼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艾丝特。   对西黛尔而言安娜贝尔这种充斥着灵异色彩的物品最好能被立刻锁进地下室储物间,不知为何她总是对这个娃娃有种直觉的回避,因此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家人与安娜贝尔有什么接触。   进门时父亲还想帮她拿这个盒子,但被西黛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但还不等西黛尔道歉,她身前的艾丝特就施施然收回手,低垂了黑葡萄一样水润的眼睛,“抱歉,我不应该乱碰你的东西。只是这个娃娃就像艺术品一样漂亮,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美丽的娃娃。”   西黛尔:……?这个娃娃漂亮??   她没忍住,看向安娜贝尔那厚厚的猩红嘴唇、诡异僵硬的笑和脸上凝结的伤疤。   这么阴间的玩意儿……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艾丝特噔噔噔跑回凯尔森身边,兴致似乎有些萎靡,她紧紧靠在凯尔森身边,低垂着头,又恢复刚刚怕生的羞怯模样。   “西黛尔,”母亲瑞伊严肃的喊了她一声,西黛尔下意识提起腰,看见瑞伊饱含谴责的目光。   “噢……”凯尔森没有跟西黛尔说话,他踌躇片刻,有些不自然的安慰身侧紧紧依偎着他的小姑娘:“你喜欢西黛尔的娃娃?艾丝特,如果你有时间,或许下午我们可以去玩偶店看一看。”   西黛尔一直都很乖巧懂事,凯尔森第一次体会到哄孩子的感受,难免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   西黛尔:“……”   她似乎……没说重话吧。   但考虑到艾丝特的身世,西黛尔在内心叹了口气。她毕竟是心理年龄二十几岁的大姐姐,总不能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九岁小女孩计较。   西黛尔干脆的给艾丝特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但是那个娃娃的主人不是我,我没有资格把它送你。”   艾丝特依旧埋在凯尔森怀里,只是微微探出脸来,雪白的小脸被黑色大衣衬的精致美丽,西黛尔内心那点叹息立刻被这张高颜值的脸蛋吹散。   她愉快地提议:“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作为道歉礼物,我可以带你介绍我们的家吗?”   凯尔森笑,西黛尔一直都很聪明。他抚摸着怀中女孩的卷发,让她坐起来,“亲爱的,你的卧房布置西黛尔可出了不少力呢,要不要跟你的妹妹去楼上看一看?”   西黛尔看见艾丝特柔怯的目光,她飞快扫了一眼自己,又低下头去,轻轻点了两下。   艾丝特的手轻轻搭上西黛尔伸出的手。   西黛尔握住小姑娘的手,只是在这瞬间她下意识微微皱眉,在别墅门口初见时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又回来了。   ……为什么?   她微微侧目,用余光审视身侧的小女孩。   艾丝特正低敛眉目,美丽的五官安静的如同一副画,明明是个孤儿,举止行动间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注意到西黛尔的打量,艾丝特回以眼神,和一个雅致的微笑。   西黛尔强压下心中的违和感,也朝艾丝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不管如何,这是她的姐姐——她不能随便怀疑艾丝特,仅仅凭着毫无根据的直觉。   看着两个孩子手拉手上楼,瑞伊露出一抹笑:“西黛尔今天真的有点怪,不过她应该能和艾丝特好好相处。”   “那是肯定的,”凯尔森耸耸肩,坐到瑞伊身边,揽过妻子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们的小公主一直很聪明。”   “是啊,”瑞伊轻声说,目光越过丈夫,直直看向窗外盛开的白色花朵:“如果我的戴丽娜还在,西黛尔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姐姐。”   “亲爱的,”凯尔森抱住瑞伊:“已经三年了,或许你应该——我是说,你可以快乐一些。”   “我明白,”瑞伊闭眼:“现在我们又多了一个女儿,不是吗?”   “艾丝特乖巧又聪明,她会给我们带来新的东西,比如爱,和欢声笑语。”凯尔森轻轻说。   夫妻二人相拥在沙发上,窗外的白色花朵随着风微微摇曳。   “对了,”过了一会儿,瑞伊松开凯尔森,“那个娃娃等下就放到我们卧室吧,西黛尔好像不是很喜欢它。”   凯尔森看着沙发上艳丽的少女玩偶:“……哦?我以为那孩子很喜欢这娃娃呢,不然怎么会对艾丝特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瑞伊说,“西黛尔今天一天都很反常,自从见到这个娃娃开始。我有点担心她。”   “是有点反常,”凯尔森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沙发上的娃娃,一边安慰自己的妻子:“不过她毕竟还是孩子,情绪反复也很正常。”   “或许明天你可以跟她谈谈,”瑞伊耸耸肩,起身道:“我去准备晚餐。”   “不用担心她,”凯尔森笑着道:“说不定西黛尔睡一觉就会忘记今天的烦心事了。”   瑞伊叹气:“希望如此吧。”   楼上的西黛尔正拉着艾丝特的手,给她把别墅的结构布局耐心介绍了一遍,绞尽脑汁的用着各种诙谐用语,试图把两人僵硬的气氛缓和一些。   但是显然效果不大。   艾丝特大她两岁,个子也高她不少,西黛尔只能堪堪到艾丝特的脖子。   她注意到艾丝特的手腕和脖颈处都缠绕着黑色的丝绸,有点好奇,但介于两人不熟,西黛尔又默默把好奇的话吞下去。   最后到艾丝特的房间门口,西黛尔准备和艾丝特一起进去时,一路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艾丝特却忽然甩开她的手。西黛尔不解回头,就见棕发黑眼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不再温驯沉静,如同换了个人般,她冷冷瞥了一眼西黛尔,眼神颇有不耐,率先一步开门,转头神色冰冷的凝视自己的这个继妹:“你需要进来吗?”   西黛尔:“??”啊这。   她着实没想到一个九岁小姑娘可以变脸如翻书,一时楞在原地。   艾丝特微微皱眉,见西黛尔一时没有搭话,毫不犹豫“砰”的一下关上门。   西黛尔:“???”   她懵逼的站在原地,几秒后反应过来自己吃了闭门羹,一时之间甚至被气笑了。   哎呦嘿,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好家伙,这是父母面前乖巧柔顺,人后就开始暴露本性?   西黛尔气得倒不是吃了闭门羹,毕竟人家也是个九岁的人了,有自己的隐私很正常,不想让她进卧房也很正常。   可她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七岁小孩,至少在心理方面已经成熟的她很清楚自己在艾丝特眼中看到的是什么。   不耐、厌烦、以及蔑视。   ……因为不给摸娃娃就讨厌到这个地步?艾丝特就是迪士尼在逃公主?   西黛尔辛辛苦苦讨好漂亮姐姐半天,最后落得满腹怒气,她怒火冲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深觉小丑竟是她自己。   与此同时,艾丝特的反差也引起西黛尔的警觉。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真的值得她父母付出的爱吗?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枕头上,想起母亲瑞伊和她提起,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时那双闪亮、闪着希冀的眼睛,有点不忍心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父母。   再等等看吧——她默默地想。   那种古怪的违和感,从西黛尔见到艾丝特后,便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而艾丝特的反差,无疑加重了西黛尔的不安。   这些不安如同乌云聚集,在她心底打下一片阴影。 第3章   一直到晚餐上桌,西黛尔才被瑞伊从房间拉出来。   “你姐姐和爸爸都在下边等你,”她摸摸西黛尔的头:“怎么没跟你姐姐在一起?我和凯尔森还以为你们在楼上交流感情呢。”   “没什么。”西黛尔拉着母亲的手往楼下走,不是很想谈论艾丝特。   快到餐桌时,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我放在沙发上的娃娃呢?”   “你爸爸把它拿去我们卧室了。”瑞伊问:“你不是不喜欢它吗?”   西黛尔:“……哈?”   “你不是说要把它放去储物室吗?”   七岁的小姑娘面容尚且稚嫩,婴儿肥的脸蛋显得她略带生气的质问滑稽又搞笑。   总之没有一点威信力可言。   瑞伊被自己女儿的可爱逗笑了,她扯了扯西黛尔气嘟嘟的脸蛋,笑着道:“但是储物间在地下室,那里的钥匙我放在车库后的仓库了,现在太晚了,不方便去拿哦。”   她指了指外边漆黑的天空。   “而且,妈妈也答应乔伊斯小姐好好照顾她的娃娃,”瑞伊想了想,决定耐心和西黛尔交流,“虽然她不知道,但我想把七岁的安娜贝尔小姑娘放到灰扑扑的地下室不是一个善待她的选择,西黛尔也不忍心把和你同龄的孩子关进地下室吧?”   西黛尔出奇愤怒了。   瑞伊还开了一个玩笑,难道她觉得她这句话很好笑吗?!   为什么他们都对玩偶里住着一个人的灵魂这种事情这么稀松平淡啊喂!   还是说大人们都不信这些……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是真的呢?!   她甚至被这个玩笑激起一身寒毛,甚至惊恐的预见不久后的未来,那个瘆人的娃娃和她在别墅中玩捉迷藏的游戏。   “被捉到的人就会变成下一个玩偶哦”   玩偶拖着带血白裙,脸上张开一个诡异的笑,僵硬的四肢拖行在瓷砖地板,发出呲呲的声音。   “咔嚓咔嚓——”它的脑袋转过来,眼珠发出猩红的光芒,直直射向躲藏在衣柜中的自己。   西黛尔:“!”   她绝对不要让想象变成现实!   西黛尔抿着唇,悲愤地看了一眼瑞伊,转身向餐桌走去。   瑞伊一点都不尊重她!   果然对大人来说小孩子的话都是童稚之言,是不可信的,但西黛尔只觉得心累。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   艾丝特又变成了那副文静内敛的神色,唇角勾起一点点弧度,腰脊挺直,姿态优雅到近乎完美。   就像是父母口中经常出现的“别人家的孩子”。   显然凯尔森和瑞伊也对艾丝特很满意,凯尔森正温和的微笑着跟艾丝特说话,艾丝特也如一个优雅的淑女一般双手轻轻搭在膝盖,微微侧头和凯尔森交谈。   瑞伊紧跟着西黛尔走进来,凯尔森已经注意到西黛尔似乎心情不好,询问的目光看向妻子,瑞伊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西黛尔,”见小姑娘似乎准备坐下来就开吃,凯尔森叫住她:“你姐姐等了你许久,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自己开始吃饭?”   西黛尔:“……姐姐好。”她确定艾丝特不喜欢自己,干脆的对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艾丝特从容微笑,偏头脉脉看了一眼凯尔森:“没关系,我不介意。”   西黛尔看着眼前的父女情深:“……”   越是缺少什么,越喜欢炫耀什么。她现在倒是相信艾丝特是个孤儿了,毕竟这么急着在她面前炫耀父爱,想必是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罢。   西黛尔冷静的把盘中牛排一分为二,叉了一块塞进嘴里。   艾丝特也在切牛排,但跟西黛尔不同,她姿势优雅的用小刀将牛排切成许多小块,再一块块小口咀嚼。   在西黛尔的对比下,显得十分精致。   饭吃到一半,瑞伊忽想起什么,起身:“牛奶热好了,我去给你们拿过来。”   西黛尔仰头:“谢谢妈妈。”   刚刚她想通后,倒也不再生气。毕竟对瑞伊来说,她并不信灵异神鬼之事,安娜贝尔对她来说不过一个普通娃娃。   听见西黛尔的道谢,艾丝特正在切牛排的手指一顿,锋利的小刀在瓷盘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但她并没有向瑞伊说什么,反而旁若无人的继续切割自己的食物。   直到瑞伊将温热的牛奶递给她时,艾丝特才微微抬头,目露为难:“我不喜欢牛奶。”   “这样啊,”瑞伊动作一顿,有些尴尬的将牛奶拿回去:“妈妈不知道。抱歉,艾丝特,以后我会注意的。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食物吗?”   艾丝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首,摇了摇头。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直到凯尔森出来打岔:“既然不喜欢就不用喝了,艾丝特有什么喜欢的都可以和爸爸妈妈说哦。”   艾丝特这才露出一个弧度大些的笑,转头向凯尔森甜甜道谢:“谢谢爸爸。”   正在咕咚咕咚喝牛奶的西黛尔:“……”   硬了,拳头硬了。   这味儿太冲,西黛尔下意识就想到两个字。   绿茶。   西黛尔忽然意识到艾丝特可能不止讨厌她,还讨厌她的母亲瑞伊。   这算什么?仇女?   然而她的父母似乎都在尽力想经营好这顿晚餐,两人也没觉得艾丝特有什么问题。   郁闷的西黛尔用餐巾擦完嘴,啪嗒一下跳下椅子,“我吃完了,回去睡觉了。”   她要先去想办法解决安娜贝尔的归处问题,艾丝特如果真的是个绿茶,相处久了必然会暴露马脚,西黛尔现在倒不担心她。   毕竟一眼就被她看出来本质,艾丝特这个绿茶手段也不怎么高明。   回房间后,西黛尔思忖片刻,打开网站,输入“安娜贝尔”进行搜索。   片刻后,西黛尔有些失望的关掉网页。搜索出来的东西跟那个娃娃毫不相干。   西黛尔苦恼的坐在地毯上思索,她知道按照瑞伊的性格,至少今晚绝对不会听她的去仓库拿钥匙然后把安娜贝尔丢进地下室。   何况如果安娜贝尔真的有恶灵附体,大概丢进地下室也没什么用。   但不管如何,都不能把它直接放枕边。   西黛尔忽然想起什么,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打开一个用于搜索报纸期刊的网站,再次输入“安娜贝尔”。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真的在报纸中找到了线索。   随着那则报道一点点被西黛尔收入眼帘,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竟然是这样!   西黛尔看完报道,此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父母和那个娃娃共处一室!   “于是,我就不会再跟他说什么蟒蛇、原始雨林或星星了……这样一来,这个人就会非常高兴,以为遇到了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   贴着卡通人物的床头柜上,白色的小台灯正尽职尽责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   凯尔森正拿着一本小王子,语调低沉缓慢的和床上睡着的小姑娘朗读睡前故事。   艾丝特黑黝黝的大眼睛挂在白皙的脸蛋上,棕色卷发乖顺贴在小巧的脸蛋上,她安静的听着凯尔森朗读。   “好啦,艾丝特,”最后,凯尔森合起书本,轻轻在小女孩额角落下一吻:“今天的故事到此结束,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宝贝。”   “爸爸,你要走了吗?”艾丝特睁大眼睛。   “是的,你的妈妈还在等着我回去睡觉。”凯尔森笑着道别:“晚安,我的宝贝。愿你做个好梦。”   艾丝特的依恋让凯尔森很是受用——虽然西黛尔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在某些方面西黛尔十分成熟,还经常嫌弃凯尔森这个父亲太过幼稚。   这让凯尔森十分伤心,但今天他又找回了养女儿的快乐。   他关上台灯,合上书本,在黑暗中听见艾丝特平静的回答。   “晚安,爸爸。”   她说。   黑暗中看不清女孩儿的表情,但凯尔森依旧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回到房间,瑞伊已经换好睡衣在床上等他。   “我回来了,艾丝特睡了。”他说,同时夸赞道:“那真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女孩,比西黛尔安静多了。”   “是吗?”瑞伊看着对面橱柜上艳丽的大裙摆娃娃,道:“那正好和西黛尔性格互补,不过……”   “亲爱的,也许我们现在不应该谈论孩子们。”凯尔森亲吻瑞伊的脸颊,“你不觉得现在应该做些别的事吗?比如……”   瑞伊哼笑一声,玩闹般跟丈夫嬉戏了几句,然而正当凯尔森亲吻瑞伊的唇瓣,准备进行下一步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哦……”凯尔森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无奈起身,瑞伊也匆忙裹好睡衣坐起来。   门后站着的是艾丝特。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睡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对夫妻,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显出几分苍白的透明。   “我怕,爸爸。”她仰头看向凯尔森,紧抿唇瓣,面无表情,道:“我不想一个人睡觉。”   凯尔森为难的看向自己的妻子,床上的瑞伊怔愣一瞬,随即温柔的微笑起来:“既然这样,那……”   “姐姐不想一个人睡可以找我呀。”瑞伊的话被突然冲进来的西黛尔打断,她兴冲冲的看向艾丝特:“正好我今晚也不想一个人睡。”   瑞伊:“西黛尔……?你怎么过来了?”   西黛尔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要不过来还不知道这个小蹄子作了什么妖。但她面上仍笑嘻嘻,环顾一圈房间,哒哒哒跑去橱柜前,踮着脚把安娜贝尔小心翼翼抱下,认真道:“我来找我的娃娃,妈妈,我把安娜贝尔和姐姐带走了哦,你和爸爸快睡觉吧。”   她说着,一手揽着裙子拖地的安娜贝尔,一手抓住艾丝特的手毫不犹豫往门外冲,艾丝特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张嘴想说话,西黛尔当作没看到,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把人给拖出门。   “也好,”凯尔森在后边咳嗽两声,“你们姐妹好好增进一下感情。”   西黛尔来去如风,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又毫不拖泥带水的出去,夫妻二人还在怔伀间,房内就没了人影。   艾丝特也被西黛尔带走了。   “嘎吱——”   身后的门关上了。   “砰——”西黛尔的手被艾丝特大力甩开,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一手夹着娃娃,故作茫然的回头看艾丝特,伸手去拉她的衣角:“姐姐我们去睡觉吧,你不是害怕吗?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哦。”   艾丝特雪白的脸上眼睑微微抽动,她目光不再柔怯,冷冰冰盯着西黛尔。   甚至连空气都散发着她怨憎的气息。   可西黛尔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罢了。   她还是个孩子,孩子什么也不懂,继续笑眯眯的牵起艾丝特的手:“姐姐,你是怕黑吗?没关系,我拉着你,带你回去哦。”   这一次,艾丝特居然没有甩开她的手。西黛尔带她回到艾丝特的房间,进门后是一片漆黑,房间没有开灯。   这是艾丝特来到这个家后,西黛尔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西黛尔对这里的布局也不熟悉,想了想,她拉着艾丝特嘱咐:“姐姐,你先去床上吧,我去把娃娃放好就回来陪你睡觉。”   出乎西黛尔意料,艾丝特居然真的松开她的手,沿着黑暗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但她也没有说话。   ……难道这小绿茶真的被她唬住了?   西黛尔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想。在查出安娜贝尔的来源后她一心想着先把父母房中的娃娃拿走,再跟父母一起睡——   没料到恰好遇见艾丝特。   怀中的娃娃在西黛尔的怀中沉甸甸的,她小心抱着这个外表华丽的少女玩偶,回到自己房间,把娃娃放到摇椅上,又小跑着出门,细心的把门关好。   不知是娃娃太重,还是别的原因,关门前,西黛尔听见摇椅吱呀的摇晃声。   她回到走廊,离开前还不忘抱上自己的小被子和枕头。   奇怪的是,西黛尔打开艾丝特房间的门后,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姐姐?”西黛尔奇怪的叫了一声,声音空荡荡的回响在漆黑的房间内。   没人应答。   借着窗户外微弱的光线,西黛尔摸索到门框旁边的墙壁上一截灯管,她摩挲几下,找到按钮。   “咔嚓——”   亮起的不是白炽灯,而是幽幽闪烁的紫光灯。   同时亮起的,还有整整一面墙壁的——画。   西黛尔怔伀呆滞在原地,眼角不自觉微微抽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她听见有人幽幽发问。   西黛尔猛然转身,看见艾丝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面无表情、微微歪头,一只手背在身后。   棕发女孩雪白的脸隐匿在黑暗中,露出黑漆漆的两颗暴露在紫光中的玻璃。   现在这两颗玻璃珠子正死死盯着她。 第4章   气氛一时凝固。   宛如实质的胶状压迫感从面前的人身上溢出。她微微歪头,脸色惨白,冰凉身体几乎贴近到西黛尔身上,一动不动。   似乎在等西黛尔的回答。   黑暗寂静的房间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西黛尔瞳仁微缩,屏住呼吸的一瞬,听见自己卡在喉间的心跳。   咯噔、咯噔、咯噔。   然而下一秒,在这毛骨悚然的氛围中,西黛尔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毫不吝啬的吹捧:“姐姐,你的画真漂亮,还会在夜晚发光。”   灿金卷发披散在小女孩消瘦的肩头,她湛蓝澄澈的眼瞳漾出孩童天真无邪的笑。   “姐姐真厉害,”她说,颇为失落的垂下头,“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那两颗折射出幽幽紫光的玻璃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倒映出西黛尔身后贴满整个墙壁的“荧光画”。   一张张充满童趣的画,在紫色光线照耀下,俨然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向着太阳的一簇簇的向日葵,倒映出一个丑陋女人的简笔画,一把匕首从天灵盖贯穿她半个脑袋,鲜血从头顶流下。   童话里的王国城堡,变成被大火熊熊燃烧的房子,几个小人在火中痛苦挣扎。   玫瑰花丛中出现了一棵枯树,一个人晃悠悠被吊死在树上。   ……   “姐姐,”小女孩怯怯叫了一声,抱着被子挤挤挨挨想向身前近在咫尺的姐姐凑过去。   幽幽站在她身前的人却厌恶向后退开,西黛尔看见她居高临下的眼神多了几分掂量和审视。   西黛尔装作年幼孩子的无知懵懂,歪头疑惑盯着艾丝特,似乎是在不解艾丝特为什么会拒绝她的贴贴。   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体内的心跳如擂鼓。   半晌后,棕发雪肤的女孩移开幽冷的盯视,似乎放松警惕。   “不要把我的画告诉父母,明白吗?”   她冷冷开口,声音又轻又凉,像是冬日窗棂上落下的雪。   不带一丝温度。   “好,”西黛尔眨眨眼,乖巧应是,“我听姐姐的。”   一阵缄默后,她又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小姑娘的声音明显充满难过。   “虽然我很喜欢安娜贝尔,不过”   “如果姐姐也喜欢安娜贝尔,我可以把它送给姐姐,”她怯生生问:“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此刻西黛尔眼睛里满是真诚、友善的期待,不等艾丝特说话,飞快道:“我这就去把安娜贝尔拿过来!”   她又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和枕头,转身趿着拖鞋哒哒哒跑出去。   艾丝特:“……”她花了几秒才记起安娜贝尔是那个娃娃。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被幽紫光线照出的脸色变得阴沉而愤怒。   如果西黛尔的懵懂是在伪装——   她追了出去,然后迎面就撞上又一溜烟跑回来的西黛尔。   “姐姐你看,”小姑娘高高举起怀中的玩偶,“这是你想要的那个娃娃哦。”   她向来行动力极强,抱着娃娃进屋,借着窗户透进的光线扫视一圈,发现床对面的白色书橱上还有空闲位置。   西黛尔踮着脚尖把安娜贝尔放上去,抚摸着少女的裙摆,恋恋不舍般回头:“娃娃也有灵魂,姐姐要善待她哦。”   黑暗中,艾丝特看向书橱上的安娜贝尔,忽然有种诡异的错觉感。   ——有一瞬,她好像在和一个生命体对视。   但这种错觉很快被打破,她来不及细思,西黛尔就凑到她面前。   “姐姐要跟我一起睡吗?”她欢快的说,仿若摇晃尾巴的大狗勾。   “我喜欢一个人睡。”   艾丝特拒绝了她,并未过多注意那个娃娃。她冷淡的目光里仿佛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味,唇角抿出一点笑:“你回去吧。”   西黛尔:……呵。   不愧是你,这个跟西湖龙井一个味儿的女人。   但同时她心中也暗松口气,心道暂时是糊弄过去了。   什么颜料能在紫光灯照耀下,显示出棕褐的颜色?   西黛尔不愿意多想,但现实似乎告诉她最细思极恐的那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是血呢。   她继续保持稍带失落的笑:“好吧,姐姐。等你以后喜欢我了,我们再一起睡哦。”   不过大概不会有以后了,西黛尔冷漠地想。   先是安娜贝尔,然后是艾丝特……   ……她爹妈都是从哪找来的这些个牛马玩意。   “那我回去睡了,姐姐晚安。”   她和艾丝特挥手道别,棕色卷发的女孩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   西黛尔离开艾丝特的房间,这里距她的卧房还有一段距离。   她刚走两步,不知为何,忽然回头了看一眼。   艾丝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正站在门口冷冷看她。   幽紫色光影只在艾丝特身上打下一半,于是她半边身子处在黑暗里,看着像是只有一半身体的幽灵似的,在这漆黑的走廊幽幽盯着西黛尔。   ……草。   西黛尔干笑两声:“姐姐,不用送我啦,我知道怎么走。”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艾丝特没什么反应,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优雅的笑:“没关系,我看着你回去。”   西黛尔:“……好。”这是还没消除对她的怀疑呢。   怕她对父母告秘。   她只能转过身,继续向自己房间走去。只是一想起那冰冷粘腻的视线就在她身后紧随着她,西黛尔就浑身不舒服。   回到自己房间时,西黛尔下意识再次回头。   艾丝特依旧站在她自己的房门口盯着她。   西黛尔打开房间灯,干脆的和她比了个爱心,做出晚安的口吻,笑眯眯关上门。   还不忘顺手把门把手反锁上。   锁门后西黛尔忍不住开始沉思——她家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导致最近的气运如此逆天。   白色的藤条摇椅前一刻还放着那个形貌华丽的鬼娃娃,现在空空如也。   话说,把安娜贝尔送给艾丝特,这一人一娃娃在一个房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西黛尔有些犹豫的想,下一刻她就抛开这些担忧。   艾斯特·克里斯蒂安和安娜贝尔·希金斯打起来,与她西黛尔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西黛尔洗漱后,高高兴兴上了床,盖好自己的小被子,准备做一个美梦。   至于解决艾丝特?那得是明天的事了。   如果她能和安娜贝尔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话:)   床沿上,艾丝特低头把手中的小刀开开合合,锋利的刀刃在黑暗中倾泻出一抹寒芒。   她站起身,走到一个角落的抽屉,打开,把小刀放了进去。   抽屉中除了刀,还有一把手枪、散落的麻绳、不知名药片、酒精、打火机……   她合上抽屉,忽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   ——书橱上的娃娃倒了。   裙摆艳丽的少女玩偶脸上带笑,艾丝特伸出去的手一顿,本来想把它直接扔进角落,她本来并不喜欢娃娃,想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只是因为那个愚蠢怯懦的小女孩似乎很重视它,艾丝特想为之后的挑拨离间埋下伏笔。   但借着微弱光线看清娃娃后,忽然又觉得把它放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娃娃精致又艳丽、优雅中包含血腥的艺术。她把娃娃重新扶起,在这个角度,安娜贝尔正好面对着对面的床铺。   艾丝特调整好位置,幽幽欣赏了一会,这才关灯准备睡觉。   关灯后,那一整个墙壁的死人画像便变回白日的天真童趣。   书橱上,少女玩偶卧在死寂的漆黑中,笑容诡异又僵硬。   它一动不动,雾霭灰蓝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卧床,以及床上入睡的人。   ……   一夜无事。   西黛尔在清晨被瑞伊叫醒,她打着哈欠起床换衣的时候,听见瑞伊对她说:“快点哦宝贝,你姐姐还在门外等你呢。”   西黛尔被昨晚的事情整出了阴影,闻言瞬间清醒:“她在外边干嘛?”   “你姐姐等你一起下去吃早餐。”   西黛尔准备脱口而出的“妈妈我有件事要说”就这么被站在门外的艾丝特憋回去了。   她本来只是有几分怀疑,现在艾丝特盯她这么紧,西黛尔反而能确认。   这人绝对藏着不能见人的秘密。   ——比如那贴满一面墙的画。   她洗罢脸,让自己头脑快速冷静下来。   消除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它——   她决定冷静跟艾丝特开始battle。   现在就是找到机会和父母说出关于艾丝特身上疑点的问题,毕竟她没有一个人探究谜底的怪癖。   明明身边有可靠的力量却不去依靠,坚持独身深入调查最后返送人头的操作——西黛尔表示她看过太多。   瑞伊在叫她起床后就离开,此时门外站着的只有艾丝特。   西黛尔做好表情管理,一开门就看见艾丝特安安静静站在门侧,见她出来,转头露出一个弧度优雅的笑,轻声说:“早安,西黛尔。”   西黛尔:“……早安,姐姐。”   她没忍住,心道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还跟她搁这装呢,不过转念一想艾丝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她的小伎俩,上前热切挽住艾丝特的手臂,甜丝丝地笑,拉着她往楼下拽:“姐姐对我真好,西黛尔最爱姐姐了。”   不出所料,艾丝特身体一僵,西黛尔在她眼中看见了隐藏极好的厌恶。   艾丝特似乎很讨厌肢体接触,不过对西黛尔来说艾丝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都不重要。   因为她就是来专门恶心艾丝特的。   目的达成的西黛尔神清气爽,连一顿普通的早餐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饭时西黛尔发现艾丝特在大人面前十分收敛,尤其在凯尔森面前简直乖巧安静的不像话。   回想起昨夜艾丝特的凶悍——   西黛尔:这就是绿茶的威力吗,见识了。   可惜她上一世专业采茶。   艾丝特黏人的紧,因为是周日,父母都在家。她在沙发上紧紧贴着凯尔森撒娇,瑞伊在一旁开着笔记本工作,只有西黛尔安静待在客厅角落。   艾丝特显然不放心西黛尔,哪怕她隐藏极好,抱着游戏机打游戏的西黛尔也还是能敏感察觉她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目光。   西黛尔面上不显,专心致志打着游戏,内心却忍不住冷笑一声。   ——就这?   对付这种段位的绿茶,她甚至不用动脑子。   既然艾丝特这个未知危险源非要缠着她父母——准确来说是缠着她父亲。   那她也别怪自己这个专业鉴婊大师重出江湖了。 第5章   六月三日晴周日   今天是新的一天,我和我的姐姐艾丝特相处的很好。她是个漂亮的女孩,总能和我的父母相处的很好,给予他们捧腹大笑的时刻。   有姐姐的家庭,充斥幸福、快乐、欢声笑语,连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我爱我的姐姐,可是她好像不喜欢我。为了讨她欢心,我把我最心爱的娃娃安娜贝尔送给她。   安娜贝尔是个活泼善良的姑娘,我相信安娜贝尔能和我的姐姐成为好朋友,顺便把我对姐姐的爱传达给她。   总之,今天也是欢乐的一天呢。   我爱我的姐姐,我和姐姐艾丝特永远是甜蜜的一家人。   ——《西黛尔的日记》。   艾丝特缠着凯尔森和瑞伊玩闹,西黛尔一时之间无法接近父母。她在客厅玩游戏也玩累了,干脆收起掌机准备上楼苟着,却不料在二楼拐角间看见一道飞速飘过的白色身影。   那是个小女孩模样的东西,乌糟糟的头发垂到腰间,穿着一袭白裙子,眨眼就消失在……艾丝特的房间门口。   西黛尔:瞳孔地震jpg   难道那是安娜贝尔?   看来这二楼也待不下去了,西黛尔信仰多年的唯物主义一瞬被打破。她干脆利落、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继续下楼听她那个姐姐发嗲,却不料一转头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在她身后。   西黛尔:“……姐姐?!”   她应激反应被激出来,下意识后退一步,艾丝特仰头看她,灰色瞳仁里神色幽幽,西黛尔却恍若有种错觉——   她好像被某种恐怖生物冰冷粘腻的目光缠上了,那个东西正用一种搜寻猎物的视线幽幽看她。   ——艾丝特这是盯上她了。   西黛尔倏然注意到艾丝特还在楼梯上,她微微眯眼,下一秒笑容甜美的一把将人拽上来:“姐姐是来找我玩的吗?”   艾丝特似乎依旧没有习惯西黛尔动手动脚的习惯,被西黛尔轻松拉上楼梯,她眉眼恼怒,试图推开西黛尔的手。   但没什么用,西黛尔力气虽然不大,但借力反手握上她的手腕,摩挲几下,天真发问:“姐姐,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绑上绸缎?”   小女孩娇气撇唇,嫌弃一览无遗:“还这么破旧。”   西黛尔摸上对面人的手腕时便清楚感知到艾丝特的身子僵硬了,但她毫无畏惧,不顾艾丝特恼怒的喝止,笑嘻嘻的继续朝她脖子伸手,看着棕发女孩瞳仁明显的扩大,西黛尔本来只是想惹怒她,见她反应这么大,忽然有些好奇绸缎下到底是什么。   艾丝特“啪”一声打开西黛尔的手,她近乎暴怒的把西黛尔试图碰她脖颈的手狠狠捏住,西黛尔只觉手腕一疼,惊诧艾丝特力气的时候也没想忍着,委屈的叫起来:“疼!姐姐轻点……”   “听着——如果你再敢碰我……”暴怒到失态的艾丝特发怒起来如一只失控的野兽,双目充血,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但被她怒气所指的西黛尔却忽然对她眯眼甜甜地笑了笑,轻巧转身——   西黛尔向后仰去,艾丝特一怔,下意识松手,下一刻倏然意识不对,再次伸手想拉人已经来不及。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茫然看着小女孩小心翼翼抱着脑袋咕噜咕噜滚下去,掉到地面后迅速松开脑袋,摆好pose开始哭:“呜呜呜……”   西黛尔不是假哭,她摔得着实有点疼,眼泪甚至不需要酝酿自己就出来了,她一边哭一边看见艾丝特呆滞的伫立原地,似乎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楼梯离客厅很近,西黛尔叫疼时凯尔森和瑞伊便听见了,她现在一哭更是把父母引来。两人一到场,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们七岁的小女儿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一边委屈的呜咽,拿着衣袖擦眼泪,一边摇摇晃晃的试图自己爬起来。   而人高马大、至少比小女孩高了一个头的艾丝特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站在楼梯上。   瑞伊一惊,下意识跑上前把西黛尔抱在怀里,焦急的问:“西黛尔,你没事吧?”   凯尔森眉头紧皱,绷住唇线,威严的目光投向楼上的艾丝特:“孩子们,发生了什么?”   艾丝特一怔,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就被楼下小女孩惊慌的呜咽截住,西黛尔哭的满脸是泪,依旧可怜兮兮从瑞伊怀中抬起头,略带惊慌的扯住父亲的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纤细、却在手腕处有一圈淤青的手臂,结结巴巴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问了。我是自己摔下来的,跟姐姐没有关系……”   “天哪,”瑞伊发现西黛尔手上的淤青,惊呼一声,碧蓝的眸子流露出心疼:“宝贝,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这次,就连向来温和的凯尔森都露出几许怒气。   艾丝特直觉不妙,“我……”   她已经发现西黛尔的用意,只能尽量显出无辜,掩饰住心底的暴怒试图挤出眼泪博取同情,却被西黛尔再次抢答。   “对不起,你们不要责怪姐姐,”小女孩的声音娇软稚嫩,显出几分较弱怯意,她泪眼朦胧的抬头:“都怪我,都是因为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想帮姐姐洗她的绸缎,姐姐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她抽泣两下,觉得眼泪要干了,忙转头看向艾丝特,把最后一点哭腔用出来:“姐姐,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的绸缎那么破旧,夏天睡觉都不摘,出汗会有味道,才想帮你脱下来洗一洗的……”   西黛尔继续表情委屈的对艾丝特插刀,清楚看见楼上的人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大概是被她气的。   凯尔森忽然一把将西黛尔从瑞伊怀中提起来,抱在怀中:“瑞伊,我带西黛尔去一趟医院。”   瑞伊连忙起身,焦急的眼神追着西黛尔:“我和你一起。”   凯尔森抱着西黛尔大步走出别墅,而瑞伊则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上方的艾丝特:“你先待在家吧。”   西黛尔得意的把脑袋埋进凯尔森的胸膛,唇角微勾。   ——她以前可是饱受宫斗剧熏陶长大的,在这个连勾心斗角职场剧都只会当面骂婊子的国度,艾丝特拿什么跟她斗?   别墅中。   女孩雪白的脸隐在棕色卷发中,她全身都在发抖,连牙齿都在嘴里咯吱作响!   “婊子……”她愤恨咒骂西黛尔,“贱人!竟敢欺骗我……”   艾丝特愤怒的一脚踢在木质楼梯上,单薄胸膛剧烈起伏——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对她来说,被这样诬陷可以算奇耻大辱,在以前收养她的人家,她才是弱势、受到同情怜爱的那一方——她本来该得到凯尔森全部的爱,在不久后。   ——不爱她的人都死了。没人会防备一个美丽安静的小女孩。   虽然她并不是小女孩,按照正常纪年,今年她已经33岁了。   艾丝特牙齿深陷在下唇,磨啮间鲜红的唇瓣血肉模糊。   “该死的杂种……”她呢喃着,阴冷的恨意充斥在心间。她并不解恨,回到自己房间,进门一眼看见那个该死的小婊子送她的娃娃,安娜贝尔脸上的笑像是在嘲讽她,艾丝特大脑中紧绷的理智断掉了。   狂暴的因素在她血液里躁动,她一把抓住安娜贝尔的麻花辫把它恶狠狠摔在地上,书橱上的书被她愤怒中推到在地,她伸脚踩过狼狈倒下的娃娃,伸手打碎桌上玻璃水杯,房间内回荡着她狂暴而凶狠的吼叫。   等一切都结束,艾丝特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手掌满是玻璃碎渣划伤的血迹,鲜血和水迹混合淌在地上,洇湿角落中安娜贝尔的裙角。   艾丝特坐在地上,缓缓平复心情。她转头,忽然看见墙上那一整面的画。   医院里。   “身上没有擦伤,连皮都没破。”医生拿下眼镜缓缓擦拭,和蔼对围着小姑娘的夫妇二人笑呵呵道:“你们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看来这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那这个呢?”凯尔森指着西黛尔手上的淤痕,“这个也没有问题吗?”   医生思忖几秒,“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这颜色就消下去了。”   被父母嘘寒问暖一路的西黛尔:“……”   她合理怀疑医生在阴阳怪气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凯尔森和瑞伊带着西黛尔离开就诊室,西黛尔在医院走廊上拉住父母,凯尔森蹲下来与她平视,棕色眼睛温柔注视着她:“西黛尔,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们说吗?”   瑞伊在一旁摸摸西黛尔的脑袋。作为西黛尔的父母,他们比谁都更了解自己的女儿,也因此在西黛尔摔下楼梯后他们担心则乱,第一反应是相信女儿的话。   但身为理智成熟的成年人,两人也在事后慢慢察觉不对。   ——西黛尔那时的表现和她的性格完全不符。   “我认为艾丝特有问题。”西黛尔并未犹豫,向两人坦白自己发现的一切,包括艾丝特从来不肯取下绸缎的疑点和那满墙壁的可怖画像。   她说完一切后,父母明显有些犹豫的对视一眼。   “西黛尔,”凯尔森直视西黛尔的眼睛,严肃道:“这种怀疑不是一件小事。在让我们相信你之前,你能向我保证,你不是因为对家中新来的姐妹抢夺父母关注而对她心生嫉妒、故意陷害吗?”   “我可以保证,爸爸。”西黛尔毫不顾忌的回视凯尔森,凯尔森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说:“我会向孤儿院打电话询问这件事,关于艾丝特的来历。既然你对她抱有怀疑,那我们就从她的来历查起。”   西黛尔记得父母说过艾丝特是俄罗斯出生的小女孩,只是后来被一户美国人家收养,便跟着来到美国。   “爸爸,你不是很喜欢艾丝特吗?”西黛尔忽然想起什么,问。   凯尔森和艾丝特一直相处的很好,西黛尔观察过,在凯尔森面前艾丝特总是有种隐匿的娇羞。   “……是的,宝贝。”凯尔森沉默片刻,将视线投向瑞伊:“但你知道,我们家是为什么收养她。我愿意爱她,是因为瑞伊需要一个孩子。”   西黛尔一怔。 第6章   瑞伊靠在墙上,她的面色发白,眼眶通红,眼梢还残留泪痕。   “抱歉,爸爸妈妈,我不该让你们担心。”小姑娘愧疚的抿紧唇,满怀歉意,敛起眼睑,低垂脑袋。   这一世,她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正因如此,才让西黛尔可以从以前的十六岁退化成七岁的心理年龄,着实是因为被宠的太过。   打给孤儿院的电话被接通,工作人员遗憾的告诉凯尔森,负责档案的人和院长都不在职,“双休日大家总是要休息的,不过你明天可以直接打院长专线咨询那个女孩儿的档案。”   唯一获取信息的渠道暂时不能用,凯尔森和瑞伊准备先带西黛尔回家。   “或许我们今天可以先不回去?”西黛尔提议。   毕竟家里除了艾丝特,还有个隐形炸弹安娜贝尔。   她想和父母说明:“其实安娜贝尔”   西黛尔想说她真的看见鬼了,可惜父母似乎都以为她在恐惧艾丝特,凯尔森安慰她:“别怕,宝贝。你难道认为我保护不了你吗?”   可是这次不是艾丝特的问题啊……   于是又只能西黛尔一个人默默发愁——   如果能把艾丝特赶出去,再顺便让她把安娜贝尔带走就好了。   她幽幽想。   车很快就回到别墅住宅区,瑞伊牵着她的手,再次打开别墅大门,只时隔一天,心境便已经截然不同。   西黛尔回想从昨天到今天的所有经历——不仅见了鬼,还被迫和疑似变态杀人魔的绿茶斗智斗勇,心中一片祥和安静,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的心脏受到冲击。   停好车的凯尔森走过来:“我上去看看艾丝特。”   西黛尔仰头:“我和你一起,爸爸。”   推开门后,房间内一片狼藉,书本散落到处都是,卷曲棕发的小女孩坐在碎纸屑中,凯尔森唤她一声她,她缓缓转头,苍白的小脸上泪痕斑斑,眼睛红肿,唇瓣和衣裙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爸爸?”她略带茫然的张口,眼神空洞,眼泪唰唰往下掉:“对不起,如果西黛尔不喜欢我的画,我可以再也不画画的……”   “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她手掌和赤裸的足尖全是血迹,伤痕累累的双手一直发抖:“我画画、学钢琴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注意到我、不要抛弃我”   凯尔森一惊,顾不上其他,先一步把艾丝特揽进怀里,查看她的伤口。   西黛尔站在艾丝特身后,清楚看见虚弱靠在凯尔森怀里的艾丝特朝她投来怨毒的目光。反正已经彼此撕破脸皮,西黛尔微微一笑,朝她比出一个国际惯用友好手势。   看见艾丝特脸上表情微微扭曲,西黛尔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涌上诡异的愉悦。   ……难不成她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紫光灯那一面墙壁的画已经被人为处理掉,按艾丝特的说法是“因为西黛尔不喜欢她的画她就全部撕毁了,她愿意为了西黛尔的一切喜好泥塑自身”并成功用这套说词说服了凯尔森。   等凯尔森为艾丝特处理好伤口和混乱房间后,西黛尔在一旁看见被仍在地上、头发和裙摆都凌乱狼狈的安娜贝尔。   瞧着是被人狠狠强奸过了。估摸是成了艾丝特的出气筒。   西黛尔:……   她想起之前在艾丝特门口看见的白衣阿飘,一时间沉默了。   好家伙,这路走的可真有够窄的。   已经接近深夜,凯尔森安抚了一会艾丝特,西黛尔默默到楼下去找瑞伊。看见凯尔森下来后,她站起身想询问情况。   据凯尔森说,艾丝特已经罢她带来的那些儿童画全部毁掉,成为一堆堆粘糊状物品堆在垃圾桶里。   “办理收养手续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想报警并不是一个合理选择。”凯尔森耸耸肩,拒绝西黛尔报警的提议,“不过,如果你害怕,可以和我们一起睡,宝贝。”   西黛尔没有太失望,从一回来看见艾丝特卖惨开始她就预料到这个后果:“我们家的备用钥匙可以交给我吗?”   拿到备用钥匙后,西黛尔拒绝父母发出的一起睡邀请。开玩笑,这要是真出什么事情一家人都在一个房间那还不是被人一锅端?   再三叮嘱凯尔森和瑞伊睡觉前一定要锁好门后,西黛尔清楚的在父母眼中看见无奈的神色,但其实她也很无奈——   凯尔森似乎并不能明白女儿会担心他在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手中吃亏,哪怕这个小女孩是一个疑似居心叵测的变态。   等父母都回房后,西黛尔藏好备用钥匙,敲响艾丝特的房门。   门内传来小跑的声音,很快有人开了门。   看见门口是西黛尔后,艾丝特苍白脸上涌出的笑一点点淡下去,冷漠发问:“你来干什么?”   “姐姐,我来跟你说晚安阿。”西黛尔无辜歪头,委委屈屈:“你为什么这么冷淡,是因为我让爸爸讨厌你了吗?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和爸爸解释的。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吵架。”   她叹一叹气,颇为惆怅:“我也没想到爸爸会这么在意我,一看到我受伤就急得连你的心情都顾不上了。都是爸爸的女儿,他也不该厚我薄你,我和爸爸说过要他多照顾你,可是谁让爸爸不听呢,就宠我。”   艾丝特攥紧拳头,下午她自己弄出的伤痕又开始痛。怨毒的盯着面前的西黛尔,下意识想抬起的手又被迫止住。最终只是愤恨的抿唇,平复心情想关门,忽然听见小女孩说:“姐姐,你好容易生气哦,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公主吧?”   看着艾丝特眼角微微抽动,西黛尔撕下天真的表情,不屑嗤笑一声:“公主有病才叫公主病,你这种叫野鸡综合征。”   “几条破布稀罕的跟宝贝一样,你不会以前穷的天天乞讨吧?”   “你这么厉害,一看就是一个人长大的吧?”   “你现在白的跟鬼一样,这么丑怪不得没人收养你就我爸爸当做慈善捡回家,把你带出去别人还当我家是收垃圾的呢什么臭鱼烂虾都敢往回带。”   “哇……”   “砰!”   门关上了。   西黛尔在门外歪歪头,回忆艾丝特被堵的想发作又不能动手而被堵的发青的脸色,心满意足回到自己房间。   啧,这战斗力有点儿弱阿。   西黛尔不忘锁上门,再次检查好备用钥匙后,乖乖钻进自己的小被子,合上台灯准备入睡。   虽然这两天糟心事有些多,不过她还是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生活质量不能下降。   另外一边却没有这么和谐平静。关门后的艾丝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她表情近乎失控,由西黛尔送她的娃娃又成了出气工具。   被凯尔森擦干重新放上书橱的安娜贝尔雪白的裙边还染着艾丝特的血迹,此刻它又被人狠狠掼下书橱摔到地上,艾丝特俨然把它当成了西黛尔的替身,打理精致的麻花辫被扯散,脸上也多了好几个脚印。   “咔嚓——”   安娜贝尔的脸被踢到一边,灰蓝双眼无神盯视床脚。   艾丝特发泄罢脾气,喘着粗气将安娜贝尔又拎起来塞回书橱。   她倒回床上,闭上双眼,挺翘的长睫剧烈颤抖——、   她发誓,迟早有一天她会杀了那个可恨的表子!   她要用最残酷的手段,让那个贱人为自己今天所做下的一切后悔……让她跪下忏悔!   黑暗中,安娜贝尔灰蓝色的眼珠缓慢充血,白色的眼白被密集血丝缠绕。   在艾丝特幻想着如何虐杀西黛尔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逐渐下降。   ……   深夜。   艾丝特醒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只是醒来的瞬间有一种莫名烦躁充斥心头。喉咙十分干渴,房间内的寒冷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会这么冷?   房间内诡异的温度让艾丝特逐渐清醒过来,她裹着被子坐起来,试图开灯,却在转头的霎那在自己床边看见一个白衣服、长头发的人。   那是个小女孩,头发垂到腰间,中分露出的额头和裙下的皮肤皆皴裂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布满血污的脸上双目赤红,此刻那两颗血珠子正盯着她。   艾丝特惊恐看着全身是血的小女孩,不等她发出声音,见她发现自己,小女孩突然向床上爬过来。   惊叫被堵在嘴里,艾丝特手忙脚乱向后爬,扑通一声掉到床下,她一边向外跑一边不经意想起自己杀过的那些人——   那个女人被她用一把刀贯穿脑袋,永远停留在睡梦中;那一家人被她活活烧死,包括两个小孩……   如果早知道世界上有冤魂,她绝对不会轻易动手!   但她似乎已经没了后悔忏悔的机会。   艾丝特跑到房门口,伸手去开门,摇晃两下后,却发现不知道谁把房间从外边锁上了,她根本出不去。   身后寒气逼近,艾丝特惊恐又绝望的回头,看见浑身鲜血的小女孩飞快向她冲来。   那可怖的一侧脸颊,隐约可见几个脚印。 第7章   西黛尔在半夜被吵醒——   惊恐夹杂绝望的嘶吼响彻整栋别墅,尖叫之人似乎因为太过用力嗓子接近破音的状态。   随之而来的还有撞击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隔壁房间劈里啪啦一顿吼,西黛尔睡眼惺忪坐起来,小姑娘打着哈欠赤脚下床,趿拉上拖鞋打开房门,看见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站着自己的父母。   凯尔森和瑞伊显然也是被惊叫声吵醒,这些惊叫声还夹杂断断续续的脏话,脏话内容之丰富让西黛尔为之侧目。   ……艾丝特似乎在跟什么人打架。   夫妇二人惊惧不疑的站在门外,最终还是决定将房门打开。西黛尔默默缩在瑞伊身后,试探伸出自己的脑袋。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是一片狼藉。书橱倒在地上,两扇窗户的玻璃被打碎,散落的玻璃碴一部分嵌在房间内疯狂对着空气嘶吼、挥舞武器的艾丝特身上,她形貌狼狈,额角被打破,正断断续续往下淌血,一条腿形状扭曲的拖在地上,她怀里紧紧攥着大裙摆娃娃,现在那个娃娃被她当作武器狠狠砸向床脚。   西黛尔震惊的瞪大眼睛——   好家伙,艾丝特到底对安娜贝尔做了什么?她是在睡前刺激一番艾丝特,又顺手把房门从外边锁上,希望这两个“人”能掐起来。   但打起来后这激烈程度她真没想到,看这模样艾丝特似乎都快被安娜贝尔逼疯了。   她忽然对安娜贝尔的凶残有了新的认识。   这一幕落在凯尔森夫妇眼中,是这个认识以来就一直文静懂事的小姑娘忽然开始莫名发疯。西黛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拉扯瑞伊衣角:“妈妈,我们还是赶快报警吧,或者打医院急救电话也行——”   她怯生生往父母身后藏:“她的样子真的不正常,说不定是有什么病呢。”   小姑娘小声嘀嘀咕咕:“比如狂躁症之类……”   房间门内侧,实心木门被人硬生生踢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普通九岁小女孩应有的力气。   凯尔森面色严峻起来,亲眼见到艾丝特不正常的一面对他的冲击最大,他摸摸西黛尔的头,让瑞伊先带西黛尔下楼。   艾丝特终于注意到房门被打开,她回头一眼看见凯尔森,把手中的娃娃丢下飞速冲出房间,哭叫着抱住凯尔森:“爸爸救我!”   瑞伊牵着西黛尔的手往楼下走,西黛尔不知为何忽然心梗了一下,她不安回头,惊悚地看见被破坏的乱七八糟的房间窗边,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凯尔森幽幽站着。   她一惊,下意识甩开瑞伊的手,焦急催她:“妈妈你先下楼。”   说罢她匆匆跑回楼上,只是等她上楼后那个白色的阿飘已经不见了。凯尔森揽着艾丝特在走廊抚慰她,只是这玩意儿似乎已经被吓懵了,抱着凯尔森的脖子口齿含糊不清,呜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逻辑完整的话。   小姑娘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房间,角落到处都没有她之前看到过的白色身影,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花眼。   犹豫半晌,在进去把安娜贝尔拿出来和把它就这么丢里边不管之间衡量半天,西黛尔还是默默关上房间的门。   现在安娜贝尔刚刚和人打完架,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心情不会太好。   她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安娜贝尔了……让它先自个儿冷静一会吧。   ——也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西黛尔看见被仍在床脚的安娜贝尔……后脑勺凹进去一块。   ……看来艾丝特也蛮凶残的。   西黛尔陷入沉思,倏然发觉自己家好像变成养蛊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玩家,父母在她眼里已然变成用来供奉蛊虫的傻白甜养料。   一切的起源都是从拿到安娜贝尔开始,西黛尔意识到这个世界似乎不对劲。   从拿到安娜贝尔开始,一切的走向经历都变得诡异且不可预测。   瑞伊已经报警,凯尔森哄着艾丝特把她抱了下去,西黛尔紧跟在凯尔森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再度被锁上的房间。   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不该把安娜贝尔带回来”   事情发生,再抱怨已经于事无补,西黛尔只能默默在心里发誓——   她以后再也不会让父母把乱七八糟、一看就很阴间的东西随随便便带回家了!   也不会再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兄弟姐妹!!   她坚定的想。   艾丝特还不知道瑞伊已经报警,只是死死抱住凯尔森,带着哭腔:“我没有撒谎,真的有人想害我”   “不、那不是人,是恶魔……”   她喃喃自语,情绪接近失控。   西黛尔想起楼上那个脑门被砸凹的娃娃:……   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也不差,能和你口中的恶魔对掐。   还能把恶魔薅秃一块。   其实艾丝特本来也不会如此失控——以她的年龄和经历。   前提是她没有杀那么多人,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侩子手来说,半夜鬼敲门的惊吓威力非同小可。   别墅的门铃响起,瑞伊起身去开门,西黛尔看着一边流泪,一边窝在凯尔森怀里不断喃喃“有恶魔要来找我”的艾丝特默默道:“你放心,警察已经来了。”   她淡定道:“不管是什么恶魔,我们都要相信国家的力量可以保护我们。”   艾丝特要素察觉,猛然从凯尔森怀里抬头,惊恐怨毒的眼光射出:“你……你说什么?!”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冲她甜甜一笑:“比如你,对吗?我的姐姐。”   艾丝特嘴唇嗡动,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摆开凯尔森的桎梏。   然而为时已晚,瑞伊已经带着警察走进来。   被艾丝特的事情折腾大半夜后,西黛尔终于在清晨来临的时候听见警局那边传来的消息。   关于艾丝特身世的事情。   简而言之,艾丝特不仅不是凯尔森夫妇想象中的完美女孩,她甚至和他们一样大。   ——这是个精神病人的故事。   艾丝特是Saarne机构的患者,这个机构用来收容危险的精神病患者。艾丝特患有罕见的垂体激素紊乱症,这个病导致她身材矮小,一生都只能拥有萝莉的外形。然而她的实际生理年龄已经三十三岁,却因病的缘故注定一辈子都会受到社会和他人的歧视,她扮演可怜的小女孩被人收养,真实目的却在于接近那些她看上的男主人。   据机构方面传来的消息,她已杀害七人。上一户收养她的美国人家,因为她勾引养父未遂,恼羞成怒之下在深夜一把火烧死了那家人。   手腕和脖颈缠绕的绸缎从不取下,只是因为在Saarne机构时她被判定为最具危险性的暴力病人之一,为保护医护人员她每日都需穿束身衣,衣服在她手腕和颈部留下蝌蚪一样的伤疤。   “我们很抱歉让她逃了出去,”机构的瓦拉瓦医生在电话那头充满歉意的说:“为你们带去危险十分抱歉,不过现在她正被引渡回国,我们会对她的危险性重新判定并约束好她。先生和夫人,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她不会再有伤人的机会。”   “希望你们能对你们的话做出保障。”瑞伊挂断电话,长叹一声,后怕之余,颇显自责:“抱歉,这件事的起因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想收养一个孩子……”她捂住脸颊,低落喃喃:“如果不是因为我……幸好西黛尔没有出事。我甚至不敢想象,假如你们出了什么事情——”   “我该怎么办。”   女人哽咽出声,凯尔森面色不大好看,他一回想自己因为父爱而对艾丝特做出的亲密举动,会被那个九岁孩童身体里的33岁女人当作男女间的亲昵,顿时一阵恶心。   用西黛尔的话来讲——   凯尔森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但他还是先打起精神安慰妻子:“没关系,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   西黛尔也试图安慰自己的母亲:“妈妈,爸爸说的对。”   她还准备继续叭叭,余光不经意扫过客厅的角落,剩下的话突然哽在嘴边。   没有阳光的余荫角落,摆放观赏花瓶的旁侧,一个皮肤苍白的小女孩站在那里。   她金棕色长发垂到腰间,身前是两条细细的辫子,藏匿在阴影里的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白色裙摆安静垂落在身侧,优越的五官组合出的漂亮脸蛋神色漠然看过来。   西黛尔:这年头的鬼都这么漂亮了吗?   她木然跟小女孩对视,还没想好要不要叫父母往后看,就见小女孩忽然冲她咧嘴诡异一笑,身影消失在原地。   西黛尔沉默数秒,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不顾父母惊异的目光,丢下一句话就向楼上跑去。   “我去楼上看看。”她说。   西黛尔上了楼,艾丝特的事情刚结束,因她跟安娜贝尔掐架而一片狼藉的房间还没有收拾,依旧保持着锁上的状态。   她放慢脚步,缓缓向那个房间走去,周围寂静无声。   西黛尔最终停在房门前。   她低头看去,房间前是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纸条。   西黛尔思忖片刻,弯腰把小纸条捡起来。   纸条被展开,里面被人用彩色的蜡笔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单词——   “Find me” 第8章   小姑娘仰头盯着门把手,四周陷入死寂的沉默,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几秒后,她毫不犹豫的退后两步,向客厅的父母跑去。   “妈妈,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驱邪的神父——”   小姑娘站在父母面前,仰起湿漉漉的大眼睛,认真且诚恳:“艾丝特是个杀人凶手,我想她住过的房间——不太吉利。或许我们会需要一个神父不然今后我可能难以入睡。”   凯尔森无奈一笑,宠溺的揉揉女儿的脑袋:“当然可以,我的小公主。毕竟发现艾丝特的秘密可是你的功劳呢。我会让你安心的。”   “记得找大教堂的神父哦!”西黛尔认真嘱咐,背在身后的小手毫不犹豫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不要那种招摇撞骗的骗子。”   因为是周一,西黛尔本该在今天去上学。   但她用“受到艾丝特的惊吓”为借口轻易得到父母帮忙请假一天的特权。   凯尔森似乎很重视西黛尔的请求,不久后他就去往日祈祷的教堂,并成功带回来一名身披黑色长袍、颈部挂着银色十字架、因为白发苍苍而一看就德高望重的神父。   西黛尔高兴迎上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艾丝特的房间可能有某些不同寻常、邪恶的物品。   “有时候,我总是以为那个娃娃是有灵魂的,它正在注视着我”   西黛尔委婉又努力的试图提高神父心中安娜贝尔的威胁程度。   瑞伊打开门:“我们希望您能进行净化的就是这间房子,我想我的丈夫已经把情况给您说明了——这里几小时前才搬走一个连环杀人魔。”   “我会的,夫人。”神父向瑞伊和凯尔森点头致意,双手合十,将银色十字架放在胸前进行祷告。   他语速逐渐加快,从来没去过教堂祷告的西黛尔只能吃力听懂第一句“愿主保佑我们——”。   然后她就只能一脸茫然的昂头,如听天书般寄希望于这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年神父身上。   数分钟后,神父放下十字架,面带微笑的看向凯尔森一家:“你们很幸运,这间房子并无恶灵,那个凶残的杀人恶魔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不妙的东西。”   西黛尔:“……?”   她茫然注视神父,以及神父身后背对他们站在窗前的白裙小女孩。   小女孩缓缓转头——   字面意思的转头,它把自己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漂亮但没有血色的脸蛋面无表情盯着西黛尔,西黛尔甚至听见她转头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爸爸,”她喃喃道:“你不是答应我要找一个有真材实料的神父、不要江湖骗子的吗……”   “西黛尔?”凯尔森皱眉呵斥一句:“你怎么能对安德森神父如此无礼?他可是圣彼得大教堂德高望重的长者,驱魔一事上可谓能力非凡。”   对于小姑娘的失礼,长辈安德森神父显然并没有再意,他和蔼微笑着摇摇头:“无妨,童言无忌。小孩子可能是受了惊吓,但这间屋子确实并非恶灵栖息之所。”   西黛尔呆滞看他,不敢置信。   你他妈但凡回头看一眼,都说不出来这屁话。   小女孩嘴角微微咧开森冷的弧度,雪白双腿忽然开始拉长,身子微微朝前弓起,手臂也逐渐拉长,发出骨骼嘎吱摩擦的声音,白色中裙硬生生被撑成超短裙,苍白皮肤化成灰色,脸型扭曲成怪物的模样,整个儿一被骨架撑起的玩意儿。   现在这玩意儿悠悠晃晃朝神父飘去。   ——《能力非凡》。   西黛尔面无表情,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她唯一庆幸的是因为神父要驱魔的缘故,现在她和父母都站在门外走廊上。   比较方便逃走。   神父背后的怪物伸手,尖长的五根灰色手指挠在神父脖颈上,擦下一个灰色手印。   就在西黛尔以为怪物会更进一步时,它却忽然收回手,变回小女孩的模样,冲西黛尔冷冷扯了下嘴角,再次消失。   凯尔森和瑞伊十分感激的把德高望重、能力非凡的神父安德烈送出门,西黛尔在一旁,看着这幅画面,心情一言难尽。   她冷漠地目送凯尔森带着神父离去,一直到走前神父脖子上的灰色手印都没有消除。   请神父不管用,西黛尔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她噔噔噔又跑上楼梯,进入原本艾丝特的房间,把一直被仍在地上的安娜贝尔抱起来。   娃娃脸上有几个灰沉沉的脚印,发辫散乱,衣裙沾着零星血迹。   西黛尔缄默一会儿,伸手把安娜贝尔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又把散落的麻花辫解开,重新梳好,工工整整叠在身前。   ——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它。   西黛尔决定跟安娜贝尔好好相处。   毕竟古语曰:打不过的就当朋友。   如果安娜贝尔愿意的话。   她坐在床边举起安娜贝尔,沉思半晌,发现自己竟然憋不出一句话。   她倒不是社恐,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相处。   在学校她本来因为雷厉风行的性格成为大姐大,有前世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受一群小孩子崇拜也是常事。   ……但现在安娜贝尔才是老大。   西黛尔凝噎半晌,只能默默捋顺娃娃的发顶,看着它的雾霭灰的蓝眼睛:“你很漂亮,但想要大家喜欢,还是要做一个乖孩子,知道吗?”   娃娃一动不动,在她手中毫无反应。   西黛尔心累叹气,寻思这玩意儿总不能就这么仍在这里,也不知道放地下室会不会跑出来,只能先把它拎着放回自己屋中的白藤摇椅。   奇怪的是,把娃娃放上摇椅后,摇椅忽然开始慢悠悠摇晃。   西黛尔:认真盯jpg   她默默看了一会,发现摇椅仍然在自己动,只是幅度很小。   看来安娜贝尔还挺满意这个新环境。   西黛尔之前曾在网上查到有一家纸媒报道过关于“安娜贝尔·希金斯”这个名字,文中的内容大概是有一对夫妇惨死在家中,这对夫妇中的男性职业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玩偶师。   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安娜贝尔·希金斯”。在安娜贝尔七岁那年,因车祸意外离世,夫妇俩大受打击,从此深居简出,丈夫甚至放弃自己的职业,不再制作玩偶,这位小有名气的玩偶师逐渐销声匿迹。   直到两年后,这对夫妇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中,死状凄惨。   警方最后找到这位曾经小有名气的玩偶师屋内仅存的一个玩偶,并把其作为物证带了出来。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报刊登记了,虽然没有找到别的线索,但西黛尔凭借上一世览遍恐怖片的经历,不动脑子都能猜出大概。   夫妇二人过于思念自己的女儿,便试图做出一个替代品,中间的过程说不定还有做法、进行邪恶仪式一类的举动。   显然他们玩过火了——被制作出来的娃娃拥有了凶性,开始反噬,这对夫妇只能品尝自己酿造的苦果。   还顺便把苦果带给了她:)   回想起这些,西黛尔心累的叹一口气,又想起那位佩儿·乔伊斯小姐,只觉这人幸运值简直拉满。   明明自己作死,还能在无意中把作死的后果扔给别人。   这气运简直逆天,属于在恐怖片中至少能活到片尾的角色了。   她关上门走了出去,看见父亲凯尔森已经从教堂回来。西黛尔做好被批评教育的准备,不料凯尔森并没有对她进行管教,而是拉着她和瑞伊在客厅坐下,神情严肃的思忖半晌,对她们开口。   “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想说。在上个月,我的表叔公联系上我。瑞伊,你应该记得——他是马萨诸塞有名的富豪。他名下有一间豪华饭店,虽然地处偏远,但剩在清净。”   “因为某些缘故,他希望我能暂且帮他管理一下这间饭店。你们愿意和我去山上吗?那里清幽凉爽,我想是个不错的避暑地。”   凯尔森灰棕色眼睛诚恳的看着西黛尔,以及自己的妻子。   “我想那里会是个好去处,”他有些紧张,试图筹谋语言,“嗯……在我们的家庭遭受这种事情后,或许我们可以去贴近大自然放松一下。”   “…哦?”瑞伊有些惊讶,“我没有意见,不过……西黛尔可能需要为此转学。”   西黛尔看着自己父亲诚恳的目光,明白他的用意——或许在凯尔森看来,自己对神父的失礼是因为受到艾丝特的惊吓。   把艾丝特领养回家的凯尔森因此感到愧疚,或许还有害怕自己女儿留下心理阴影的原因,他想把妻女带离这个环境,至少暂时遗忘掉艾丝特带来的不快回忆。   “我不介意转学,爸爸。”西黛尔眨眨眼,小姑娘的眼睛如沉在水下的璀璨蓝宝石,晶莹透澄,一片真诚:“何况再过几天就要放暑假了,或许我还能在开学前再赶回来呢。”   凯尔森得到妻女的肯定,长舒一口气,放松的摊在沙发上。   “嘿,亲爱的,我向你们保证——”   他微笑着说:“我们将会拥有一个最棒的暑期。” 第9章   凯尔森和瑞伊都是行动派,在决定搬去莱拉卡伊山脉的遥望酒店后,夫妇二人雷厉风行处理好所有事务,把一切安排妥当不过花了数小时时间。   西黛尔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衣柜和书橱上装满需要物品后,拉起行李箱的拉链,当作没看见安娜贝尔,目不斜视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凯尔森替她把行李箱拎到楼下车后备箱中,瑞伊正在车旁收拾手提箱,打开一款卡其色皮箱后,她略显惊讶叫住西黛尔:“亲爱的,这是你放进去的吗?”   她从皮箱的最下边抱出安娜贝尔,笑眯眯把娃娃抱在怀中:“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它,但是安娜贝尔在重物堆压下可能变形。要不然妈妈先帮你收起来吧?”   春夏交织的季节,光金色影破碎落在金发碧眼的女人发顶和微微扬起的眼梢,她碧蓝的眸子如同金色涟漪泛起的平静湖面,笑意温柔祥和,怀中是裙摆随风拂动的大只娃娃。   瑞伊温柔又带着调笑的逗视自己的女儿。   西黛尔看着瑞伊怀中的安娜贝尔,沉默几秒,上前把娃娃抱过来。   “不,妈妈。”她朝瑞伊弯起眼睛,露出笑容,宝蓝眼瞳眸色深幽,令人一时看不出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在想什么。   “我想它会更喜欢和我在一起。”她说。   西黛尔垂眸俯视怀中的“小姑娘”,汽车摇摇晃晃行驶在盘踞山路,车窗拉开一条缝,碎金光线洒在安娜贝尔身上。   她温柔抚摸安娜贝尔的发梢,低声跟它讲话:“没想到安娜贝尔这么喜欢我呢,是想和我一起生活、成为家人吗?”   西黛尔颦眉,白嫩手指一下下敲击沙发坐垫,颇为苦恼:“家人是不可以互相伤害的——安娜贝尔应该知道吧?”   “不要伤害家人,可以保证做到这一点吧。”她说,手指抚上安娜贝尔后脑勺上的坑坑洼洼。   听见后座位传来西黛尔和娃娃说话的声音,凯尔森和瑞伊忍不住会心一笑,孩子的童稚之言让瑞伊心情显然好了些许。   车窗外风景不间断闪过,葱郁秀丽的树林茂盛,连成一大片苍翠欲滴的海洋。   瑞伊享受的深吸一口山中空气,面带轻松微笑:“我很早就想来一场放松的旅游了,亲爱的,谢谢你。”   遥望酒店是莱拉卡伊山顶的一座豪华观景酒店,时常有度假的人来此入住。   ——换句话说,如果想要在莱拉卡伊山脉获得最佳的观赏景点,遥望酒店是必要打卡处。   “如果不是地处太过偏僻,我想它的名气会比现在大很多。”凯尔森耸耸肩,一边开车一边道:“每到冬天莱拉卡伊山脉就会封山,遥望酒店也会在冬天停业。但现在是夏天——是最适合去遥望酒店观景的季节。”   瑞伊笑着偏头看他,“哦亲爱的,我想你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了——”   “我爱你。”她深情地说。   凯尔森笑:“我也爱你。”   其实关于遥望酒店还有一件事,但妻子的兴致鲜少如此高昂,凯尔森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将那件晦气的事情说出来影响瑞伊的心情。   在五六年前,大雪封山的时候,负责看守酒店的管理员向自己的妻女挥起斧子,将她们剁成一块块塞进某个仓库,做完这一切后他吞枪自杀。   因为暴风雪断掉酒店对外的联系,这件事直到雪化后的来年春日才被人发现。   这件消息被酒店方压下去,但每当有新人入职时,酒店管理者便一定会以此告诫新员工,但事实是之后的五六年酒店再未出过事,这也证明了酒店本身并没有问题。   只是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在工作时突然发疯了而已。   凯尔森不想因为五六年前一个已经死了的疯子影响妻女的心情。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漫不经心的想。   车辆飞速在山路上前进,后座的西黛尔安静太久,瑞伊回头,看见西黛尔已经在摇摇晃晃的座位上睡着。   小姑娘安静靠在车窗边,身子蜷成一团,毛茸茸的金色发顶随着路途起伏轻轻抖动,均匀而平稳的呼吸从小巧鼻翼呼出,显然在香甜的睡梦。   她左侧倚着安娜贝尔,七岁的小女孩身量尚小,没比这个华丽的娃娃高多少。   在瑞伊眼中,此刻一人一娃娃挤挤挨挨贴在一起,就如同两个幼崽亲密团在一起,她忍俊不禁,同时抽了条毯子探身给西黛尔盖上。   顺便也给安娜贝尔掖掖被角。   从他们的住宅区到遥望酒店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开到一半时,凯尔森看见前方的加油站。   加油站有些破败,白色的围墙漆都掉了几块。   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戴着顶白色帆布帽子,懒洋洋站在围墙外抽烟,见有车过来,他取下帽子看过来:“老板,加几升啊?”   凯尔森眉头微皱,他记得上次来时这里似乎还没有人。但他并未多想,既然有现成的加油站便用不着亲自动手倒汽油。   凯尔森:“加满。”说着递去钞票。   男人穿着灰扑扑的夹克,胡茬乱糟糟分布在下巴上。他抬起眼皮接过钱,把烟蒂别在耳后,又看一眼车中几人:“……你是遥望酒店的新经理?”   凯尔森一愣:“你怎么知道?”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懒懒俯身给汽车加油,一边说:“我叫汉斯,老板可能没听过我,我平常就在这里给人加加油。这不,前几天听酒店的人说他们这可能会来个新经理。”   邋遢男人递了根烟给凯尔森:“说起来,我这边还有点事想找酒店的人帮忙。”   凯尔森委婉拒绝:“我不抽烟。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需要。”   男人也不在意,收回烟道:“遥望酒店在莱拉卡伊的最高峰,它的旁峰上有个屋子,是我一亲戚的。我亲戚好多年没回来了,前几天跟我联络说他孩子和朋友要来这边度假,想回那屋子住。”   “那木屋离酒店不远,要是开车的话,十来分钟就能到。”他吸口烟,对着空气吐出烟圈:“我想拜托你们酒店的工作人员,能不能在闲暇的时间去帮忙打扫一下?”   中年男人指指自己:“我要在这工作,实在是抽不开空了。”   犹豫一下,他又说:“我可以给报酬,只要把房子灰尘打扫干净就好——”   “没关系,”瑞伊笑着回应,她想着今后住在这里几个月,少不了和加油站的人相处,干脆卖个人情,愉快的应下:“正好我也想去山里走一走。你亲戚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夫人,非常感谢。”男人向瑞伊颔首致谢,“是几间木屋,非常小,还有一个地下室——不过我想地下室就不用进去了,那里边太脏。”   加好油后,凯尔森再度发动汽车向酒店驶去。   他们看不见的是加油站中,一直态度诚恳的中年男人忽然阴冷下去的目光。他扔掉烟蒂,踩灭火星,拿出手机播出一个电话。   西黛尔醒来时,天色已暮。   她揉着睡出红印的脸颊,安娜贝尔还在她身边安静躺着,车门被打开,瑞伊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把睡眼惺忪的西黛尔抱了下去。   西黛尔本来还试图在瑞伊怀里撒个娇,但下去后看见的一幕直接让她整只清醒过来。   满满当当、大概有十几人穿着整洁的工作制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黑有白,齐齐站在复式豪华木屋外观的酒店门前,齐齐大声道:“欢迎小姐!”   西黛尔:……   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干什么?   在一阵恍惚后,西黛尔终于明白现实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凯尔森开车到达酒店时已经接近黄昏,酒店副经理巴纳德带他先进酒店熟悉环境,瑞伊出来接西黛尔回他们在酒店中的住处,而那些员工都是负责来帮忙拿行李。   西黛尔长松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小说。   “对了,”瑞伊跟她说:“你爸爸的经理办公室多了个快递,也不知道是谁寄的。刚刚巴纳德先生让人拿去我们家里,说可能是某个员工给我们的惊喜,我已经拆了。”   西黛尔:“……?”   为什么遇到这种来历不明的奇怪东西不直接丢掉而非要带回家啊?!   她嘴唇微颤,欲言又止,半晌后,幽幽道:“所以里面是什么?”   “一个木偶,”瑞伊回忆着:“有点儿丑不过做工精湛,和你的安娜贝尔差不多大。”   又来一个。   西黛尔忽然想起以前看到过一个故事。   【A君某日收到一个恐怖娃娃,他用尽办法、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恐怖娃娃的纠缠。   后来他灵机一动,开始网络销售这个娃娃,每次娃娃都会自动找回来。   A君最终凭借卖娃娃成为一名富豪。】   西黛尔面无表情的想,这个暴富方法要在安娜贝尔和不知名木偶身上实现可能有点儿不现实。   ——毕竟这俩都丑。   眼见瑞伊就要抱着她走进遥望酒店,西黛尔连忙松开手,从瑞伊怀抱落到地上。   她向自家汽车跑去,抱起安娜贝尔,手臂穿过它的腰,死死把它按在自己身前。   “妈妈,”面对瑞伊的疑惑,她淡定抬头:“我和安娜贝尔是好姐妹。”   所以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想带它一起去见新朋友,我想它们会和谐相处。”   木偶丑没关系,反正安娜贝尔……也挺丑。   西黛尔把安娜贝尔抱在身前,昂首挺胸阔步走进遥望酒店的大门,准备去居所会一会那位“新朋友”。   总之如果真有什么危险,那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好啦。   她深沉地想。 第10章   踏入酒店的刹那,西黛尔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怀里的安娜贝尔开始抖动。   原本只是小幅度的颤抖,但在她越加靠近酒店给她们一家安排的房子时,安娜贝尔抖动的愈发严重。   西黛尔:“……?”   她若有所思慢下脚步。   母亲瑞伊在不久前被酒店大厨哈罗昂先生叫走,据说是带她熟悉后厨包括储藏室的环境,似乎是因为哈罗昂先生准备离职,不久后酒店需要新招一位主厨,作为酒店经理的妻子,瑞伊表示自己或许也能负责一些相关事宜。   本来瑞伊还准备领着西黛尔一起参观酒店,但西黛尔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我很累,想去卧室休息。”她以此为借口拒绝了瑞伊,以及瑞伊身边满眼期盼的黑人大厨哈罗昂。   最终西黛尔由一名女招待带她前往居住的房间。   但现在看来,安娜贝尔似乎有些害怕。   ……它在怕什么?   前方的女招待停下脚步,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没事,可以继续带路吗?”西黛尔对她歉意一笑,低头轻轻抚摸安娜贝尔的头发。   她内心冷笑一声——   之前死死纠缠她不想离开,现在一遇到不测就想溜?   安娜贝尔长的丑,想得倒是挺美。   很快便到凯尔森一家的房子。这间酒店很大,内部装修富丽堂皇,最高有五层楼。她们的房间在第二层楼,西黛尔走进去,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和酒店大门同一个方向,微醺的夕阳下可以清楚看见整座山的风景。   酒店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森林迷宫。   葱郁的绿色植物墙围造起的巨大迷宫,它的占地面积几乎是酒店的两倍。   西黛尔现在却无心欣赏这些美景。   进入房间后,安娜贝尔突然停止抖动,安静下来。   女招待离开,西黛尔做好心理准备,打开卧室的门。   ——瑞伊说,她把那个木偶放在了床上。   “它长得有点丑,”金发碧眼的女人耸耸肩,“所以我给它盖了一层白布。”   开门的瞬间,西黛尔毫不犹豫打开卧室的灯。   不然她还会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停尸房。   卧室里的温度低到仿佛跟外边不是一个季节,整洁双人床上,一块白布整齐盖在一个坐起来的人形木偶身上。   “——啪嗒。”   西黛尔蹲下,小心翼翼把安娜贝尔放在地上,又往里面推了推,嘱咐它:“你先跟它玩一会,我等会再来接你。”   说完毫不犹豫关上门。   客厅的桌上还摆放着快递的包装,小姑娘哒哒哒跑过去,先是拿起外边裹着木盒的牛皮纸,不能说干干净净,只能说确实是啥也没有。   ——没有寄件人、发货地址。   自然也没有收件人。   好家伙。   这连收件人都没有,为什么父母会同意把这种东西拿回家啊!   论恐怖片的主角是怎么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还没见过主动走向狼嘴边的肉,恐怖片主角除外。   再看那个装着木偶的盒子,也是个方方正正、做工精致的木盒。   西黛尔吃力的把木盒翻身,终于在木盒背后找到了少到可怜的一行字。   【不要尖叫】。   似乎是被人歪歪扭扭刻上去,因为木盒太过坚硬,也不知道那人拿什么东西刻的,总之字体十分丑陋,西黛尔吃力辨认半天才看出来。   这是说“尖叫”是死亡条件?触之必死的那种?   可是如果把这个木偶放在酒店——以现在的人流量来看,想要这栋豪华的观景酒店不出现尖叫似乎有些困难。   西黛尔也没整理出个头绪,她思考半晌,决定还是先打开卧室门看看里边如何了。   毕竟她亲爱的家人、她的好姐妹安娜贝尔还在里边呢。   她本以为卧室里可能会打起来,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房间内寂静无声,死寂到可怕。   嘎吱——   她轻轻推开门,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   然后西黛尔就看见安娜贝尔还保持着刚刚被她推进去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地上。   那个木偶也依旧躺在床上。   西黛尔:“……”   她沉默两秒,毫不犹豫再度关上门。   这个木偶貌似、可能、大概、应该有点儿凶。   总之肯定比安娜贝尔凶。   西黛尔不是很愿意一个人面对这种玩意儿,她准备去大厅里找几个人——最好把那些刚刚迎接她的十几个工作人员全部拉上来,大家一起围着木偶掀盖头。   毕竟是人流量大的夏季,哪怕是遥望酒店这种偏僻的地方一楼依旧人声鼎沸,不少来旅游的游客都在下边用晚茶。   她这么想,准备离开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个案机上的玻璃杯,忽然倒向地面,发出剧烈的声响。   西黛尔回头,瞳仁微缩。   然而这还不够,角落的留声机忽然开始自己转动,放出流畅优美的音乐。   “I'm looking for a place I can call my home   My home wow   Looking for a place where I belong   Belong wow   ……”   西黛尔:“。”   她毫不犹豫,向客厅大门跑去,踮着脚扭动门把手。   出乎意料,本来西黛尔以为或许会开不开的门,竟然被她轻易打开。   她飞跑出去,转身毫不犹豫把门锁上,还没等放松,忽然再次意识到不对。   外边依旧是女招待带她来时的走廊景象,但一定有哪里不对——在她进房间又出来的短短十几分钟内,这条走廊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还没等西黛尔想明白,她忽然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是谁呀?”   她转头看去,忽然怔住。   离她不远的地方,也是走廊的拐角处,站着一对似乎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双胞胎小女孩。   她们相貌相似,发型一致,都在耳边别着一个银饰小发卡,棕色卷发束到脸后,露出两张肉乎乎的脸蛋,手拉手站在一起。   走廊不宽,两个人堵死了出去的路。   开口说话的是左边的小女孩,她说完,右边的小女孩面无表情接上话:“我没见过她。”   左边小女孩:“陌生人呢。”   右边小女孩“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左边小女孩重复道:“你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她们每说一句话,就忽然离西黛尔更近一些。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两个手拉手的小萝莉已经几乎贴近西黛尔的面颊。   “来和我们一起玩吧,西黛尔。”左边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贴上来,毫无生机的瞳孔里闪着冰冷的光。   右边小女孩不甘示弱,她的鼻尖几乎都要怼到西黛尔脸上:“永远。”   “永远。”   冰冷的气息浮在西黛尔身前,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两只诡异的萝莉几乎贴在她身上,身后就是门,门里还有两个玩偶。   两“人”似乎在等待西黛尔的回答,面无表情堵着西黛尔,没有生机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光,幽幽注视她。   西黛尔深吸一口气,露出友好的微笑,一口气道:“你们需要朋友是吗?巧了,我正好有需要朋友的娃娃,可以给你们一人一个哦。”   她笑眯眯抬头,抓住一个小女孩的手臂,被冻的一抖,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微笑,一手打开房门把两人推进去:“就在里边,你们不要走,等我去把娃娃给你们拿过来。”   房间里,留声机依然在放着那首歌——   Home。   西黛尔笑嘻嘻的拉着两个小萝莉走到卧室门口,把门打开,指着里边道:“就是这两个娃娃,我想它们会很高兴和你们成为家人,陪伴你们。”   这对双胞胎似乎没想到情况忽然变成这样,两人如同被冰雪凝结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痕。   西黛尔内心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迈入卧室,唰的一下把白布掀起。   白布下的木偶确实挺丑,虽然它穿着西装还打着红领带,那个脸型如果要西黛尔来形容,她可能会想起某个打僵尸游戏里的窝瓜。   这是个腹语木偶。   因此它嘴角到下巴裂开两条缝隙,那是用于表演时活动的。但西黛尔提起它时,木偶的嘴咔擦一声张开了。   西黛尔:“……听话。”   说实话她现在挺虚,手都在发软。   但她依旧很想把这玩意儿送出去。   ——不是想要一个家吗?她现在就给它找个家,希望它能喜欢:)   就是不知道长的这么丑,那对双胞胎姐妹会不会喜欢。   她先是把木偶塞进双胞胎怀里,眼尖的看见木偶颈部有一个刻出的名字:比利。   西黛尔把脚边的安娜贝尔提起来:“诺,这就是我所有的娃娃。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陪你们玩。”   她好心的显摆自己刚刚才得知的名字:“你们手里的叫比利,我手里的这个叫安娜贝尔。”   “有喜欢的吗?”西黛尔贴心的问,以防止自己塞给她们不喜欢的东西而激怒她们:“你们要分配一下吗。”   双胞胎中左边的小女孩面无表情注视手里的比利,少顷,她忽然把比利狠狠摔在地上,抬头冷冷看着西黛尔。   “砰——”   被摔下的比利两颗灵活的眼球滴滴答答转一圈,斜视西黛尔,似乎隐约带着充满恶意的笑。   客厅里,留声机的歌声戛然而止。 第11章   西黛尔默默退后一步,小声问:“你们是不喜欢吗?”   良久,她看见双胞胎同时呲牙,露出雪白牙齿和一个弧度极小的笑。   “我们很喜欢。”两人异口同声说。   “你要把它们送给我们吗?”左边小女孩道。   “你可以把它们放在237号房间里。”右边小女孩说:“我们会去那里拿走它们。”   说罢,不等西黛尔应答,双胞胎消失在原地不见。   哪怕双胞胎已经消失,西黛尔依旧高兴对门口挥挥手:“慢走啊。”   能把这两煞星送走,西黛尔心情不错。   她现在也没那么怕比利——   如果不尖叫就不会出事,那她倒是对自己自控力有点自信。   西黛尔把比利提起来仔细端详,这个腹语木偶眉毛粗的跟蜡笔画出来一样,眼睛大到狰狞,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那浓密的黑漆漆的发顶,发量密集。整只木偶崭新如刚制作完成一样,西黛尔打量了一会,把它跟安娜贝尔一起整齐摆放到床上。   想了想,她又从旁边的箱柜和抽屉中折腾半晌,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然是送“人”的礼物——   自然要显得有诚意一些。   在强力胶和裙子上的红色绸带间踌躇片刻,西黛尔决定选择那条红色的绸缎。   她把安娜贝尔和比利的手绑在一起,还好心系成爱心的形状。做完一切后西黛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这两只结婚了。   然而她刚绑完,两只玩偶忽然从床上滚到床下,绑好的丝绸散落。比利掉在床下,安娜贝尔直接滚到了桌脚旁。   西黛尔:“?”   她啪嗒啪嗒跑过去,绕过床把两只玩偶又捡起来,拍拍回放回床上。犹疑片刻,她还是拿起那瓶强力黏胶,把两只玩偶的手臂涂上黏胶,然后再次用丝绸绑起来。   她拍拍比利的头:“安娜贝尔以后算是你老婆啦,打老婆的男人不算好木偶!你以后不能欺负你老婆哦,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西黛尔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门却忽然被人推开,瑞伊走了进来:“宝贝,哈罗昂先生现在就要离开了,我们去送一送他。”   她本来想先把比利和安娜贝尔送去237号房间,但由于母亲的坚持——   据说是哈罗昂先生想要见一见她。   她只能先关好门跟着瑞伊去送别那个她根本就没有见过的哈罗昂先生。   所幸在把安娜贝尔和比利绑好之后,这两个玩偶都没有再弄出任何动静。   拉着瑞伊的手走出房间后,西黛尔忽然意识到之前出门时的奇怪感来源于哪里。   明明是人流量旺盛的夏季,一楼大厅也是人声鼎沸,甚至于二楼都能听见声音。   在见到那对双胞胎时,她却丝毫听不见别的动静,整条走廊寂静无声。   哈罗昂先生是个黑人,也是这座酒店的大厨。据说他在这座山上已经工作十多年了,没人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辞职离去。   等西黛尔见到哈罗昂时,他和酒店众人的告别已经结束。   男人一脸和蔼的看着小姑娘,蹲下来给她一个拥抱:“很高兴见到你,可爱的小天使。”   “我也是,哈罗昂先生,”西黛尔:“祝你一路顺风。”   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人想要见她。   就听见男人说:“有一件事,我要先告诉你。所有酒店的入职人员在入职之前,都由我负责告诉他们这件事。对了,我也告诉了你的父母,他们和你说了吗?”   西黛尔说:“没有。”   她来到这个酒店后都没有见到父亲凯尔森一面,瑞伊也十分忙碌,根本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见小姑娘略带好奇的看着他,哈罗昂知道自己吸引小孩子的目的达到了。他微微笑道:“酒店里有一个房间——237号房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进去,知道吗?”   西黛尔一怔:“为什么?”   哈罗昂眼神深邃,他摸了摸西黛尔的脑袋:“你也能看到那些,不是吗?”   “既然你能看到,那就一定能理解我说的话,”他微笑,声音无比严肃:“237是这个酒店最不幸的地方,记得远离那个房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进去。”   “祝你们平安。”   他无意多说,拍拍西黛尔的肩膀站起来。   西黛尔:“…等等!”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她的话被簇拥着哈罗昂的鼎沸人群挤下去,哈罗昂似乎没有听见。男人了车,毫不犹豫朝山下驶去。   西黛尔怔怔目送车尾气扬起,一阵灰尘中那辆破旧卡车顺着天色未暗逐渐远去,这一幕画面在她眼中忽然变了。   在西黛尔眼中,这辆扬起烟尘的卡车如同一个在恐怖巨兽掌控下、惊慌失措逃离被巨物吞噬下场的弱小生物。   她呆呆回头,仰视在山地上映下广阔阴影的酒店。   夕阳落下的光线描绘出酒店最后的轮廓,即将隐藏在阴影里的巨大建筑伫立在山巅,打开的大门仿若一张捕猎的大嘴,正蠢蠢欲动、择人而噬。   黄昏已落,夜就要来了。   一阵微风吹过,西黛尔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想到一个词。   ——凶兆。   夜晚的餐桌透着安静幸福的氛围。   西黛尔发现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愁眉苦脸。   瑞伊站在落地窗前,俯视面前大片森林迷宫,愉悦回头:“西黛尔,明天我带你去迷宫里玩怎么样?”   西黛尔把一勺饭扒拉进嘴里,面无表情:“妈妈,比起迷宫,我更想和你探讨卧室里的那个木偶。”   她拿铁勺敲敲碗,恨铁不成钢道:“以后那种来源不明的东西都不要往家里拿啊,万一是恐怖分子报复社会寄来的炸弹怎么办?”   不等瑞伊说话,西黛尔又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关于这座酒店,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好的传言?”   凯尔森:“……啊?”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在女儿面前露出尴尬的笑容。   “爸爸,”西黛尔深吸一口气,“我今天……看见了一对双胞胎小女孩。”   “就在走廊,”西黛尔强调:“她们还跟着我进屋了。”   凯尔森微怔,“会不会是旅客的孩子?”   西黛尔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话还没说完,总之进屋后她们又咻的一下,就这样——”她比出一个手势,“在我眼前消失。”   男人温和的面容严肃起来:“西黛尔,是谁给你说了奇怪的话吗?”   “没人跟我说奇怪的话,”西黛尔说,“但是我想我应该拥有知道这栋酒店发生过什么的权利。”   凯尔森默认半晌,面对瑞伊疑惑的目光,缓声说:“几年前,在这里,大雪封山的时候,当时的酒店管理员杀掉了自己的妻子。”   他顿一顿,缓缓补充:“还有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第12章   西黛尔:“这种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啊喂!”   她怒视自己的父亲,让自己淡定下来:“那后来呢?”   凯尔森本来不愿和女儿讲这种血腥的事情,只是西黛尔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瞪他,小姑娘白嫩的小脸蛋皱成一团,凯尔森心底快被萌化了,不自觉把事情都讲出来。   “后来他把妻女都放到了仓库里,自己吞枪自杀了。来年开春才被发现。”   西黛尔:“……”   “所以你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吧。”她肯定的说。   西黛尔无言的注视自己的老父亲。   老父亲凯尔森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目光中感到一阵心虚。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试图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怕打扰你们乔迁的心情。”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西黛尔看着凯尔森,再次确认:“真的是仓库吗?有现场爆料吗?”   凯尔森回忆片刻,摇摇头:“这种事情本来就会影响酒店的客流量,怎么可能被大肆报道出来。况且尸体放了一整季节,自然是看都不能看了。据说尸体确实是被塞进西区的仓库,不过人是在酒店里杀的,具体哪个地方也就不清楚了。”   瑞伊掐了一把凯尔森腿上的肉,嗔怪瞪他一眼:“现在还在吃饭呢,干嘛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她看向西黛尔:“因为酒店副经理询问过职工们,不是他们的物品,我和你爸爸才会以为这是寄给我们家的。不过西黛尔说的对,以后我都会注意些。这个木偶凯尔森和巴纳德先生都在排查了,如果是他人的物品我们会给寄回去。”   “不用查了,”西黛尔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饭,幽幽道:“已经晚了。”   那个木偶——   本来就没有指定收件人。   大概就是谁收到带回家谁倒霉,如果是西黛尔发现大概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种来源不明的物件,直接让人丢出去,最好再开车丢远点。   可是比利现在已经来到她家。   而且她也答应了那对疑似住在237号房间,在几年前被父亲杀死的双胞胎,把比利和安娜贝尔送给她们。   一想起双胞胎,西黛尔就忍不住头痛。   她问凯尔森:“我真的不想住在这里,我发誓——这里绝对有不正常的地方。”   “我们可以今夜就搬走吗?和那个哈罗昂先生一样。”   西黛尔不愿打击父亲想要抚慰她的心情,但这个酒店给她的感觉无比怪异——总之哪里都不对。   不止是收到的诡异木偶、遇见的奇怪双胞胎、绝对不能进去的房间……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   如果停留在这里,绝对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不出所料,父母拒绝了她的请求。   凯尔森为难的看她:“抱歉,宝贝。现在有些太晚了,现在离开这座山可能不太安全。”   “西黛尔,明天我会去山中帮别人清扫房子,”瑞伊说:“你要来一起吗?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或许能让你感受不一样的风景。等闲暇时我们还能去森林迷宫里玩捉迷藏。”   西黛尔一惊:“谁的房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主人,不过和山间那个加油站的工作者有关系,”瑞伊说:“听说那间屋子很久没人居住了,他恳请我们帮助他稍微清扫一下,在后天他的亲戚会回来居住,这间房子会派上用场。”   “我会和你一起的,妈妈。”   西黛尔默然许久,叹一口气,答应了瑞伊的邀请。   虽然这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她幽幽想。   “爸爸,”她忽然又叫住凯尔森,心底涌起奇怪的冲动。   “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和妈妈吗?”她噔噔噔跑到凯尔森身前,认真昂头,如湖水般深幽的蓝色瞳仁幽幽注视他,“永远。”   凯尔森一愣:“我当然可以保证。宝贝,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西黛尔轻轻眨眼,长翘的鸦睫如同蝶翼优雅停留在那谭幽深湖水上,她别过头:“没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发问,只是这句话忽然出现在她的心里。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西黛尔微微闭眸。   ……她想不起来了。   用罢晚餐,西黛尔不准备即刻回房间。   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把比利和安娜贝尔送给双胞胎姐妹。   她告别父母,有些吃力的抱着两个几乎和她差不多体型的娃娃出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西黛尔依旧想起来某首乡间童谣。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她甩甩头,试图把这个洗脑的调子扔出脑后,但西黛尔失败了。   西黛尔:……   算了。   她自暴自弃的打开门,恍然间总觉得自己真的左手拿着只鸡,右手捉着只鸭,准备拜访未来的邻居以提高它的好感。   当然那邻居也不是什么“好人”。   客厅中。   瑞伊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我想……我们是不是该给西黛尔找个心理医生。”   “或许吧,”凯尔森蹙眉,有些烦躁,不知在想什么。   “你是相信她的话吗?”瑞伊沉默一会儿,问:“关于她看见一对双胞胎的事情。”   “西黛尔没有渠道得到这些消息,”凯尔森抬头,直视瑞伊碧蓝的双眼:“她没有机会和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话,他们也不会和她一个孩子讲这些事情——”   关于那个酒店管理员杀掉妻女后再自杀的讯息。   以及被杀掉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   “况且……”他苦笑两声,“你不觉得西黛尔的问题太过古怪吗?我从来没有对你和西黛尔做出过分的事情,哪怕是语言上的责骂——”   “是的,”瑞伊凝视他:“你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   凯尔森从来不会把工作中的烦恼带回生活,在家庭中他也一直是温和儒雅的人。   “所以,你不觉得西黛尔太过反常?”他问瑞伊:“即使西黛尔十分早熟,她也不应该在没有任何经历和潜意识暗示的情况下认为我可能伤害你们。”   “噢我的老天,这简直太疯狂了。”凯尔森喃喃道,他抱住自己的脑袋,不能想象自己伤害瑞伊或者西黛尔是什么样的情况。   瑞伊轻叹一声,搭上丈夫的手,试图抚慰凯尔森的心情。   “不用太过焦虑,”她说:“我知道你希望给我和西黛尔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认为你做的已经够棒了。”   “你就没有一点不安吗?”凯尔森抬头反问。   “老实说,”瑞伊沉默了一会,“在今晚之前没有,我一直认为这里是最棒的夏季度假地点。”   “如果这里真的发生过凶杀案件,我想……”女人迟疑着,蔚蓝的眸子闪过几许不安:“你可以询问西黛尔的意见。我只是不希望让你的心意白付。”   凯尔森明白了,男人犹豫半晌,道:“明天我会和她好好谈谈。如果这里让西黛尔感到不安,我想我会尽快和表叔沟通,让他找到下一任接班经理。”   “麻烦你了,”瑞伊看着凯尔森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或许下山后,我也该预约一位心理医生。”   “给西黛尔。”她扑进凯尔森怀里,顺便补充道。   此时,西黛尔正站在酒店走廊上发呆。   四周又开始寂静无声。   二楼本该有不少住户,但现在一人都没有。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见双胞胎姐妹时的那个走廊,虽然酒店走廊的装修风格和房间都没有改变,但西黛尔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   ——这不是白日里,正常的那个酒店。   既然已经出门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西黛尔抱紧两个娃娃,在铺陈灰色地毯的狭窄走廊上缓缓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这个酒店设计实在不合理。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米黄色的木门,雪白的墙壁贴满淡紫色壁纸,整体显出一种优雅温馨的氛围。   但走廊的结构却横七竖八,短短七八米的距离就是一个拐弯,西黛尔有种在迷宫里的错觉。   她绕来绕去,很快找到那个据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进去的房间”。   237号房间。   木偶比利和娃娃安娜贝尔在她怀里安静如鸡。   这个房间和其他的房间并无不同,米黄色的木门镶嵌在白底淡紫混合的壁纸上,西黛尔仰头看了一会儿,默默把被绑好的两只娃娃放在木门前。   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   总之礼物放在这里双胞胎大概也能收到——   她满意拍拍手,刚准备转头离开,237号房间的门却忽然嘎吱一声打开一条缝。   西黛尔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   西黛尔:“!”   她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不该在夜晚独自来到这里,已经被推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西黛尔整只呆住。   眼前的一切——   和她想象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237房间里没有血腥、没有恐怖、没有恶灵、甚至连任何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出现任何在一个酒店的房间不该出现的东西。   只是一个普通而干净的房间。   整洁的床铺、崭新的桌柜、拉起的窗帘……   一切都自然的和任何一个其他房间一样。   ……就这?   西黛尔没有在里边多等,站稳后她毫不犹豫退出237房间,顺手把比利和安娜贝尔丢了进去,死死关上房门。   但她确认,刚才并没有人开启237房间的门。   她身后也没有人。   西黛尔不愿多想推她的是些什么玩意儿,虽然237房间并没有任何不祥意味的事物,但她直觉不该在这里站着,哪怕片刻。   她没有再看一眼237房间,匆匆离开这里,顺利回到家后略微松一口气。   或许今晚该和父母一起睡——   她漫不经心的想,漂亮的幽蓝色眼睛在黑暗中绽出几许微光。 第13章   大雪纷飞,簌簌落下。   冷风凛冽的刮着,吹起一片呼呼作响的碰撞声。雪铺天盖地,迎面向大地砸下。   结满冰霜的玻璃后边,金发的小姑娘安静坐在窗前,漂亮的幽蓝眸子认真望向窗外,观赏这壮观的雪景。   她雪白小脸上,嫣红唇瓣如同两片芊巧轻薄的玫瑰花瓣,秾艳稠丽在雪白中晕染开,给精致到像bjd娃娃的小姑娘带去几分人气。   隔着霜花,隐约可见她手中的笔记本。   她看了一会儿雪,又低下头,开始继续写日记。   【今天是我来到遥望酒店的一个月。   爸爸好像很忙,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我和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天气越来越冷,不久前下起大雪,把山路堵住。   妈妈说外边的人进不来,通讯设备出了问题,她正在尝试修复。   爸爸依然呆在大厅。   我又见到那对双胞胎了,她们还是手拉手站在一起。   这次我看见她们倒在走廊的画面。走廊上全是血,她们躺在地上,她们分开了,再也不会手拉手站在一起,因为她们死了。   我好像看见她们死亡的画面,不知道是谁杀了她们。   昨晚睡觉时,我听见楼下好像很热闹,可是我没有出去看。   第二天爸爸好像喝醉了,他躺在大厅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还是妈妈和我一起把他抬到床上。   ……我不喜欢这里。】   门外有人敲门,她停下笔,合上笔记本。   这一页的日记上方,赫然是黑色的日期标识。   ——1月2日,大雪。   小姑娘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到门口,打开门,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母亲瑞伊。   “西黛尔,”女人和蔼的揉揉小姑娘金灿灿的发顶,微笑着问:“要不要和妈妈去森林迷宫里玩?”   “不了,妈妈。”西黛尔拒绝了母亲,她昂起雪白精致的脸蛋,幽蓝色眼睛瞥向窗外:“外边太冷了,我想在房间里读书。”   “那好吧,”瑞伊无奈地笑笑:“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我下去工作了。”   她还要去检修酒店所有的设备。   但这本该是凯尔森的任务。   西黛尔默默注视着母亲略显疲态的面容,乖巧点头,如玻璃般剔透的眼中神色却逐渐变冷。   已经一个月了呢。   自从一个月前父亲凯尔森找到一个酒店检修员的工作,并且带她们搬来遥望酒店后,西黛尔与瑞伊就逐渐减少了和凯尔森的交流。   并不是这对母女不愿意与凯尔森交流,而是……   她垂下眼帘,忽然想起被酒店大厨哈罗昂先生叮嘱过的话语。   “千万不能进入那个房间。”他说,神色郑重,又仿佛隐藏一丝惊恐,“237号房间。”   237号房间……会有什么呢?   她试图思考,却只觉一片茫然,大脑里空空如也。   不知为何,西黛尔从小就比别人家的孩子理智冷静。但此刻,她莫名涌出一股不安。   事实上,这股不安已经持续很久,在来酒店的第一天她就见到一对神秘消失的双胞胎。   刚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这种幻觉越来越严重。   她开始经常看到一些恐怖而血腥的东西,有一次她站在走廊里,却忽然看见面前的拐弯处变成仓库的大门,大门又忽然被鲜血冲垮,无尽的血水向她涌来。   但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西黛尔发现,自己的不安并不是来源于那些幻觉。   她发现一件让人惊恐的事情。   令她不安的源泉,竟然是她的父亲。   凯尔森。   西黛尔再次拿出笔记本,继续动笔。   【每次深夜,我都会听见热闹的大厅。我想或许我可以知道那些声音的源头。】   踯躅片刻,她在下边添了一句话。   【……我爱我的父母,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他们。】   西黛尔听见父母吵架的声音。   真奇怪,明明他们在大厅,她却能在二楼的角落听得如此清晰。   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抱着一个小熊玩偶,静静倚在布满霜花的冰凉玻璃,侧耳细听吵架的内容。   听不大真切,不过没关系。   她今夜准备做一件事。   西黛尔一直有种诡异的错觉感。   在某些时候,她总怀疑有东西在注视她。   当她回头,背后又是空荡荡。   我要找出一直在注视我的东西——西黛尔想。   她知道的,那东西就藏在这座酒店。   不管在哪,她都要把它揪出来,她有预感,一直在窥伺她的东西就是导致她的父亲凯尔森愈发奇怪的原因。   她把小熊放下,在这座沉睡的巨大酒店里,深夜寂静无声,父母的吵闹声使她心烦意乱,但西黛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穿好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无论这里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她都会守护好自己的家。   西黛尔漠然地想,她的脸色在漆黑走廊泛出雪地般苍白。   遥望酒店很大,但一个小姑娘在一个晚上逛完它已经足够。   因为居住的家就在二楼,西黛尔路过237号房间时,不自觉一个停顿,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忽然想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忘掉了。   但她的思绪被双胞胎打断,走廊尽头又出现那两个手拉手的孩子。她们冷冷注视西黛尔,西黛尔也同样冷漠的回视她们,面无表情从两人身上跨过。   这一个月间她已经发现,她看到的任何不正常的影像都是幻觉。   根本毫无杀伤力。   父母的吵闹声渐渐遥远,像是被她甩到身后。西黛尔已经下楼,正在酒店的储物室和仓库间漫步,她头上戴着一个探照灯,手中拿着手电筒,睡裙的兜袋里还装着两节电池。   她漫步一个又一个仓库,在巨大的货架间行走,周围死寂无声,西黛尔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呼吸。   当然也只能听见自己的,现在她要是在这里听见别人的声音才奇怪。   漆黑的仓库被灯光照亮,白裙小姑娘面色苍白,冰蓝的眸子幽幽拂过一个个巨大的货架,身下脚步不停。   ——要快一些。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   再快一些。   它说。   西黛尔步伐更快,如同漂浮一般轻盈转过一个又一个仓库,在管理室的旁边,她停住了。   就是这里。   她慢慢走上前,在案桌上看见一本陈旧的人员管理手册。   西黛尔翻开这本手册,在第一页看见一个被红色笔迹划掉的人名。   查尔斯·格兰蒂。 第14章   这是谁?   西黛尔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她翻遍全册,只看见这一个人的名字被红笔划去。   被糊掉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死亡。   如影随形、附骨之蛆的目光又来了,西黛尔甚至听见它在自己心里的讲话声,它声音怨毒的和她说:“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小姑娘啪嗒一声合上手册,面无表情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概查尔斯·格兰蒂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她或许该去别的地方查探一番。   在酒店后厨这边探索浪费的时间太长,等西黛尔溜到大厅附近,四周已经万籁俱寂,父母吵架的声音也不再。   她准备进入大厅,却忽然停住。   她听见了……父亲凯尔森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并不真切,却仿佛含带笑意。   大厅如果没有人,凯尔森在和谁说话?   西黛尔立在原地,下意识关掉探照灯缩进一个角落躲起来。   她躲进角落后,犹豫片刻,把头顶探照灯摘掉,放在地上,又脱下鞋子,把手电筒藏在身后,轻手轻脚走向大厅。   小姑娘金色长发被她用一根皮筋盘在头顶,素白的肌肤在黑暗中显出几分冰冷触感,她放慢脚步,赤脚踩在光滑地板,轻盈的不发出一丝动静。   她在大厅后面的侧门停止,小心翼翼向外撇去一眼。   西黛尔怔住。   装横华丽的大厅不是黑暗沉寂的模样,它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衣香云鬓的客人来来往往,笑容愉快,满面春风。   她眼尖的看见自己的父亲——   凯尔森的背影。   他正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那个男人似乎是酒店的男招待,他衣冠整齐,工作服妥帖的熨烫好,贴在身上,完美修饰出高大身形,衣服下的肌肉鼓鼓囊囊。   西黛尔记得父亲凯尔森已经有一米八,可他依旧比凯尔森高了一个头。   这是个壮硕的男招待。   似乎是因为他把酒不小心洒在凯尔森身上,西黛尔看见他向凯尔森鞠躬致歉,又拿着手绢似乎想帮凯尔森清理身上污秽。   凯尔森摆摆手,似是准备去洗手间清理衣物,那个高大男招待跟在他身后。见此,西黛尔毫不犹豫先从后门跑向男洗手间——在这个酒店住了一个月,她差不多把结构摸清楚了。   显然她跑的比凯尔森和男招待快,西黛尔进入男洗手间时凯尔森和男招待还没有来,她快速扫了一眼,看见角落通风管道下边有用来处理线路的铁箱子。   躲在里边显然不安全,但时间已经不允许西黛尔多做思考。   脚步声渐渐逼近,她毫不犹豫钻了进去。七岁的小姑娘身量娇小,和这些细细的线路挤在一起也并不显狭窄。   透过些微缝隙,西黛尔能看见少量外面的空间。她捂住口鼻,尽可能保持安静,哪怕一丝吸气也不敢松懈。   两双腿走了进来,西黛尔认出凯尔森的皮鞋。   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后,西黛尔听见两人开始说话。   “格兰蒂先生,”她听见父亲问:“你曾经是这里的守门人吗?”   向来温柔儒雅的父亲,此时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怪腔怪调。   格兰蒂这个称呼,一下子就让西黛尔想到那个被糊掉的名字——   查尔斯?格兰蒂。   “我不是,先生。”被称作格兰蒂的人笑着问:“你为何   会这样认为?”   凯尔森干笑两声:“不……没什么。你结婚了吗?”   “是的,”格兰蒂回答:“我有个妻子,和两个女儿。”   他似乎在帮凯尔森清理衣物,两双腿靠的极近。   “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先生。不过她们大概就在这附近,我想她们不会离我太远,也不会离开酒店。”   “格兰蒂先生,你欺骗了我,”西黛尔听见男人略显愤怒的声音,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洋洋自得笑起来:“我见过你。你就是这里的守门人——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   “你把你的妻子和女儿剁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你吞枪自杀。”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住。   四周安静下来,洗手间内是死寂的沉默。   长久的缄默后,被称作做格兰蒂先生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怪笑。   “那太奇怪了,先生。”他说:“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他继续笑着道:“现在,我不是这儿的守门人。”   “你才是。”   “你一直是守门人。”   良久,西黛尔听见凯尔森似乎从气管里发出一声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喃喃道。   “你的女儿——她不是很乖巧。”格兰蒂说:“她总是在深夜溜出房间,试图给你造成麻烦。你应该制止这种行为,先生。”   忽然被点名的正窝在铁皮箱子里的西黛尔悚然一惊。   “西黛尔是个坏孩子。”凯尔森喃喃自语,得到格兰蒂赞同的回应:“没错,她是个坏孩子。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   “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凯尔森继续复读,好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但他的声音却逐渐愤怒起来:“她一直都很任性!我想是我太宠爱她了,才让她做出这些事情!”   铁箱里的西黛尔握紧拳头,冰冷的愤怒覆盖心头。她很想出去给那个蛊惑她父亲的玩意儿来一拳,但她现在非但不能出去,甚至还要保持安静,不能被似乎已经变得奇怪的凯尔森发现。   “希望我的言语没有冒犯您和您的家人,”格兰蒂继续温和的说:“我想您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对了,请务必不要忘记孩子的母亲——我想您惩罚您的女儿,孩子的母亲只怕不会答应吧。”   “但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格兰蒂含笑说:“先生。当我的妻女想阻止我时,我给了她们严重的惩罚,最终她们自愿留在遥望酒店。就连最开始,那个想偷火柴烧掉酒店的小女儿都愿意留下来了。我想——”   “您是时候向她们展现您的威风了。”   “是的……!”凯尔森恨声道:“我会这样做的,非常感谢你,格兰蒂先生,你提醒了我。”   “那么,先生。”   西黛尔忽然看见一双腿向角落走来。   “现在,您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她听见格兰蒂说:“首先,您需要惩罚您调皮捣蛋的孩子。”   “她现在就在你的身后——那个大铁皮箱子里。” 第15章   酒店之外,风雪弥漫。风雪越来越大,刮卷起一片雪白沙子扬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酒店内,温暖如春。   红漆为主色调的洗手间内,小姑娘穿着单薄的棉布睡裙,蜷缩在角落的隐蔽处。   哇哦。   被发现了呢。   她漠然地想,内心古井无波,甚至从缝隙中看见那双缓缓走过来的腿,也感受不到惊慌。   西黛尔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她大脑飞速运转,调整好姿势,右手把手电筒紧紧握住,在铁皮箱子被人粗暴打开时她毫不犹豫打开强档灯光朝来人的面部直射。   检查箱子的是凯尔森。   他下意识挡住灯光,趔趄后退几步,西黛尔从铁皮箱子里爬出来,飞快向外跑去。   男厕里除了凯尔森,便没有别人。刚刚她躲起来时听见那个蛊惑凯尔森的男招待已经消失不见。   冲出男厕,迎面的大厅里灯光暗淡,之前的金碧辉煌全都消失不见,身后传来凯尔森呼唤西黛尔的声音。   男人粗粝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兴奋,“西黛尔,你怎么藏起来啦?是要跟爸爸玩捉迷藏吗?爸爸现在就来找你玩了哦!”   西黛尔顾不上回头,她脸色微白,面无表情越过大厅向二楼跑去,棉布睡裙在奔跑中荡开,像是一朵在黑暗中盛开的雪白花朵,幽幽发出微光。   她的预感没错,果然出事了。   但在危险降临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完成。   西黛尔冲进二楼的房间,跑进父母的房间,看见已经在床上入睡的金发女人。   “妈妈!”她冲过去,摇醒自己的母亲,“快起来!!”   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摇醒,女人略显茫然的睁开迷蒙睡眼,窗外厚堆的白雪照出满室晃眼白光,她看见般站在床边的面容雪白的小姑娘,她嫣红的唇瓣因为急速奔跑而略微发白,整张脸在雪光下素白到透明。   不等瑞伊发问,小姑娘就催着她起身:“妈妈,快跟我来。”   没有时间解释,西黛尔拉起瑞伊的手向外跑去。   瑞伊一怔:“西黛尔?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踉跄跟着西黛尔后边,生怕女儿跌倒,干脆拉住西黛尔的手把人揽到怀里,看见小姑娘雪白小脸上亮的惊人的幽蓝眼眸盯着自己,仰头道:“我现在没办法解释,但是你要藏起来,妈妈。”   “我会保护你的,妈妈。”瑞伊听见西黛尔说:“还有爸爸。”   小姑娘态度坚决。   瑞伊惴惴不安,她已经听见丈夫在一楼的大吼大叫。瑞伊不理解为何凯尔森会在这个冬天变得如此暴躁,她一直认为等冬日过去凯尔森就会恢复以往的模样,但现在一楼传来的动静似在否定她的想法。   但她现在并不是被凯尔森吓到,而是被眼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女儿。   西黛尔拉着母亲从楼梯奔进后厨,把人带进仓库里,踮起脚尖,瑞伊会意弯下腰,西黛尔摸了摸母亲的脸颊,抚慰她:“妈妈,你在里边藏好,不要出来。”   “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的。”她轻轻说。   酒店后厨的存储仓库是这栋木制结构的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那里有冷锻钢板制造的门,既防火又防水,里边还存储着可以熬过一个冬季的食物。   小姑娘神色平淡,幽蓝色的眼睛好像在黑暗里发出冰凉的光。   她忽然松手,趁女人不注意把钢门关上,瑞伊惊恐的扑到门前:“西黛尔,你不进来吗?你要去哪里……”   瑞伊只看见——小姑娘脸色苍白,细瘦的身体裹在白棉布睡裙中,她赤脚踩在冰冷地板,幽凉眸光如水,随着她缓缓退步,一起沉入身后的黑暗。   保持安静。   最后她比出一个口型,身形隐没在无边黑暗中。   黑暗的遥望酒店想要隐匿一个小孩子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凯尔森的怒吼时远时近,西黛尔没有开灯,黑暗中她转过一个又一个仓储货架。   她想起,之前逛仓储区时,在某个角落看见一把红色的消防斧头。   斧头。   ……武器。   西黛尔想,现在她需要一把武器,消防斧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凯尔森找到她之前,她已经在一个转角处看见那把消防斧。   斧柄是空心木头,前端连着锋利的杀人工具。一段是圆弧的形状,一段是镰刀模样的尖斧。   她扔掉手电筒,捡起消防斧,斧子前端雪白的宽刃映照出西黛尔漠然的脸。   西黛尔冷冷盯视斧头中自己的脸,不久,苍白的唇瓣勾起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从现在开始,猎物和猎人的位置……变了。   她会把那个藏匿在黑暗中的偷窥狂抓出来,然后——   让它支离破碎。   大厅中,寻觅不见西黛尔的身影,凯尔森摸索着上了二楼。   酒店的灯不知为何全都打开了,他跌跌撞撞行走在走廊上,满身酒气,目光迷蒙,绕过一个房间:“嘿——抓到你了。”   角落后一片空白,空空如也。   男人失落的打了个酒嗝,不满嘟囔几句,摇晃身子准备离开眼角却忽然瞥见角落处不知何时多一把斧头。   那把开刃的斧子好像有什么魔力,凯尔森不自觉被它吸引,低声喃喃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走过去把它握到手里。   “噢,”他想,“这个东西可以用来惩罚他那不听训诫的家人。”   比如西黛尔。   他还没来得及幻想那幅画面,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空灵灵——仿若漂浮在半空,不能稳当当落下,自然也失去真实感,但凯尔森还是下意识回头。   他看见穿着白棉布裙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她双手背在身后,面色苍白,幽幽唤他:“爸爸,我在这儿。”   “你不是在找我吗?”她歪歪头,目光落到凯尔森手上的斧子,雪白面容忽然浮上浅淡的忧伤,但这份忧伤转瞬即逝。   啊哈,找到了。   凯尔森兴奋的想,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感到太多高兴。他想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他握紧斧头,慢慢走近西黛尔,仿佛老手猎人对待一个即将落网的猎物——小心又谨慎。   小姑娘仰头看他,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准备。   她忽然哭了,长睫垂下一滴滴剔透的泪珠,顺着白嫩脸蛋滚落。小姑娘昂着脸,毫不畏惧看着凯尔森,幽蓝眼睛中毫无波澜,泪水顺着眼眸流出,绵软又茫然地问:“爸爸,你要杀我吗?”   凯尔森顿住,他看着正在落泪的小姑娘,原本顺畅的逻辑链忽然断了一瞬,他下意识弯腰,思绪短暂紊乱又恢复正常,凯尔森忽然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凯尔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弯腰,虽然这样砍人也更加顺手,但他已经来不及举起斧头——   他只看见一道银红色残影。   砰——   沉重的肉体敲击声响起,在钢制斧背和后颈亲密接触后,身材高大的男人扑通倒在西黛尔身前,她面无表情盯着地面上昏迷过去的自己的父亲,手中的斧子微微颤抖。   “西黛尔!”她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西黛尔回头,看见瑞伊正站在转角处,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第16章   “你在……干什么?”   瑞伊的视线移到地上的男人身上,神情逐渐凝固。   西黛尔:“妈妈……”   白裙小姑娘歪歪头,幽蓝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朦胧看不真切,双手依旧握着那把红色消防斧。她幽幽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瑞伊脸色煞白,她嘴唇发抖,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去。   “门打开了,”瑞伊说,“我、我拧不开,便在里边等着,但是那扇门自己打开了,我就想出来找你们。”   “啊,原来是这样。”小姑娘轻声笑道,笑声冰凉清晰,毫无感情。她低垂下眼睫,掩盖住疯狂涌动的情绪,平静地说:“妈妈,你来得正好。”   “把爸爸带出去吧。”她说:“不要再进来了。离开这里,离酒店远一些,越远越好。”   瑞伊僵在原地,遥望自己的女儿和丈夫,宛如惊弓之鸟。一夕间最亲密的女儿和丈夫彷佛都变了模样,瑞伊咬着唇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西黛尔提着斧头过来时她僵在原地,大脑彷佛结了冰。   但西黛尔只是拎着消防斧与她擦身而过,锋利的斧尖在水磨石地板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相信我,妈妈。”错身的瞬间,瑞伊听见西黛尔轻声说:“逃离这里,带着我的父亲。”   “……那你呢?”   瑞伊下意识想拉住西黛尔,但小姑娘似乎并不想停留解释,在瑞伊愣神的时间她已经到达转角,只留给女人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斧柄是空心的,这把消防斧不算重,但西黛尔依旧把它拖行在地上,以此来减少自己的体力消耗。   毕竟她只有七岁。   她面无表情,唇线紧绷,勾勒起一个僵硬的笑,眼梢却毫无笑意。   西黛尔想——   她大概明白了作祟的是什么东西。   那个诱惑她父亲拿起斧头、一直窥伺她、把瑞伊放出仓库的……正是她脚下的这座酒店。   啊,是这样啊。   此刻,西黛尔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让我来看看,这间酒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她想,在237房门前停住,一脚踹上去。   记忆里,好像有人跟她说——   237房间是一个绝对不能进入的地方。   但这句话对于现在的西黛尔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   一脚没有踢开门,小姑娘略疑惑,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认为237房间很好打开。不过被锁上也没有关系,她舔了舔唇,雪白的面容涌起一股疯狂的兴奋。   西黛尔挥动手中的斧子,裹挟风声狠狠劈在门锁上。   咔擦、咔嚓、咔嚓。   被劈烂的门锁应声而开,西黛尔一脚踢开损坏的木门,拖着消防斧赤脚走过满地木屑。   她环视一周,这里和酒店任何一个房间没有区别。窗户前的深色窗帘紧紧闭合,她走过去,拉开窗帘,看见满山的雪。   房间里温暖如春,仿佛感受不到寒冬的冰冷。西黛尔漫不经心抚摸窗棂上的精致雕花,下一刻手中的斧头便落在结满霜花的玻璃上。窗户应声而碎,但这一切还没有终结。西黛尔拿起床头柜上的空白画框,恍惚有种错觉——她好像感受到颤栗。   但这不重要,即使她现在听见生命的心跳,也不会停下该做的一切。   雪亮的利刃闪着寒光,毫不留情劈在237房间的每个角落,留下坑坑洼洼和一地木碎,始作俑者发泄过后,拖着斧子再度踏出237房间,迎面看见沸腾的血沫向她喷涌而来。   西黛尔不屑抬眉,冷冷嗤笑道:“你不会就只有这点儿能耐吧?”她抬脚毫不犹豫淌过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阵幻觉。   西黛尔知道汽油放在哪里——在她去仓库检查时,除了斧子,她还发现酒店的备用能源存储地。   要烧酒店的话……几根火柴怎么够呢?   酒店内光怪陆离,景象千变万化,西黛尔没走两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男人穿着男招待的制服,胸前戴了个箔金色边的员工挂牌,名字是“查尔斯·格兰蒂。”   西黛尔:“……”   她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蛊惑她父亲的那个人,面无表情迎上去,“废物,滚开。”   只会对比自己弱小的妻女挥刀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毫不意外,这人依旧是幻影,西黛尔拖着斧子行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冒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她甚至看见两个绑在一起还长得奇丑的娃娃。   然而这些都是幻觉,西黛尔面无表情从这些魑魅魍魉中穿行,一路直奔存放汽油的仓库。   仓库门也被锁住,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门的锁芯用斧头劈坏后西黛尔轻松进入存满汽油桶的仓库。   她丢下消防斧,环视货架,摆放着一个个整齐的汽油桶,桶口被黑色塑料盖严封起来,一侧有一处凹陷,凹陷处紧紧贴合一个米黄色塑料导管。   西黛尔搬起一个汽油桶,这种小型汽油桶大概有五十磅左右的重量,她根本抬不动。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她小心翼翼把汽油桶拖到门口有亮光的地方,打开瓶口先倒掉一半,拆开米黄色导管安装在桶口上,现在的重量虽然依旧吃力,但至少可以让西黛尔顺畅的拖走。   她心情愉悦的又进去推出两桶汽油,虽然理论上在这种百分之八十都是木质的酒店即便是半桶汽油被点燃也足够把它整个燃烧殆尽。   西黛尔愉快地哼着歌,抱起汽油桶上了酒店二楼,首先从237开始——   塑料导管里红褐色的汽油不断流淌,蔓延在木质地板上,穿着白棉布裙的小姑娘唇线勾勒出阴郁而疯狂的快意,让汽油一路从走廊的墙壁蔓延到下楼的木质楼梯,最后直至那一桶粘稠的液体完全浸湿大厅华丽的地毯。   她站在大厅中央,撩起金色发丝,别到耳后,雪白肌肤上两颗极亮的幽蓝眸子涌动疯狂的愉悦。   “西黛尔!”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小姑娘回头,酒店的门开着,她棉白的裙子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金发碧眼的女人站在酒店门外不远处,正满面焦急看向她,女人身侧是还在昏迷中的凯尔森,他套着厚实皮衣倒在雪地中,雪已经停了。   西黛尔眨眨眼,看清自己在雪地中的父母。母亲在向她招手——   她压住自己被风吹开的裙子,慢吞吞走了出去,走到瑞伊面前。   西黛尔甚至还没有穿鞋,单薄的睡裙裹在她身上,赤脚踩进雪地,她甚至感觉不到冷,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肋骨间隔着横膜飞速跳动,血液涌上大脑,外部世界的冰冷已经被她自我阻绝,西黛尔无比兴奋——   一想到她之后将做的事情。   “妈妈,再退后一点儿。”西黛尔说。   她回头凝视遥望酒店。   这座始建于上个世纪,现在正高大、威严的屹立山巅的酒店。   也是一座罪恶、诡异、阴怖的酒店。   西黛尔摸出早已备好的打火机,按下开关,扔了进去。   火焰在被寒冷冰雪冻结之前,已经触碰到那浸满汽油的地毯。   热浪迎面扑来,爆炸声中西黛尔彷佛又看见了酒店大厅里云鬓衣香、歌舞升平。火焰熊熊燃烧,滚烫的热度在西黛尔白嫩脸颊映下一片火烧云,她面无表情注视燃烧的酒店,转头看见自己的母亲瑞伊脸色惨白,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妈妈,”她轻声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关于这个酒店的所有——   它的过去将不复存在,它的现在即将湮灭,而它已经注定了没有未来。   火焰很快撺到二楼,西黛尔听见了一声声嘶哑凄厉的惨叫,她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酒店内惨叫传来的同时她还看见了一团团漆黑的烟雾翻滚——   不是火焰燃烧产生的烟雾,而是仿若活着的有生命的东西被包裹在里面,现在它只是被火焰逼了出来。   痛苦的哀嚎经久不绝,但瑞伊彷佛听不见,只是呆滞看着被火焰缭绕包围的酒店。   西黛尔静静听着凄厉的嚎叫,幽蓝瞳仁平静倒映出燃烧的火焰。   ……   ……   “……西黛尔?”有人在轻声唤她。   西黛尔醒了。   她睁眼,首先看见的是洁白干净的墙角,目光转圜,是一张男人的脸。   是她的父亲凯尔森,凯尔森身侧还站着瑞伊。   “爸爸、妈妈?”她喃喃道,“你们……”   凯尔森衣着整洁,面容温和,微笑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我和你妈妈见你一直不回来,就出来找你。”   “宝贝,你是下午没睡好吗?”瑞伊关切问:“让爸爸抱你回房间睡吧。”   西黛尔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挣脱凯尔森的手,看见房间角落的两个娃娃。   比利和安娜贝尔。   西黛尔明白了。   ……从进入237房间后,她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西黛尔,我们还是回家再睡吧。”凯尔森棕色眸子隐下担忧,温和的牵起小姑娘的手。   西黛尔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凯尔森牵着她就要出门,瑞伊顺便把两个被捆在一起的娃娃捡起来:“西黛尔,你的娃娃不要了吗?”   “……嗯,”西黛尔回头,看见瑞伊怀里的比利和安娜贝尔,她又缄默了一会,慢慢点了下头。   “把它们放在这里吧。”她慢吞吞说,声音含着睡醒不久的惺忪。   瑞伊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奇怪,像是面皮在抖动,她把木偶和娃娃放下。   “对啦,爸爸。”凯尔森准备牵着西黛尔出门,西黛尔却忽然停下脚步。她歪歪头,幽蓝眸子纯真且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你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带你回家呀。”凯尔森奇怪的看向西黛尔,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然而西黛尔似乎比他还迷惑。   她茫然抬头:“可是……”   “你们并不是我的父母,要带我回谁的家呀?” 第17章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瑞伊脸色温柔,试图抚摸西黛尔的金发,却被西黛尔躲开。   她松开凯尔森的手,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重复道:“你们不是我的父母。”   房间内忽然变得安静。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刹,凯尔森和瑞伊的身形忽然开始波动起来,周围空间似乎在扭曲。一阵强烈眩晕后,西黛尔再次睁开眼睛。   她站在这个房间的窗前,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山的风景。   虽然现在这些秀丽风景被隐匿于浓重夜色之下,但酒店前的迷宫森林中还有不少在游玩嬉戏的人群,灯光明亮,欢声笑语隐约传到西黛尔耳中。   喧闹嘈杂。   也带着几丝烟火与人气。   西黛尔怔怔抬手,在脸上揪了一下,蓦然发现自己竟然保持着一个弧度僵硬的笑,她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从指尖传来,寒冷冰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那不是梦。   她垂下眸子,长睫掩住眼中神色。   西黛尔并不是简单的做了个梦,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于寒冬季节在遥望酒店生活的每一天,甚至连笔记本中的标点符号她都能想起来。   假如——   她被酒店蛊惑心智,在那个被酷寒封山的冬日杀了凯尔森,或者被凯尔森杀掉,会怎么样?   大概便是永远留在那个大雪封山的酒店中吧。   西黛尔转身,看见地上被扔掷在房间连在一起的两个娃娃。   木偶比利和玩偶安娜贝尔安静的连在一起,西黛尔面色古怪的走过去。   在上一刻的紧要关头,刚刚从毁掉遥望酒店的极度兴奋中脱离的西黛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娃娃,可能还真被那对假父母带了出去。   幻觉中的237房间外会是什么,西黛尔没兴趣知道。   她现在大概懂了这个酒店的运作机制——   237房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它可以制造出幻觉,而那份幻觉,映照出进入这个房间的人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影像。   比如西黛尔内心的恐惧……   在进入这间酒店后,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潜意识给予暗示。   会有人伤害她、和她的家人。   这种潜意识的暗示,使西黛尔进入237房间后,直面的恐惧便是家人身处险境。   然而酒店没想到的是——   西黛尔不仅有着对于家人遇险的恐惧,她还用敏锐的第六感毫不犹豫把怀疑的矛头指向酒店。   结果就是酒店自身的意识也被拉入幻觉,并且……被西黛尔给重创。   酒店第二次试图影响西黛尔,也就是在刚刚。然而237内的幻象根源于西黛尔内心的潜意识,西黛尔对于比利和安娜贝尔的印象大概就是——   两只丑到一块儿去了的娃娃。   为了把这两只绑在一起,让它们不再去祸害别人,西黛尔还将比利和安娜贝尔用强力胶黏在一起,如果想离开彼此,可能有一个娃娃需要承受断臂之苦。   ——多年后西黛尔在一个玩偶店的角落,看见了独臂的安娜贝尔,然而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在看见幻觉中的比利和安娜贝尔分开的身体后,西黛尔意识到她醒来后看见的瑞伊和凯尔森也是酒店制造的虚假幻境。   在第一层幻境中,酒店试图让她丧失理智,和父母互相残杀;在第二层环境中,酒店试图引诱她走出环境中的237。   显然遥望酒店没能得逞,被戳破假象后它似乎安静下来,西黛尔站在房间中,却感觉不到进入酒店后如附骨之蛆的不安和烦躁。   西黛尔思忖片刻,未在这个房间停留,绕开比利和安娜贝尔走出去。走廊里也一切正常,然而在幻觉中见惯了各种妖魔鬼怪出没于走廊,此刻面对再正常不过的酒店,西黛尔竟然升起一股荒诞的不习惯。   西黛尔:“……”   唔。   如果有一天她成为变态,怎么想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她孤身回到家中,凯尔森和瑞伊似乎都已经在卧室休憩。   西黛尔没有去打扰父母,她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毕竟向自己的父亲抡斧头时,她并不算轻松。   在幻觉第一层,她甚至忘记自己曾经在大陆彼岸生活过十几年的前世,只记得自己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生活在父母双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   而这一切被这栋酒店打破,美好的家庭被遥望酒店影响,即将会成为一个支离破碎的牺牲品。   西黛尔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在得知酒店真相后她产生的竟然不是惊恐与畏惧,而是冰冷的愤怒。   她要保护自己的父母。   七岁的小姑娘如是想。   于是她拎起斧子,打昏被酒店蛊惑的父亲;翻出汽油桶,将整栋酒店置于燃烧的火焰之中。   西黛尔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安静在黑暗里沉默。   她盯着脚下的地板,手指抚摸上木质的墙壁,幽蓝的眼睛里眸光闪烁,神色难明。   如果在现实,真的发生了幻觉中的事情,西黛尔不介意再烧一次酒店。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嘛。   长睫垂下,掩住西黛尔逐渐冰凉的幽蓝眼眸。   然而西黛尔没想到,她最后真正烧的房子并不是遥望酒店,而是另外一处地方。   那个加油站男人亲戚家的木屋。   在来遥望酒店的第二天,瑞伊决定去山中到处转转,放松心情,顺便去一趟酒店附近的林中木屋,看一看清扫那间木屋需要什么工具。   在瑞伊问起西黛尔要不要与她同行时,西黛尔默然许久,抬起眼睛沉静地看着她:“妈妈,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你要等我一下。”让她看看那个林中木屋又藏着什么牛马东西。   瑞伊笑眯眯答应:“好的宝贝,我就在车里等你哦。”能带着精神状况堪忧的女儿出去散心,瑞伊心情甚好,虽然今天的小姑娘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着自己的女儿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西黛尔抿唇,略微苍白的小脸上也捎起点儿笑,乖巧点头:“我会很快回来。”   她确实很快就回来了,坐上副驾座,给自己绑好安全带,静静看向窗外风景。瑞伊试图和女儿搭话,被西黛尔严肃的怼了回去:“妈妈,开车时不要和别人说话,要注意前方道路,特别是在这种陡峭的山路。”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西黛尔觉着甚至不用遥望酒店出手,她今天就能狗带在这大山里。   按照她目前所见的光怪陆离,既然怨灵真实存在,说不定死后她还能化个缚地灵或者红衣小女孩,以后有游客闲的蛋疼跑来深山老林玩露营,大概率还能车子半路抛锚然后遇上化为怨灵的她,西黛尔面无表情漠然脑补,甚至自己给自己脑补出一出大戏。   忽然西黛尔又想起这是在欧美,按照美国的惯性她很可能不是变成怨灵而是被思念她的人招魂结果被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顶替,然后进入某个寄托成为和安娜贝尔一样丑的鬼娃娃,这个鬼娃娃还会被冠以“西黛尔·克里斯蒂安”的名字。   被西黛尔提醒的瑞伊莫名心虚:“好的,我知道了。”   她心道自己大概真的不是错觉,今天见到的西黛尔莫名成熟了不少呢甚至让她有种小姑娘才是成熟的成年人,自己是孩子的感觉。   一路上风景确实秀丽,西黛尔托腮,回忆自己这几天的历程,幽幽叹气,又在心中的小本本加上一条。   在继“绝不随便收养孤儿”和“绝不随便把来历不明的东西带回家后”,西黛尔又默默在后边添上一条。   “不要随便搬家。”   ……总觉得生活越来越奇幻了呢,说不定以后都不用主动出击,出个门就有诡异找上来。   事实证明,西黛尔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见到那栋虽然陈旧但完整的木屋后,瑞伊惊叹了一声木屋主人的精巧心思,其内容包括艳羡在这样环境优美、风景秀丽的山林中拥有一间可以随时休憩的做工精巧的木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西黛尔:“……”   她摸着细白手臂上被凉意激起的寒毛,不是很想说话。   自从下车来到这间木屋前,西黛尔能感受到直冲脊髓的凉意,事实上从只有她能看见安娜贝尔那个“小女孩”开始,西黛尔就开始怀疑一件事。   她好像突然变成了可以见鬼的体质,面对比利时她表面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已经想滑跪送走这尊“大神”,她甚至能感受到比利比安娜贝尔强烈的怨气,而在瑞伊眼里那只是一个有点儿丑陋的腹语木偶。   不过显然遥望酒店更强势,西黛尔把比利跟安娜贝尔打包一送一扔进237后它老实得如同一只鹌鹑。   瑞伊赞叹着去近距离围绕观赏那间木屋,西黛尔站在外围,不再多想,默默掏出一根紫光灯手电筒。   受艾丝特影响,西黛尔对于“紫外线能照出血迹”这件事映像深刻。实际上她还记得更好的方法,比如鲁米诺试剂,它能把曾经残存过血迹的地方照出青白色,显然比只能照出土棕色的紫外线明显的多。   她绕着木屋慢吞吞用紫光手电筒扫视木屋周围的土地,显然在青草茂盛的泥地上没有任何痕迹。西黛尔拧眉蹲下,手指佛过浓密草叶,探照出野草下的泥土。   ——在土棕色中找土棕色真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很快,西黛尔面无表情的想。   她很确定这里大概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无法得知到底是什么。   木屋后边是一片树林,西黛尔看一眼木屋旁边的母亲瑞伊,略微犹豫后,握着自己的小电筒向树林里走去。   树林除了茂密的枝丫,地上光滑平整,只有稀疏几点绿,跟外边的茂密草丛截然不同,这般景象着实怪异。   西黛尔默默用手电筒照射地面,不死心的试图再找出一丁半点儿的痕迹。   她本来没抱希望,然而——   居然真的让她看见了。 第18章   棕褐色的平整土地上,隐约可见稀疏的土棕色痕迹。在颜色相同近乎相同的土地上,西黛尔仔细寻找这种斑斑点点。   那是……一个轮廓近乎人体,但又和人体形状迥异、让人毛骨悚然的痕迹。   西黛尔凑近,打着紫光灯循迹试图准确描出这份隐约能窥见的轮廓。   这间木屋荒芜已久的模样,角落结着蛛网,周围草木丛生,大概许久未曾有人来过。能在附近找出线索着实是一份意外之喜。   这份意外之喜很快就变成了惊吓。   地上比土地颜色略浅的颜色丝丝缕缕,密集的像水墨勾勒出的极细线条,均匀的沿着中心的轮廓向外散落。西黛尔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忽然发觉中心的那个轮廓像极了一具没头的人类身体。   西黛尔:“……”   她恍然明白,手电筒下意识向前方照去。   一个和人类脑袋大小的土棕色浅痕印在不远处,形状像极一朵盛开的细瓣菊花。   西黛尔伫立原地,面色忽然微微发白。她想起什么,转头向身后不远的木屋望去,木屋的门是开着的——在不久前被瑞伊打开。   日光透过稠密树叶洒落,星星点点照在小姑娘精致雪白的脸蛋,她唇瓣忽然失去了血色。   这里——   很久之前,有一个人死了。   被某种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不知名的怪物的蛮力所杀,脑袋和身体分离,全身都是爆浆一样射出的血迹。   ……山林中有野兽吗?   她忽然转身,向木屋走去。   西黛尔踩过草地,发出一片沙沙的声音。在木屋前伫立,然后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木屋构造精巧,内里有好几间屋子,进去的客厅里家具古朴陈旧,却显示出结实耐用的模样。客厅的一面墙壁上摆放一个狼头,细腻的绒毛覆盖在已经死去多年的头部,它耳朵直竖,眼睛圆睁,嘴巴微微长大,露出处理干净的尖牙和舌头。   整栋房子完全由木板制造,墙壁上挂着几副木制画框,屋内的气氛阴沉,西黛尔仿若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她敛眉,转身看见瑞伊站在一块翘起的木质地板前。西黛尔快步上前,挽住母亲的手:“妈妈,你在干什么?”   瑞伊怔怔看着翘起地板下的楼梯,双眼失神,呆滞道:“下边……”   西黛尔顺着她的目光向地窖看去,光线灰暗,她干脆打开手电,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墙角的暗沉污渍。   地窖里的东西繁复且杂乱,白色的笑脸面具、占卜用的水晶球、一副阴沉古怪的油画、陈旧的沙漏、带有裂痕的铜镜……甚至角落里还有等身高的白裙少女玩偶。   西黛尔冷冷收回目光,轻轻拽住瑞伊衣角:“妈妈,我冷……”   她可怜兮兮抬头,卷翘的长睫下,澄澈的幽蓝眼睛湿漉漉,闪着怯怯的光:“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瑞伊打了个冷颤,忽然回过神,不知为何自己刚刚看这些入了迷。   她心下奇怪,又听见西黛尔的恳求,小姑娘轻柔的声音好像把她从某种状态唤醒,瑞伊有些不解的揉揉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不过她未细想,牵起西黛尔:“那我们先离开吧。”   小姑娘乖巧点头:“好。”   她低下头,乖乖牵着母亲温热的手,余光瞥见裂开的一道地板墙缝里露出来一点跟整体幽暗灰扑的木屋豪不搭配的鲜艳亮色。   像是一根电线丝。   西黛尔轻巧瞥过一眼,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和瑞伊一起走出木屋。   沉重压抑的气氛淡了不少,瑞伊吐出一口气,轻松笑道:“还是山里的空气清鲜,木屋也太闷了些。”   “看来这里真的很脏,”她耸耸肩,“或许我还需要你父亲的帮忙。”   ……所以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呢?   西黛尔眯眼,幽幽看向木屋,抿出一个笑。   “——倒也不用。”她想。   “妈妈,”西黛尔柔软的笑,露出白嫩脸蛋上的两个小梨窝,她乖乖昂头:“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先去车上休息一下?”   “那你呢?”瑞伊一怔,有些伤心:“你不想和妈妈一起去山中散步吗?我瞧后边那片树林就很不错,或许是一个春游的好去处,虽然现在是夏季。”   西黛尔温和微笑:“不用了,你先去车上吧。我不喜欢这边的风景,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游玩。”   那片树林确定挺风水宝地,估计死过不少人呢。   在西黛尔的无声下,瑞伊莫名其妙就回到了车上。她有心解释自己没有很累,但面对女儿绵软担忧的目光,心中又甜又软,最后还是乖乖坐在车里进行没有必要的休息。   西黛尔没有和她一起上车,小姑娘摸了摸身上,忽然惊慌失措的回头:“哎呀,我有东西忘在那边了。”   她转身跑回木屋,瑞伊无奈摇头,对于小姑娘冒失莽撞的性格甚是清楚,只能嘱咐一声:“跑慢点儿,别摔着了。”   转身那一刻,西黛尔纯真柔软的表情突兀地变了,她敛起笑意,冷漠盯着眼前的木屋,在瑞伊看不见的角落停下。   勾起的火苗,在雪白的脸上勾出几分暖色,她长睫微垂,掩住冰冷的眼眸。   ……不该存在的东西。   就该被这样,一把火烧掉才好。   她安静看着开始燃起的轻薄烟雾,面色平淡,转身走了出去。   外边日光正好,金灿的日光照进西黛尔的眼睛,她伸手挡了挡,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某个实验室。   精密的高科技仪器摆满在各个角落,硕大的高清显示屏被一股浓烈的黑烟笼罩。   “该死的!”人到中年的秃顶领导恼怒的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这就是——汉斯那个老家伙找的清理屋子的人?!”   他怒骂一声:“那个小女孩把木屋点燃了!联络部呢?快派人去把火给灭了啊?!”   他身后的白衬衫怔怔道:“来不及了……”   “从最近的联络地点到莱拉卡伊山,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算是汉斯上去,也要半个钟头——”   一个金棕卷发的女性倚在墙上,冷冷接话:“等人上去了,木屋也烧干净了。”   室内一片缄默。   所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一种惊恐。   有人喃喃:“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木屋起火了,他们不会来了。”领导者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七个小时。现在就转移……”   “应该还来得及。”   在莱拉卡伊山脉的岩层中,不为人知的隐秘机关被启动——   透明的金属收纳间里,长着吸盘触手的类人生物盘踞在其中;如同抱脸虫一般的粘腻怪物缓缓把脑袋绽开几瓣,露出里面猩红血肉和锋利锯齿;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背对透明玻璃门,踮着脚站在收纳间的角落……   这些本来该在不久后于这座山上放出的怪物们如同流水线上产品一样,在形似电梯的特制收纳间被运往山外。   ……   瑞伊开车载着西黛尔又回到了遥望酒店。只是两人还没从车中下来,便听见酒店内传来的一阵阵惊呼。   西黛尔隔着车窗,眺望离酒店并不远的山峰,浓浓黑烟笼罩,猩红的火焰在烟雾间若隐若现。   酒店中的人陆续走出来,众人震惊看着起火的山峰,凯尔森正在忙着与酒店副经理拨打消防电话,安抚诸多游客的情绪。   显然山林起火的事实让很多人感到不安,火势还近在咫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少游客直接开车溜了。   在火势受到控制前,这一新闻已经如雪花般飞传出去。现场图很快出现在网上。   大学附近的住宅区。   “哦天呐,”年轻的金发女孩拉住身侧闺蜜,递去一个手机:“茱尔丝,我们要去度假的地方起火了!”   页面上的新闻,赫然是关于莱拉卡伊山脉起火的报道。   “天哪,”女孩不满的嘟囔:“这下我们又要重新找地方了,等我跟科特说一声……”   她拨出一个电话,而她身侧的女孩茱尔丝沉吟片刻,无所谓道:“夏天可以去海滩开part吗?”   “这真是个好主意!”金发女孩眼睛一亮:“阳光、沙滩、比基尼——我想科特他们也会喜欢!”   ……   西黛尔最终还是和父母一起离开了遥望酒店。面对愈发凶猛的火势,树木连片的山峰烧起来着实过快,凯尔森无法,只能组织人员进行撤离。酒店的游客和员工都搬走了,凯尔森也开车带着瑞伊和西黛尔撤离。   由于情况危机,很多人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物品。   比如西黛尔,她甚至来不及去酒店把自己的娃娃收捡起来,就急促的跟着父母上了撤离的行伍。   比利和安娜贝尔一起留在了遥望酒店。   遥望酒店能在消防员赶来前不被火势影响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黛尔趴在车窗上,碧蓝的眼睛幽幽注视浓烈黑烟冒起的方向,平静无波。   她也因此错过了瑞伊盯视她时的深思,以及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这次火灾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消防员没有在火灾现场发现人为纵火的痕迹,也可能是火势太大掩盖了那些细微末节。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夏季炎热高温导致山林起火。   彼时西黛尔正坐在家中,悠闲的边吹空调,边吃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葡萄。   ——果然比起去山林避暑,她还是更喜欢人工制冷。   而且在离开遥望酒店后,安娜贝尔和比利也并未再出现在家中的任何一个角落,西黛尔对平静的生活十分满意。   这份平静且惬意的悠闲被瑞伊递过来的一纸资料打破。   “西黛尔,”瑞伊筹谋语言,小心翼翼窥探女儿的表情,似乎生怕说重话了刺激到她:“你有兴趣和我去拜访一位先生吗?他虽然年纪尚轻,不过已经是马萨诸塞大学的心理学副教授,据说他优雅温和、博学多识,我想结识一下他,你愿意和我同去吗——”   西黛尔:“……”   她妈妈不会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人是给她找的心理医生吧?   瑞伊曾经也是一名教授,不过研究方向是哲学方面。   ——也可能是真的学多了哲学,坚信唯物至上。   西黛尔曾试图委婉提示:“……可能不是我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然后瑞伊眼中对她的担忧便愈发严重。   西黛尔最终还是放弃挣扎了。没料到还没几天,她妈便雷厉风行给她找到了心理医生。   那张资料上,男人的照片尤其显眼。   年轻男子黑发柔顺贴在额侧,露出骨相完美的五官,靛蓝的眸子像是冰山沉淀过后的颜色,透露出温和冷淡的笑意。   他披件英伦风的毛呢大衣,站在百叶窗边,高领针织衫笼住修长完美的脖颈,唇边一点儿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风度。   似乎一个优雅绅士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照片的旁边,姓名一栏,赫然是白底黑字的印刷体——   汉尼拔·莱克特。 第19章   汉尼拔·莱克特——   年仅二十八,便任职马萨诸塞大学副教授,温文尔雅、学术渊博,据说见过了他的人,无一不称道赞叹其高雅为人。   “莱克特教授是个对心理学方面很有研究的学者。”汽车上,瑞伊温柔的对西黛尔说:“他也很擅长和孩子交流,我相信你会喜欢上他。”   西黛尔:……这就是废话文学吗?   这位汉尼拔·莱克特先生既然能年纪轻轻便能评选为心理学副教授,自然是在心理学上造诣非浅。   她看见瑞伊位于身前绞在一起的纤细手指,心下了然。   瑞伊在不自觉的紧张,可能是怕她真的被检查出什么心理问题。   西黛尔能怎么办呢?她只能乖巧眨眼,并且对瑞伊的再三叮嘱连连点头。   “妈妈,”小姑娘细声细气的保证:“我一定在莱克特先生面前表现出自己最乖巧懂事的一面。”   汽车很快停在一座公寓面前,瑞伊领着西黛尔敲开单人公寓的门。   “您好,我是昨天和您预约的客人。”瑞伊向年轻男人伸出手,蔚蓝色眼睛含着一丝期待的笑意。   “我记得您,夫人。”年轻男人轻笑一声,伸手给予瑞伊恰到好处的回应。他微笑道:“您曾任布朗大学的哲学系教授吧?三年前我在伦敦的一场学术讲座有幸见您发言,可算记忆尤深。”   “这位是您的女儿吗?”他将视线转向西黛尔,男人英俊面颊露出一丝温和微笑,勾起左边脸颊上的浅浅酒窝,“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年轻男人相貌出众,神色温和,靛蓝的眼眸露出愉悦笑意,绅士的向西黛尔行礼,如同对待成年人一样握住小姑娘白嫩的小手,直视她的眼睛,微笑道:“很高兴认识你,可爱的……小甜心。”   西黛尔回视汉尼拔,在男人如同月色浸染的真诚眸光中,不知为何,突然心脏漏跳一拍。   ——她雷达动了。   瑞伊就在身侧,西黛尔只能不动声色,露出孩童应有的天真笑容,开开心心摇晃汉尼拔的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汉尼拔叔叔。”   汉尼拔将瑞伊和西黛尔带进公寓。   这是一间风格简洁雅致的个人公寓,水晶吊灯挂在头顶,米黄色壁纸贴满墙壁,棕木书橱和配套桌椅浑然一体,客厅中家具摆放错落有致,在这里生活的人大概十分有生活情趣。   西黛尔被瑞伊丢下。汉尼拔和瑞伊一起离开前,还特意给西黛尔翻出一些糖果,男人笑眯眯揉揉她的头,被触碰到的西黛尔却顿觉寒毛倒竖立,略带惊恐的睁圆眼睛——   她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随便触碰身体。   何况这是个让她雷达爆响的男人。   汉尼拔给的糖也被西黛尔丢在案几上,毕竟——   好孩子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况且西黛尔也不喜欢吃糖。   她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瑞伊和汉尼拔在房间聊些什么。百感无趣的西黛尔开始搜寻客厅中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很快她的目光被客厅书橱上那整杳的书籍吸引。   书橱上的书籍五花八门,从《食物的365种烹调法》到《人体绘画入门艺术》,《童谣三百首》的下边摆放着《路西法效应》。   西黛尔看得入迷,几乎要忍不住上去翻开来看一看,又因为是在别人家而忍住。正当她仔细琢磨书橱上最感兴趣的几本书,准备回家再看时,书房的门开了。   瑞伊和汉尼拔一前一后走出来。   西黛尔还没反应过来时,汉尼拔已经走到她身侧。   他眸光有些奇怪,幽幽打量这个伫立在他书橱前的小女孩儿,却又在西黛尔把目光投过来的前一刻收敛起异样情绪,状似闲聊开口,声音低沉柔和:“喜欢哪一本?”   西黛尔看他一眼:“我都喜欢。”她说的是实话,不管是讲述美食的书还是关于心理学的书籍她都很感兴趣,而这个书橱上大部分都是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专业知识。   汉尼拔:“……?”   他一怔,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甜心,”因为身高原因,他干脆的弯下腰平视西黛尔,幽深的靛蓝眸子噙着笑意,悠悠道:“太过贪心可不是一件好事。”   西黛尔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但介于诸多原因,她忍住了,并且只能继续表现出百合花朵一样的纯洁天真笑容:“谢谢叔叔的提醒,我知道啦。”   反正她不会改,西黛尔冷漠地想。   不知为何,汉尼拔表现的满是真诚,西黛尔甚至感受不到他除了真挚以外别的情绪。然而愈是如此,西黛尔愈发觉得这个人——   十分虚伪。   也不知道瑞伊为什么会找这样的人开给她做心理咨询。   要么是瑞伊被人骗了,要么是这个虚伪的家伙骗了所有人。   “所以你有喜欢的书吗?”汉尼拔似乎并不在意西黛尔的回答,他直起身子,饶有兴趣看向自己的书橱,回想西黛尔刚刚的目光所在,“比如这本——”   他沉吟了一下,把《童谣三百首》抽了出来。   西黛尔:“……?”   “你是喜欢这个吗?”汉尼拔唇角含笑,幽幽望向她,将书本打开:“正巧,我妹妹以前也喜欢童谣。”   他目光温和柔软的黏在西黛尔身上,西黛尔却忽然一怔,只觉得一阵冷意从脊背蔓延上来,又一瞬她好像觉得汉尼拔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甚至那个人还是个死人。   她被自己的联想惊出一身冷汗,再看汉尼拔依旧是温和优雅的看着她,西黛尔下意识凑近书橱,从中随便扒拉了一本书出来:“我刚刚看的是这个。”   直觉告诉她,现在似乎不要提童谣比较好。   “……嗯哼,”汉尼拔看清她手中的书名,沉默一瞬,然后意味难明的轻笑出声:“原来你喜欢它。”   西黛尔:“……”   她心道不妙,不知道自己又抽了本啥,低头看去,手中是一本《路西法效应》。   书的封面,黑色大号字体简洁明了,介绍了这本书的内容。   ——好人如何变成恶魔。   西黛尔:“……?!”   不是啊等等!!   她可以解释的!!! 第20章   西黛尔略显惊恐的模样似乎取悦了汉尼拔。   他抽过西黛尔手中的书,将童谣放在一边:“不用慌,它和你想的不一样。”   “这只是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介绍了一些实验。关于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好人也会做出暴行的实验。”   西黛尔:“……”所以这人知道她刚刚想的哪样?   “你对心理学感兴趣吗?”男人偏头,靛蓝眼眸蕴着微微笑意:“这种入门书籍内容称不上愚陋浅薄,但确实基础了些。实际上,我认为它有些无聊。”   “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吗?或许我们可以闲聊一会儿。”他语调优雅:“我想你的母亲也会赞同我们相处。”   西黛尔悻悻收回看向瑞伊的目光,瑞伊确实坐在沙发上,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对她投来赞同的目光。   说来也奇怪,瑞伊和汉尼拔见面前后不过数十分钟时间,再出现在西黛尔面前时,西黛尔能感受到她已经消退来时的紧张和忐忑。   ……唔。   心理学教授就这么神奇的吗?   西黛尔小声在心里嘀咕,有些不情愿搭上汉尼拔伸出的手,佯装天真扬头问:“我该叫你汉尼拔叔叔,还是莱克特医生?”   汉尼拔动作一顿,略带笑意低头看她:“随你高兴,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小甜心。”   “不过现在叫医生确实有些早了,”他悠悠道:“毕竟——我的医师执照还没有考核完成呢。”   西黛尔:……?   所以说这是个连医师执照都没有的家伙——她妈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三无产品来治疗自己女儿的?!   她不期然又想起那个被她父亲找来的德高望重、能力非凡的神父。   也不知道那位神父脖颈上被安娜贝尔挠出的伤现在好了没有。   汉尼拔带着西黛尔进入书房,顺便把那本《路西法效应》搁在案桌上,把小姑娘带到一个柔软的真皮座椅旁:“我想你大概不会介意等一下。”   座椅面对着书桌,檀木桌上干净、整洁、错落有致,如同这间书房一样,整体格调简洁优雅,这里摆放着三个巨大的书橱,比起客厅那个装饰意味强烈的书橱,这间屋中的摆放的书籍和文献显然更具有专业性。   桌上点着一个炭火炉,炉子上驾着一把紫砂壶。   男人取出紫砂茶具,俯身,挺直的鼻梁在炭火微热的炙烤下照出半边鼻翼。   水沸腾,汉尼拔徐徐将沸水倒掉,加热茶碗,不久后,动作轻灵熟练的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至西黛尔面前。   “我本来想为你准备果汁奶冻,”他微笑着说:“不过……你似乎不太喜欢甜食。”   汉尼拔注意到被西黛尔弃之如敝的糖果。   即便不喜欢面前这个人,但西黛尔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细致和周到——这个三无产品的礼节优雅到近乎完美,很难让人产生厌恶心理。   茶水滚烫,暂且不能入口。   但别人如此细致周到的对待,倒让一心想着躲避敷衍的西黛尔颇为难为情,她试着开口赞叹汉尼拔:“莱克特医师,你真是一位优雅的绅士。”   汉尼拔脸上是一贯温和的微笑,闻言,他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学着优雅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小甜心。”   “粗鲁会降低一个人的品质,”他说:“会使人变得狂暴、易怒、容易冲动——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   “你不会是那种粗鲁低下的生物,对吗?”汉尼拔深邃的靛蓝眸子幽幽望着她:“小甜心。”   西黛尔蹙眉:“我不认同你的看法,莱克特医生。粗鲁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随意称呼他人粗鲁低下不是一个很好的行为。”   她想了想,举出例子:“假如你今天吃午饭,在你的三明治吃出一坨屎,这时你情不自禁骂一句fuck,我想没人会认为你很粗鲁——大家都能理解你为何激动。”   对面的男人似乎被西黛尔的举例逗笑了,他唇角弧度略微扩大,声音透出愉悦:“很有趣的想法,我会考虑加进我的社会心理学学术研究范畴中。”   一番对话下来,西黛尔不禁有些口渴,端起茶碗吨了一口,意料中的味道不错,就是有几滴茶水溅到衣服上。   西黛尔抬起头,看见汉尼拔还在注视着自己。   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擦掉衣袖上的水珠:“你可能不知道,这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不拘小节。”   低情商是粗鲁,高情商——不拘小节。   ——总之优雅是不可能优雅的,尤其是日本的茶道,想喝口水还得欣赏半天茶杯上的花纹,西黛尔不能理解。   汉尼拔似乎并不在意:“茶道是我的婶婶教我的,如何生活也是。”   “她是日本人,我并不是,在这方面也没有太多忌讳。”   相反,他端坐在桌后,靛蓝的眼眸深沉的凝视西黛尔,带出几分饶有兴趣的打量,如同在看一个有些珍奇的物件:“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心理医师,那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解吗?”   “没有。”西黛尔摇头,就见汉尼拔从旁边的书立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   “你有什么爱好吗?比如画画。”他问,顺便将一支笔放在西黛尔身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西黛尔猜到汉尼拔会说什么,果不其然,他提出房树人测验——心理学上著名的测试分析。   但意料之外,汉尼拔表示自己也会与西黛尔一起画一张画。   “游戏让一个人进行不太公平,”男人英俊面容上闪着莫测神色,“作为同等代价,你也可以要求我画一副画,内容由你选择,如何?”   这似乎很公平。   西黛尔心中略一叹气,汉尼拔显然是看出来她的不情愿,才以游戏为幌子。不过她自知如果不能让心理医师给自己的父母交出他们满意的答卷,大概这种麻烦事情便一直不会停止。   小姑娘幽幽抬头:“可以。不过——我要你画对你影响最大的那个人。可以吗?莱克特医生。”   然后汉尼拔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西黛尔最后要了套全彩蜡笔,表示要进行一个大创作。汉尼拔则只是随手拿了根铅笔开始描绘,一边在画纸上涂涂抹抹,一边愉悦的哼着歌,似乎心情很不错。   半晌后,西黛尔画好了。   她乖巧坐好,看见汉尼拔递过来的画纸,眼中闪过几许惊艳。   雪白的画纸上,一个典雅高贵的东方女人形象跃然而出,这种精致的完成度难以想象是一个人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随手涂抹出来。   “这位是我的婶婶紫夫人,”年轻英俊的大学教授带着几许缅怀道:“我曾经由她抚养,她算是我人生中映像最为深刻的人。”   西黛尔沉默一瞬,恍若举得自己的画拿不出手。   但在汉尼拔温和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缓缓把自己的画推了过去。   然后就换汉尼拔沉默了。   他拿着西黛尔的画纸,罕见的陷入沉思。   这张底色雪白的纸上,已经被人用五颜六色的蜡笔涂了个四不像,但若真的认真看去,竟然真的可以分辨出房、树、人的模样。   西黛尔开始给他解释:“这个房子叫做魔仙堡,是魔仙们生活的地方。对了,你知道什么是魔仙吗?”   汉尼拔沉吟了一下,表示自己没听过,然后换来小姑娘谴责的目光:“没有医师执照就算了,给小孩子做心理辅导前也不知道做个调查功课,汉尼拔叔叔你简直太不敬业了!”   汉尼拔:“……?”   还没等他想明白“不知道什么是魔仙”和“不敬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西黛尔就嘴快的叭叭叭给他科普画面上的人物:“左边的是黑魔仙,她是邪恶的;右边的是……”   西黛尔和汉尼拔科普完她画上的所有内容,令她意外的是——   汉尼拔除了开始时的略微惊诧,此后一直在认真聆听她关于“魔法少女”和“正义与邪恶”的恶俗狗血剧情,似乎还津津有味。   等西黛尔讲完,他甚至轻轻给她鼓掌,靛蓝色眼睛里满是赞叹:“真是个剧情曲折的故事呢。”   汉尼拔的修养似乎很好,连一直胡搅蛮缠的西黛尔都忍不住心虚了一下,虽然下一秒她又继续理直气壮道:“我也这么认为,才把它分享给你。”   她也不想胡搅蛮缠,然而关键是,虽然在之前决定要好好接受心理治疗,但事到临头,西黛尔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内心——   西黛尔决定等离开这里就立刻让瑞伊给她找个正常的心理医生。   不管是谁都可以。   反正只要不是那种总是在无意间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笑就让她突然毛骨悚然的人就行。   比如面前这位貌似涵养和风度都极好、既优雅又理性、年轻有为的汉尼拔·莱克特。   然而西黛尔的胡搅蛮缠显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可能是被西黛尔的言行震惊,汉尼拔缄默一刻,忽然轻笑出声。   他微微后仰,以轻松姿态陷在椅子中,右手随意转着那只素描铅笔,饶有兴趣的盯着西黛尔,微笑开口:“你是不是不知道,孩子是不会自称自己是孩子的?”   “除非在他们闯祸后。”他看似悠闲的加了句,靛蓝目光却如灵巧蛇芯,温软黏和在西黛尔身上。   “所以,小甜心。”汉尼拔笑意不变,英俊脸上带着几许探究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莱伊卡纳山上放火?” 第21章   西黛尔茫然道:“莱克特医生,你在说什么?”   她面不改色,心中不屑冷嗤,心想这人肯定是在诳她,然后就听见汉尼拔温和平静的声音:“不用再伪装了,小甜心—   他最后那个“小甜心”特意微扬语调、捎带几分笑意,一字一字念出,听起来像缠绕在舌尖甜蜜流淌的蜂蜜,甜的西黛尔心里发齁,她忽然想起自此见到汉尼拔后,这人从未叫过她的名字,而是一直称呼她——   小甜心。   现在这个称呼让西黛尔有点慌。   她总觉得……某些时刻,汉尼拔嘴里喊着小甜心,看她的眼神却像看一块小点心。   还是那种新鲜可口、很合他口味的点心。   此刻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就用那种欣赏美食的眼光看着她,温和道:“你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会为你找心理医师吗?”   “因为你在莱纳卡伊山脉上的事迹,克里斯蒂安夫人太过担心自己的女儿,想知道她为何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这才预约了我的时间来给你治疗。”   汉尼拔悠闲的轻呷一口茶,姿态优雅的等待西黛尔的反应。   西黛尔却忽然冷静下来,刚刚她确实被汉尼拔笃定的态度唬住了,然而这句话一出她反而能确定,瑞伊并没有和汉尼拔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确实在莱伊卡纳山上纵火,这件事除了她的母亲瑞伊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猜到——关于那场大火其实是被一个七岁孩子故意放的事实。   然而西黛尔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母亲瑞伊绝对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对外人讲述自己女儿的罪行。   瑞伊可能确实有一些不好的猜想,关于西黛尔,但西黛尔很自信瑞伊不会对旁人乱说话。   所以归根结底——   还是汉尼拔在诳她。   西黛尔腾起一股恼意,她端肃好面色,义正言辞的谴责汉尼拔:“诬陷一个小女孩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你必须为你说过的话拿出铁证,不然我可以告你诽谤罪,莱克特医生。”   汉尼拔放下茶碗,西黛尔直视他的双眼,尽量让自己不表现出一点儿心虚。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怎么心虚。   ——反正她放火属于是为民除害了,西黛尔干的心安理得。   而且现在距离起火已经过了一周,再多证据都早就消失。   “……唔,”汉尼拔的表现却有些出乎西黛尔的意料,他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颇为为难的说:“好吧,你是对的,小甜心。”   西黛尔:……   淦!   这完全就是半点儿都不信她的语气啊!   而且话末还特意加了个小甜心,总给她一种……他已经看透一切,却无奈又纵容的包容她任性的既视感。   ……学心理学的人都这么厉害的吗?西黛尔有点想不通。   她不理解。   她明明什么破绽都没有露出……吧?   “总而言之,莱克特医生,”西黛尔认真且严肃的说:“请立刻停止你对我恶意的臆想。”   西黛尔可不是给个台阶就会下的人,事实上只要有机会她会毫不犹豫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管汉尼拔是不是知道真相——   只要她不承认,那就跟她没有关系哒!   西·毫不羞愧·黛·端正凛然·尔:那种因为自然天气引起的火灾,跟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七岁小姑娘有什么关系呢!   “嗯,”汉尼拔微微笑了一下,英俊面容上的靛蓝眼眸无声注视西黛尔,瞳仁略微涣散,似乎透过西黛尔看见其他:“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   这台词莫名熟悉。   西黛尔下意识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大堆狗血恶俗替身文学。   然后就听见男人优雅低沉的声音。   “——总是让我想起七岁时的自己。”   西黛尔:……啊这。   她默默删除掉脑海中的狗血替身文。   汉尼拔略微前倾身子,手肘懒懒撑住下颌,兴致盎然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你很大胆。”   西黛尔自动翻译了这句话,简而言之,汉尼拔认为她很勇。   “你知道蜜獾吗?”他音色幽凉,轻声道:“它平均体重10千克,身长不足一米,却以狮子和猎豹为天敌。”   “它凶猛、好斗、捕猎效率极强,几乎会攻击所有的东西,也能聪明察觉敌人的弱点。蜜獾就算是碰到天敌狮子、猎豹也不会怕,它们只会一直疯狂反抗撕咬,直到将对方咬死才放弃。”   “——或者被对方咬死,至死方休。”   “你和它很像。”汉尼拔说,他靛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漾出奇异的光:“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了……虽然你让我回忆起某些难堪。”   “若是我七岁时,”男人轻叹一声,近乎完美的眉眼涌出些许遗憾:“能有你这般便好了,想来会避免很多事呢。”   ——比如,要么在七岁那年就杀死那些人,要么就干脆葬身于那片雪地。   和米莎一起。   虽然莱克特医生终于结束了他职业且虚伪的假笑,但现在他流露出的情绪却总让西黛尔有种想要避开的冲动。   但与此同时,她还是不自觉的注意到另外一个重点。   西黛尔回忆了一下蜜罐的长相,有些难以接受:“莱克特医生,我能接受你用它做比喻夸我很猛,但是和它像还是算了。”   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抱怨:“它太丑了。”   汉尼拔赞同:“当然,外貌上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你可是个……可爱的小甜心呢。”他愉快地笑,似乎心情很不错,轻巧朝西黛尔眨眨眼。   西黛尔:“……谢谢?”   虽然她并不想当小甜心。   但介于汉尼拔似乎处在某种诡异的缅怀和哀郁、不正常的状态里,西黛尔还是决定谨慎道谢。   ……话说这个心理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西黛尔总感觉汉尼拔自己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才对。   “——滴滴滴。”   座机电话声响起,汉尼拔眸光微滞,似乎缓缓从某种不可言说的状态脱离,他低头看了一眼腕骨上的手表,向西黛尔致歉:“抱歉,我失陪一下。”   男人起身向窗边走去,接起电话。   “莱克特医生,”话筒那边传来年轻男子虚浮的声音:“今天下午你有空吗?我记得我预约了你下午五点的时间做心理辅导。”   汉尼拔淡淡道:“你记错了,你预约的是周三的下午五点,今天是周一,维杰先生。”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被称为维杰的男人不满嘟囔:“你知道吗?那个……该死的小羊羔又开始闹腾了,噢天哪,我真的应付不了它们……”   “今天不行吗?”他哆嗦着声音问:“我想要不了太久……”   汉尼拔干净利落的眉微蹙,准备开口拒绝,身后却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西黛尔手忙脚乱的蹲下去捡瓷片,看见汉尼拔简短瞥过来的目光,忙不迭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口渴了想倒杯茶喝……”   ……她也没想到能无意间把茶壶碰碎。   汉尼拔:“……没关系。”   他按了按眉头,果不其然听见话筒那头忽然嘈杂激动的声音。   “我好像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年轻男人激动的说,“医生,是你的孩子吗……”   汉尼拔:“……”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出了愚蠢的话,讪讪道:“抱歉,那个孩子的声音太可爱了……她是你的患者吗?医生,我可以现在过去拜访你吗……”   “可能不太方便,”汉尼拔冷淡道,眉眼间涌上不耐,靛蓝眸子如同冻结的冰湖冷冷看向窗外。   “啊没关系的,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治疗,医生,”那位维杰先生似乎激动不已:“她的声音太纯净了,简直治愈了我的心灵……我真想见她一面,天哪。”   拒绝无效,话筒那边的男人似乎准备死缠烂打,这一次汉尼拔缄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口吻:“可以。”   “你过来吧,现在。”   等汉尼拔打完电话转身时,西黛尔已经收拾好地上的陶瓷碎片,乖巧坐在座位上等待发落。   她小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原价赔偿……”   “没关系,”汉尼拔随意瞥了一眼破碎的茶具,并不在意:“一套茶具罢了。”   可是那套茶具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西黛尔幽幽在心里道,然而茶具的主人似乎都不在意,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汉尼拔的模样,当做无事发生。   汉尼拔从书立中抽出一张表格,重新在西黛尔对面坐下,拿起笔,恢复了初见时温和的笑意:“小甜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关于这份给你母亲的心理检查报告。”   西黛尔:“??”   她有些不敢置信:“这份心理报告这么快就能写出来吗?”   她还只做了个房树人测试呢,而且因为试图胡搅蛮缠而画了个魔仙堡出来。   汉尼拔转着笔,淡淡道:“其实不用很多复杂的测试,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显然,你的心理没有问题,”他微微一笑,“或许,你这种性格才能在这个世界活的更好,不是吗?”   西黛尔:“……?!”   她实在没忍住,开口:“你们心理学……都是这么神奇的吗?”   比如只是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到底是心理学还是算命啊喂?!   学这个真的不会折寿吗? 第22章   “当然不,”汉尼拔轻笑了一声:“只是因为你比较特殊,小甜心。”   西黛尔着实不喜欢“小甜心”这个称呼,自然也没有去追问自己为何比较特殊的原因。   她本来便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如果你喜欢心理学,”男人执笔沉吟了一会儿,“我可能在这方面有一些研究,你介意和我一起探讨吗?”   换言之,如果西黛尔想和他学习一些东西,他可以用为西黛尔治疗的理由将人留下。   西黛尔想象了一下自己以后每天都在汉尼拔身边生活的日子,先表示十分感动,然后果断拒绝了他:“……不了,谢谢您。”   她可不想每天都面对汉尼拔甜腻的称呼,以及自己爆响的雷达。   “好吧,”汉尼拔略微遗憾的轻叹一声,开始在那份检测报告上下笔书写。   笔尖在纸上发出摩擦的细微声响,西黛尔乖乖坐在座椅上,等待这位大学教授给自己的“心理疾病”下一个结论。   汉尼拔毫不避讳的当着西黛尔的面写完那份关于她的心理研究报告,西黛尔看见纸上流畅漂亮的字体,以及上面的内容,心情微妙起来。   总结来说,这完全可以归结为一份给她的花式彩虹屁。   书写这份报告的人甚至毫不吝啬从各种专业角度、引入各种专业术语对她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夸赞。   饶是以西黛尔的心理素质,此刻都不禁微微赧然。   也因此,在之后离开书房见到瑞伊,看见汉尼拔把那份报告递给瑞伊,西黛尔难免升起一股诡异的错觉——   好像她和汉尼拔做了py交易一样。   不过客厅里并不只有瑞伊,此刻瑞伊的身侧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见汉尼拔出来,年轻男子急忙站起身,在慌慌张张的朝汉尼拔打招呼后,便将目光黏在西黛尔身上。   小女孩肤色如冰雪般素净,小巧脸蛋上是精致的五官,金色长发柔顺披在肩头,一双水润的眼眸像是透彻的琉璃,镶嵌在雪白面容上。   “啊……你好,”这个面容苍白、声音虚浮的年轻男人双眼一亮,朝西黛尔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伸出手想跟小女孩握手:“我是梅森·维杰,你可以叫我梅森,我……”   西黛尔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陌生男子眼窝隐约可见乌青,面色虚白,瞧上去像是个在酒囊饭袋里泡了三天三夜才爬出来的模样。   她心里隐约升起几许古怪,还未细想,便听见身侧的汉尼拔冷淡出声,平淡语气和在书房和她说话时的温和判若两人:“维杰先生,你的病情还未稳定,不要太激动了。”   梅森挠挠头,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回头:“克里斯蒂安夫人,这就是您的女儿吧?真是抱歉,她实在太冰雪可爱了,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纯净动人的孩子了。”   “孩子都是天使。”他喃喃赞叹,回头以欣赏的眼光目视西黛尔,向她道:“非常抱歉,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嗯……你愿意接受我的赔礼道歉吗?”   “我家有一个农场,还蛮大的,你可以来我的农场骑马和玩游戏。”他愉悦的朝西黛尔眨眨眼:“我想你会喜欢上那里。”   西黛尔尽量在瑞伊面前保持温和的语气:“……谢谢您的邀请。”   但她不会去的,这个男人同样给了她不祥的感觉。   西黛尔不是很想和他沾上关系。   如果要类比的话,汉尼拔给她的是一种直面深渊、对未知的恐怖。   那么这个叫梅森的男人……西黛尔思忖两秒,发现这人给她的是一种微妙的寒意。   ——就像是普通人不想在大路上踩到狗屎一样的那种不祥寒意。   而且,西黛尔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一个人油腻的原因,真的和脸有关系。   在书房时,汉尼拔也曾朝她调笑着眨眼,然而毕竟汉尼拔有一张堪称赏心悦目的脸。   现在换成这个男人来做这个眨眼的动作,西黛尔内心痛苦面具,心道这简直堪称大型油腻教学现场。   “克里斯蒂安夫人,”在瑞伊带着西黛尔离开前,梅森还不忘继续刷存在感:“有机会一定要来庄园拜访我哦。”   但他也没机会多说,在梅森说完这些后,汉尼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进入书房。梅森貌似颇有不愿,不过最终还是败在汉尼拔轻声细语的几句劝说中。   等梅森进入书房,在瑞伊和汉尼拔表示了感谢,准备带着西黛尔走时,汉尼拔却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等,”在西黛尔临走前,英俊挺拔的男人长身立在客厅书橱边,拾起一本书,含笑的眸子望进西黛尔眼里。   “小甜心,”他将书放进西黛尔怀里,“这个便当做道别礼物吧。”   “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   汉尼拔微笑着说。   西黛尔低头看去。   这是那本《童谣三百首》。   “妈妈,”西黛尔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给自己系安全带的瑞伊,没忍住问:“你知道那个梅森是什么人吗?”   她能看出来瑞伊似乎也不是很喜欢他。   瑞伊眉头微颦,“你是说刚刚在莱克特教授家中见到的那个男孩吗?”   西黛尔点点头。   “大概是来拜访莱克特教授的客人一类吧,”瑞伊回身坐好,“不过维杰家倒是和你爸爸家里人有生意上的往来,维杰家算是个老财阀了。”   “对了,你父亲不喜欢维杰一家。”瑞伊想了想,又补充道。   等车况平稳上路,西黛尔也安静下来。   她能确定自己大概不会再去拜访汉尼拔·克莱特,大概也不会再遇见梅森·维杰。   这两人是什么样的人,汉尼拔为何对她感兴趣,她也没有继续了解的兴趣。   看过那份心理分析的瑞伊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连带着西黛尔也轻松不少。   她打开那本汉尼拔赠送的童谣,微愕。   看似崭新的精致封皮内,居然有着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西黛尔随便一翻,童谣自动停留在唯一被做出褶皱记号的那页。   这一页的书纸遍布褶皱,似乎有人在无数个深夜在此停驻、摩挲。   这张书页上记载着一首德国童谣。   《树林里的小矮人》。   “森林里有个小矮人,平静又沉默。   他有一件紫色的小大衣,   告诉我,谁是那个小矮人,他独自站在树林里,   穿着他那紫红色的小大衣。   森林中有个小矮人,只有一条腿,   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   告诉我,谁是那个小矮人,他用一条腿站着,   戴着它那黑色的小帽子。”   在这张书页的空白处,存在一堆黑色的笔迹。   下笔的人字体极其漂亮,线条却并不流畅,还能见到被糊成一团的黑色疙瘩,似乎跟汉尼拔的优雅形象颇为不符合。   西黛尔甚至能透过纸张,回想当初落笔之人的混乱纠结。   然而他还是将这段话写了出来。   西黛尔一字一句读下去。   “我必使他们在围困窘迫之中,就是仇敌和寻索其命的人窘迫他们的时候,各人吃自己儿女的肉和朋友的肉……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已有之事,后必再有,日光之下无新事。”   在这段话之后,还有一行字。   “所有犯罪就是罪的奴仆,不要效法这个世界。”   ……这两段熟悉的话,让西黛尔瞬间回忆起来。   这些话都出自于《圣经》。   但她未能看懂这首童谣和这些凌乱话语有什么关系,也想不通汉尼拔为何要把这本书送给她。   既然没能理解汉尼拔的意思,西黛尔也无心去探究——毕竟她大概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   她随手合上书册,放在一边,静静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此时的西黛尔并不知道,数年后她不仅再次见到汉尼拔,还顺势见到了梅森维杰。   同时也发现了,某个秘密。 第23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已经熄灯的某间宿舍,却传出说话声。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在一片漆黑的宿舍,举着手电筒,围着一个小方桌。   手电筒惨白的光照亮这个漆黑的寝室,隐约带出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氛。   带头的女孩小声开口:“传说,在古老的东方,有一种可以请鬼的游戏……”   她身侧两个女孩子一边瑟瑟发抖,一面面露期待看向她。   “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这个请出来的鬼,”女孩继续说:“不过,我们必须要对请出来的鬼保持尊敬,不能叫它鬼,必须称为笔仙……”   小方桌上摆着一张白纸,一只笔。   “杰奎琳,”一个女孩怯生生开口:“那我们要怎么做……”   “不过反正我不相信能召出来鬼,”被称为杰奎琳的女孩子高高扬眉,满脸不屑:“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   “今晚我们就来请笔仙,”她说:“而且,不要送走它。让我们看看到底会不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剩下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杰奎琳不耐的催促她们:“你们快伸手呀,难道害怕了吗?”   “既然是大家一起准备要玩的,”左侧女孩沉静道:“我……”   但她们的对话突然被打断。   有人掀开床帘,探头出来,沉吟了一下,道:“其实在古老的东方,除了笔仙,还有一种游戏。”   “而且比笔仙有趣多了,”探出头的女孩子面容似冰雪,她幽蓝的眼睛倒映出杰奎琳背后满身血污的女鬼,平静补充:“它叫斗地主。”   西黛尔下床,为这几个小姑娘讲解完斗地主的规则,顺手从自己桌内掏出一盒扑克:“你们现在要来几把吗?”   “……西黛尔!”不同于身侧两个小女孩对“斗地主”跃跃欲试的表情,她对面的杰奎琳面色涨红,愤恨瞪着西黛尔:“你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问晚上要不要一起玩游戏,你说你不玩。”杰奎琳愤愤不平的怒瞪她,羞恼成怒:“现在我们要开始玩游戏了,你却来横插一脚,你是故意针对我吧?”   玩笔仙是杰奎琳提出的建议,此刻见剩下两个舍友心思都被那副扑克吸引,她满心恼怒和委屈。   西黛尔停下洗牌的手,抬头轻飘飘看她一眼:“那你也没跟我说你要玩的是通灵游戏啊。”   “你!”杰奎琳又气又委屈,她愤怒对身侧两个小姑娘道:“笔仙和西黛尔的纸牌,你们选哪个?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但还没等她们出言缓和气氛,便听见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   西黛尔放下扑克,拈起那张白纸,纸上面被人用工整的字体认真写了召唤笔仙用的数字和字母,看出来做准备的人着实用了心。   “你的笔仙游戏……就这?”她像是没忍住,不屑冷嗤出声,歪头带着貌似纯真的眼神看向杰奎琳,“你是只能想到这种无聊且浪费时间的游戏吗?”   “你要是想见鬼,也用不着那么麻烦。”西黛尔轻飘飘笑了一声,忽然拿起手电筒,低下头,金色长发垂落在脸前,漆黑的寝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面色曝光惨白的女人。   杰奎琳还没反应过来,面色惨白的长发女已经面孔狰狞朝她扑来,还伴随着恐怖的哀嚎,她下意识惊恐瞪大眼睛,向后仰去。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西黛尔随意丢下手电筒,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漫不经心扫了面露惊恐的杰奎琳一眼:“这样你就害怕了?”   她咯咯笑起来:“就你这胆量还敢玩通灵游戏?我怕你在我们寝室猝死。”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杰奎琳冲进厕所,反锁了门。   “西黛尔……”露易丝怯怯开口,“杰奎琳好像生气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是个胆小柔弱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况难免不知所措。   另外一个女孩玛戈也看向西黛尔。   “没关系,”西黛尔淡定的继续洗牌,她看了空出的位置后边那个依旧蹲在那里的红衣怨灵,垂下卷翘的睫毛,不动声色将召唤笔仙的白纸推到自己身边:“你们要是不想玩了就去睡觉吧。”   纸牌到最后当然也没有玩成,寝室里还算平静的气氛早已被打破,玛戈和露易丝早早上床休息,西黛尔起身,将白纸揣进兜里,慢悠悠晃去盥洗室。   “嘟嘟嘟——”她颇有礼貌且耐心的敲门,敲到第三声时门被人砰的一声打开。   门后站着的小姑娘双目通红,白嫩的小脸上还缀着水珠。   杰奎琳擦了一把洗脸的水珠,冷冷转过头去。   ——杰奎琳讨厌她。   西黛尔一直知道。   她甚至还知道这人为什么讨厌自己。   对于一个完全是精英教育出身、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女孩子,不论是考试还是社交都完全被人压一头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虽然西黛尔完全不想当这个第一,也不想在每次考试排名出来过后都被杰奎琳以自以为是凶狠的语气和眼神下战书。   然而,虽然她并不想当这个第一,但在每次考试拿起卷子时,看着上面的题目,她真的不忍心故意做错。   《关于压轴数学题是鸡兔同笼这件事》。   这是她上一世在小学时就已经做过无数遍的题目,对西黛尔而言难度等同于一加一。   ……所以果然还是华夏太内卷了吧。   如果说在成绩这方面西黛尔还能理解自己是凭借多出十几年的内卷经历碾压这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在这座美国贵族私立学校内她的人气居然也能排第一,这才是真让她不敢置信的。   秘密流传于学生中间的、被不知名人士们投票排序的榜单中,西黛尔稳稳占据“最想当朋友”榜单的第一名。   西黛尔不能理解,她很迷惑。   她对于这座学校里的人——唯一有印象的,大概除了三位室友便只有开学时遇见的某个校霸。   那是个刺头儿男孩,家中有钱有权,性格也张扬跋扈。   开学第一天西黛尔就看见他欺凌小姑娘,实在没忍住,上去一阵冷嘲热讽的嘴炮让校霸的小弟羞愧不已、自动道歉。   校霸自觉面子挂不住,对西黛尔发起solo邀请。   校霸是个男孩,校霸还是留级生,比同龄男性强壮。   然而他没打过西黛尔。   于是十分钟后,西黛尔把人按在地上,指着马桶里的水,微笑着问他:“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小男孩恐惧点头,尚且青涩的声音含着一点哭腔:“看、看见了。”   西黛尔笑眯眯道:“很好,下一刻你的头就会出现在里面,知道吗?”   校霸最后吓哭了。   当然西黛尔也没真的把他的脑袋按进马桶,她还想有个安生的初中生活,事情闹太大对她影响也不好。   问题便在于,从卫生间出去后,这个校霸简直如同换了个人,变成了西黛尔的忠实拥趸者,虽然他自己坚决不承认。   曾经大言不惭发出“女生很无聊,我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和女生一起玩”的校霸潘西?乔治同学开始向西黛尔日常献殷勤,然而——   在他羞涩将一封告白信放在西黛尔桌内,被西黛尔发现后,她只是茫然的捏着信纸,疑惑问出一句:“这个人是谁?”   在被舍友露易丝——也是当初在开学时被校霸潘西欺负的那个女孩子告知这人是谁后,西黛尔大为震撼:“……原来我当初打的就是他?”   “那他还给我写告白信……他是不是有病?”   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候群之类。   以及。   西黛尔捏着信纸,沉默半晌,最后委婉的说:“他可能……对自我认知不太清晰。”   这些话被传出去后,校霸的少男心可谓被伤了个透。   然而令西黛尔意外的是,自此之后,不仅校霸喜欢继续黏着她,那些男孩子似乎都觉得她很酷,一个两个上赶着找她玩耍。   ……然而她真的对带孩子没什么兴趣。   为了摆脱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窘境,她只能愈发努力的冷脸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   于是现在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连同寝室的女孩子都认为西黛尔是个不屑于交朋友的高岭之花。   比如杰奎琳,她甚至一直固执认为西黛尔是看不起她们才不愿意和她们成为朋友。   西黛尔没想过解释,毕竟她确实没想过在学校里和别人结识亲密关系。   只是——   西黛尔打开水龙头开关,余光斜斜看见身侧的杰奎琳还在用清水洗脸,估计是想掩盖一下红肿的眼睛。   她低头垂睫,语气平淡道:“杰奎琳,我没有针对你,我只是不想明天吃席罢了。”   杰奎琳一愣:“西黛尔,你、你什么意思?”   然后她就看见西黛尔懒懒歪头,冲她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你没有看见吗?”   “就在你身后哦,”西黛尔声音幽凉,眼里含着的笑意散漫,像是铺散雪地的冰蓝碎玻璃,细碎又凶狠。“你没有看见吗?那个穿着红衣、满脸是血的女人,就站在你身后呢。” 第24章   杰奎琳嘴唇一个哆嗦,又想哭了,不过这次是被吓的:“你、你不要吓我……”   她试图给自己壮胆,提高一点音量,颤着声音大声重复:“你别想吓唬我了!”   只换来西黛尔状似不屑的一声轻笑,她歪头看杰奎琳,卷翘的睫毛搭在那双布满细碎玻璃笑意的幽深蓝色眼眸上,落下一片阴影。   “我吓唬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西黛尔毫不在意地说,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笔仙早来了,就在你身后等着你的召唤呢——”   看着杰奎琳越来越惨白的面色,西黛尔心满意足,并决定加大力度,以免以后半夜睡到一半,转脸就能跟不知道哪冒出的鬼怪对上眼神。   她话锋一转,幽幽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体质比较特殊,总是能遇见不祥的东西呢。”   西黛尔轻轻叹息一声:“七岁那年,我家收养了一个女孩,可那女孩是个身患精神疾病的变态杀人魔。”   杰奎琳嘴唇一抖。   西黛尔继续道:“发现真相后,父母怕我留下阴影,给我找了一个心理医生。”   她幽幽道:“然后那个心理医生也是个精神病患者。”   杰奎琳的发抖开始蔓延到身体上。   汉尼拔医生虽然不是精神病……不过为了吓唬一下杰奎琳,西黛尔把他说成了精神病,同时没什么诚意的在心里给他施予数秒歉意。   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她完美的五官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有一抹飘忽诡异的笑:“我收到过一个礼物,那是个美丽的娃娃,可惜她不是很听话,总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房间到处乱跑。”   “唔……还有一个不喜欢听人尖叫的木偶,它的癖好属实不太适合我,所以我把它和娃娃打包一起扔掉了。”   “话说,搬家遇见奇怪的事情应该不能怨我吧?”美丽的女孩子奇怪歪头:“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比如漫延的鲜血、破碎的肢体……”   杰奎琳:“……够、够了!”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经历的程度吗?!她一时竟然不知是害怕更多还是震惊更多。   “……唔,”西黛尔苦恼皱眉,唇边的笑意却越扩越大,像是下半张脸逐渐裂开一道猩红的口子:“你要出去吗?可是那个之前站在你身后的红衣笔仙好像还在外面哦。”   “她还在外边等你去把她召唤出来呢……”   “……呜,”杰奎琳红肿的眼睛又溢满充盈的泪水,她小声呜咽着往后退了两步,“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啦,”西黛尔唇边的笑忽然从诡异的弧度收起,带着几许恶意般凑近杰奎琳,戏虐般道:“不会吧不会吧?这种漏洞百出的鬼故事你也会相信?”   杰奎琳的眼泪被西黛尔嘲讽的话语噎住,一时摇摇欲坠的挂在睫毛上,似乎不知是该掉还是不该掉。   “……你!”她羞恼起来,想要推开西黛尔,却反被一把抓住手。   “虽然鬼故事是假,”西黛尔伸手,揩去她睫边水珠,悄声道:“不过笔仙是不是假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出门还能碰见她呢。”   她带着微笑,轻轻拍了拍杰奎琳煞白的脸,“有些事不能做的,试试就逝世,知道了吗?”   杰奎琳被西黛尔气的胸疼,她再也无法忍受面前之人恶劣的捉弄,推开她夺门而出。   只是不知是不是被西黛尔影响,她离开盥洗室时看见自己刚刚坐的地方,忽然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就好像……那里真的存在什么恶灵一般的东西。   盥洗室内。   冰凉的水漫延过指尖,西黛尔低头,盯着汩汩流出的水流,面色平淡,长睫掩映下的眸色不明。   她离开盥洗室时,顺手关了个灯。   角落的垃圾桶里,安静散落一堆被撕成雪花碎片大小的纸屑。   在一张纸屑上,隐约可见工整认真的黑色字体。   一夜安眠。   西黛尔睡的十分香甜,第二日清晨她还是被别人收拾行李的动静吵醒。   她睡眼朦胧的往床帘外看了一眼,角落里已经没了昨天的红衣女鬼。   ……这就走了吗。   西黛尔思忖几秒,决定先睡个回笼觉,再想其他。   她惬意的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抱着自己的被子又滚到床的另外一边。   距离父母出国,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在汉尼拔医生给她做过心理辅导后不久,瑞伊便接到海外一所大学的聘请offer。   虽然不是知名大学,但这对空闲在家数年的瑞伊来说,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而凯尔森……由于家族企业发展的需要,他顺理成章和瑞伊去了同一个国家。   美其名曰出差,但西黛尔合理怀疑这人是不想和自己老婆分开。   被汉尼拔医生确诊为心理健康的西黛尔就这么被自己父母丢下。   在两人临走前,顺便还为西黛尔找了一所学校。   是一所美国私立贵族学校,在此上学的几乎都是各界名流政要、商贾精英的孩子。   从小学到高中,全面贯彻什么叫贵族精英教育——   然后西黛尔面无表情叉掉父母选择的选修插花、茶道、书法等课,自己勾选了格斗和解剖。   虽然她当时还处于小学阶段,并不会教什么高深的内容。   总之,在学校待了数年后,西黛尔顺利升入初中部,而现在,第一学期结束了——   学校放暑假了。   在之前的日子,西黛尔曾经被一家亲戚接去,在假期小住。   那家亲戚里的女儿——也就是西黛尔的远房姐姐带回来一个闺蜜,结果晚上那闺蜜拿着乱七八糟的凶器准备杀人,被西黛尔躲衣柜,趁她不备一板砖拍晕了。   后来查出那个闺蜜有多重人格分裂症,她暗恋西黛尔那位姐姐,因为爱而不得分裂出多个人格,甚至分裂出一个彪壮杀人凶手,想要杀掉西黛尔亲戚一家,绑架西黛尔的远房姐姐。   西黛尔:……贵圈真乱jpg   她完全被这个操作震惊了,自此之后她便坚决不接受任何亲戚的邀请,每逢假期都乖乖待在学校,倒是没出什么大事。   ——小问题还是有的,比如像昨晚那般,偶尔会见到些奇怪的东西。   但西黛尔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次放假倒是与往常有不一样的地方。   露易丝顶着毛茸茸的发顶,羞红着脸小小声邀请西黛尔去她家做客。   小姑娘也太可爱了,西黛尔rua了一把小萝莉,感觉走路都飘忽起来。   最后西黛尔顺理成章被露易丝拐回了家。   露易丝很喜欢西黛尔,不止是由于在开学初她被欺凌时西黛尔给她出头。   她性格绵软内敛,容易害羞,犹豫不决,时常喜欢躲在他人身后,西黛尔做事果断干脆,经常帮露易丝做出决断。   加上西黛尔也很喜欢又甜又软的小姑娘,两人的关系就在一学期间不知不觉拉近。   日头晒过半晌,西黛尔终于从床上起身。   宿舍里异常安静,杰奎琳不在,玛戈在阳台上打电话,露易丝正在认真读书。   西黛尔准备收拾去露易丝家里住时要用的行李。   她刚收拾好两件衣服,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放在阳台,拉开玻璃门出去,突然听见玛戈突兀尖锐的叫声:“你想都别想!”   西黛尔:“……?”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玛戈,金发女孩注意到有人进入阳台,略微紧张的压了压话筒,强装镇定朝西黛尔摇摇头,示意无事发生。   玛戈又向离西黛尔更远的地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小声对着话筒继续说话。   西黛尔眼尖的注意到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   ——是因为被她听见对话的惊恐,还是因为别的……?   金色的淡薄日光下,玛戈的侧脸隐约露出疲色。   西黛尔忽然想起刚刚开学时的一件事。   初来学校的玛戈,似乎总是穿着长裤长袖,不苟言笑,在人前存在感微弱到极致。   在一次洗漱时,西黛尔曾经无意看见玛戈偏长的衣袖里,隐约露出的青紫淤痕。   那也是西黛尔第一次见玛戈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迅速把衣袖拢起来,别过脸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玛戈完全没有求助的态度,西黛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多关注玛戈一些日子,然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校园霸凌的情况出现。   此后的数月,玛戈也像是慢慢融入新的生活环境,虽然依旧是个沉静成熟的小姑娘,但至少不会每天都绷着脸。   等玛戈打完电话进来,西黛尔注意到她脸上浓重的沉郁之色。   今天就要放假了,所以让玛戈在意烦恼的……是她的家人?   西黛尔敛下心神,不动声色。   几个小姑娘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等老师来一一检查完毕后,就能被家长接出校门。   杰奎琳最先离开,剩下三个女孩子等在校门口。   露易丝的家人很快到达学校,靓丽的大红色玛莎拉蒂停在门口。   西黛尔在和露易丝离开前,给了玛戈一个拥抱用来道别:“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对吗?”   女孩本来隐着惴惴不安的神色被讶异替代:“是、是的,我们一直是朋友。”   西黛尔松开玛戈,轻巧朝她眨眨眼:“那就别忘了我的联系方式,暑假记得找我玩哦。”   反正大家都在一个城市,交通这么发达,最多半天就能到对方家里。   “维杰小姐,暑假见啦!”露易丝小姑娘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同样上前给了玛戈一个拥抱。   玛戈一愣,向来冷淡的脸色显出几分别扭的感激:“好的,有空我会去找你们的。”   一旁的西黛尔忽然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玛戈的全名是玛戈维杰。   ……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想了想,没想起来在那瞬间出现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第25章   露易丝的母亲是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她笑容明艳与西黛尔打招呼,态度热烈的把两个小姑娘塞进车里。   “露易丝实在太腼腆了,”她叹一叹气,有些无奈的笑:“我平时又忙,不能常常照料她。这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   在车后座上,被母亲珍妮特打趣的露易丝小姑娘抿出浅浅的羞涩笑容,又带着点开心和西黛尔贴在一起,毛茸茸的发顶挨在西黛尔颈边。   车子平稳上路,珍妮特戴上墨镜,随手按下按钮,车内响起流畅优美的音乐。   很快就到了艾姆街,露易丝家是一栋伫立于此的三层别墅。   “西黛尔,”车后座上,露易丝忽然小小声开口:“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西黛尔:“当然可以。”   她挺喜欢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多可爱啊,能贴贴自然不会拒绝。   “那就好。”小姑娘白嫩的脸颊抿起淡淡的笑,带着一点放心的意味,“其实,我、我最近老是做噩梦……”   她有些难为情的看了一眼前座的珍妮特,怕被母亲听见,凑近西黛尔耳边:“前些天我和妈妈说了,但是她认为是我胆子太小……”   “最后还把我说教了一顿。”她有些沮丧的小声嘟囔:“可是那个梦真的很吓人。”   珍妮特扫了一眼车后视镜里亲密咬耳朵的两个小女孩,下了车敲敲车窗:“姑娘们,我理解你们友谊,但现在你们可以下来在家里畅聊。”   露易丝被珍妮特的声音吓了一跳,头顶呆毛都要竖起来,急忙坐直,扑闪着一双澄澈蓝眼睛应声:“好的,妈妈。我和西黛尔现在就下来了。”   西黛尔发现露易丝有些怕自己的母亲,不过她扫了一眼妆容精致、气场凛冽的女人,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也不知道这种干练伶俐的女人是怎么养出露易丝这种小白兔的。   露易丝牵着西黛尔的手下了车,带她走进别墅,鹅卵石铺就的道路旁种满棕榈树,郁郁葱葱、甚是养眼。   “我带你去妈妈给你准备的房间。”露易丝说,拉着西黛尔走上二楼,来到一个卧房。   推开门,里面布置井井有条,浅蓝色的印花床铺用品,同色系清新雅致的横纹壁纸和书桌,生活用具也一一摆好。   露易丝有些开心的转了转,又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西黛尔,我今晚来找你哦。”   “你千万不要忘记啦,如果你睡着了就不能给我开门了。”露易丝补想了想,软软充道:“我妈妈不让我和别人睡,说要……锻炼我的胆子,如果我们一起睡被她发现了,妈妈会生气的。”   西黛尔:“……唔,没关系,今晚我不会锁门,我们可以一起睡的,不用害怕。”   她现在才有机会问露易丝:“之前在学校没听你说过,你的噩梦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呢——   放假第一天,不会就要遇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唔,”小姑娘眨着天蓝色的眸子,忽然微微打了个寒颤:“我也不清楚,不过……就是在三天前,忽然有一晚,我开始做梦。”   她眼睛里浮现些许惘然:“我在一条破旧的街道上,有一个……一个男人。”   露易丝倏然想起什么,瞳仁微微扩散,带着几分惊恐小声道:“那个男人很吓人!他一直追着我,还发出很可怕的笑声,无论我跑到哪里,他都能很快的找到我…”   西黛尔:“……”   听这个描述,完全就是一个有着炼铜癖好的猥琐大叔。   她斟酌片刻,放柔语气——主要是怕吓到露易丝,继续问小姑娘:“还有更详细的特征吗?”   “没了,”露易丝抬起眼睛,泪汪汪看着西黛尔:“我很害怕,他一出现我就跑,但我跑的不快,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抓到。”   “我太害怕了,那个地方又很昏暗,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我有种预感,”小姑娘喃喃自语,脸上带着恐惧:“如果被他抓住,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西黛尔差不多了解情况了。   虽然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还看不清噩梦里人的脸,但是又看一眼只是因为说出这些话便眼稍泛红,眼睛含上薄薄水光的小姑娘,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是露易丝的话,以她的性格能在噩梦里撑一个星期都足够让西黛尔感到惊奇。   大概她逃跑时根本不敢直视那个追她的……疑似炼铜的猥琐男。   可恶,光是露易丝这个描述就足够让西黛尔生气了。   一想到她在学校护的好好的小姑娘居然在睡梦中被这种恶心变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牛马盯上,西黛尔就感觉血压上来了。   她越想越气,在已经很惊恐的小姑娘面前又不能说出重话,怕吓到她,只能压抑住脾气,摸摸露易丝额前漆黑的鬈发,轻声道:“不用怕。”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她说:“我会保护你。”   “没有东西可以伤害你。”   晚上吃饭时,珍妮特准备了丰盛晚餐。   然而吃到一半时,她便因为一个电话急匆匆离开家,只在最后丢下一句。   “这栋房子都可以去,只是不要进地下室。”   “那里有些不祥的东西。”   她意味深长的说。   说完这句恐怖片经典台词,珍妮特却也并没有解释,雷厉风行离开家门。   奶油蛤蜊浓汤喝到一半的西黛尔:“……”   她动作只略微一顿,然后继续慢条斯理把剩下的喝完。   ……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呢。   似乎、大概、应该,这个假期不会过太顺利。   对于不能进的地下室,露易丝表示:“那个地下室?我小时候就被妈妈下令不许进去了,所以对它没什么印象。”   “具体时间……”她饶有其事的认真皱眉,思考片刻:“好像是在爸爸和妈妈离婚之后,妈妈就不让我进去了。”   露易丝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之后她一直跟着自己的母亲珍妮特,对父亲的记忆寥寥无几。   在之前的相处中,小姑娘曾很认真的和西黛尔说过——她在小时候的学校经常被人欺负,因为她没有父亲。   西黛尔估摸她的软糯性格也是在那时养成,而那些日子露易丝的母亲一直忙于工作,没有多少时间陪伴自己的女儿。   “离婚以后,爸爸没有来看过我。”说这话时,露易丝眉眼低垂,散着浓郁的难过和丧气:“或许他是真的不爱我了,才离开的。”   西黛尔只能尽力去安慰她,然而小姑娘很快又自己活泼起来,闪着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看向西黛尔,诚挚向她道谢,谢谢她愿意听自己聆听心事和抱怨。   “西黛尔,谢谢你。”小姑娘拖着娇娇软软的声音,抱着西黛尔撒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因此,哪怕这次假期来到露易丝家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然而一想到露易丝在睡梦中担惊受怕时,至少自己可以陪在她身边,或许还能帮助她——   西黛尔倒觉得现在隐约传来的危险味道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场面,别慌。   “西黛尔,”露易丝为难看她:“你为什么问我这个……是想进地下室吗?不过妈妈说不可以进去的,而且我也没有钥匙……”   西黛尔:“?”   她茫然从水果捞的盘子里抬头,颇为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想去地下室?”   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西黛尔沉思片刻,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露易丝对自己有这样的印象。   露易丝递给西黛尔一张餐巾纸,“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歉:“我以为,你是对地下室感兴趣才问我这些。”   “…唔,”西黛尔接过餐巾纸把唇边酸奶渍擦去,“既然阿姨都说了那里有不祥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去?”   她并不好奇,毕竟——好奇值几个钱?   反而常常有因为好奇送命的人。   西黛尔想起蓝胡子里那被剁碎杀掉的新娘们。   她义正言辞看向露易丝:“你也不能进去,要听你妈妈的话,知道吗?”   露易丝练练摆手,小脸通红:“我、我肯定不会进去的啦。”   她一直是个乖孩子,西黛尔倒并不担心她。   至于地下室里有什么……西黛尔并不好奇,也不想知道。   等她吃完饭,已至深夜。   珍妮特还没有回来,西黛尔和露易丝上了二楼。   露易丝去自己的小卧房准备把被子抱来西黛尔的房间,和她一起睡。   西黛尔正在想着露易丝的噩梦,此时她并不知道,虽然她并不好奇,但她还是在不久后知道了地下室的秘密。   ——那里藏着一具尸骨。   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的一部分。   露易丝很快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来到西黛尔的房间。   她羞怯抬眼,小跑着进来把自己的被子铺好,期盼地在床上躺好。   等西黛尔上床时,就被小姑娘黏糊糊贴了上来,露易丝满脸羞红,还在努力小声解释:“我、我觉得抱着你睡会安心一些……”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西黛尔沉默一瞬,把露易丝脸旁碎发锊去耳后,唇瓣跟小姑娘白嫩饱满的额头贴了一贴:“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她躺下来,任由露易丝如同八爪鱼一样缠抱住她。   “谢谢你,西黛尔,”黑暗中传来小姑娘又甜又软的道谢,后一句几乎轻到听不清:“我……我好喜欢你的。”   大概是鼓足勇气发出的表白。   “嗯,”西黛尔同样轻声回应道:“我也是。”   ……   夜深了。   西黛尔倏然惊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只是醒的那一刻下意识往身边一摸。   空荡荡的。   ——床边没人。   露易丝呢?   西黛尔翻身下床,窗户外月光明亮,明晃晃照进来,她很快适应了这并不算深沉的黑暗。   她扫视一眼,周围一片漆黑,床头的挂钟滴滴答答,秒针尽职尽责的走着——   那嘀嗒声却让西黛尔莫名烦躁。   她舔了下唇,倏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儿熟悉。   七岁那年她曾经搬家到一个名叫遥望酒店的地方,在那里,她偶尔也会有这种莫名的诡异感和烦躁。   在某些时候,她见到的——并不是那时人声鼎沸的酒店,而是另外一个错位的异度空间。   西黛尔心底有数了,她暗叹一口气,估摸自己现在又被拉进另外一个诡异的地方。   虽然看似依旧在露易丝的家中,但其实……身处之地已经不再是那个正常普通的别墅。   西黛尔猫腰下身,随便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有点儿懊恼自己白日并未注意这里的摆置物件。   她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用的工具大概除了那个四角板凳就只有手边的闹钟。   四角板凳还是塑料的,也不知道有危险的话拿它砸人能不能擦破皮。   西黛尔:“……”她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自己行李箱里还有一把竹节刀。   房间里没有别人,她慢慢移动过去,准备拿了刀就出门去找露易丝。   然而行李箱打开——   西黛尔:“……??”   她什么时候带了这么多的课本和作业回来?   等把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后,西黛尔绝望的发现不止竹节刀,连她珍藏多日,专门放入夹层的某些不能言说的本子也不见了。   西黛尔:……   淦!   是谁、动了、她的、行李!!   然而等她冷静下来思索一翻后,发现大概不是有人动了她的东西。   ——这个行李箱看似相似,但其实并不是她的行李箱。   所以是有人换了她的行李箱……?   西黛尔蹙眉,但还没等她想明白,窗外忽然传来声音。   那是一群小孩子在唱歌的声音。   他们似乎在唱一首童谣。   西黛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借着月光向窗边走去。   这个房间在二楼,她在月光下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在鹅卵石小路的旁侧,棕榈树林子里,葱郁的草地上,一群小孩子在夜色里玩耍。   他们有男有女,西黛尔视力很好,清楚看见他们苍白浮肿的皮肤和没有表情的脸。   “一、二、弗莱迪来找你了;三、四、最好把门锁紧……”   两个小女孩摇着一根长长的麻绳,眼神僵硬,嘴唇吐出诡异的童谣曲调,还十分富有节奏和韵律感。   一个小男孩在摇绳中跳着,他同样也在张嘴唱。   剩下几个孩子站在一边,面色冷漠麻木,嘴巴却张张合合露出一个个黝黑的洞,洞中发出童稚又诡异的童谣曲子。   “五、六、快去拿十字架;七、八、熬夜到天明……”   “九、十、永不能入睡!”   一曲疑似童谣的诡异格调唱完,几个孩子突然住嘴,齐齐向西黛尔看来。   他们面色苍白阴郁,目光冰冷中折射出怨毒,西黛尔寻思不能丢了份子,干脆同样直直看回去。   一边跟这群小屁孩瞪眼睛,西黛尔一边寻思——   那个叫弗莱迪的“人”就是让露易丝天天做噩梦的根源吗?   那个中间的小男孩似乎没想到西黛尔会瞪回去,他突然尖叫起来:“弗莱迪会来抓你的!”   他尖叫完,这群孩子如鸟兽般散去,飞快四散入黑暗中。   西黛尔懂了。   好家伙,所以始作俑者果然是那个佛莱迪对吧!   她又扫了一遍房间,无奈按额。   这里没什么杀伤性武器,她还得去找个顺手的工具使着。   来抓她……?   最好那个叫弗莱的傻逼最好现在就能出现在这里,也免得她跑去外边黑暗且不熟悉的地形涉险,顺便还避免了对露易丝小姑娘的担心。   ……对了,现在还不知道露易丝在哪儿。   西黛尔有些头疼的看着窗外不远处黢黑的街道,虽然月光明亮,但不知为何,却照不亮那些区域。   还要去找她的小姑娘。   西黛尔小心开了门,门外是走廊,她思忖了下,慢慢扶着楼梯走了下去,把客厅的灯打开。   奇怪的是,这里虽然和西黛尔印象中白日的布置摆设一样,但她总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西黛尔自己的行李箱她比较熟悉,很快分辨出那其实并不是她的行李箱。   但她对露易丝的家并不熟悉,现在她找不出来这里到底是哪里违和。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西黛尔把这个家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的杀伤性武器。   甚至在厨房连把菜刀都没有。   西黛尔:“……”   这合理吗?!   这一点儿都不合理!!   现在唯一没翻过的地方就是地下室,然而西黛尔在地下室的楼梯间停留半晌,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   空着手出门实在有点儿为难,但西黛尔觉得自己不能再迟疑。   毕竟露易丝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西黛尔深吸一口气,做好面对那个名为佛莱迪的玩意儿的心理准备,还是踏出别墅的门。   只是,出门那一瞬,西黛尔就意识到不对。   迈出门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西黛尔:……露易丝的家呢?   那么大一个别墅去哪里了?!   身后尘土飞扬,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是一条见不到来处的路。   她复又转头,看见自己身前——   与原本的艾姆街截然不同的情形。   一个生锈的铁牌匾斜斜插在沥青路和泥土路的交界处,上面用红色油漆扭扭歪歪写着三个刺目的大字:   榆树街。   杂乱无章的垃圾随意堆放,而牌匾后边是一条漆黑水泥焊成的通道,白色的雾气腾腾沿着天花板往下放,破旧的通风塑胶管道往下滴着来历不明的水,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下水道,铁水浇筑成横条的模样封住下水管道。   西黛尔还在怔愣间,忽然有条狗一边狂吠一边从通道转口处飞驰出来,向西黛尔冲去,西黛尔下意识一脚踢了上去。   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然后那条狗就被踢到了裸露的漆黑板砖上,脑袋和突出的水泥板块来了个亲密接触。   它一动不动了。   西黛尔:“……”   这是死了还是……?   她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对这条榆树街的“欢迎礼物”说些什么。   然而这条野蛮、丧失理智的狗似乎也代表着某种东西。   她抬起头,恍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跟她说。   ——欢迎来到榆树街。   这里也是弗莱迪的老家。   西黛尔其实一直不懂为什么有些作品里的主角,在和boss决战时要在boss熟悉的场地,最后往往被boss依靠对地形的优势打翻在地。   她不理解,然而她现在正面无表情的猫着腰,在榆树街里前行。   ……行吧。   或许有时候不是强行降智,而是剧情杀。   她深沉的想。   水滴声时刻萦绕在耳边,空气冰冷、潮湿、粘腻,散发着陈年腐臭的味道。   西黛尔很难形容这个环境。   简而言之——能生活在这种环境的,一定是个邋遢且变态的疯子。   若隐若现的血迹布在墙角地面,棕色的牛皮布挂在各个角落,有的还破破烂烂,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破撕碎。   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少,西黛尔在地上一路见到不少小玩意儿。   除了铁夹子、镊子、扳手、碎玻璃、折断的刀片、她甚至还见到一个电烙铁。   比起一条街,这里更像是一个多层楼阁堆积起来的地方,足够大,结构也足够复杂。   钢铁构架的镂空房子里,西黛尔避开一个垃圾,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警觉回头,不期然看见一个穿着浅色睡衣的小姑娘双眼含泪朝她跑来:“呜呜呜……”   看见西黛尔,露易丝朦胧泪眼透出惊喜:“……西黛尔!”   她扑进西黛尔怀里,西黛尔接住她,然后就看见后面拐角处转过来的人。   西黛尔总算是知道弗莱迪长啥样了。   这是个男人,不过也没有多高,也没有多强壮。   他戴着一顶棕黑色礼貌,上身是一件红绿横条纹的毛衣,右手是金属制成的锋利铁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沟壑纵横,似乎是被火大面积烧伤留下的痕迹,那张脸难以形容,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那西黛尔大概只能想到一句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再具体一点,就像那风沙漫延、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   ……好、好丑。   这玩意儿丑到西黛尔再多看一眼都觉得侮辱了自己眼睛的地步,她拉住露易丝向前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丑逼果然跟露易丝描述的一样一边怪笑一边向她们追来。   西黛尔问:“露易丝,你知道你身后那个人是谁吗?”   露易丝摇摇头,咬着唇怯怯的说:“西黛尔,你、你怎么也来这里啦?”   她是很害怕,希望有人陪她,可是真的看见西黛尔也出现在这个恐怖的世界,露易丝下意识不想让自己的朋友也遭受这种危险。   西黛尔一边看地形一边拉着露易丝继续躲:“那个人叫佛莱迪,你有印象吗?”   露易丝茫然摇头:“我、我不知道。”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西黛尔,前边!”   前边垂挂着一张棕色的牛皮布,这张原本完整的牛皮布忽然被人从中间撕开五道裂缝,一只锋利的铁爪从中伸出,随后探出的是一个戴着棕色礼貌的脑袋。   那个丑人——佛莱迪怪笑着把整张脸探了出来,然后就被两根手指狠狠戳进整张脸上唯一完整的眼珠。   眼睛骤然受到攻击,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下意识挥动右手铁爪,被西黛尔灵巧避开,她按着露易丝的脑袋一脚踹在佛莱迪肩膀。   身体失去平衡,佛莱迪晃悠了两下,他身后是铁栏杆,又被补了一脚后,啪嗒从阁楼上掉落下去。   露易丝躲在西黛尔身后,看着西黛尔的操作,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困扰自己多日的噩梦三两下就被西黛尔解决了。   她张嘴,刚想说话,却见西黛尔转过身,金发白肤的小姑娘因为刚刚的急速奔跑而微微喘着气,细密的汗珠布在额上,她却毫不在意,幽蓝的眼睛闪着奇异而冰冷的光。   西黛尔看向露易丝,捧起她的脸:“露易丝,你来到这里三天了,你应该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暂时躲藏一下吧?”   露易丝茫然点点头。   “那就好,”小姑娘雪白面容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眼神却幽幽凉凉,毫无波动,“现在,去找地方躲起来,离这里越远越好。但一个地方不要躲太久,如果看见有东西靠近就及时逃跑,知道吗?”   看着露易丝震惊迷茫的眼神,西黛尔贴了贴她的面颊:“不用怕,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   “毕竟,我说过了,”她轻轻笑了一声,“我会保护你的。”   她转过露易丝,向下跑去。   身后传来小姑娘茫然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   “西黛尔,你要去哪儿?”   西黛尔没时间回头,只是在心里默默道:当然是去补刀了。   刚刚她清楚看见,佛莱迪摔下去的高度不过三米左右,他已经开始试图揉着眼睛爬起来。   西黛尔还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条榆树街,但目前显然不能放着这个危险系数极大、手持利刃、对她抱有敌意的人游荡。   西黛尔心中飞快计算——   弗莱迪大概身高不到一米八,而她已经一米六。   佛莱迪虽然是个男人,但他身形佝偻瘦弱,说是瘦骨嶙峋也不为过,西黛尔踢他那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能把人给踢下去。   然而身体接触那一刻她就感觉到了佛莱迪的瘦弱——   这是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他还受过重伤,大概是重度烧伤。   一翻盘算下来,西黛尔觉着自己也不是不能在这里干掉他。   最主要的麻烦就是榆树街是佛莱迪的场合,其次便是露易丝。   西黛尔准备去给佛莱迪补刀,总不能带着那个娇软的小姑娘。   而且——   虽然佛莱迪看似瘦弱,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西黛尔并没有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信心。   她快速走过一个个角落,一边走一边扫视,很快在一个满是工具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件好东西。   啊哈,可真是天助她。   西黛尔愉快的想——   她发现了一把电锯。   然后西黛尔又很苦恼的发现,这把电锯居然连着粗大的电线。   这样意味着这并不是一把可以移动使用的武器。   攻击范围似乎只有在这个房间呢。   然而这一路上西黛尔没有发现比这个电锯杀伤性更大的武器了,她犹豫一下,找到插头把线连接好,试着启动开关,发现电锯锯齿滚动的十分流畅。   她扫了一下这个房间的构架,心中有了定数。   西黛尔跑回刚刚和露易丝分别的地方,欣慰的发现小姑娘果然听话的跑走去躲起来了。   但她现在要吸引佛莱迪的注意,至少不能让他去找露易丝。   ……话说,佛莱迪是人吗?   如果不是人的话,物理伤害……应该也有用吧?   至少她刚刚插佛莱迪眼珠时,他叫的挺惨的。   西黛尔陷入沉思,但她没时间思考太多。   佛莱迪已经爬起来,佝偻着身躯爬上来了,入目是幽暗阴森的环境,他爬的还挺快,西黛尔一时找不见人。   她想了下,干脆破坏起附近的东西。   这个铁桶看上去挺大的,扔到楼下一定能发出很响的声音吧。   ——一阵叮当隆冬。   还有这个玻璃,打碎后肯定可以吸引到某些存在的注意。   ——一声噼里哗啦。   在佛莱迪家中搞完破坏的西黛尔快速收手,估摸时间差不多,向自己刚刚准备电锯的房间跑去。   她回到那个房间,迅速攀爬上门边的书架上,这个书架是木质,已经腐朽不堪,西黛尔爬上去时甚至能听见它不堪负重的咯吱作响。   幸而它最终还是承受住了西黛尔的体重。   她小心翼翼拿过那把连接好电源的电锯,窝在自己怀里,尝试了几个比较方便的姿势。   因为书架在门后,如果佛莱迪开门,西黛尔可以用电锯够到他的脑袋。   因为电锯声音太大,如果一次埋伏失败——   就会被发现。   西黛尔考虑着两人的身高差,以及多种因素,决定如果一击不中就直接跳下去给他来个腰斩。   ……是不是有点太血腥残忍了。   这个念头在西黛尔脑海里大概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她果断踢了出去。   佛莱迪虽然身形瘦弱,但其实颇为笨重,至少他追西黛尔和露易丝时,西黛尔能清楚听见他笨拙的脚步声。   西黛尔:……等等,怎么越想越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儿……菜的过分?   她自我怀疑了一下,一边细细聆听门外的动静,忽然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   西黛尔低头看去,居然是一本日记。   日记本泛着陈旧的光泽,腐朽的书页简直和她身下的书桌一样陈旧,带着糜烂的臭味。   门外还没有声音,西黛尔怀着收集情报的想法,腾出只手翻开第一页。   页面上是歪歪扭扭的凌乱字体。   2/17   没有人和我玩。   为什么?   9/12   又听见那些孩子们在说话了。   他们在……嘲笑我吗?   好像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怪物、疯子。   6/7   我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   他们真可爱,我喜欢他们的笑。   如果能出现在我身上就好了。   7/9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很多人。   ……   果然我还是……啊。   3/23   神会宽恕我吗?   修女。   听说你是我的母亲,可是我杀了你。   神应该不会宽恕我了吧。   4/2   今天……   之后的全是墨水,大片墨水沾染了之后的日记,字体模糊不清,看上去触目惊心。   西黛尔皱眉迅速翻过几页,忽然听见门外终于传来声音。   她在附近做出那些破坏物品的举动,无非是想引来佛莱迪,佛莱迪来到这一层楼却找不见人,肯定要挨个房间搜寻一波——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刚刚还在想,若是佛莱迪迟迟不来,她还要舍弃电锯、冒着危险重新出门去找他。   显然佛莱迪已经到了附近,西黛尔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和呼吸,他应该正在挥动自己锋利的右爪,把空气挥动出撕裂破碎的声音。   快了、就快到这里了。   西黛尔不动声色放下日记本,悄然拿稳电锯,恍然发觉自己掌心竟然沁出了汗。   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急速在胸膛里砰砰作响。   但西黛尔也无比确定自己现在冷静非常,她甚至能默默根据脚步声倒数佛莱迪离这里的距离。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噔。   脚步声停止了。   西黛尔屏住呼吸,听见门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安静极了。   “刺啦——”   率先进入门内的不是佛莱迪的脑袋,而是他那五根根根分明的金属利刃。   利刃轻易的撕开木门,穿透进来,无畏的跟空气做着斗争。   西黛尔:“……”   她一时不知该夸这金属爪子质量好,还是先夸一下佛莱迪的智商。   她回想起日记本上疯疯癫癫的话语,握紧手中的电锯。   伸进来的金属爪子没有抓到人,门外的人与空气斗争片刻,又把手抽了回去。   大概数秒后,整扇门被人推开,戴着棕色礼帽的男人佝偻着身躯走进来。   他缓缓环视一周房间,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金发碧眼的女孩抱着电锯蹲在门后的书架顶部,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知道孩子们为什么不跟你玩、嘲笑你吗?”   她冷冷笑了一声,在电锯声响起的同时嘲讽道:“因为你太丑了,丑逼。”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西黛尔抬起电锯,直直往下锯去。   佛莱迪反应过来,一时间那张恐怖扭曲的面孔涌上愤怒,也不知道是被西黛尔骂而愤怒还是被西黛尔偷袭感到愤怒。   但为时已晚。   他面孔扭曲的同时,电锯已经顺着他的肩膀往下锯,顺便还削掉了半片脸颊和小块脑袋。   西黛尔已经做好了看见血腥场面的准备,甚至她的手和心都一样,一直十分稳。   然而她见到的并不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西黛尔:“……”   她看着被削掉一小半身体,垂死般倒在地上的佛莱迪,以及他伤口处涌出来的……无数巨大的黑色的蛆虫,一时间陷入沉默和震惊。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密密麻麻的蛆虫涌出来,西黛尔抱着电锯懵在原地。   现在电锯显然也没用了,她总不可能拿着这把巨大的电锯去锯这些只有1/3米长的蛆虫们。   她身子僵硬,倒不是被吓得,而是被恶心的。   不过就愣站着也不是回事,蛆虫一条有三十厘米长,浑身光泽油亮发黑,又粗又壮,肥硕的身躯朝西黛尔脚下挤。   西黛尔面无表情,一脚踩过去,溅出一地恶臭黑色污泥。   西黛尔:……   不过就是一群虫子而已,她冷漠地想。   看着佛莱迪身体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的蛆虫,踩着踩着,西黛尔忽然想起,似乎露易丝最怕的就是这些粘腻的肉虫。   她心中微动,下意识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西黛尔眉头微皱,心觉不妙——虽然她还没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她赶紧离开这里。   她扔下电锯,不打算再去踩那些虫子,准备赶快离开,然后找到露易丝,带她寻找离开榆树街的办法。   只是在走之前,西黛尔又看了眼书架上的那本日记。   直觉告诉她,佛莱迪这个人应该和怎么离开榆树街有很大的联系。   ……或许应该把那本日记带上?毕竟她还没有看完后面的内容。   西黛尔想到一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声。   她悚然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被削成两半的佛莱迪身体竟然如同被粘胶黏起来一般,诡异的融合在一起。   他又站了起来。   坑坑洼洼、沟壑难平、充满肉洞的狰狞面孔上,浮现出一个愤怒扭曲的笑。   “你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西黛尔听见他嘶哑阴冷的声音。   下一刻,只见那锋利的五根金属利爪朝她迎面挥来。 第26章   锋利的银色金属铁爪带着撕破空气的声音向西黛尔抓来。   她瞳仁微缩,霎那间向后仰去,险险避开佛莱迪挥向她身体的利刃,只是肩膀还是不可避免被抓出三道血痕,破烂的衣裙里雪白肌肤上映出渗血的伤口。   强烈的刺痛从肩膀处传来,西黛尔却无暇顾及——佛莱迪眼见没有抓住人,改变方向轻松攥住她披散在肩头的金色长发。   怪人棕色礼帽下人肌肉虬结的脸上绽开凶狠怨毒的笑,他喉间发出沙哑古怪的笑,攥住西黛尔的头发往自己身边拉。   头发被人拉住,西黛尔失去平衡,她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余光扫到身边不远处的电锯。   眼见距佛莱迪越来越近,她心下一狠,就着头皮紧绷的疼痛摸到电锯,狠狠朝身后砍去——   来不及拉电动开关,西黛尔不敢眨眼,屏着呼吸毫不犹豫手动锯向自己因为被拉扯住而绷直的头发。   纤细柔软的发丝被她用不算锋利的锯齿硬生生割断,参差不齐的挂在耳边。   佛莱迪只拽回一堆头发。   然而西黛尔还不敢松口气,电锯显然拿不走,而佛莱迪正好堵住门口的位置。   后边就是房间的死角,西黛尔端着电锯,看着缓缓逼近的佛莱迪,微微后退两步,靠近那个腐朽的书架,不动声色扫到书架腐朽最严重的地方,忽然狠狠劈砍上去。   书架应声而倒,砸向佛莱迪,上面堆积的杂物灰尘一并落下,整个房间灰雾弥散,西黛尔被呛的咳了两声,同时看见那个能死而复生的男人就这么被一个破旧书架砸到,压在下边,正努力的试图推开书架爬起来。   她并不恋战,灵巧的跳上已经倒下的书柜,快速踩着这堆腐烂的木材向门外跑去。   只是在出门前,西黛尔看见那本日记就掉落在佛莱迪的脑袋旁边,虽然很想用电锯再杀一次这玩意儿,然而想起他恐怖的愈合能力,西黛尔还是捡起日记就往外跑。   她现在属实有点儿摸不清佛莱迪的套路——   明明算是不死之身、却又能被她用物理攻击伤害……   西黛尔准备找个时间把手里这本日记看完,里面说不定会隐藏着什么关键线索。   然而现在她没有时间,逃出房间的一刻她清楚听见房内佛莱迪推开书架爬起来的声音。   啧。   西黛尔舔了舔唇,入目是幽森阴暗、白雾四起的环境,混凝土和钢筋凝结成的地面和铁栏围起这个地方,她在极高的阁楼上奔跑,这里的房间不多,然而结构却及其曲折精妙。   简而言之——   非常容易迷路。   西黛尔转过一个角落,微微喘了口气,忽然发现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   在这个遗留生活痕迹的地方,残留许多零碎的工具,西黛尔在一个燃烧着的壁炉旁边,找到一个黑不溜秋、布满铁锈的烧火用的撬棍。   撬棍上面隐约可见暗沉的污渍,介于西黛尔准备把它当成自己新的武器,她准备暂时不去想这些污渍是什么东西。   西黛尔扫视一眼这个地方,忽然意识到这里可能是佛莱迪的住处。   ……好家伙,这是跑着跑着跑进人家老巢了。   空旷幽寂的空间回荡着佛莱迪的怪笑。   他又开始怪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恐吓西黛尔。   然而佛莱迪并不知道,此时西黛尔正面无表情在他家里翻找能用的东西——   反正根据这笑声,她还能判断出佛莱迪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火炉里燃烧着的不像是木柴,西黛尔随意看了两眼,发现用于燃料的东西是几个头骨,根据大小来看应该是孩童的脑袋。   被人放到壁炉,被火烧成只剩漆黑骨渣的模样。   西黛尔有点不忍心看,她面无表情移开目光,继续在一堆零碎琐碎里翻找各种可以用的工具。   螺丝刀、钉子、油漆、半块肥皂、烙铁……这个就算了,太重带不走。   她快速扒拉完佛莱迪的老家,左手拎着撬棍,右手提溜着一堆用布包裹起来的琐碎物件,离开时忽然有种自己才是个登堂入室的强盗反派的错觉。   西黛尔:“……”   草。   她迅速摆脱这种奇怪的错觉,一边穿行于钢筋横立的街道,时刻注意身边有没有佛莱迪的身影,一边挎着小布包掀开那本污渍斑斑的日记。   翻过大片被墨水浸染的页数,后边的字盎然入眼,只是西黛尔却越看越心惊。   这本日记到后边记载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日期,只是一个纯粹变态的杀人狂记录自己以折磨虐杀孩子为乐的自我狂欢。   他甚至丧心病狂的把所有细节都记载下来。   日记本的主人洋洋自得用无数的酷刑折磨被他虏走的孩子——   他用开水烫掉他们的皮、用刀子割开血肉、剜出眼睛、砍断手脚、碾碎他们的牙齿、拔出舌头……   他喜欢听他们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最后他会把被残忍折磨杀害的孩子们的脑袋割下来,摆放在自己家中。   西黛尔越看越气,看到最后血压都上来了,她合上日记,而前面的拐角处突然冲出来戴着棕色礼帽、身穿红绿毛衣的瘦弱男人。   佛莱迪似乎也看见西黛尔手中的日记本,他阴冷怪笑着摘下了礼帽,似乎并不着急追西黛尔:“小女孩,你看见里面的东西了吗?”   他顶着个秃头,被礼帽掩盖下的头部肌肤也是肌肉虬扎的恐怖状态,张嘴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齿:“等我抓到你,你会比他们死的更惨!”   西黛尔:“……”   虽然但是,有话可以好好说,能不能别摘帽子,也别笑。   佛莱迪丑的真的超出西黛尔的下限,她面无表情缓缓后退,看似毫无波澜,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痛苦面具——   她突然开始怀念艾丝特了,虽然同样都是变态杀人魔,但是艾丝特至少长得很好看。   “好啊,”西黛尔慢慢后退,眼睛死死盯着佛莱迪,参差不齐的金发碎在耳后,她右手掂了掂撬棍,露出一个略带寒意的冷笑:“你来追我呀。”   追到就可以让你死了。   ——既然死一次不够,那就多杀几次好了。   她冷漠地想。   丢下这句话后,西黛尔毫不犹豫转身开跑。   这里结构复杂,最熟悉地形的人便是佛莱迪,西黛尔根本没有在这里跟佛莱迪玩躲猫猫还可以赢的自信。   既然不能逃,那就只有主动进攻了——   至少要吸引佛莱迪在她身上的注意,不能让他去找露易丝。   西黛尔假装逃跑,然而转身那一刻她的目的就不再是躲避,而是……   再一次杀死这个怪胎。   只是,西黛尔并未忘记自己之前微妙的违和感。她似乎在这里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出现在这里,一心想要保护露易丝,带着露易丝逃离这个名为榆树街的地方。   对了,露易丝。   ……西黛尔悚然想起,露易丝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梦里。   ——那她呢?   她也是……在露易丝的梦里?   如果是她也被拉进了露易丝的梦里,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包括看似相像但并不一致西黛尔的行李箱,以及露易丝家中微妙的违和感。   那都是因为露易丝的潜意识和现实的差距。   被削成两半的佛莱迪还能爬起来,是因为在露易丝心中他是恐怖和诡秘的化身,他无比强大、甚至到了不会死亡的地步。   而佛莱迪身体流出的那些黑色蛆虫,也是因为露易丝最为害怕黑虫,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露易丝对佛莱迪极其恐惧、视其为不可战胜的魔鬼,那么西黛尔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杀死他——   甚至,露易丝若是对佛莱迪抱有更大的恐惧,说不定佛莱迪还能凭此,在露易丝的梦境里拥有一些奇怪的能力,死而复生或许只是其中一种。   要消灭佛莱迪,还需要露易丝自己走出这个梦境。   西黛尔忽然意识到什么,瞳仁微微扩大。   她现在正攀在一个通风管道旁镂空的铁架上,这里十分光滑,落脚点也只是纤细的铁条,她晃悠悠的挂在上面,准备等佛莱迪追过来给他一撬棍,锋利的弯钩插进脑袋的触感一定十分不错。   在佛莱迪来之前,西黛尔忽然明白了。   但是已经晚了。   身下纤细冰冷的铁条,触感发生改变,西黛尔低头看去,面目狰狞扭曲、满脸肉色小洞的怪胎佛莱迪突兀的出现在她身下,狠狠攥着她的脚踝把她摔在地上。   被狠狠掼到水泥地上,西黛尔好像听见自己的骨骼和五脏六腑都在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她头有点儿晕,顶着满眼金星撑起身子,发现更糟糕的是她被拉下来时后背被一根突出的铁条擦伤了,大概破了一大片皮,火辣辣的疼着。   但她没有匀气的时间,落地之后,下意识反手挥出撬棍。   ……所以为什么佛莱迪还会出现瞬移的能力啊?!   露易丝看着又乖又软,可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挥出撬棍后西黛尔忍着头晕往后蹭了两步,发现自己因为高度问题只是把撬棍尖端嵌入佛莱迪胸口,但即便只是如此,他也依旧痛苦的捂住胸口蹲下来。   ——虽然十分可怕,但他并不是无敌的。   这个念头在西黛尔脑海一闪而过,她没有迟疑,迅速爬起来把佛莱迪胸口的撬棍掰下,忍着疼痛对他那个光溜溜的脑袋又来了一下。   铁钩这次顺利插入佛莱迪的脑袋,他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西黛尔加深力度往里边戳,很快这个相貌可怖、满身烧伤疤痕的怪胎就四肢抽搐的倒在地上。   佛莱迪看似死了,但西黛尔没有掉以轻心,她知道很快这个男人又会再度复活——   在露易丝的梦里。   如果被在梦中死亡会怎么样?   ……   西黛尔拿起撬棍准备离开,她起身时一个趔趄,摇了几下脑袋清醒后,才蹒跚向外走去。   她要去找露易丝。 第27章   现在,能终结这个噩梦的只有露易丝。   在离开前,西黛尔又想起什么,拎着撬棍站回佛莱迪面前。   ……   西黛尔找到露易丝时,她正躲在狭小的木板隔间,四周是随意堆叠起来的凌乱杂物和垃圾。   “……西黛尔?!”   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见到好友的第一瞬,柔软的浅蓝色眼睛露出惊诧的光。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西黛尔灿金长发似乎被什么东西割下,现在参差不齐的零碎落在耳后。   她白皙的脸上,精致五官没有表情,幽蓝的眼睛绽出森森凉意。   女孩右手拎着一根遍布灰锈的撬棍,撬棍尖端还在往下趟着来源不明的液体,她左手……提着一个布革手套,手套尖端是五根锋利的铁爪。   “……啊,”西黛尔朝她看来,提起左手的手套晃了晃:“看,我把佛莱迪的武器拿来了。”   她走之前,顺便把还没来得及复活的佛莱迪手上的手套武器薅走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留给一个疯子可不太好。   西黛尔顺便当着露易丝的面给自己戴上,虽然有点大了,不过勉强应该还是能用。   西黛尔满意的挥了两下,听见破空的哗啦声响起。   “不,”露易丝瞪大眼睛,略显惊恐的看着西黛尔:“我只是想问……你没事吧?”   她衣裙破烂,露出左肩上狰狞裂开的几道伤痕,白瓷般的肌肤被硬生生划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还在往下滴滴答答渗着血。   露易丝跑上前去,想查看西黛尔的身体状况,却又不经意看见她鲜血淋漓的后背。   “……天哪!”露易丝惊恐的捂住嘴,避免自己惊呼出声:“你、你去做了什么?”   “这些伤口疼吗?”她着急抬眸,眼泪又泛上柔软的眸子里,小声呜咽道:“我该怎么办……”   “唔,”西黛尔歪歪头,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如果不是露易丝提醒她都快忘掉了,“这不重要。”   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安慰焦急又惊恐的露易丝,干脆的拉起她的手腕,幽幽道:“我是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露易丝迷惘抬眼。   “一出好戏。”西黛尔冷淡勾唇,幽蓝的眼睛却毫无笑意,漠然到凛冽:“你会是唯一的观众。”   “不要怕,”因为手中拿着撬棍,她没法给露易丝整理凌乱的发丝,只能定定看着她:“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   “这只是个噩梦,”她轻声说:“等你醒来就好了。”   露易丝似懂非懂,喃喃:“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噩梦……”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结束它,而梦中的杀人恶鬼一直追在她身后。   虽然今天貌似是最轻松的一次噩梦,从遇见西黛尔后她就一直没有看见过佛莱迪了。   西黛尔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露易丝乖乖跟在她身后。   西黛尔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杀死佛莱迪两次。   ……有的东西,还是要亲眼看见比较好呢。   西黛尔很快带着露易丝来到一个地方。   这里是佛莱迪的老家,壁炉里还燃烧着小孩的头骨。   重重帘布包围之下,西黛尔把露易丝藏了进去。   “在这里躲好,”她唇畔牵出一丝冷淡的笑意,“然后,看着我。”   看着我亲手把他杀死。   西黛尔转身出去,她要把佛莱迪引过来。   按照时间,此时佛莱迪大概早已复活,正在楼道间四处游荡,寻觅西黛尔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个铁爪是真的好用——   西黛尔用它破开一道钢铁闸门时,忍不住想道。   很快,西黛尔就再次见到佛莱迪。   只是此时的佛莱迪双手空空,礼帽也不知是不是复活时忘记捡起来戴上了。   面容丑陋狰狞、却瘦弱不堪,体格好像一阵风吹过就会倒的瘦骨嶙峋的男人歪歪扭扭上前几步,跟满身血污、面色冷漠、左手戴着利爪、右手拎着撬棍的女孩狭路相逢。   恍然间,竟然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是变态杀人魔。   西黛尔提着撬棍,看着佛莱迪的目光投向从他身上薅走的利爪手套,对他森森一笑:“来追我啊,追上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说罢,她不再看佛莱迪愤怒扭曲的脸色,毫不犹豫从楼上往下跳——   佛莱迪的老巢就在楼下,介于佛莱迪不知什么时候能使用他的瞬间移动,西黛尔只能尽快回去那里。   她挂在钢筋横立的阁楼间,左手抓住铁栏,腰腹发力,脚腕勾住下一层楼的铁拦,轻松荡了下去。   然后就听见楼上传来佛莱迪无能狂怒的吼声。   西黛尔微微勾唇,当着佛莱迪的面向他的老巢跑去。   ……也不知道佛莱迪回到自己的家,看见那满地和强盗过境一般凌乱会想些什么。   ——不过他也不会有机会想了。   在佛莱迪追着西黛尔进入自己老巢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然注定。   身着红绿条纹毛衣的瘦弱男人在追进来的那一刻,先是不住的在地上打滑,滑稽的摔倒在地后,吊在空中的铁块怦然砸向他的脑袋,于此同时地面的纤长铁钉贯穿他的喉咙。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暗中布置好一切的西黛尔提着撬棍施施然走了出来,不紧不慢惦着撬棍,酝酿好力道,踢开铁块,一脚踩在男人丑陋的脑袋上,一撬棍挥下——   鲜血溅了出来。   西黛尔明白了什么,幽幽看向露易丝躲藏的角落。   因为在露易丝的潜意识里,人被杀是会流出鲜血的。   ……所以佛莱迪现在正流出鲜红的血液。   小姑娘依旧听话的躲在里边,一动不动,只是惊恐弥漫了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睛。   她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情景。   梦幻的让她简直不敢置信。   西黛尔甩甩手,左臂或许是失血太多,让她的手有些颤抖,不过她依旧稳稳握住撬棍,又是一记挥下。   “噗嗤——”   锋利的尖勾插入肉体的声音在此刻的西黛尔耳中是如此悦耳动人,她心情愉快地折磨这具已经“死亡”的尸体,鲜血似乎飞溅出来,有几滴落到她的脸上,不过她毫不在意。   露易丝躲在角落,惊恐的看着自己宛如变态杀人狂的朋友。   女孩面色平淡,眼眸毫无波澜,细碎的金发垂在耳边,脸上是被溅射的血珠,有一滴正好落在眼下,像是一颗鲜红的朱砂,她朝自己的方向瞥过一眼,忽然勾唇出声:“看着我,露易丝。”   她忽然改变了撬棍的方向——   目标似乎从脑袋变成了脖子。   在一阵阵宛如地狱中传来的锤炼声后,露易丝听见一声清脆的咔擦声。   ……西黛尔把佛莱迪的脖颈打烂了,她俯身把头拽下来,提溜着男人光秃秃的脑袋,唇角含笑,笑意盎然的把这个人头转了个方向,面对露易丝:“你看见了吗?”   她微笑着说:“这个追着你的丑陋怪物已经死了。”   “这只是个噩梦,一切恐怖的东西都不存在,没有人能伤害你。露易丝,你该醒了。”   她面上笑意轻松,其实心中依旧警惕,右脚从踩着佛莱迪的闹到到他倒下的身体脊柱,时刻注意脚下的动静。   毕竟佛莱迪能复活。   而她要在这个怪物复活前,让露易丝脱离梦境。   “出来吧,露易丝——”西黛尔继续对小姑娘循循善诱:“我已经杀了他,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露易丝居然真的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她双眼含泪,眼稍泛红,白皙的鼻头也因为哭染上红晕:“西黛尔……”   “你难道想一直想让这种丑陋的怪物出现在你的梦境吗?”西黛尔似乎不解皱眉:“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个噩梦罢了,你现在醒来,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其实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要幻想这种丑陋的人物出来。”她状似一言难尽,脚下感觉到那个无头肢体开始蠢蠢欲动,不动声色加大踩下去的力度,心中微凛。   ——如果这次不能让露易丝醒来的话,之后恐怕会更加艰难。   幸而被她踩了一脚的无头尸体似乎又安静了下去。   老实说现在西黛尔有点怕,她手里提着的人头会不会突然睁眼发出一阵怪笑,然后再度化身怪物残害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的露易丝。   然而小姑娘只是红着眼眶,怔怔看着一手提着人头、一脚踩住尸体,身上鲜血淋漓的西黛尔,怔怔自语:“这只是一个噩梦……”   “对,这只是噩梦,佛莱迪也不存在。”西黛尔肯定道。   她跟着西黛尔絮絮叨叨:“佛莱迪也不存在……”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身边的空间忽然扭曲起来,西黛尔看见眼前的一切光怪陆离的破碎,包括身前的露易丝。   露易丝带着一点儿迷茫的看过来,似乎想张口呼唤西黛尔,但下一刻她便消失在这个地方。   西黛尔从床上醒来。   房间中一片漆黑,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今晚本没有月亮。   她转身,对上泪眼婆娑的露易丝。   小姑娘枕头上全是泪水,正带着点儿不知所措的看着西黛尔:“……西黛尔?”   她摸了一把脸,惊讶道:“我怎么在哭呀?”   西黛尔一愣:“你不记得了?”   “什么?”露易丝茫然看她:“……你在说什么呀,西黛尔。”   “我要记得什么?”她软糯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忽然奇怪道:“西黛尔,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着你,感觉好安心哦。”   西黛尔默然一瞬:“没什么。”   “你可能是认床,换了个地方,睡眠质量就不好了。”   她掖掖露易丝的被子,把空调升高一度,顺便从床头抽了两张湿纸巾,递给露易丝:“先擦擦脸吧。”   “哦,好。”露易丝乖巧接过,而西黛尔翻身下床。   “我去一趟卫生间。”她说,不动声色撇了一眼床边的铁爪和……撬棍。   这俩玩意儿怎么被带出来了。   房间很黑,如果不是因为铁爪闪着银色的光泽,西黛尔还不一定能瞅见。   她顺手把这两件东西拿起来,床上的露易丝还一无所知的擦着眼泪。   露易丝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哭,而西黛尔走进房间里的卫生间,这才敢打开灯。   铁爪手套倒是干干净净、崭新如初,撬棍依旧是那副烧火棍的老样子,遍布铁锈,但尖端没了她砸佛莱迪时染上的血迹。   西黛尔蹙眉,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地上,顺手拿起镜前摆放的大盒清洁剂。   她抬眸,忽然一怔。   清洁剂在镜子中倒映出了一个人头的模样。   面容狰狞扭曲、布满肉洞的人头正带着恶意的笑看向她。   “小女孩,”人头的嘴一开一合,发出嘶哑冰冷的笑声:“我抓到你了。” 第28章   西黛尔:“……”   她低下头,和手里的人头无声对峙。   充满丑陋肉洞、肌肉虬结的脑袋眼珠眯成一条缝,张嘴咧出一口稀松牙齿。   小姑娘雪白脸上,幽蓝的瞳仁中神色兀然凝结。   狰狞的人头嘿嘿怪笑两声,满意的听见西黛尔喃喃自语:“这真是个糟糕的梦。”   但它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又听见女孩包含痛苦的幽凉声音。   “为什么我会梦到这种丑东西。”   话语中,嫌弃一览无余。   佛莱迪的人头:“……?”   西黛尔说的是真心话,她现在堪称戴着痛苦面具看向手里的人头,这脑袋真的太丑了,说是丑绝人寰都不为过。   她宁愿和一百个艾丝特在梦里掐架,也不想和长成这种玩意儿的东西有任何接触。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还会在梦中看见佛莱迪——   西黛尔:……   她发自内心的抗拒。   她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丑逼!!   西黛尔默默放下手里的人头,看向镜子自我催眠——   这只是个梦!   这么丑的东西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她带着强烈的抗拒催眠了自己两声,看见镜子中佛莱迪的脑袋带着惊恐愤怒与不甘的消失了。   消失前似乎还想抻长脖子去瞄一眼自己被放在地上的利爪手套。   西黛尔:“……”   就这?   西黛尔淡定的捡起撬棍,她是准备来卫生间仔细打量这俩被她从露易丝梦境里带出来的东西。   撬棍太脏了,西黛尔忍不住蹙眉,再度拿起清洁剂给它洗了一遍。   把铁锈洗去后,露出里面漆黑的色泽。   那个有点大的皮革手套,现在要洗的话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西黛尔想了想,揣着它和撬棍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两样东西压到最下边。   床上的露易丝似乎已经再度睡着了。   安置好一切,西黛尔也怏怏的打了个哈欠,上床入睡。   一夜安眠。   清晨醒来时,夏季的日光正温暖透过窗棂,撒在浅蓝色的书桌上。   露易丝的小脑袋趴在西黛尔肩上,正睡得香甜,泛着红晕的白嫩脸蛋上,细软绒毛在日光下泛着淡淡金色。   西黛尔不是很想摇醒她——   但她的肩膀实在是麻的不行了。   思量片刻,西黛尔小心翼翼把露易丝的脑袋方正在枕头上。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被噩梦折磨太久了,今天居然如此嗜睡,西黛尔决定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翻身下床,在卫生间洗漱罢,下了楼,正好碰见在准备早餐的珍妮特。   女人穿了一件大红的露肩连衣裙,姿态优雅的把煎好的培根和肉片摆上餐桌,笑容愉悦的和西黛尔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宝贝儿。”   珍妮特似乎很擅长社交,或者说——   这人非常自来熟。   “昨天把事情处理完了,”她一边加热面包一边笑眯眯跟西黛尔聊天:“我就想着来陪陪你们,露易丝还在睡吗?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嫌我烦呢。”   “唔,”西黛尔想了想:“她很依恋您的,我看的出来。”   她接过珍妮特递来的热牛奶,犹豫片刻,“珍妮特阿姨,您知道一个叫榆树街的地方吗?”   虽然佛莱迪已经消失在露易丝的梦境,但西黛尔依然隐隐不爽。   线索已经有了,她想追根溯源,看看现实中是否有佛莱迪这个人物。   “……恩,”女人烤面包的手停顿一瞬,笑意不变:“你是听谁说的这个地方?”   “露易丝小时候在那里住过,”珍妮特随口道,取出烤好的面包片递给西黛尔:“沙拉在桌上。”   “那您知道一个叫佛莱迪的人吗?”西黛尔没想到真的能问出线索,她双眼一亮——起来后她就去网上搜索了佛莱迪这个人,什么也没有搜到。   “知道。”珍妮特居然真的给出了回答。   她看了一眼西黛尔:“这个也是露易丝告诉你的?”   “……不,”西黛尔思考了一秒,想起露易丝已经忘掉佛莱迪,决定换个说法:“是我自己做梦梦到的。”   “在榆树街上,有一个叫佛莱迪的男人,他以折磨孩子为乐。”   “是啊,”珍妮特居然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笑意淡淡:“不过他现在不能伤害孩子们了。”   “佛莱迪已经死了。”   西黛尔:……   等等,露易丝的母亲怎么知道这么多啊喂!   还一脸淡定的样子……这是知道什么内幕吗?   西黛尔忍不住追问:“他是……”   珍妮特似乎知道西黛尔想问什么:“他十年前就死了,被火烧死的。”   回想起梦境中佛莱迪可怖的样子,西黛尔明白了。   他并不是一直都是那张可怕的脸,那些伤痕都是火灾导致。   珍妮特到沙发上坐下,翘着腿抽出一根烟,大红色的唇轻启:“介意我抽根烟吗孩子?”   西黛尔:“……不介意。”   她忽然觉得珍妮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西黛尔试探着道:“如果佛莱迪没有死呢?”   或者说这个男人又变成了游荡在梦境中的鬼魂,继续寻找自己的猎物。   ——他依旧有着伤人的能力。   然后她得到了笃定的否认。   “怎么可能?”大红唇色的女人奇怪睨她一眼:“他是我亲手放火烧死的。”   西黛尔:“……”   西黛尔:“?!”   等等,这个一脸淡定从容的美艳女人是不是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什么吧,”珍妮特眯眼,笑眯眯道:“你和露易丝那孩子不同,她性格软糯,有些事情我也不敢和她说。”   “不过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她左手夹着烟,喷了口烟圈,漫不经心道:“我可以告诉你。”   在得到西黛尔的点头后,珍妮特幽幽讲述起来:“十几年前,我还住在榆树街……那阵子出了很多孩子失踪的案例。你知道的宝贝,警察都很无能……他们抓不住罪犯,却天天有时间在各种报刊上联合主编们推卸责任——”   “那时候失踪了十几个孩子,”她说,眉眼间神色郁郁:“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时候,那个掠走孩子的凶手被找到了。”   “他叫佛莱迪,”珍妮特懒懒躺在沙发上,夹着烟又抽了一口:“他被抓紧了警局,然后又逃了出来。”   女人眯眯眼,像是在回忆什么:“他逃到了一个修理工厂里,但是你知道吗孩子?法律上没有死刑,他既然能逃出来一次,我就不能信任那些酒囊饭袋能让这种事情不发生第二次。”   珍妮特把烟头按在玻璃烟灰缸里,不紧不慢道:“于是我说:让他进监狱没用,还是一把火把他烧死吧。”   “你知道吗?”她朝西黛尔微微一笑:“当时群情激愤,有孩子的父母都很焦心,何况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于是我说完这句话后,他们便把修车厂团团围住,有人搬来了汽油桶,有人点起打火机……”   “后边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珍妮特耸耸肩:“我刚刚说了,他已经被烧死了。”   “在我面前死的。”   西黛尔:……   她看着正优雅美丽的抽着烟的珍妮特,心情一言难尽。   西黛尔忽然明白了佛莱迪为什么会找上露易丝——   喜欢折磨小孩子只是一方面,或许……他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向当成烧死他的家长们复仇。   ……然而西黛尔不觉得家长们做错了什么。   法律不能制裁的人渣,获得这样的下场正合她意。   结果显而易见,家长们人数众多,法不责众,加上烧死的又是一个本该无期的疯子——   这些动手的家长显然没有获得法律的任何惩戒。   西黛尔忽然想起,佛莱迪能找露易丝复仇,会不会也去找其他动手的家长孩子们复仇?   有没有办法……彻底消灭佛莱迪?   西黛尔想了想,委婉的跟珍妮特讲述:“如果……佛莱迪回来了呢?”   她不知道珍妮特会不会信,果然,女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佛莱迪已经死了,宝贝儿。”   “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见这个人,”珍妮特幽幽注视她:“都不用在意,他死在我的面前。”   西黛尔:……   实不相瞒,是在你女儿的梦里见到的。   她有些头痛:“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他变成亡灵回来了呢?”   珍妮特笑了笑,懒散道:“那就再杀他一次呗。”   “毕竟,”她抽了口烟,淡淡道:“他的骨头还在我地下室放着呢。”   西黛尔:!   她忍不住有些震惊。   珍妮特翘着二郎腿,肩臂的刺青纹身若隐若现,她笑眯眯道:“和露易丝父亲离婚后,我独自创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去地下室坐一会儿。”   然后对着佛莱迪的骨头发泄情绪,比如对着它骂个人,顺便踢两脚啥的。   西黛尔:!!   好、好彪悍……   她现在应该能确定,露易丝大概是佛莱迪第一个找上报复的对象了。   这母亲的行为也太拉仇恨了。   西黛尔默然几秒:“那个尸骨……可以让我看看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西黛尔诚恳的说:“我真的在梦里见到了佛莱迪,而且他似乎对露易丝抱有敌意。”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过让珍妮特真的相信,然而西黛尔居然听见珍妮特笑了一声:“虽然我不清楚你说的话,不过她的尸骨确实对我没什么用处。”   女人淡淡道:“只要你不害怕,别说给你看,就是你把他挫骨扬灰我也没什么问题。”   西黛尔没忍住,好奇问道:“你不觉得我说的话很奇怪吗?”   珍妮特奇怪看她一眼:“我确实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孩子。”   “不过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她说,美丽的面孔在烟雾缭绕中平淡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把佛莱迪的尸骨挫了也没什么,只要能把他的鬼魂再踢回地狱。”   “如果你是在说谎,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西黛尔最后愉快的和珍妮特达成了协议——   珍妮特可以让她自行处理地下室那具尸骨。   介于露易丝已经遗忘了噩梦的事情,西黛尔和珍妮特颇有默契的在她下楼后停止了这个话题。   在用过早餐后,西黛尔接过珍妮特给的地下室的钥匙。   但她并没有先去地下室,而是先出了门。   西黛尔目前并不知道要如何消灭佛莱迪,而她晚一天行动,或许就会有一个孩子受害。   所以,西黛尔要去一个地方——   她在佛莱迪日记本里发现的、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第29章   圣玛利亚修道院。   ——这个在日记本中,作为佛莱迪出生的地方。   佛莱迪的母亲是这里的修女,但根据日记本中的内容,西黛尔大概能看出来她已经被佛莱迪杀掉了。   她并不好奇佛莱迪的身世,但西黛尔也不是很清楚怎样才能拯救那些可能还不知情、但已经被恐怖怪物盯上的孩子们。   一个个去别人的梦境里?那也太不现实。   况且,万一有哪个孩子被佛莱迪反杀,西黛尔恐怕也逃不了。   因为那并不是她所主导的梦境。   西黛尔站在修白圣洁的殿阶前,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西黛尔下意识回头,看见熙攘人群里突兀站着的白衣修女。   她头披白巾,身上也是一件全白的衣袍,棕色的卷发被裹的严严实实,不算苍老的脸上神色平淡。   虽然站在人群里,但西黛尔发现修女似乎只在看她一人。   她想了想,慢慢走过去。   修女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西黛尔跟在她身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修女转过头,目光审视的打量西黛尔:“女孩,你已经见到他了吗?”   西黛尔点点头。   虽然她还想说自己不仅见到了佛莱迪,还杀了他几次,但是想起自己対这个修女身份的猜想,她还是默默咽下了喉间不合时宜的话。   修女脸上露出一种平淡的悲伤:“我已经尽力教导他,但他依然变成了一只野兽。”   好像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不対,应该说好鬼。   西黛尔心想,并且试图安慰:“这不是您的错。”   修女没有接话,而是淡淡道:“你如果要消灭他,就需要找到他的尸骨,让他释放心中怨气。”   西黛尔点点头:“好的。”   这不是难事,佛莱迪的尸骨就在她朋友家地下室锁着呢。   重点是怎么让他释放心中怨气。   未等西黛尔开口,修女便似看透她心中疑惑,“修道院的圣水或许会対你有帮助。”   她朝西黛尔点点头,“祝你好运,女孩。”   修女转身走了,一阵风吹过,西黛尔眨了眨眼,那道修长洁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得到佛莱迪母亲加持的西黛尔感觉自己干劲十足,她买了杯矿泉水,去水留杯,趁人少的时候去修道院中舀了圣水——   虽然她看不出来这水和普通的水有什么区别。   但西黛尔依旧带着圣水回了露易丝的家,趁着露易丝在楼上,她进入地下室地下室,成功在一个充满煤灰的工具盒里摆放的尸骨,大概能看出来是一个人的骨架。   西黛尔找到一个木箱,在征得珍妮特同意后她试图把骨头塞进箱子里,然后发现人形骨架过大,根本没法放进去。   西黛尔思忖了一会儿,果断决定自己动手,把骨架一根根拆散后,全部塞进箱子,她心满意足拍拍手站起来,抱着箱子打车去了一个附近的森林公园,在一个偏僻的假山后边,把“圣水”浇灌到佛莱迪的骨头上。   她肉眼可见的看到骨头上冉冉升起的白色烟雾,骨头快速腐烂成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响起。   很快,这些骨架腐烂成一团软烂、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西黛尔低头看了半天,发现有点儿像白色的粪便。   ……唔。   既然像粪便,西黛尔就顺便把这坨东西丢在了泥坑,希望它能真的施施肥,为这个美好的世界做出一点贡献。   处理完一切后,西黛尔心满意足的回了露易丝家。   回去之前,她还特意去理发店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一直剪到耳边。   回家后,露易丝惊奇的看着剪短头发的西黛尔:“西黛尔,你为什么要剪掉你的头发?”   西黛尔摸摸自己的碎发,想起梦境中跟佛莱迪互砍时被他抓住头发的一幕,沉吟片刻:“为了方便打架?”   露易丝:“……”   她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虽然这确实很符合你的作风,可是西黛尔,这样可能不太好——”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担心:“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西黛尔:“……唔。”   其实打架打上头的时候她会选择性忘掉疼痛,被别的情绪比如兴奋替代——   但是看着小姑娘柔软的天蓝色眸子里透出的担忧,西黛尔还是从善如流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也不会去主动惹事啊,”她无辜道:“毕竟我也不是很爱打架。”   她真的不想惹事,都是麻烦事来主动找她的。   不过——   虽然西黛尔也想当个安静乖巧的小姑娘,但是……   遇见变态时,果然还是得有让它们挫骨扬灰的能力吧。   比如佛莱迪。   珍妮特并未询问西黛尔出去做了什么,她是真的不在意佛莱迪的尸骨被带去了哪里。   可能対她而言——也就相当于失去一个出气筒吧。   之后的生活里,露易丝一直没有再说起关于噩梦的事情,她好像真的忘记了佛莱迪,只是比以前更黏西黛尔了。   西黛尔时刻关注新闻,也没有发现哪里有爆出孩子突兀死亡的事件。   时间就这样缓慢而舒适的流淌,直到这一天。   珍妮特在餐桌上,询问露易丝要不要去看望外祖父。   “我想他会愿意见到我们,”珍妮特耸耸肩,“自从几年前他瘫痪时,我去见过他一面。之后我一直忙于工作,已经很久没去拜访他老人家了。”   “还有你也是,露易丝。”珍妮特说:“他跟我说过很想你。”   “那西黛尔呢?”露易丝问,西黛尔刚想说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就听见珍妮特开口。   “我们只是去住几晚,”珍妮特露出微笑:“如果西黛尔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的话——你外祖父也不会介意的。”   “他挺喜欢小孩子。”她看向西黛尔:“或许老人年纪大了都是这样,喜欢热闹。”   虽然可以自己独自生活,但西黛尔还是在露易丝期待的目光下决定和两人一起去看望老人。   珍妮特一边开车,一边跟后座上的两个小姑娘说:“我父亲——也就是露易丝的外祖父,他五年前因为车祸导致下半身瘫痪,包括大小便都失禁,甚至离不开人照顾。”   她语气有些愧歉:“这几年来,我有些忙,就没有关照到他,只是每月定时寄钱,还有支付保姆的工资。”   “可能是独居久了,我父亲脾气不太好,脑子也有些不大清醒。”   “如果可以,女孩们……我希望你们能包容一下他。因为他的古怪脾气,我已经在五年里换了不少保姆了。”   露易丝和她这位脾性古怪的外祖父感情并不深,似乎是因为从小就没有见过几面。   听见珍妮特这么讲述,她有些不安的应了一声,不经意的贴近西黛尔:“我会尽力让他感到愉快的。”   “我也是。”西黛尔附和道。   她倒不怎么在意这位据说脾气很坏的老人家,现在她正盯着手机思索。   手机上有一通显示红色的未接电话。   ——倒不是她没有注意,而是打电话的那个人只拨了两三秒,在她按下接听键前便挂了电话。   拨打电话的联系人,正是玛戈。   西黛尔思索几秒,在拨打回去和发消息之间纠结一下,还是点开了消息界面。   她没有询问玛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而是换了个说法。   【玛戈,你不是说要在暑期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还没有来消息啊,要不我去你家找你吧?】   过了一会儿,界面一直显示输入中。   然而最后,只发来一个字。   【好。】   西黛尔盯着那个字,抬头看了眼开车的珍妮特,心想自己可能没办法陪着露易丝一起去看她的外祖父了。   然后她低头,就看见玛戈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五天后,你们来我家找我吧。】   西黛尔微微蹙眉,回忆记忆里玛戈身上莫名的淤青,还有放假前她的惊慌失措,西黛尔有些担心玛戈。   她继续发消息。   【真的吗?为什么我们要五天后才能见面。】   这次消息回的很快。   【我这几天有点忙。】   过了几秒,対面又发来一条。   【我很好,也很想你们,期待我们见面那天。】   西黛尔直觉不対,微妙的寒意笼罩心头,她在现在下车带上人去玛戈家和先报警之间纠结了一下,忽然看见玛戈又发来一条语音。   语音里女孩子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不过带着欢快的笑意。   “我没事啦,就是有点儿想你们了。”她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太晚了,从你家过来都要好几个小时了,今晚还是不要来了,就五天后吧,到时候你再来找我玩。”   西黛尔盯着手机屏幕半晌,缓缓回了一个字。   【好。】   车很快到达目的地,珍妮特戴上墨镜下了车,踩过葱郁的草地,按响门铃。   西黛尔和露易丝也下了车,跟在珍妮特身后。   没有人开门。   珍妮特微微皱眉,又按了一次。   然而,大概过了好几分钟,门才被姗姗打开。   开门的是个又高又壮的白人女性,她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满是雀斑,保姆带着谦卑的笑,连连鞠躬把珍妮特和身后的两个孩子迎进来,止不住的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爷子刚刚发脾气,还摔碎了一堆东西,我一直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门铃。”   空气里弥漫着酸臭和果挞混合的气息,珍妮特皱了皱眉,忍着走了进去。   顺便道:“无妨,我父亲脾气我还是知道的,照顾他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保姆满脸堆笑,“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保姆点头哈腰跟在三人身后,西黛尔看她一眼,虽然她表现的十分周到谦和,但西黛尔直觉这人身上有些违和。   她一进门,就看见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妇女的黑白照片。   而珍妮特看着这张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她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有些哀伤道:“我父亲还没有走出来吗?” 第30章   保姆叹息一声:“是啊,老爷子经常坐在这里,看这张照片呢。”   西黛尔看着桌上的黑白照片,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就听珍妮特徐徐向两个孩子解释道:“我母亲已经离开五年了,也是车祸时出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精致面容染上几分哀伤:“刚刚出事时,我父亲不能接受这件事,还一直吵嚷着说他能看见我母亲就在他身边,一直到后来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又服用了许多药物后,才慢慢缓和这种情况。在给他找到保姆照料后,这种情况才再也没有出现。”   “只是他瘫痪后,脾气越来越差,”珍妮特眉间有些许疲惫,她揉揉眉心:“很快就气走了第一个保姆……现在这个已经是第七个了。”   西黛尔:“……”   她盯着桌上的黑白照,照片中的妇人笑意温和,长卷棕发披散在背后,只是眼睛幽幽的盯着前方,像是有生命一般。   西黛尔眨了下眼,忽然看见妇人眼珠似乎略微动了动,但她仔细看去,发现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是错觉……个鬼啊!   照片上的人刚刚绝对动了吧!!   西黛尔:……   她如果现在说想离开,能把露易丝和珍妮特一起带走吗?   显然不能。   珍妮特审视一眼客厅,皱眉看向保姆:“房间里味道也太大了,打扫一下吧。”   “是的,”保姆低眉顺眼点头,“老爷子最近经常失禁……我也一直在清扫,可是味道还是比较大。我现在就去再打理一遍。”   珍妮特“恩”了声,对保姆态度还算满意:“我父亲在哪个房间?我去看看他。”   保姆说:“老爷子在卧室呢。”   珍妮特向卧室走去,临了交代西黛尔和露易丝一句:“你们在沙发上坐一下吧,有什么事情记得叫保姆。”   西黛尔挽住露易丝,悄悄跟她咬耳朵:“如果我不想在这里住,可以离开吗?”   露易丝一愣:“当然可以,西黛尔。不过现在妈妈可能赶不及送你回去了。”   “你为什么要回去啊?”她茫然问,想了想道:“是害怕我外祖父脾气不好吗?没关系的,我可以挡在你身前,你不用和我外祖说太多话。”   西黛尔:“……倒也不用。”   她看了一眼案几上照片中的女人,心道:我可能不是害怕你外祖父,是你外祖母……   西黛尔欲言又止,最后道:“如果我现在离开,你可以和我一起吗?”   露易丝一脸迷糊:“可是,我就是专程来看望我外祖父的呀。而且,妈妈也很久没有看外祖父了,她肯定不会走的,可能只有打车送你回去了。”   她观望了眼外边的天色:“现在这么晚,打车可能不太安全。”   西黛尔:“…好的,我明白了。”   如果现在是她一个在这里,西黛尔早就溜之大吉了。   然而看着面前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西黛尔怎么都不可能把她丢在这里。   她只能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自己的撬棍。   ——终结佛莱迪之后,回到露易丝家中的西黛尔发现自己箱子中的铁爪手套不见了。   但是撬棍依然还在。   ……所以佛莱迪的本体原来是那个铁爪手套吗?   西黛尔陷入沉思。   她当时还没有发现这根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撬棍有什么用。   直到露易丝回了自己房间睡觉,西黛尔单独过夜的第三天。   在她关灯上床后,在床上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她在睡梦间翻身,无意识触碰到一种冰冷的触觉,西黛尔睡意朦胧的睁眼,在黑暗中看见自己枕头上落着一只人手。   她瞬间清醒,还以为是佛莱迪又出现了,然后后知后觉想起佛莱迪的骨灰都被她挫了。   ……所以这只手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西黛尔顺着人手往上看,发现这只手的手臂齐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从墙角里伸出来。   从墙壁伸出的手动作轻柔的在枕上摸索着,拈到西黛尔的发丝。   西黛尔冷漠抽回自己的头发,起身默默盯着它,看见它纤长的手臂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突然扭动起来,疯狂向西黛尔的方向移动,似乎想要抓住她。   西黛尔面无表情,内心却因为在半夜被叨扰睡觉而烦躁不已。   就在她想着如果手边有个工具就好的时候,她手中突然多出来一根撬棍。   西黛尔:……?   她奇异的看向手中撬棍,记得自己明明把它压在箱底,然而当时比起深究撬棍的来历,西黛尔更想赶紧把人手解决然后继续睡觉。   她熟练的拎起撬棍,一阵噼里啪啦后,人手终于发觉自己或许打不过撬棍,带着满臂淤青缩了回去。   为了避免这只手流血弄脏床单,西黛尔还贴心把撬棍锋利那头换了个方向。   西黛尔赤脚下了床,拄着撬棍蹲在墙角,思索要不要刨一刨,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   但想起这是在露易丝家,她还是略带遗憾打消这个想法。   在这之后,西黛尔就发现——   只要她想要这根撬棍出现,撬棍就能立刻出现在她手里。   ……真是个神奇又实用的能力呢。   西黛尔回忆起父母曾为她选的插花、钢琴、舞蹈等课程,又看着手中随时可以出现的不明材质撬棍,忍不住有那么点儿愧疚之心。   总之好像完全没按照父母的期望成长呢,似乎完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她甚至能想象自己以后再遇见变态时,骂骂咧咧撸起袖子提着撬棍上去的画面。   虽然……西黛尔本人觉得这个能力挺不错。   只是,撬棍能对鬼魂进行物理攻击能有用吗?   还是说该寄希望于这位老妇人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不对珍妮特和露易丝下手。   西黛尔陷入自我怀疑,忽然发觉她这个外人似乎才是最该离开的那个……?   珍妮特已经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的白发老人面颊凹陷,面色枯槁,双眼无神,他怔愣的呆呆直视前方,双腿盖着薄薄的毯子。   珍妮特把轮椅停在露易丝面前:“爸爸,这是露易丝,旁边是她朋友西黛尔,她们都来看你了。”   老人转动眼珠,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的把眼神投到露易丝身上,西黛尔在一边看的心底发冷。   ……这个老人身上,好像完全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哦,”他迟缓的应了声,眨了眨眼,慢慢道:“是露易丝啊,好多年没见了。”   珍妮特笑了一声:“这不是你前几年一直说想我和露易丝吗?那段时间确实忙,没法子过来看你,现在好不容易得空了,来陪你几天。”   珍妮特确实忙,暑假期间西黛尔总共也没见她在家里休息过几日。   露易丝跟在一旁,忙不迭点头:“外公,我和妈妈特地来看你啦。”   本来该是温馨和谐的一幕,谁知老人下一刻的反应谁也想不到。   本来相貌算得上慈和、却因为面无表情而带起几丝诡异的老人忽然冷哼了一声:“谁要你们来看我了?”   “现在来看我,”老人声音不大,却颇为尖锐:“有什么用?”   说这句话时他似乎有些激动,说完便咳嗽起来,咳嗽声回荡在有些空旷的房子里,不远处正在拿着抹布擦地板的保姆动作微微一顿。   “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珍妮特不悦蹙眉,随即又想起什么,幽幽叹气:“那段时间我刚离婚,工作上又有很多急事,实在抽不开身。”   老人冷哼一声,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再开口。   露易丝怯怯的看向珍妮特,不知该如何是好。   珍妮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她沉默片刻,客厅的气氛一时如冰凝结。   最后还是做完清洁的保姆来到老人克雷吉身边,带着讪笑跟珍妮特搭话:“老爷子就是这脾气,您也知道。您看现在天也晚了,医生还嘱咐老人家不能晚睡……”   她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先把老爷子安顿去睡,您先和两位姑娘在外面坐一下,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去。”   克雷吉始终闭着眼,他不开口,珍妮特也没办法,她只能点点头答应。   “等等,”在保姆将老人推走前,他忽然睁眼,看向案几,出声道:“把照片拿给我。”   克雷吉指向的是案几上那位妇人的黑白遗照。   珍妮特默不作声,上前取了照片放进老人怀里。   保姆推着老人离开,而他最后也没有再跟珍妮特说一句话。   被自己父亲怼了一句的珍妮特心情似乎不太美丽,她有些疲惫在沙发上坐下,放空眼神盯着前方。   露易丝挤挤挨挨和西黛尔贴在一起,西黛尔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看向珍妮特,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家的气氛也太古怪了。   看似亲和尽责、却鬼鬼祟祟的保姆。   黑白照片里那个会动的妇人。   明明孤寡许久、却对前来探望的儿女态度漠然的老人。   西黛尔想起那个一直让她有种诡异违和感的保姆,忍不住看向珍妮特。   珍妮特不会看不出来那个保姆的古怪吧? 第31章   西黛尔清楚看见,在老人克雷吉喊“等等”时,保姆捏住轮椅的手骤然收紧。   在克雷吉说出他只是要照片后,保姆不甚明显的松了口气。   她心中疑点还不止这些——   这栋房子里,难以形容的地方太多了。   西黛尔视线落到墙角的污渍、电视桌下杂乱堆放的物品、闻着被喷完清新剂依然隐约有异味的空气,试着对珍妮特开口:“阿姨,这个保姆是你挑的吗?”   珍妮特微怔,摇摇头:“不,是我委托中介机构挑选的。”   西黛尔:“那这个保姆……”   她沉吟了下,尽量不冒犯的说:“我看克雷吉爷爷的面色不太好呢。”   珍妮特看向西黛尔:“你是想说保姆有问题?”   她说罢,轻轻摇头,道:“你只是不知道我父亲的脾气。”   “在车祸后,他变得十分暴躁。”珍妮特淡淡说:“可能是因为身体出了事故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因车祸去世。”   女人纤长眼睫在眼妆精致的眼睑打下一片阴影,她轻轻抖动着睫毛,镇静的继续说下去:“我给他找的第一个保姆,是一个年岁四十的中东妇人,她在服务行业小有名气,照料我父亲也一直尽心尽责。”   “我给了她丰厚的薪水,但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辞去这份工作。”   “在这之后,我陆陆续续又找了几个保姆,但是无一例外,有人时间长些,可以忍受他几个月;有的保姆,只是十天半月,哪怕违约也要离开这里。”   “我父亲克雷吉——在这附近的家政行业的名声已经非常差了,从这里辞职的保姆,几乎要么离开了这个区,要么就销声匿迹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珍妮特有些自嘲的勾起大红色唇瓣,疲惫的说:“我本来还想着,这几天抽空来看看他,好好交流一下——”   “没想到他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   珍妮特满脸倦意,她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已经不指望什么别的了——只要还有人能好好照顾他就行,钱都不是问题。”   露易丝看着自己向来强势的母亲罕见露出脆弱神态,有些胆怯的咬咬唇,想上前安慰,又不知说什么好。   西黛尔:……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问题是……这个保姆似乎并没有在好好照顾老人啊!   珍妮特这么聪明的人——   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还是不愿意看出来?   西黛尔心下明了,或许现在跟珍妮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心思在保姆身上打了一转,又回到那张被拿走的黑白遗照上。   有一说一,西黛尔不能理解把一张已经逝去之人的遗照放在身边,天天看是什么意思。   就算当做是思念情深吧,可关键是睹照思人就不能用点儿阳间的照片吗?!   大半夜上厕所真的不会被摆放的黑白遗照吓到的吗?   而且这张黑白遗照里的人……还疑似会动……   想起老人克雷吉似乎对那张照片很重视,再联想珍妮特之前说过的话。   西黛尔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克雷吉知道那张照片里的秘密。   难道说珍妮特已经逝去的母亲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吗?   这栋房子不大,在珍妮特还在怔愣时,西黛尔悄然起身,准备四处溜达看看。   她把露易丝按在珍妮特身边,用眼神示意她陪伴一下自己的母亲。   珍妮特现在大概需要独自安静一会儿。   西黛尔则独自向一楼的盥洗室走去,在路过一个房间时她动作一顿。   据她观察——这栋房子里,似乎只有这一个房间是上了锁的。   不止是自带的门锁,厚重的黄铜大锁也挂在门上,在外边打量时,西黛尔很难猜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默默在心里给这个地方画了一笔记号。   盥洗室十分普通,没有异常。西黛尔躲在马桶边,把撬棍拿出来挥了两下,熟悉手感后又默默塞回去。   ——有个能随时召唤的武器真是太棒了。   她满足的想,然后出门就撞上了保姆。   保姆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像是顶起一个肿胀大包,在暗淡灯光下看颇为吓人。   西黛尔忽然注意到盥洗室这边的灯都是挂着的小台灯,她不免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保姆,蹙眉发问:“怎么不开亮一点的灯?”   说着,西黛尔顺手打开了墙壁上的白炽灯。   暗淡的光线被冲散,狭窄的空间霎时明了。   西黛尔在心里满意点点头,扭头看见保姆有点勉强的扯出来一个笑:“开大灯太费电,电费贵,我就想着节省一些。”   西黛尔愈发奇怪:“电费再贵,又不是你掏钱啊。”   珍妮特说过每月都有寄生活费回来。   保姆脸上的笑似乎僵硬了一瞬。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西黛尔脑海,福至心灵,她兀然开口:“你不会把生活费吞了吧?”   惨白灯光下,保姆的脸上神情略微扭曲,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见面前十二岁的女孩子笑了。   女孩幽蓝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   “哎呀呀,”西黛尔歪头,眸子露出纯真无邪的笑,无辜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保姆的话又被这句堵回喉间。   她赫然牵扯出一抹笑,“有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小姑娘。”   保姆表情放松,施施然走进盥洗室。   她看不见,在她身后的西黛尔逐渐冰凉的眸色。   西黛尔幽幽盯着保姆的背影,直到她走进盥洗室关上门,才懒懒移开目光。   都当强盗了心理素质还这么差,一吓就吓出来了,估摸也成不了什么严重的事。   不过,西黛尔现在倒能确定一件事。   保姆确实不是好东西,她有点儿担心克雷吉的身心问题了。   西黛尔没有走,而是倚在墙壁上,等保姆出来。   盥洗室的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保姆一抬头便看见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倚在墙上幽幽盯着她。见她出来,笑嘻嘻凑上去:“我可以去看看克雷吉爷爷吗?刚刚都没有跟他说上话呢。”   保姆眉头微皱,似有些为难,用诱哄小孩子的口气道:“老爷子已经睡了,今晚只怕不方便,我们等明天再去看克雷吉爷爷,好吗?”   西黛尔不说话,幽蓝的眸子似笑非笑瞥她,保姆心中一慌,总觉得这小孩儿脸上表情有些好奇怪,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她舔舔唇,压住不耐,尽量露出和蔼的笑:“今天真的太晚了,我们也不能打扰克雷吉爷爷睡觉,是不是?你看珍妮特阿姨都去睡觉了,你也快去吧!”   西黛尔轻巧笑道:“好啊。”   她随意转开眸光,落到挂着黄铜大锁的门上:“对了,这房间为什么要锁起来?”   西黛尔伸手摆弄了两下黄铜锁:“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保姆见她不再追问克雷吉,心中微松口气,装出怔愣模样:“我也不知道,这房间从我来的时候就是挂着锁的模样,我都没进去过。”   保姆说的是实话——   她在初来这户人家时,这个房间就已经是上锁的状态。   西黛尔:“哦,是这样啊。”   她不咸不淡应了声,像是失去兴趣般移开目光,冲保姆微微一笑:“既然克雷吉爷爷已经睡了,那我也去睡啦。”   ……房间里会有什么呢。   西黛尔垂下眼睫,掩去眼眸中神色。   因为时间仓促,保姆只为珍妮特、露易丝和西黛尔三人收拾了两个房间出来。   最后珍妮特和露易丝住一间,西黛尔一个人住一间。   在和露易丝两人互道晚安后,西黛尔回到自己该睡的房间,却没有立刻入睡。   房间虽然干净整洁,却散发一股隐约的霉味。   西黛尔开了灯,转了一圈,在房间一个桌角的下边,隐晦角落处发现了一片滑腻青苔。   西黛尔:“……”   她和这片霉色青苔对视半晌,默默无言掏出手机,给这副画面拍了个照。   正好明天作为指控保姆的证据拿给珍妮特看。   时间缓慢流淌,一直到夜深人寂的时候,西黛尔才慢吞吞下床,轻手轻脚打开这个房间的门。   四周一片漆黑,家具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安静、沉寂,似乎连轻微的吸气声在黑暗中都无所遁形。   西黛尔保持着打开房门的动作,僵硬站在原地。   在黑暗中,她看见房间对面的盥洗室旁侧,隐约站着一个人形轮廓。   西黛尔:“……”   哦豁。   她一言不发、若无其事,又默默把门关了回去。   西黛尔站在门后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再次开门时,盥洗室旁侧已经没有了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子。   她把撬棍握在手中,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忽然发觉有微弱的亮光从走廊那边传来。   似乎是……克雷吉老爷子的卧室。   不会出什么事吧?   西黛尔想起老人孱弱的身体,略有忧虑,她屏住呼吸,悄声走了过去,路过保姆的房间,站在克雷吉的卧室前,迟疑着移动了下门把手。   ——咔擦。   门居然开了。   克雷吉没有在床上,而是和衣坐在自己的轮椅上,一盏小台灯在桌上发光,而他的轮椅靠在桌边,正静静摩挲手中的照片,眼神凝聚在照片上,似乎有淡淡悲哀。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西黛尔也乘机看见他手里的那张照片。   木质相框镶嵌着的黑白遗照上,那个目光温和的老妇人消失不见了。   照片上没有了人影,一片空荡荡。 第32章   珍妮特半夜被吵醒了。   吵醒她的是女人尖锐的惨叫和呼救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东西翻倒的噼里啪啦声,她被惊醒后下意识看向身侧,露易丝还安然无恙躺在她旁边,只是眉头微蹙,似是被这响声打扰入眠。   珍妮特心中一紧,顾不上其他,披了件衣服打开门,看见亮堂堂的客厅。   保姆的房门大开,女人面色惨白,惊惧的瘫软在角落,房间内一片狼藉,房门口还站着个人。   是西黛尔。   西黛尔还穿着浅粉色睡裙,一脸迷惘看向珍妮特,纤瘦的身子立在灯光下,投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她双手背在身后,金色碎发搭在耳畔,幽蓝的眼眸望过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这边有很大动静,才起来看看。”   小姑娘咬着唇瓣,面色似乎惊惧不定。   “这个保姆……”西黛尔说:“她好像突然发狂了,不知道是不是——”   她踯躅片刻:“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话说出来,西黛尔恍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她忽然想起这一幕有点儿像几年前。   她带着父母看艾斯特发疯的那晚。   不同的是,这次折磨保姆的不是安娜贝尔,而是……   照片里早已死去的老妇人。   西黛尔眼神不经意掠过珍妮特,瞥向盥洗室旁边挂着锁的房间。   现在那把锁已经被打开,锁落在地上。   ——当然不是西黛尔砸的,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引诱她进去。   门里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放,只有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   挂着整整七个整齐的相框。   前边六个相框,已经被人塞进去六个不同女人的照片。   只有第七个相框,还是一片空白。   如果不出差错,今晚作为照片被塞进去的应该是——   现在正在房间里崩溃瘫倒在地上的保姆。   也不知她见到了什么。   大概是老妇人的亡灵……?   西黛尔不太确定的猜测。   在她开门时看见的漂浮在盥洗室旁边的身影,也是那位已经车祸去世的妇人。   也就是珍妮特的妈妈。   至于这个老妇人为什么不去墓地安息,而是徘徊在这个家中做这种事,甚至引导西黛尔发现真相,西黛尔想起老人克雷吉身上的伤痕,大概能明白。   ……这保姆还真是个人渣啊。   她幽幽想,在珍妮特想捏着鼻子上前查看身下一堆污秽液体的保姆情况时,默默出声提醒:“珍妮特阿姨,克雷吉爷爷好像也被吓到了,我刚刚听见他房间里传来了很大的动静,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先给保姆打急救电话吧。”   听闻此言,珍妮特果然一怔,随即奔向克雷吉的卧房。   西黛尔冷冷看向房间中的晕厥的保姆,眉眼间几分倦怠和厌烦。   她拿出手机,首先拨打的并不是急救、而是报警电话。   希望醒来之后,保姆能够老实交代出来在克雷吉家偷窃的财产物品的去处、以及好好坦白老人身体和精神状态的虐待情况吧。   对于人渣,西黛尔一向毫不手软。   虽然还没有发现确凿证据,但不出西黛尔所料,从克雷吉房间出来、和老爷子亲密接触过后的珍妮特面色冷峻下来。   西黛尔和露易丝被珍妮特连夜塞进车上,同时她还先把克雷吉送去医院,保姆则去了警局接受问询调查。   第二天,从珍妮特处得知后续的西黛尔,听说保姆醒来后神态和动作变得迟缓、前言不搭后语,警方从房子内勘探的证据,得出保姆是在装傻逃避问责的结论。   所以目前保姆还在受审中。   西黛尔:“……”   她想起那一面墙、整整齐齐摆放的画。   原来老妇人还是没有放过保姆。   大概保姆也不会再有清醒过来了的机会,那第七个相框到底还是有了新的照片。   不过……一连找了七个保姆都是这种小人,克雷吉老爷子也是挺倒霉。   事情至此,已经算是解决了。   唯一没有缓过来的大概只有珍妮特,她还处在震惊加愧疚的心理中,连工作都暂且搁置,三天两头去医院照料克雷吉。   在从克雷吉家回来的第二天,西黛尔手机也接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发信人不知是谁,西黛尔对那个号码也没有印象。   屏幕上,白底黑字的内容赫然入目。   【不要来。】   收到消息的西黛尔陷入沉思,她记得玛戈的家是在麝鼠农庄……那里有大片的草地、谷仓和房屋。   西黛尔淡定打开地图软件开始搜索路线。   在西黛尔搜索麝鼠农庄的时候,出门去照料克雷吉的珍妮特刚刚回来。   她无意识瞥见西黛尔手机上的东西,凑过来多瞄了两眼:“你要去维杰家?”   西黛尔:“珍妮特阿姨,你知道维杰家?”   她越听这个姓越觉得耳熟,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除了室友叫玛戈维杰,到底还在哪里有过印象。   见珍妮特似乎知道些什么,西黛尔不免发问。   珍妮特:“知道啊。”   她似乎回忆起某些不好的记忆,微微蹙眉:“老维杰是个地道的吸血鬼,维杰家都是因他发家,他看似做的是正规肉类加工业,其实背地里……嗯,一言难尽。”   “你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用金钱勾搭上权势和□□后得意忘形的暴发户。”   她耸耸肩:“他们家的钱都淌着普通工人的血。”   西黛尔懂了。   珍妮特想起什么,接着说:“不过老维杰的儿子这几年风评还可以,虽然没有改变自家企业现状,但慈善倒是做了不少。”   “新刊日报前几个月才给他评了个慈善家的名头,据说是因为他一直在致力投资和孩童有关的慈善事业,给各种孤儿院和学堂进行基础设施的建设。”   西黛尔心中微动,忽然想起什么。   她快速在手机上搜索维杰家族,随后看见了珍妮特口中的那个最近风评还行的老维杰的儿子。   照片上的男人衣冠楚楚、笑容和善,他身边围绕着一群瘦弱的孩子们,他环手拥着他们,露出包容的神色。   西黛尔死死盯着手机中的人物,几年前的记忆悄然浮现。   大抵是汉尼拔带给西黛尔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让她顺带记住了这个个只有一面之缘、本不会有印象的男人。   梅森维杰。   西黛尔努力了下,试图回忆梅森五年前的模样,然而只能带起心中一片阴冷潮湿的不适感。   她果断放弃了,转身放下手机,准备收拾行当出门。   ——本来今天还没有到和玛戈约定好的第五天。   然而那条消息发过来,对西黛尔来说,无疑等于玛戈发来的一条求救讯号。   ……为什么抗拒别人去她家?   【不要来。】   【救救我。】   麝鼠农庄面积极大,据珍妮特说是因为有内政部签发的特许证。   西黛尔离开前,特意跟珍妮特交代了一声——   如果今晚九点前她还没有回来,记得报警去麝鼠农庄找人。   安顿好一切,西黛尔坐上车,独自前往麝鼠农庄。   车速飞快,很快就到达山庄入口,那是一道用铁链和挂锁锁住的大门,两侧是包围了森林的长条篱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西黛尔只觉这里颇有种阴森的厚重感。   附近都是参天林木,只是连个电话亭都没有,司机扭头看向西黛尔,西黛尔示意他继续往里边开。   再次前进了两英里,才到达正门。   西黛尔在这里被拦下了。   穿着制服的门卫满脸横肉,他拿起写字板看了看,又看向西黛尔,“你是哪一位?有预约吗?”   当然没有预约。   不过西黛尔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换了个说法。   西黛尔探身:“我是来拜访维杰小姐的,之前她邀约我来这里玩,方便我给她打个电话吗?”   门卫一怔,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看了两眼西黛尔:“维杰小姐有事,不能随便接外人电话。”   “不过我可以给维杰先生打一个电话,希望你没有说谎,小姑娘。”   他嘟囔了两句,转动门卫室里的电话。   电话被人接通,又很快被挂断,门卫对西黛尔说:“维杰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西黛尔有些惊奇的挑眉,心中忽然意识到怪异之处。   玛戈不能接电话就算了,为什么梅森连她的名字都不问就来迎接她?   难道梅森还记得她……?   男人来的很快,西黛尔下了车,在门卫室坐了没几分钟,就看见玻璃窗外匆匆赶来的梅森。   或许是因为走路太过急促,他脖颈皮肤微红,细密的汗珠布在脸上,鼻翼翁动,只是蜷曲的黑发柔顺贴在脸颊。   梅森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双眼在看见西黛尔的瞬间微微发亮。   “西黛尔,你好——”   男人微微躬身,对西黛尔行了个绅士礼,话语开始时还有几分激动,然而渐渐的便平静了些。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五年前见过一面。”   梅森微笑着说,西黛尔冷眼旁观这个男人,虽然记不清五年前他是个什么样,但这五年间他一定变化很多。   “当时我在我的心理医生那里治疗时曾见过你。”梅森笑呵呵道:“当时我给你的母亲留了联系方式,可惜后来你们没有上门拜访我。医生也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住址、联系方式……”   “不过,好在我终于又找到你了。”他用赞叹的口吻说:“你真是出落的愈发美丽,简直就像希腊神话里的潘多拉。”   西黛尔:“……”   她看着眼前似乎想大肆夸赞她美貌的梅森,眉梢不自觉抽动了下。   ……还是不要告诉他潘多拉是给人间带来灾难和厄运的人好了。   没文化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一个成年男人会对着一个幼女夸奖她的女性美吗?   西黛尔幽蓝的眸子敛起,冰凉的目光隐匿投向地上。   她不能给人间带去灾难和厄运,但给遇见的人渣带去宅难和厄运大概不是什么难事吧。   西黛尔幽幽地想,只觉得自己手心不存在的撬棍已经蠢蠢欲动了。 第33章   梅森·维杰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西黛尔表现的太过热切了。   他咳嗽两声,压下脸上的激动,“抱歉,我只是忽然得知玛戈的朋友居然是我曾经见过的人,才有些失态。”   梅森诚挚的说:“我真的很喜欢孩子们,尤其是看见他们脸上像天使一样的笑容时,总是会有巨大的幸福感淹没了我的心灵。”   他感叹道:“我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投身慈善事业,比如……”   西黛尔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倾诉欲望。   十来岁的小姑娘金色碎发搭在耳畔,露出白皙圆润的一点耳垂,在昏暗的门卫室里,那双幽蓝的眼睛像绽放微光的璀璨宝石。她安静又乖巧的站在地上,抿出一个小幅度的笑,声音又细又软:“叔叔,我是来玛戈玩的。”   小姑娘唇畔微弯,一双水灵灵的眼瞳直勾勾看向梅森,带着不加掩饰的纯真:“你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叔叔……?”梅森一怔,咂嘴回味了下这个称呼,“我是玛戈的哥哥,你也叫我哥哥就好,不用这么客套。”   西黛尔从善如流:“哥哥,玛戈在哪儿呀?”   “我们还要一起去海族馆呢,放假前约好了的。”小姑娘似有不满的抱怨。   “谁知道一放假玛戈就没消息啦。”   梅森:“真是这样?”   他想了想,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替你教训教训玛戈了,言而无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玛戈现在在家呢,”梅森说:“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我还是先带你过去吧。”   男人棕色瞳孔闪着诚挚的光,神色亲切坦然,似乎只是一个招待自己妹妹的朋友来家做客的大哥哥。   ——虽然这个“大哥哥”已经年过三十了。   西黛尔一想到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还要自己叫他哥哥,不免一阵恶寒,然而想起玛戈,她又维持着柔和得体的笑容跟随在梅森身后。   经过一片草场,浓密新鲜的草茬儿上还挂着晶莹水滴,一片白绵绵的大鹅啄着草走过,木栏杆箍成结实的栅栏,里面围着一群膘肥体壮的矮种马。   梅森跟西黛尔介绍:“这一片牧场没有别的牲畜,连狗都没有,是专门供人休憩的场所,每到周日会有很多孩子来这边骑马,都是免费的。”   “如果你感兴趣,以后也可以常常来这边做客哦。”   西黛尔看着身边清新广阔的牧场,轻轻应答一声,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她好奇看向梅森,问道:“大哥哥,我们以前是在莱克特医生那里见过面吗?”   小姑娘白嫩的脸上出现些许困惑的表情:“你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是生病了吗”   “……嗯,”梅森不知想起来什么,眉头轻微一皱,随即不在意的说:“我家是做屠宰生意的嘛,总要养殖很多动物,有些动物不听话,我就寻思着找个心理学方面的教授了解一下怎么驯养它们。”   西黛尔:“……?”   这人脑子没问题吗?   她没忍住:“我觉得这种情况你更应该找养殖动物的专家。”   驯养什么样的动物要用到心理学教授……西黛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要么是他脑子不好,要么他驯养的不是动物,而是——   人。   西黛尔听见了矮种马的湿热的鼻子下发出的声音,绵软、闷热又漫长。   梅森被小姑娘吐槽了一句,似乎也并不恼怒,他笑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是啊,我也发现莱克特教授大概没办法给我太多经验,后来很快就离开了。”   西黛尔问:“那你现在跟莱克特医生还有联系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漫无目的的找话题,却看见身边男人面色忍不住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像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把不爽压在喉间,勉勉强强出声:“汉尼拔·莱克特早就是达官贵族的座上宾了,他可是大忙人,我怎么有机会跟他联系。”   西黛尔:……   确定了,汉尼拔看不上梅森,懒得跟他玩儿了。   也不知道汉尼拔是对梅森做了什么,现在只是提起汉尼拔的名字,梅森脸上都隐隐笼罩着压抑不住的厌恶之情。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苍白的脸上挤出温和笑意:“不要谈论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们已经到了,等我上去看看玛戈——”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睡觉。”梅森说。   西黛尔面前是一座立在浅丘之间的大厦,在殷实肥沃的土地间林立着这样一栋冰冷钢铁组成的大厦,有种梦幻和现实交汇的错觉感。   她踏步上前,屋内是巨大的空间和彩绘的梁柱,墙壁上挂着画像,大厅铺着绒缎地毯,西黛尔还在楼梯口看见十分眼熟的来自中国的景泰蓝瓷器。   管家前来招待西黛尔,梅森则上了楼梯,似乎是去如他所言的叫醒玛戈。   西黛尔在一楼沙发坐下,管家端来果汁和烘焙好的甜品,松软酥脆的动物饼干和涂满奶油的小蛋糕被摆放在剔透的玻璃盘中,西黛尔看了一眼,没有动它们。   她有些心不在焉,状似无意的转着右手手腕上,在光线下折射出琉璃颜色的玻璃珠手串。   在一颗玻璃珠上,微光闪过的瞬间,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浮现。   在西黛尔身前坠着的水晶挂饰上,同样布着与水晶同色的细微的小孔。   露易丝家的某个房间,一台无人使用的电脑,屏幕正发着幽幽蓝光。   西黛尔漫不经心扫视这栋大厦,把结构一一记在心里。   “克里斯蒂安小姐,您是不喜欢这些食物吗?”   管家突然出声,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西黛尔面前微微躬身,看了一眼那些一口没动的饮料和甜品。   西黛尔摇摇手,似有些为难,她赧然道:“我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   “非常抱歉,我现在就去为您重新准备,”管家又朝西黛尔微微俯身,“请稍等片刻。”   西黛尔张口想叫住他,说自己不饿,然而她转念一想又作罢,默默看着管家端着玻璃盘走远。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但她不吃那些食物倒不只是因为喜好不同。   主要是在一个疑似有着炼铜癖好的人家里,她着实有点儿不太想吃这里的东西。   等管家走后,大厅只有西黛尔一人。   西黛尔已经把一楼大厅都逛了一圈,梅森还没有下来。   西黛尔想了想,准备起身去二楼的时候,楼梯口忽然转出一个人。   玛戈金色的长发随意凌乱披散在身后,穿了一身素白的睡袍,像是刚刚起床一样,苍白面容中带着几分困倦,她冷冷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看西黛尔时,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染上几分生动。   “西黛尔,”玛戈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来,对她笑了笑,笑意里却看不出几分感情:“你来啦。”   西黛尔看着玛戈冷漠的眸色,想起那条【不要来】的消息,果然是玛戈给她发的。   梅森跟在玛戈身后下来,他满面笑意的看着楼下的两个小姑娘:“玛戈这几天可能不方便出去,西黛尔,你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我会让管家把房间装扮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保证。”   “西黛尔会跟我睡,”玛戈冷冷打断梅森,她在西黛尔身边坐下,拉过西黛尔的手,颇为不耐的回望站在楼阁上的男人:“你不去看着你新建的牧场?别又让鬼獒把你的鹅群咬死。”   西黛尔:“……等一等。”   为什么这两人都开始分抢她的过夜权了?!   西黛尔反手握住玛戈冰凉的手指,发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抬头,说:“我只是来找玛戈玩的,我阿姨不让我在外边睡觉,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那好吧。”梅森无奈的耸耸肩,遗憾道:“不过,你要是想来找玛戈玩,这里随时都欢迎。”   玛戈拉起西黛尔,带着她上楼:“走,去我的房间。”   路过梅森,西黛尔听见梅森不甚明显的笑了声。   他吹了声口哨:“玛戈,好好和你的朋友相处。”   玛戈一言未发,连眼神都吝啬施予,一路拉着西黛尔走回自己的房间。   西黛尔低着头,掩去眸底神色,任由玛戈带她进入房间,直到房间的门被玛戈反手关上,她才抬头,眼神落在玛戈裸露的半截白皙手腕上。   玛戈扭头:“西黛尔……”   她话语一滞,西黛尔忽然挣脱她的手,宽大的睡衣衣袖飘起,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   西黛尔抬眸,白皙的脸上幽蓝的眼眸绽出锐亮的光。   玛戈僵在原地。   窗外巨大的日轮落下,夕阳的金红色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在西黛尔雪白的脸上,她唇瓣捻出一声轻叹,幽幽道:“我不是说过吗?受欺负了就来找我。”   她确实说过这话,在当初因为从校霸手里保护露易丝,而被校霸放狠话的那几天,为了避免舍友受到牵连,西黛尔特意在宿舍申明——   有谁受到了欺负都可以来找她。   玛戈怔怔看着笼罩在金红色夕阳下西黛尔镇静又冰凉的眼眸,唇瓣嗡动,忽然很想说些什么。   哪怕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玛戈有一个秘密。 第34章   玛戈·维杰有一个秘密。   ……她厌恶黑夜。   其实她讨厌的不是黑夜,而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总能看见这栋大厦里的另外一面——   即使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她闻到钢□□结的墙壁里发出腐木朽烂的晦涩潮湿,长满刺的藤蔓从阴沟里爬出来勒住她的心脏,刺进肉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能听见下水道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一群长着雪亮尖锐牙齿的老鼠在生锈管道上爬动,她还能听见蛆虫蠕动和尸蝇飞舞,在她耳边发出烦人的嗡动……   玛戈不喜欢这个庄园,即使她是里面生活优渥、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曾趴在窗沿,摇头晃脑的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星星真漂亮啊。   它们高悬在漆黑的夜空,像是被上帝在黑色幕布中撒下的,晶莹剔透、璀璨夺目的钻石。   一颗一颗、颗颗分明。   这么多星星,会有属于她的那一颗吗?   听妈妈讲,人死后就会化成天上的星辰,外祖母去世后就在天空守着妈妈,那妈妈也会在天上看她吗?   小小的玛戈满心欢喜的期许,她睁大眼睛望着夜空。   繁星满天,流淌的星河倒映在她欢欣又充满期冀的、不染纤尘的眼眸中。   然后门把手转动,有人走了进来。   玛戈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哥哥。   梅森维杰。   ……   那一夜过后,星光再也没有照进过玛戈眼中。   她眼中看不见璀璨流淌的星河,也看不见朝升日落的金轮;白昼和黑夜混淆,而她甚至不愿意去分辨。   窗外花圃里种满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她的眼泪掉下来,她觉得那些眼泪不会被梅森喝掉,它们一直都在,在那些玫瑰身上,变成了爬满玫瑰的虫卵。   或许是一次的得手未被发现,梅森逐渐变本加厉、愈发猖狂,在言语的恐吓下不能得逞后他转为肉体的折磨,于是玛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床沿,可是她不再是为了星星熬夜,而是因为疼痛难忍。   她再也没有数过星星。   妈妈的话是骗人的,是骗小孩子的。   而她或许已经不算一个孩子。   后来老维杰发现了玛戈身上的伤痕。   他把梅森叫去了书房,不轻不重训斥了一顿,于是梅森逐渐减少了在深夜去找寻玛戈的次数。   他开始把抓捕猎物的陷阱放在麝鼠农庄之外。   而老维杰又找了玛戈。   她的父亲对她说: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保住维杰家的名声。   只要玛戈保密,她的父亲就给她一栋房产作为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想着和你哥哥争什么。”老维杰说,他转身立下遗嘱,把财产继承权给予自己的儿子,如果梅森死了,玛戈将一分也不得到。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和梅森争夺财产。   这件事就好像这般过去了。   可是在夜晚时她躺在床上,贴着墙壁,仍然能听见哭声。   她听见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她知道他们在遭受什么,梅森总是从孤儿院和贫民窟诱拐孩子来麝鼠农庄,给他们玩具、新衣、糖果和一切他们幼小贫苦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孩子们欢天喜地来到这里,以为会拥有幸福和快乐,殊不知吞下的是包裹糖果外衣的毒药。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会遭受怎样惨绝人寰的待遇,而他们的父母也并不知情。   贫民窟的家庭以为自己遇见了好心的富豪,他们把孩子送来玩耍,带来的是一具完整的肉体,领回的是一个残破的灵魂。   就如同她一样。   玛戈躺在床上,冷冷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麻木又冷漠。   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星星了,有时候她甚至会尝不出汤汁的冷热,神思恍惚的以为面前的面包爬满肮脏蛆虫。   她听见梅森在狂嗨的声音,他激动的开着party,开了珍藏多年的红酒,举杯伴着孩子的眼泪入喉。   她坐在床边,转头望去,看见一片枯萎的玫瑰。   玛戈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后来她去了一所新的学校。   入学那天,她看见一个如同那灿金发色一样耀眼的女孩子,玛戈想起自己也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只是因为常年失眠而稀疏枯燥。   她轰走那些恶霸,把娇软的小姑娘揽在怀里安慰,纤细白皙的手指为小姑娘擦去脸上的眼泪。   玛戈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早就如死水一般漠然的心里居然有了一丝波澜。   ——她忍不住怀着最狠毒的恶意,看着那个轻易就掉眼泪的小姑娘。   如果是在梅森的庄园,她一定会是最受梅森喜欢的那个吧。   她迷惘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种狠毒的心思投在无辜的旁人身上,她恐惧自己卑劣的内心,甚至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她那一颗早已腐烂生蛆的心脏。   后来她竟然和那两个人成了舍友。   保护人的女孩子叫西黛尔,她有一头傲人的灿金长发,有冰雪般素白的肌肤,还有一双幽蓝深邃的眼睛,每当她的目光扫过来,玛戈总是心跳加快,然后怯懦的避开。   她总觉得……西黛尔可以看见她的一切,看清她被昂贵衣物包裹下的腐烂肉体。   有一天,那个叫西黛尔的女孩子在宿舍说:   你们要是受了欺负,就来找我。   她生的极漂亮,素白的脸上神情寡淡,抬起纤长的眼睫,幽蓝的眼睛轻轻扫过宿舍的女孩子们。   她气场冷淡,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幽的冷气,可是即使这样,她依旧像是在幽暗宿舍里绽着微光。   很奇怪的,在那一霎那,玛戈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脏鲜活的跳了一下。   ——不再是因为怯懦与恐惧的加速跳动,而是……   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期冀。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又看见了黑夜里的星星。   可是她再也没有期许自己也能拥有一颗星星的勇气。   玛戈依旧默默在暗处、悄无声息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在麝鼠农庄一样。   她好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又好像没有出来。   她看见露易丝和西黛尔成了好朋友,看见西黛尔对露易丝笑;她知道杰奎琳厌恶西黛尔,她也厌恶西黛尔,可是她们的厌恶不能相提并论。   有一天,西黛尔看见了她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痕。   她看见西黛尔眼中刹那就收敛的惊诧,西黛尔若无其事和她说话,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   玛戈忽然明白,西黛尔或许不是外人眼里的高傲冷漠,她其实很温柔。   ……好吧。   她想。   即使那不是她的星星,她也依旧希望这颗星星可以一直悬挂在夜空,永远不要坠落。   学校放假,她回到麝鼠农庄,又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梅森维杰。   他还是一如往常,玛戈想自己或许能做些什么,可是面对冰冷高大的铁墙,她又怯懦的退缩了。   直到手机里的联系人被梅森看见,他疯狂又兴奋的夺过手机,对着西黛尔的名字念念有词。   玛戈才知道原来梅森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盯上了西黛尔,可是她又怎么能让那颗星星掉进泥沼,哪怕星星不属于她。   如果亮晶晶闪耀的星星掉进肮脏的泥地,她会难过的。   玛戈想抢回手机,梅森当然打得过自己十二岁的妹妹,可他被她的疯狂震住了。   后来玛戈的手机还是到了梅森手中,因为他们的父亲老维杰回来了,他不能忍受女儿对儿子的冒犯——比如在玛戈在梅森手腕上咬掉了一块肉,醉醺醺的男人抽出皮带把女儿拖进了密室。   其实挨打很疼的,可是玛戈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在小时候被梅森磋磨干净了。   她还在想星星,虽然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了。   可是……   星星真的,很漂亮啊。   那不是她的星星,可有一刻,星光确实照在了她的眼底,她看见了很多年前坐在窗边仰头数星星的小孩子。   她还那么干净、纯真、一尘不染。   在璀璨星河的照耀下,她好像也变成了一颗星星。   闪耀的、发着亮光的星星。   玛戈被管家找到后,梅森找医生给她上了药。   “你说你招惹老头子干嘛呢,”他在她床边嘿嘿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暴脾气。”   “等西黛尔来了你可别乱说话,”梅森威胁她,因为她一直以来的逆来顺受,他甚至不能再记起玛戈是个会反抗的人。   玛戈装作顺从的低头,却依旧在间隙时偷出别人的手机给西黛尔发去消息。   【别来。】   ……快逃。   不要来这里,这是处人间炼狱。   她以为自己大概不会再见到西黛尔了,虽然她很想见到她。   可是第二天,她下楼,看见沙发上金发雪肤的小姑娘抬头,直直向她望来。   玛戈下意识勾起一个笑,虽然她已经失去了笑的肌肉记忆,也忘记了人在笑时的感情。   呐,这颗星星还是掉进她怀里了。   即使她胆怯、卑劣又丑陋,没有上前一步。   西黛尔依然成为带她走出黑暗的——那颗晨星。 第35章   “……所以,”听完一切的西黛尔默然半晌,“梅森在这个庄园里——”   她有些不忍开口,但最终还是问出声:“虐童?”   西黛尔已经明白玛戈为何会在同龄孩子中显得成熟又稳重,童年的遭遇应该是主要因素。   但她又着实不太会安慰别人,玛戈身上又是皮鞭打出来的伤痕,就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无法实现。   她还处在有些震惊加迷惘的状态——   西黛尔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成为别人心中如此重要的存在。   玛戈把衣袖放下,淡淡应了一声。   她眼神飘忽,移到窗外,幽声道:“梅森在这里建了许多供孩子玩乐的场所,但同时,他也有很多用来虐待的工具。”   “他有专门用于存放自己癖好的工具房,里面有一些……”玛戈微微蹙眉,似有些难以启齿:“一言难尽的东西。”   “所以,”玛戈望向西黛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来了吗?”   “梅森为了引诱那些孩子来农庄,同时为了欺骗他们的父母,他在外边的形象一直还不错,对外表现的性格也算平和大方,其实他就是个暴戾变态的虐待狂。”   “你来的路上,他一定对你大献殷勤,性格很好相处的样子吧?那些都是他的伪装。”   西黛尔:……   那倒也没有,她回忆起梅森一路上的模样,与其说是性格很好,不如说是脑子不好。   玛戈看她一眼,继续说:“他不会立刻暴露本性,尤其是西黛尔你不是普通背景家的孩子,他想对你下手,肯定会做好一番筹划。”   “所以你现在就走,还来得及逃离这里。”   “那些被他诱哄过来的孩子怎么样了?”西黛尔忽然问,“他们的家长不会有所察觉吗?”   “有的被他们父母接回去了,”玛戈淡淡道,眼中有一丝讥讽的冷笑:“不过……那些贫民窟里的父母,怎么可能与维杰家族对抗,梅森用一笔钱就能打发掉他们。”   “如果他们还要闹事,迎接他们的也不会是公正的法官,而是梅森和他手下那些粗鲁凶狠的打手,在贝克街甚至要不了两千美金就可以买一条人命。”   玛戈把一切和西黛尔和盘托出,是梅森意料之外的。   梅森印象里的妹妹大概就是沉默、内敛、顺从的形象,然而他并未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格。   西黛尔缄默片刻,看向玛戈。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睡袍,眼下一片乌青,面色苍白,眼神冷漠,却又带着某种坚定——   想要保护别人的坚定。   西黛尔:“……唔。”   她沉吟一句,停顿半晌,忽然笑了笑:“我为什么要逃走?”   “况且,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办呢。”她淡淡发问,看见玛戈忽然犹疑起来的眼神。   “或许……我可以带你离开。”西黛尔看着玛戈,撩起她肩膀边的凌乱金发,帮她打理好:“你愿意吗?”   玛戈嘴唇微抿,些许酸涩涌上眼眶,但她并未说话,而是冷冷将头扭向一边,“梅森和我父亲都不会同意的。”   “要他们同意干嘛,”西黛尔似乎被逗笑了,她歪歪头,幽蓝的眸子里却毫无笑意,在夕阳的余晖里仿若燃烧着一团蓝色的火焰。   她慵懒道:“直接把他们送进去不是更好吗?”   玛戈猛地回头,怔怔看向西黛尔。   ……   西黛尔离开麝鼠农庄时,天色四暮,即将幽暗的气息笼罩着大地。   她回头望去,看见高楼上的玛戈隔着窗户向她挥手。   女孩儿纤细苍白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彩光四射的玻璃珠串。   西黛尔坐上车,看见车窗后跟着她道别的梅森。   她微笑着朝梅森挥挥手:“大哥哥,我明天还会来找玛戈玩的,你不介意吧?”   梅森当然不介意,他可谓是求之不得了。   西黛尔坐上车后,唇边一直挂着的柔和笑意逐渐变淡,最终消失在脸上。   梅森维杰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是维杰家族的独子,他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财阀。   换句话说,以梅森目前表现出来的智商,他能这般明目张胆虐童多年还不被抓,和他的家族势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要和父母联系寻求帮助吗?   西黛尔拿出手机的手微微停顿。   虽然克里斯蒂安夫妇都是好人,可是如今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得知自己女儿遇见这种变态,只怕第一反应是让她远离维杰一家,而不是给出帮助。   西黛尔心烦意乱的关掉手机屏幕。   刚刚在玛戈身侧时,她把自己带去的微型摄像头给了玛戈。   “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走,”她对玛戈说,“不过,之后我每一天都会来拜访你。”   既然梅森喜欢她,她也不介意多过来几趟。   来麝鼠农庄收集证据。   然而玛戈听出来西黛尔的话外之意。   她身形不甚明显的微顿,看着西黛尔,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决定,玛戈最终还是开口,她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做。”   于是最后西黛尔把自己带去的和电脑实时同步的微型摄像机给了玛戈。   本来西黛尔担忧玛戈,如果她偷偷录像被抓了会不会出事——   比如再被老维杰和梅森情绪不稳的伤害。   然而玛戈的意愿十分坚定,西黛尔最终也只能顺从她。   由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在麝鼠农庄的玛戈搜集证据,显然比西黛尔要容易。   西黛尔本来以为等她收集好证据还要一段时间,   不料玛戈出乎意料的高效,在西黛尔回露易丝家的当夜,一段残忍又血腥的视频出现在西黛尔的电脑上。   西黛尔一直到第二天才看见这段时间是从半夜开始的视频回放。   画面有些抖动,由远及近,这里似乎是在进行露天的野营,人们举行着夏日篝火,彻夜狂嗨。   在一个野营帐篷里,一个男人围堵着两三个幼小的孩子,拿着巧克力糖果引诱他们靠近,嘴里在念叨些什么。   在有的孩子没有遵循梅森的意思时,似乎已经醉醺醺、神志不太清晰的男人开始对其施暴。   她强忍呕欲看完这段视频,转身叫来了珍妮特。   “珍妮特阿姨,如果这段视频作为庭审证据,可以判他多久?”   珍妮特看着电脑中的录像回放,脸色逐渐凝重。   “这人是维杰家的梅森?”她蹙眉,看着触目惊心的一幕,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珍妮特没有问西黛尔视频的来源,她先联系了律师,很快给了西黛尔答复。   “这种程度的虐童案件,”珍妮特说:“如果受害者可以出庭作证,根据受害者的验伤程度,大概能判三到五年——”   她接着道:“在梅森维杰是维杰家独子的情况下。”   西黛尔盯着散发蓝光的屏幕,幽蓝的眼睛里,眸色晦暗不明。   “三年啊……”   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清脆的笃笃声回响在空旷的室内。   “这也太少了呢。”   西黛尔轻叹了口气,从座椅上起身,转了转手腕,听见清脆的骨骼咔擦声。   果然,还是要她亲自去会一会梅森吧。   再次来到麝鼠农庄前,西黛尔给梅森打电话通知了他。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虚浮,却仍然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梅森明确表示了欢迎西黛尔的拜访。   在昨天从麝鼠农庄离开前,梅森便已经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塞给了西黛尔。   ……看来这个屑还真的蛮喜欢她的。   临走之前,西黛尔被珍妮特叫住了。   “西黛尔,你还要去麝鼠农庄吗?”女人美丽的面孔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我大概知道你在做什么……可你才十二岁,宝贝。”   她隐晦提醒:“这是否太过危险了。”   “没关系,珍妮特阿姨。”西黛尔唇角勾起一个笑,幽蓝的眼眸里弥漫上冰凉的雾气。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   “你也会站在我身后,不是吗?”   “……好吧。”珍妮特无奈的耸耸肩,“我会提前联系好律师,你可以告诉我需要什么时候起诉他。”   “虽然维杰家有时候就像一条疯狗一样难缠。”   梅森站在农庄门口,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灼热焦急的等待即将到来的人。   他此刻有些头疼,眼底的乌青又漫上来——昨夜疯嗨太久了。   一想起三天后还有《国民报》的采访,看着自己现在气躁体虚的模样,梅森就不免烦躁。   昨晚喝的太多、他过于兴奋,竟然在野营地就没忍住对那几个小孩儿出了手,幸而这场野营是他父亲花钱举办的公益活动,那些参加野营的乐团人员随便拿几个钱就可以打发,这件事应该不会传出去。   “呲呲——”   野马汽车在农庄大门停下,梅森松开揉着太阳穴的手,双眼微微一亮,上前几步,看见从汽车里下来的小姑娘。   女孩穿着一件浅色的束腰连衣裙,荷叶边的大裙摆下露出一截光滑纤细的白皙小腿,她胸口尚平,但身量较高,腰肢柔软纤细,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新抽出条儿的嫩绿柳枝。   西黛尔抬眸,露出一个柔软的笑,似有些羞怯:“维杰先生,你是来接我的吗?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梅森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近距离看时他发现西黛尔肤色极白,幽蓝的眼睛镶嵌在雪白面容上,美的让人窒息。不过这次梅森忍住了自己的激动,他咳嗽两声,镇静的领着西黛尔往前走。   ……不知道这样罕见的又白又嫩的小羊羔,掉下来的眼泪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走在前边,脑海已经下意识开始幻想那美妙的一幕。   也因此忽略了身后的“小羊羔”眼中闪过的幽冷厌恶。   来到大厦后,西黛尔婉拒了梅森关于和他一起去骑马的邀约,照例上去二楼敲响玛戈的门。   玛戈很快打开门,西黛尔看见她完好无损的身体,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玛戈似乎还在睡觉,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把西黛尔拉进房间,“你都看见了吗?”   等西黛尔点头后,才从玛戈口中得知了昨晚的真相。   梅森去参加一个由他捐款资助过的乐团举办的露营活动,因为玛戈的坚持,梅森只能把本想放在麝鼠农庄的妹妹也一起带上。   “有时候他喝多了,就很容易失控,”玛戈说:“当时人很多,现场比较混乱……我就浑水摸鱼把他做的事情录了下来。看见那些事情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但他们都被封了嘴。”   “没关系,”西黛尔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些视频已经可以作为证据让他坐上被告的席位。”   ——只是还不够。   西黛尔幽幽想。   如果那一段视频的证据不够,不如再让她多加一些砝码吧。   她从玛戈房间出去,很轻易的在楼下找到了梅森。   梅森正坐在大厅转侧的健身房里翻着杂志,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转脸看见白嫩嫩的小姑娘忽然出现在他身边。   “大哥哥,”小姑娘闪着一双水润的眼眸,无声注视他,抿出一个柔软和善的笑:“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等两人都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梅森听见西黛尔和他科普一个地处偏僻的孤儿院。   “老师要求我们暑期进行一个实践活动,”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只是最近才发现这里有个孤儿院,就想着去那里做义工——”   “我看见报刊都报道说你是一个喜欢孩子的慈善家,经常资助贫困的小孩子。”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做义工吗?”西黛尔赧然发问:“这家孤儿院真的很贫困、艰难……如果你也去的话,可以给他们一点资助吗?”   啊,孤儿院,孩子。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够让梅森热血沸腾、心痒难耐。   何况还有一个他珍重无比的小羊羔正用湿漉漉又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梅森看向地图,惊奇的发现他居然没听过这个孤儿院的名字,它是真的很偏僻,即使一刻不停的开车赶路也得要至少三小时才能到达。   不过……这样不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小羊羔相处了?   何况还能认识一群新的孩子们。   梅森露出温和的笑,深受感动般凝视西黛尔:“当然,我很乐意与你一同前往,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西黛尔,你能信任我,真是让我太高兴了。”   西黛尔微微一笑,心安理得接受了梅森诚挚的感动。   其实她也很高兴,梅森答应的如此爽快。   她找的孤儿院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儿院,最重要的是地处偏僻,属于在地图上都要找半天才能发现的那种。   这是二战残留的一处孤儿院遗址,在战争期间曾被炸毁大半,后来不知被谁重新修建,又成了一座崭新的孤儿院,不过里面收留的孩子不多,只有不到上百个。   西黛尔预先做过调查,那里占地极大,只是处在群山里边,孤儿院下边还修建有极大的防空洞。   可谓是——   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虽然她并不准备那么做。   西黛尔和梅森道别,转身坐上汽车离开。   送走西黛尔后,男人面上涌现出无法言说的愉悦,他哼着歌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某个房间,越过奇形怪状的工具,在一个冰箱前停下。   他打开柜门,拿出里面垫着消毒棉布的红酒,就着垂挂的绳索一边向前耸动身体一边品尝起来。   梅森又想起了西黛尔白嫩水灵的皮肤。   ……啊。   那样娇嫩的皮肤上出现淤青的伤痕,一定会让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哭泣起来吧。   他幻想着那晶莹的泪珠滑过白嫩脸颊的弧度,亢奋的情绪直冲大脑。   西黛尔和梅森约好去孤儿院做义工慈善的日子很快到了。   她准备好一切,愉快的出了门,看见没有带保镖的梅森在车外等她。   ——或许梅森觉得只是和一个小姑娘去一趟孤儿院,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西黛尔走上前,看见梅森为她打开车门,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谢谢你,”小姑娘声音又轻又软,含着清甜的笑意:“你真是个好人。” 第36章   被心爱的小羊羔夸赞为好人的梅森维杰十分高兴。   他也甜蜜蜜回了句:“你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西黛尔唇瓣微勾,兀自点了点头。   “是啊,”她话语捎带一点儿笑意,毫不心虚接受了梅森的夸赞,“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现在这个好孩子很想用物理学圣剑把他的脑门儿撬开。   ……啊,不过果然还是要忍住呢。   不能图一时之快,监狱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西黛尔幽幽想,压住心中的情绪。   她面上平和,探出头,道:“大哥哥,我想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些吃的,你可以帮我付下钱吗?”   反正这个屑迟早要进监狱,正好在他进去前再压榨一把,给孩子们多做点好事。   西黛尔借用人家孤儿院的场所,实在不好意思两手空空的前往。   她也确实有些同情孤儿院中的孩子。   梅森果然一口应下。   此时的车子已经行驶了一半的路程,四周都是荒郊野岭,群山连绵起伏,山路蜿蜒,梅森按照导航又行驶了十几分钟,才找到附近的一家小型超市。   西黛尔下了车,梅森跟在她身后,不过他没有进去,而是在超市门口等着她。   西黛尔走进去后,发现这里面空间挺大,称得上别有洞天。   货物架排排摆放在光滑瓷砖上,西黛尔转过日用品,推着购物车一路奔向摆满零食的货架,她不怎么吃零食,也不知道哪些牌子好吃,干脆专挑贵的塞进购物车。   ……唔。   如果是孩子的话,大概都会比较喜欢吃糖吧……?   不爱吃糖的小姑娘迟疑了下,顺便在货架上寻觅起甜食的身影。   西黛尔往购物车里又塞了一堆巧克力,转头看见一盒包装精致的糖果摆在一个货架的最上方,它旁边空荡荡的,似乎其他同类已经被选购走了。   这么抢手的样子,应该味道不错吧。   货架很高,西黛尔踮起脚尖试图去够那盒包装精美、看起来很好吃的青柠味糖果。   ……没够着。   西黛尔:“……”   她努努力,稍微跳了一下,再次尝试。   还是没够着。   西黛尔:。   就在她思忖要不要找前台帮忙拿下来的时候,一只腕骨纤细、指节分明的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把那盒糖果拿下来。   西黛尔双眼一亮,转身道:“……谢谢。”   她的话在空气中打了个转儿,最后落到地上。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动作自若的把糖果扔进自己的购物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西黛尔的道谢出口时他已经拉着购车走了,西黛尔只看见这人高挑纤瘦的身影。   他走到收银台前,抬手压了压黑色鸭舌帽,同色开衫卫衣的狼牙形拉链在日光下反着刺目的银光。   西黛尔眼睁睁看着她看中的那盒糖果被人堂而皇之摆上付款台。   ……哼。   藏头露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目前还是个矮个子的西黛尔愤愤不平。   等她抱着一大兜食物出了超市,外面只有梅森一人在,没有别人的痕迹,甚至连车辆行驶的痕迹都没有。   见西黛尔出来,梅森赶忙上前帮她提起东西:“买这么多吗?”   “是啊,”西黛尔笑眯眯的把东西递给他:“孤儿院可是有一百来个孩子呢。”   梅森替西黛尔付了钱,两人又回到车上。   此时距离孤儿院不过十几英里,只过了十来分钟,西黛尔和梅森便到了那家孤儿院。   这周围并不是深山老林,而是一片连绵平整的黄沙。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孤儿院的老院长,这是一位年愈半百的老人,但她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矍铄,不吭不卑的和梅森握手:“非常感谢您愿意有意来这里进行慈善投资,我相信孩子们会让您感受到这里平凡而美丽的一切。克莉斯蒂——”   老院长向身后招招手,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她有着棕色的卷发和乌黑的眼瞳。   “你们好,我是克莉斯蒂科顿。”克莉斯蒂向西黛尔和梅森两人打招呼。   老院长在一边说:“克莉斯蒂是我们这里的义工,她已经来这儿一个月了……她会为你们介绍这所孤儿院的一切。”   “要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注入了。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   老院长轻叹一声,沧桑的双眼略显黯淡。   克莉斯蒂领着两人向孤儿院内走去,西黛尔留意到四周颓圮的围墙,心中忍不住微微一滞。   这儿的环境也确实……有些一言难尽,遍历沧桑的模样。   进了院子,首先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炮弹?   克莉斯蒂看着面露惊诧的梅森,微微一笑,向两人解释:“这是二战期间敌军空投的炸弹,不过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就没有爆炸,一直沉寂到今天。在几十年前,这里就是一座孤儿院了。”   梅森表情发生了细微的改变:“那不会很危险吗?万一它哪天突然爆炸了。”   克莉丝蒂面上的微笑僵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道:“您好,根据物理常识,它是不会爆炸的。”   “它已经死了。”女孩轻声的说。   西黛尔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下意识转头,看见身后的玻璃窗户后面似乎闪过一道小孩子的身影。   ……有人在二楼吗?   西黛尔冷冷注视二楼那扇反光的窗户,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也夹带起几分寒意。   那边的克莉斯蒂还在引着梅森往里边走,西黛尔沉思半晌,决定跟上梅森。   ……不管了,先把她要做的事情做完再说。   看见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就当没看见好啦。   他们来到屋中,这是孩子们休憩娱乐的场所,这里出奇的大,高度大概有几十米,西黛尔抬头望去,恍然间有种自己在山洞里的错觉。   空旷幽寂的大厅中,时不时走过两三个孩子,他们怯怯的看着没见过面的梅森和西黛尔,直到克莉丝蒂温柔的笑着朝他们招招手,才敢上前。   西黛尔光顾着观察房间,一个没注意间,忽然发现梅森不见了踪影。   面对西黛尔的询问,克莉丝蒂笑着说:“维杰先生刚才说想一个人逛逛,就先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西黛尔面色不变,心中却略微糟心——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跑哪儿去找寻中意的孩子了。   她有些懊恼,向克莉丝蒂打了招呼便向外边跑去。   先去找到梅森在哪儿。   在西黛尔离开大厅后,克莉丝蒂低头温柔的和围着自己的一群小孩子讲话。   没有人看见——   在某个床铺的旁边,忽然浮现了一连串儿、水津津的小孩儿脚印。   透明的玻璃窗上,隐约有张惨白的脸贴在上面,漆黑的眼珠幽冷望向窗外。   梅森维杰觉得西黛尔这个小姑娘简直是自己的幸运星。   ——不光她非常符合自己的胃口,就连因为她而来的孤儿院,他都发现了难得一遇的小羔羊。   那是个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小男孩,身上衣物脏的像是几十年没洗过一样,几乎光着下半身,露出两条灰白纤细的腿。   梅森发誓,他在那短短的几秒内在那个孩子身上看见了破碎感——他一直为之着迷的东西。   然而也只是短短几秒,那个小孩就跑不见了踪影,梅森在大厅没有再看见他。   他懊恼不已,转念又想到这个孩子大概在这处孤儿院过的不好,如果能直接找到他,给他画个大饼,说不定能直接把人拐回麝鼠庄园——甚至不用跟院长那个老女人扯皮。   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打着慈善博爱名义、却私行龌蹉之事的人有多少,万一老院长跟他坐地起价……   梅森在心底狠狠冷哼了声。   这里收养的孩子不过几十个,刚刚在大厅里的就有十几个,然而梅森一路从大厅走到厨房,再从厨房绕到后院,都没有发现那个穿一身灰色衣裳的小男孩儿。   他有些忿忿的在心底唾骂几声——梅森本来便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对外展现的温和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诱捕器。   就在梅森以为自己找不到,准备回去问克莉丝蒂或者老院长时,他一扭头,忽然在对面的门扉间隙瞥见一个灰白的身影。   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小男孩儿蹲在被铁锁挂住的门扉缝隙间,被铁锁遮挡了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无声息的盯着他。   梅森双眼一亮,心中狂喜,那两扇门扉间的缝隙不小,足够一个孩子钻进去,然而等他到了附近,发现不仅小孩儿又跑了,以他的体型也很难进去。   梅森只得蹲下,使劲儿探头朝里边张望,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和大厅那边差不多结构的房子,只是小了许多。   房里铺着一层厚重的灰,梅森不断呼唤:“嘿,小伙子,你在哪儿——”   “我是大慈善家梅森维杰,这次是来孤儿院里挑选该收养的孩子,我的农庄很大哦,有很多新衣服、玩具、美味的食物,你还可以来这里骑马……”   他在门外循循善诱半天,门里也没个动静。   梅森说的口舌干燥,他火气又上来了,掰着木门狠狠一拉,没想到竟然真让他拉开几分的距离。   梅森心中一喜,尝试着钻进去,竟然真的顺利爬了进去。   他被呛了一鼻子灰,猛烈的咳嗽两声,厌恶的扇着眼前的空气,慢慢爬起来,环视一圈周围,梅森发现一个走廊的入口,他向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试图呼唤那个不知姓名的小孩儿。   “嘿,我保证会给收养的孩子最棒的待遇……要知道我父亲可是有名的富豪……”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转角处上了二楼的阶梯。   梅森没想到这里边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间,他漫无目的的扫视一圈,本来没想过能看见,结果竟然真的在这漫不经心的一眼瞥见二楼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灰白的幼小身影。   梅森狂喜的上前几步,刚刚准备自我介绍一番,再来一大段忽悠,却忽然看见那个小孩儿转了身。   它双手成罗圈状僵硬环在身前,赤脚踩在地板上,幽幽看着他,灰白的皮肤上双眼幽凉,泛着浓重的死气。   梅森忽然僵住了。   他惊恐的站在原地,两腿打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梅森忽然明白他为何会在这个小孩子身上看见破碎感了。   ——因为它的脑袋真的是破碎的。   像是一个被破开了皮、露出里面鲜红肉瓤的西瓜。   小男孩儿圆圆的脑壳上顶着一个血窟窿,血洞旁边的皮肤均匀皲裂,像是密布的蛛丝网,从头顶缠绕到眉骨。   那个血窟窿还在往上飘着血气儿。   梅森连连后退几步,嘴唇不断颤抖,快被吓傻了,直愣愣看着飘着血气儿的小男孩向他缓慢走来。 第37章   逃。   赶紧逃。   ——这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梅森唯一能想起的东西。   他抖着嘴唇,双腿发软,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跑去。   只要离开这栋房子,就能回到人群中去。   梅森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身子拼命向楼下跑去,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奔,很快到了被铁锁锁住的门扉旁,他准备再次钻出去。   谁知摇了两下门,硬是没有摇动。   不知是哪个人看见门上的铁锁松了,又给铁锁加固、重新捆绑了一圈。   梅森:“……”玛德。   身后寒气逼近,他不得不回头看向身后,目呲欲裂的发现那个小孩——   不、不应该叫它小孩儿,这根本就不是个人!   那个鬼淌着水渍缓慢往楼下走来,它抬起被打破的脑袋,里面的血气儿幽幽往上飘,梅森好像都能闻见一丝丝冰冷刺鼻的腥味。   那双棕色发亮的瞳孔死死盯着梅森。   他惊恐的摇晃锁链,实在摇不动了,他几欲瘫倒在地上,转眼看见右侧还有一个房间,梅森咬咬牙,幸而那鬼移动速度极慢,只是慢慢踱步过来一样。   梅森连滚带爬进了那个房间,把门关上,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然后他回头,发现这个房间之后没有别的出路了。   换而言之,他被堵死在这里。   梅森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心绞痛起来,现在有了休憩的间隙,他忍不住在心中怒骂起来——   究竟是谁把这房子结构设计的这么古怪的?   然而他也只有无能狂怒,这个门锁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式设计,是用铜钥匙开门的那种,没有自动锁芯,因而没有钥匙的梅森甚至不能把门扉锁起来,他只能死死堵着门,惊心胆颤的祈愿外面的那个玩意儿赶紧走人。   梅森把房间扫视一眼,没发现可以用的东西,结果他一回头,正好跟锁芯里那个小洞对上眼。   锁芯外是一颗毫无生机、幽冷盯着他的瞳仁扩散的眼睛。   梅森:“!”   它还没走,正在门外盯着他。   梅森这次是真的要喘不上来气儿了,他两眼翻白,几欲晕厥,两腿颤颤,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流下。   他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死死抵住房门,扭头无意中看见了身后他刚刚没发现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像地窖一样的木盖。   梅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一边死死抵着门,一边探出脚去尽力把木盖踢开。   然后他惊喜的发现那下边竟然是一个地穴一样的通道。   梅森吸口气,拉过身边一个木棍抵住门,飞快的爬进去,反手把木盖关上。   这地下似乎有巨大的空间,他在一个幽暗逼狭的石壁岩洞中,小心的勾着身子往下走。   按理来说,这样的岩洞一定有别的出口。   梅森受够了外面那个玩意儿,他佝偻身体艰难的往下攀爬——这个缝隙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太小了。   但他终于还是爬到了底下,这下边似乎是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巨大岩洞,空荡荡的回荡着滴水声,不知多久没有人迹,岩壁上是湿滑粘腻的青苔,岩洞中央有一片深潭,潭水昏暗、带着沙尘的黄土色。   在潭水的另外一端,上方隐约可以见到有光透进来。   梅森松了口气,他攀着岩壁,小心的挪动脚,在湿冷粘腻的石壁上行走。   他朝着潭水的方向慢慢踱步,准备绕过这潭水去前边的岩壁处攀上去。   然而不知道是地上太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在靠近潭水时,他没有站稳,脚下一个打滑,直直栽进潭水里,潭水冰凉刺骨,但梅森心中还不算太慌,他并不是不会游泳——   这份镇静直到他察觉有什么东西环住了他的腰。   梅森回头,看见水下沉着一张苍白的小脸,随之飘起的还有几一缕缕血丝。   那个小孩儿,正沉在水下,睁着一双铮亮的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他。   它的两只纤细灰白的手臂,正死死环在他的腰上,把梅森往水下拉。   梅森惊恐的瞪大眼睛,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不,他还不想死!   他还有一整个庄园、有维杰家的财产继承、有……   梅森急忙扒住潭边凸起的一块岩壁,冰凉滑腻的青苔在手里打转儿,粗糙的石壁把手心磨破了皮,梅森也不敢松手。   梅森正在拼命挣扎之时,忽然察觉身前有一道阴影落下。   ……有人来了?   他抬头,惊喜的看见身前的居然是西黛尔。   惊悸之下,梅森甚至来不及细思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个被封锁的偏僻的地下岩洞。   他的声音已经被冻的发抖,却压不住其中的欣喜:“西黛尔,快!快拉我上去!!”   ——梅森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不能拉起来他,现在那两只冰凉的小手还死死锁在他的腰上,拉着他往下沉。   可是让西黛尔现在出去叫人帮忙显然来不及了,梅森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西黛尔身上。   他喊出这句话,却发现面前的女孩儿并没有任何举动。   女孩儿站在潭水前,白皙的脸上,一双幽蓝眼眸似凝结的冰湖,毫无波澜、高高在上的俯瞰他,随意的撩了撩脸侧的金色碎发,把它们捋到耳后。   她眸光冰凉,面上表情似乎有些奇异,平淡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水潭。   然后一脚踩了上来,正好踩在梅森扒住石壁的手上。   梅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心中下意识涌起一股不对劲儿。   下一刻,他就看见小姑娘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   她甩了甩手腕,然后举起一根尖端锋锐到在幽暗洞穴里闪光的……撬棍?   梅森:……?   等等,她哪来的撬棍儿??   梅森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前有面带笑容但手持凶器的女孩,后有看似纤细但力量巨大的不明生物,他逃无可逃。   撬棍带着呼呼风声挥下来,“砰”一声砸在梅森头上。   一缕血气儿顺着混沌潭水飘上来,男人壮硕的身体沉在潭中,并没有立刻落下去。   西黛尔走在房屋陈旧的孤儿院里,她绕着孤儿院走了一圈,没找到梅森,想起孤儿院里的地下防空洞,沉吟半晌,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然后找到入口后,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了……泡在潭水里惊慌失措的梅森,和水下那个缠在梅森腰间把他往下拉的浑身灰白色、脑壳上还顶着个血窟窿的小孩儿。   西黛尔:……   她罕见的沉默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猜到梅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做了什么。   西黛尔真的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人了。   但无语的心情并不影响她走上前去,在梅森求救时,突生的恶念、以及挥下的撬棍。   男人一时半会竟然还没有沉下去,西黛尔一击得手,手感太顺,西黛尔甚至能感到血液急剧在身体里流动,大脑微微发热,她舔了舔唇,不免有点儿上头。   小姑娘沉思着,再次举起撬棍。   身后却忽然传来刺目的亮光,那是手电筒的白光。   西黛尔一怔,这是……有人来了?   不应该啊。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   梅森半死不活的飘在潭面上,水上还飘着几丝血,她踩在男人的手上,手里还举着一个撬棍。   宛如一个大型谋杀现场,还是直接被逮住那种。   西黛尔:。   她来不及收手了,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西黛尔?”   那人说。   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还带着点笑,像是街坊邻居间的日常打招呼。   西黛尔又是一怔。   她扭头,看见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将手电筒的光晃了晃,从她身上移到身边潭水里的英俊男人身上。   是汉尼拔。   “哎呀,”他不轻不重笑了一声,缓缓踱步上前,“这可……”   “真是个不小的惊喜呢。”   他话语里带着熟稔,笑眯眯和西黛尔打招呼:“又见面了,小饼干。”   西黛尔:“……?”   怎么从小甜心变成小饼干了?   她绷着一张脸,刚刚散发出来的凛冽一时半会儿收不起来,时隔五年,再次见到汉尼拔,西黛尔道:“我们不熟,医生。”   所以就不要总是给她起乱七八糟的外号啊……给人一种很好吃的错觉。   汉尼拔:“唔。”   他目光落到西黛尔手中的撬棍上,若有所思。   西黛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会被误会的!!   虽然貌似大概也不算……误会。   汉尼拔眸光幽幽转到了梅森身上,他半死不活的趴在潭壁上——自从西黛尔敲了他一棍子后,梅森就晕过去了,他身上那个小孩儿也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沉进了水里。   汉尼拔看着西黛尔的姿势,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想把撬棍从小姑娘手里抽走。   抽了下,没抽动。   西黛尔死死的握住自己的宝贝武器,毫无怯意的睁着一双幽蓝的大眼睛回瞪过去。   只是顺便改了下姿势,默不作声把撬棍从横在身前准备打人的姿势,悄悄拖在身后。   汉尼拔:“……”   他也没纠结“凶器”的问题,不甚在意的松手。   “还记得我送过你的那本书吗?”   面对汉尼拔忽然的发问,西黛尔迟疑着点了点头。   其实那本童谣还在她枕边躺了一阵,里面有的童谣故事趣味性还蛮强。   只是后来就束之高阁,但西黛尔也没扔掉。   ……他到底想干嘛。   “所有犯罪者就是罪的奴仆,不要效法这个世界。”   低沉如大提琴般优雅的声音,仿若在朗诵诗歌一般轻声读出这句话时,汉尼拔眼眸幽深,意味深长的注视西黛尔,和她身后的撬棍。   西黛尔:“……”她大概懂了。   小姑娘默默把撬棍又藏起来一点,试图解释:“其实我没打算伤害他……”   汉尼拔正顺手把梅森从潭里捞起来,给男人翻了个身,目光落在男人隐约泛着血迹的后脑勺。   那里的脑骨,明显的凹进去一块。   西黛尔:“……”   她沉默了。 第38章   西黛尔真的没有想过要对梅森动手。   她带梅森来此只是想引诱他做出某些可以在庭审时作为砝码加重判刑的举动。   她甚至连录像设备都准备好了。   然而西黛尔也是真的没有想过——   梅森居然能这么作。   看见男人面露惊恐的在水中挣扎,身后的水鬼纠缠住他的腰,西黛尔想起玛戈身上青青紫紫的伤口。   她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俯瞰梅森,看着这张脸。   越看越气,就……一时没忍住,敲了下去。   ——现在这突发情况,今天估摸也拍不到梅森罪证了,不如先打一顿出出气。   西黛尔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想私自终结梅森性命的想法……在第一次敲下去后她确实不可抑制的有了一丝阴暗念头。   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西黛尔上辈子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呢。   只是西黛尔也没想到自己的力道会这么重。   ……果然不该把普通人的脑壳当佛莱迪打吧。   下次还是收敛一点好了。   汉尼拔俯身,伸手在梅森凹下去的头盖骨处按了按,神情不变的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拭手上沾染的水滴和血丝:“问题不大。”   西黛尔正试图把撬棍再往身后隐蔽处挪一点——主要是汉尼拔现在在场,她不能直接让撬棍消失。   她抬眼对上汉尼拔检查梅森情况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种家长在给自己惹事儿的小孩子料理后事的错觉。   小姑娘默默缩了缩脑袋,略微心虚的移开目光,装作毫不在意的四处打量这个岩洞。   然后她就听见了汉尼拔也毫不在意的声音:“问题不大。”   西黛尔:……   啊这。   不知为何,她忽然又开始不太心虚了。   只是……话说如果汉尼拔以后有孩子,真的不会带坏自己的孩子吗?!   汉尼拔深邃靛蓝的眼眸里似乎捎带着点儿微微的笑意,他瞥了一眼不动声色避开自己眸光的小姑娘,擦去指尖混着血的水滴,随意道:“他死不了。”   其实就算死了,问题也不大。   不过这句号只是在汉尼拔心里转了转,他并未说出口。   ——撬棍还在西黛尔手里呢。   西黛尔低下头,呐呐:“……好的,我知道了。”   听这语气似乎还有点儿失落。   汉尼拔不由按了按额角,轻啧了声:“小饼干,你要先离开这里吗?”   “他死在这儿可不是一个对你友好的选择。”   他意有所指。   西黛尔:……!   她听明白了汉尼拔的意思,有点儿不敢置信的抬头:“那……那我走啦?”   得到汉尼拔确认后,西黛尔一面提起撬棍,一面准备顺着自己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这个岩洞有多个入口,梅森进来的那个入口只是其一。   等西黛尔爬出去后,没等两分钟,汉尼拔就拖着梅森也上了地面。   他看见西黛尔两手空空,多看了一眼,西黛尔解释道:“我已经把撬棍藏起来了。”   “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它在哪儿。”   汉尼拔并未多说什么,似乎挺信任西黛尔,他“嗯”了声,西黛尔似乎听出来些许……赞赏?   “那我们就去见一见院长吧,”汉尼拔微笑着看她:“小饼干,你知道该说些什么吧?”   西黛尔果断且淡然的应答:“当然,医生。”   在她点头后,便乖乖跟在汉尼拔身后,看见他拖着的梅森和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一具尸体一样。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现在发展的剧情像是她杀了人,然后汉尼拔来帮她毁尸灭迹一样?!   她明明是个遵纪守法、单纯善良的好孩子。   所以……错的不是她,而是可恶的人渣梅森!   自我说服的西黛尔愤愤不平在心里对梅森进行了一番激情祖安,才算勉强消去自己因为梅森而险些沦落至变态杀人狂魔境地的不爽。   梅森失去的不过是一块头盖骨罢了,她西黛尔差点儿失去的可是善良的内心和纯洁的双手!!   西黛尔一边跟着汉尼拔走,一边有点儿好奇,问他:“医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儿这么偏僻,西黛尔虽然不知道汉尼拔这几年的发展。   但怎么都不可能沦落到一个在地图上都看不见的地方教书吧。   “我吗?”汉尼拔微微笑了下,即使拖着一个可能两百磅重的男人,他气息也始终平稳:“前不久一家很有名气的儿童慈善机构找到了我,这几个月我已经走遍了那些孤儿院,负责给孩子们做心理调查、咨询和辅导。”   “这是最后一个。”他说,“不过……我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   “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已经不算年轻、但颜值依旧在线的汉尼拔勾了勾唇,似乎心情愉悦:“……似乎已经五年了呢,可爱的小饼干。”   西黛尔:“……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岩洞?”   “……嗯,因为克莉丝蒂?”   “你见过克莉丝蒂了吗?”汉尼拔淡淡道,“她是我还在大学任职时的学生之一,一个月前跟我来这里做她的课题研究,因为怜悯这里的孩子们,才抽出时间来做义务护理。”   “她说今天来了个报纸上报道过的慈善家梅森维杰,身边还跟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但是这两人却在一前一后消失了。”   “孤儿院使用的居住面积不大,她们找了一番没找见人影,我先她们一步下了岩洞,不然……可能撞见你的就不是我了。”   他话语中似乎隐含调侃,西黛尔心中却是一阵后怕。   她想了想,认真道:“主要是因为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我以后会注意的。”   注意不被别人发现,事前先处理好一切隐患。   小姑娘严肃的想——   毕竟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关系到她的名声清白。   在梦里把人脑袋拧下来就算了,如果在现实里也这么做……   可能就不太妙了。   西黛尔忽然脑补起了一个画面,她和汉尼拔隔着铁窗遥遥相望,相顾无言,唯有《铁窗泪》荡气回肠。   西黛尔:……   她冷冷打了寒颤,迅速把这可怕的一幕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小姑娘坚定的握了握拳,在心里想道: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直自认守序阵营的西黛尔不能容忍这一幕出现在自己身上。   “嗯哼。”   西黛尔听见汉尼拔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并未对她信誓旦旦的发言做出什么反应。   汉尼拔拖着个男人的模样实在太过显眼,两人从偏僻的地方转出去后,很快就被有的孩子注意到,他们迅速叫来了大人,不用汉尼拔把人拖去院长处,院长和克莉丝蒂几人就已经到达院子里。   因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老院长面色严肃的让克莉丝蒂先把围观的孩子们带回宿舍,然后才看向汉尼拔和西黛尔。   梅森被汉尼拔齐整的扔在布满沙砾的地上,男人抬手拍了拍灰尘,轻声叹了口气,深邃靛蓝的眼眸带着几分温和的遗憾,看向老院长:“非常抱歉,我找到维杰先生时,他便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老院长:“!”   她心中一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颇为惊恐的看向地上的梅森。   ……难道人已经死了?   然后老院长就听汉尼拔温和轻缓的继续道:“他后脑勺上有一块大概三厘米直径的圆形凹陷伤口,应该是维杰先生因为好奇,进入地下防空洞探索,没有注意脚下路滑,摔倒在水潭里了。”   “他还非常不幸的被一块凸起的岩石砸中了后脑,”汉尼拔叹气,“我能做的只有先把他从水中捞起来,不过我对医术有所钻研……维杰先生并未伤及根本,只要去医院躺一躺便好了。”   并未、只要、躺一躺便好。   老院长沉默的将目光打量在梅森的后脑盖上。   那个凹进去的一块……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打出来的吧?哪有岩石会长的这么齐整?连边缘都如此均匀!   汉尼拔注意到老院长的目光,适时的插话:“是西黛尔先发现了维杰先生,如果不是她一路从岩洞里跑出来,着急的找到我去救维杰先生,还不知道维杰先生要在水潭泡多久才能被发现。”   西黛尔身上沾染了地下洞穴的潮湿和青苔,显然一眼就能发现她也去过岩洞。   汉尼拔给予西黛尔毫不吝啬的夸赞:“多亏这位聪明心善的女孩儿,我才能迅速救起维杰先生,我想维杰醒来也会感激于她。”   男人幽深的眸色诚恳真挚,言辞谈吐不紧不慢、条理清晰,丝毫不带一点儿心虚,温和直视老院长的眼睛:“您难道是在怀疑我和……这位小女孩儿吗?”   老院长沉默了。   不是她想怀疑……而是这两个人真的很可疑啊!   然而,再仔细看去——   汉尼拔可是一位不到三十便能任职教授,却愿意来这个偏僻孤儿院做义务教育的大善人,他心地善良、英俊、博学、有钱、多智、此时正温和、优雅且从容不迫的站在此处,似乎还带着对梅森智商上的惋惜叹息了一声。   再看看旁边的女孩儿——   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量纤细,面容精致雪白的小脸上全是茫然无措,她一脸焦急的看向地上躺倒的男人,纤细柔弱的手指无措在身前绞在一起,这样的柔嫩的手指只怕连块砖都搬不起来,又怎么可能打得过这样一个体重两百磅的男人?   老院长明白了,她叹了口气。   ……虽然梅森维杰先生也是来做慈善的,但是和汉尼拔比还是差了不少份儿。   在老院长心里梅森更是一个资本家,而汉尼拔不过来了两次,不止有投资,还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相处的十分友好,甚至现在孤儿院的护工都是他的弟子,老院长不相信汉尼拔会对维杰先生做些什么。   至于西黛尔?   那就更不可能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打的过梅森呢?   何况西黛尔还是和梅森一起来的。   ……只是,不仅不听指挥瞎乱逛便算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还能被青苔滑倒,然后摔进水里,等一个小女孩儿去救他。   看来梅森维杰不仅不听指挥,还有些……过于愚蠢。   老院长有些头疼,慈善投资没拉到,还可能惹来一个麻烦,她问:“急救电话已经打了吗?”   汉尼拔微笑,男人英俊的面孔上露出温和担忧的表情:“当然。”没有。 第39章   克莉丝蒂小跑着过来,见到汉尼拔身边的西黛尔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原来教授和克里斯蒂安小姐认识呀。”   在得知汉尼拔和西黛尔很早便认识后,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孩対西黛尔的态度立马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流于表面的客套,现在是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   这些亲近大概是由于她対汉尼拔的尊敬而来。   西黛尔能看见克莉丝蒂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敬佩和倾慕。   此时梅森已经被汉尼拔扔进了车后座里,男人身上的浮藻和水渍未干,颇为狼狈、不省人事的躺在沙发椅上,一旁的克莉丝蒂看也没看一眼梅森,而是关切的向汉尼拔递上湿巾:“教授您需要净手吗?”   西黛尔:“……”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恍若在看一个大型唯粉追星现场。   汉尼拔神态自如的接过湿巾,姿态优雅的回了克莉丝蒂一个温和的微笑:“谢谢。”   不久前,汉尼拔和老院长说——   “此处太过偏僻、山路陡峭,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不如我先把维杰先生送出去,若是半路上遇见救护车,可以早些让维杰先生得到医治。”   老院长商忖片刻,只觉这也是个法子,于是孤儿院仅有的几位员工便都没什么意见了。   只是梅森前来做慈善投资、却在此胡乱瞎逛而导致自己被摔晕过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孤儿院,现在连孩子群里都口口相传了。   其实汉尼拔似乎本想把梅森塞进自己车里,只是看着男人一身的泥水和浮藻,他动作一顿,眸色不变,思索了几秒,淡定的打开了梅森的车门。   钥匙就在梅森腰间。   等西黛尔跟着汉尼拔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时,也正好耳尖的听见克莉丝蒂小声的抱怨。   “维杰先生真是太愚蠢了……”   她轻声的叹了口气,难免遗憾的扒着车窗:“教授,自从您离开马萨诸塞大学后,我们都很想念您……好不容易在这里可以见面,您又要离开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都是因为可恶又愚蠢的梅森·维杰先生!   年轻美丽的克莉丝蒂小姐愤愤不平的想,虽然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诉诸于口,但明显的就连西黛尔都能轻易从她眼中看出。   西黛尔:……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汉尼拔的人缘是不是有点儿好的过了头?   难道他们都不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很可怕吗   然而现在正处于疑似被汉尼拔包庇状态下的西黛尔只能默然。   虽然克莉丝蒂极其不舍,但她还是轻易被汉尼拔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告别孤儿院众人后,疑似载着一具尸体的车终于上路了。   行驶在山路上,西黛尔不时探头,回看车后座上梅森一动不动的身子。   她在心里估量了梅森晕倒后的时间,忍不住开口:“医生,他真的没死吗?”   “你还会担心他的性命?”汉尼拔似笑非笑,轻轻瞥了她一眼:“敲人的时候倒没见你掌控一下力度。”   西黛尔摆摆手:“不是,我这不想着想着等下要把他送去医院嘛。”   万一车开到一半人没了,这不自投罗网?不如早点找个地方给处理掉……等等,这个走向怎么又变成了杀人埋尸?   汉尼拔轻笑了声:“为什么要送他去医院?”   西黛尔震惊:“……?!”   难道,汉尼拔暗地里早已做好了一切谋划……   但还没等她脑部完,就听见汉尼拔说:“放心,小饼干。”   “你敲的地方伤不到他的脑核,”他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淡声道:“只是骨头变形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担心。”   “与其说他是被你敲晕的,不如说……他陷入了某种惊悸的状态。”   西黛尔懂了。   ……所以梅森现在还不醒,主要是因为被吓得?   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错手杀了人的西黛尔:“……”   她充满鄙夷的狠狠瞪了后座的躺尸一眼,不屑轻哼了一声。   废物。   不过,西黛尔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医生,你不是学心理的吗?怎么会対人体结构这么清楚。”   清楚到摸了两下就能准确判断梅森的伤势情况。   “嗯,”汉尼拔偏了偏头,似乎并不意外小姑娘的发问:“我大学是在巴黎一所医学院进修,当年我比较贫穷——就接受了学校的一笔工读奖学金,啊代价是在课余为解剖课准备尸体。”   “要不要猜猜那几年我解剖过多少人脑?”他微笑着问。   西黛尔沉默了。   默然半晌,她干巴巴道:“这就不用了。”   她错了,她就不该质疑汉尼拔的业务水平。   虽然解剖这个技能听起来也不错。   但是总觉得跟面前这个男人讨论解剖,就总让西黛尔有一种……细微到神经末梢的不适感。   “好吧,”汉尼拔似乎早有察觉,略微遗憾的叹气:“让梅森回自己的床上睡一会儿,他会醒的。”   “那么——或许我可以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了你吗?”汉尼拔笑了笑,露出侧脸上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看着前方公路,话语中似乎带着几分纵容:“得罪到让你举起撬棍的程度——”   “没什么,”西黛尔想起梅森做过的事情,忍不住厌恶皱眉:“他只是一个恶心的暴力狂罢了,而我朋友很不幸成了他的家人。”   让西黛尔惊诧的是,汉尼拔沉吟半晌,居然吐出一个名字:“玛戈?”   西黛尔:“你认识她?”   “嗯,”汉尼拔微微眯眼,似乎在回忆:“几年前见过两面,也算有点儿印象吧。”   “是个心性坚定的女孩。”   他难得加了句。   从话语里也听不出来汉尼拔対玛戈的态度,西黛尔难免紧张了瞬,有点儿怕汉尼拔也対玛戈感兴趣。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西黛尔,被汉尼拔看上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但没等她继续想,就听见汉尼拔问她:“所以你现在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西黛尔回过神来,“先把梅森送回麝鼠庄园吧。”   她说罢,低头拿出手机,向珍妮特发送去一条消息。   等汉尼拔把车开进麝鼠庄园,再次被门卫拦住,但他只是拿出工作证给门卫看了后,便顺利通行。   因为车是特质的遮挡玻璃,一路上也没有人看见车后座的梅森。   一直到大厦前,西黛尔下车,看见了在大厅等待的玛戈。   “西黛尔,”小姑娘有些紧张的走上前,棕色瞳孔不经意扫见西黛尔身边的一席风衣的英俊男人,以及男人打开的车门里那个躺着半死不活的梅森。   她一时僵住了,舌头打了结般,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还、还……”   杀人就算了,怎么还把尸体运回来了?!   西黛尔:“……你误会了。”   她瞥见紧急赶来的管家、家庭医生等一众人,那些人有汉尼拔应付,西黛尔拉住玛戈的手不动声色将她往楼上带:“我和你哥哥去孤儿院做义工,谁知道他不听指挥跑进二战时的防空洞,还在里边滑倒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摔出病。”   玛戈:“……真的吗?”   她有些怀疑的注视着西黛尔,清楚的在她手臂边见到一片湿润的青苔。   西黛尔淡定的继续道:“幸好我找到了梅森,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他可能就死在里边啦。”   “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的哥哥,”她反手握住玛戈的手,対她轻巧眨眨眼。   玛戈明白了,她棕色的眼瞳里似乎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感动,“谢谢你救了他,西黛尔。”   “不客气,谁让他是你的哥哥呢。”   西黛尔毫不心虚的接受了这份道谢。   等她从玛戈房间出来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西黛尔和玛戈告别,梅森的本该被留在麝鼠庄园,但因为天色渐晚,加上汉尼拔和西黛尔又是送梅森回来的恩人,管家破例让两人登记后从车库里取走了一辆野马汽车,用来返程。   西黛尔坐上了车,不过她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在玛戈房间时,西黛尔已经提出来可以现在就带她走,毕竟她有些担心梅森醒来是否会迁怒于玛戈。   然而玛戈拒绝了她。   “不用担心我,”身量娇小的姑娘站在落日余晖里,静静回眸看她:“你要做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做完吗?”   “比如……送他进去。”   “我想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我想——我应该也能做些什么。”   西黛尔最终还是孤身离开了,玛戈站在二楼的窗前静静遥望西黛尔的背景,表情平静。   西黛尔被汉尼拔送往她要去的目的地后,就和医生道别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小姑娘幽蓝的瞳仁闪着诚恳真挚的光,似乎在真心实意的道谢:“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后退两步,一副准备开溜的模样,连掩饰都没有。   汉尼拔:“……”   他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借你吉言。”   这还是块狼心狗肺的小饼干,利用完就甩人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西黛尔转身进入一条巷里,没有看见汉尼拔倚在车边,逐渐幽深的眼瞳。   他低下头,轻轻哼唱起一首童谣,纤长白皙的手指似交响乐团里的指挥棒轻轻在空气中富有韵律的挥动。   麝鼠庄园,一间幽暗的房间。   梅森醒来时,只觉不仅后脑勺一片剧痛,身上到处都酸痛不已。   他勉强睁眼,忽然看见身边站了个黑漆漆的人。   “……操,”他怒骂了一句,身体却诚实的向后挪动,他又想起来昏迷之前……対了,昏迷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孩儿!   梅森面色惨白,几欲惊叫出声,却忽然见到那个黑漆漆的人打开了灯。   “啪嗒。”   ——床边是他的妹妹玛戈。   梅森捂住被子松了口气,暂时放下惊恐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西黛尔……西黛尔呢?”   无处发泄的惊恐转化为愤怒,愤怒使他面容略微扭曲:“她个淫贱的小婊子!居然敢砸我!!”   玛戈正走到桌前倒水,听见这句话,动作不停,只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眼角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面色寡淡的把倒好的药水端过来:“你不是自己在岩洞摔倒了?别诬陷人家小姑娘。”   梅森吞咽了口口水,想起在岩洞里见到的诡异的一幕,噔时惊惧不已,但他依旧坚持道:“不可能!就是她砸的我。”   他伸手想去摸摸后脑勺疼的地方,只摸到缠绕很厚的一叠纱布。   玛戈冷冷把药塞进他手中:“所以你为什么要去岩洞?”   梅森:“……”   他想了想,干巴巴道:“……因为我见到了一个小孩子……不対,那是只鬼!”   “那个恶鬼想引诱我去岩洞,然后杀了我……”   他低吼出声,只是见到玛戈冷漠的面色,忽然发觉这话可能太弱智了些。   ……属于即使是他的亲身经历,说出来也依旧很扯淡的地步。   梅森:“……”   他又干巴巴沉默了。   “所以这跟西黛尔有什么关系?”他看见自己的妹妹抱臂在他的床前,不屑的冷笑一声:“是你自己把脑子砸坏了吧?”   她手腕上一串流光四溢的玻璃珠在黑暗里隐隐发光。   “还是说你想以此为借口,诬陷西黛尔,让你有更多対她下手的机会?”   深感自己受到莫名污水的梅森大怒,他大声道:“我是想要她来这里玩耍,可在岩洞里她绝対伤害了我!我头上的伤口就是她用撬棍砸出来的!”   他努力回忆:“当时我看的很清楚,那跟撬棍很长,是黑铁一样的颜色……”   玛戈打断他:“所以撬棍呢?”   梅森一下子呆住了,他重复了一遍:“所以撬棍……”   玛戈冷冰冰道:“西黛尔和你一起去的孤儿院,她根本没有机会在你面前藏下一根长撬棍。”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十二岁的金发姑娘替梅森下了论断:“一切都是你脑子摔坏后的凭空妄想。”   梅森呐呐:“……”   他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总觉着又有哪儿不対劲,只能弱弱辩解:“也可能是孤儿院里的撬棍……”   玛戈似乎不屑听他再瞎扯,冷冷赏了他一个白眼后摔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   “把药喝了,等下会有医生来检查你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出了故障。”   梅森捧着手里盛药的碗,陷入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还是说其实那个水里的小孩也不存在,我只是自己摔倒后做了一场梦……?”   可他为什么会梦到小孩鬼和西黛尔打他?!   梅森在房间里疑神疑鬼,而出了房门的玛戈转动手中的玻璃珠串,敛起的眸子中神色冰冷厌憎。   西黛尔回到露易丝家时,已经临近深夜。   “宝贝,”披着件毯子躺在沙发上的艳丽女人懒懒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坐起来:“你再不回来,我可能就要报警了。”   西黛尔走上前,看见珍妮特対她扯起一个笑:“现在的证据已经提交上去了,猜猜那个人渣多久会收到传票?”   “……嗯,”西黛尔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   她现在有些忧虑——   之前的担忧落实了,那些被虐孩童的家长们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站上法庭,作为证据出席。   西黛尔正是抱有这份忧虑,才决定亲身上阵,至少用自己伪装出一个人证。   ……但因为孤儿院里的那个泡在水下的孩子,她的行动失败了。   即便有人证,梅森也只能判个几年,更何况……   更何况现在连人证都没有,也不知道搜集的那些证据究竟能给他判多久。   西黛尔的担忧最终变为现实。   在法庭上,梅森一口咬定这些指认的罪名是対他的污蔑,是捏造出来的骚扰条款——   无非是有些肮脏下贱的人试图用此谋利。   他轻蔑的说。   上法庭时他后脑勺的绷带还没有拆,因此他的愤怒也显得十分可笑,他还要求法官严查西黛尔,他似乎一直坚定的认为是西黛尔伤害了他的脑袋——   当然来负责调查的警察在露易丝家和西黛尔聊了一会后,又去孤儿院走了一趟,最终法院驳回了梅森的指控。   但即使在视频证据如此充分的前提下,在维杰家的人上下打点过后,梅森也仅仅被判了……500个小时的社会服务。   得知此消息的西黛尔:……   珍妮特在一旁安慰她:“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宝贝。维杰家可算是个大财阀,你能一己之力做出这个结果,已经够棒了。”   “而且这并不是只有这个结果,至少他们家的股价现在暴跌了,至少有三个竞争対手盯着他们虎视眈眈呢。”   “而且,至少此后梅森也不会再这般放肆大胆了。所以别太丧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尽力了。”   珍妮特还出面去麝鼠庄园交涉,以露易丝和西黛尔的名义把玛戈接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维杰家已经乱成一摊,珍妮特和老维杰交流的很是顺利,不久露易丝和西黛尔就在家中看见了玛戈。   因为当时露营的人数多且杂,梅森不会知道是谁将视频拍下并泄露。   但西黛尔也确实不放心让玛戈再继续待在有梅森的地方。   西黛尔本来以为这件事只能这样落下帷幕,虽然她十分抑郁且不甘。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天自己是不是就应该直接在岩洞里杀人毁尸比较好。   然而半个月后,外面传来的消息让西黛尔震惊了。   ——梅森瘫痪了。 第40章   梅森维杰在家把自己脸上的肉全部割下来喂狗,并且摔断了自己颈椎的消息一夜间占据各大纸媒和网络新闻的头条。   没错,这些都是……梅森自己做的。   梅森是维杰家族的独子,这条劲爆新闻传播像病毒在空气里传播一样迅速蔓延,即使是维杰家的财力也完全压不住。   西黛尔看见这个消息时,露易丝和玛戈正在她旁边。   自从把玛戈接过来后,露易丝虽然刚开始见到玛戈十分惊讶,但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两人已经有了比学校半年都要亲近的友好关系。   然而露易丝小姑娘又娇又软,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连玛戈的哥哥就是之前被爆出的虐童狂案件的主人公都不知晓。   西黛尔震惊的翻看手机里的新闻,扭头对上了玛戈同样迷惘且不知所措的双眼。   她拉着玛戈,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飞快的跑到楼下找到了珍妮特。   然后西黛尔就看见了珍妮特同样奇特且古怪的面色。   “嘿女孩们,”见到两人的珍妮特却并不显得惊奇,她挑了挑眉:“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女人沉吟了下,道:“今早,维杰家族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汉尼拔“莱克特,也就是法庭指派给梅森的心理医生。”   梅森在庭审过后,不仅被要求在狗栏做五百个小时的劳动,还必须接受法庭专门的心理医生来给他做定时心理咨询和报告,以确保他的心理是否健康。   “那些报社现在还没有得到发布文章,不过应该也快了。”珍妮特耸耸肩:“毕竟庭审时还有不少记者在旁听,我也是从这里打探到消息的。”   西黛尔:“……?”   怎么又和汉尼拔扯上关系了。   西黛尔以听故事的心态刚刚准备点头,却感觉玛戈拉了一下自己的手。   她扭头,看见玛戈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小声道:“那个汉尼拔医生是不是上次跟在你身边的男人……”   玛戈还记得那个男人。   西黛尔从玛戈眼里隐约看见了震撼和……对待大佬的仰视?   她沉默的试图扯回自己的手:“你不要多想,不是我,我没有。”   她跟汉尼拔不是一伙儿的!   珍妮特面色古怪,道:“梅森的伤势……你们在报道上都看了吗?”   西黛尔和玛戈齐齐点头。   面对两个齐齐摆动的金色小脑袋,珍妮特生出一种想笑的冲动,她清清嗓子,知道面前两个孩子心理年龄都很成熟,干脆直说道:“报道上的新闻描述的都不具体,准确来说——”   “梅森的脸部肌肉组织已经完全被毁掉了,”珍妮特说:“嗯……如果把他脸上的纱布拆开,里面大概只是一个有着人脸轮廓的骨架,和一排整齐的牙齿。”   西黛尔:“!”   “这是他在庭审上提供的汉尼拔伤害他的证据之一,”珍妮特接着道。   西黛尔没忍住,插话问:“那……不会真是汉尼拔做的吧?”   如果真是汉尼拔做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是因为她?!   想到这个可能,西黛尔心中惊悚,幽蓝的瞳仁都吓得缩紧了。   可是汉尼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明目张胆犯罪的事情。   果然,珍妮特瞥她一眼,幽幽道:“不。”   “经过现场检查报告鉴定以及……梅森的自诉,”说到这时,珍妮特面色似乎微妙起来:“是他自己把自己脸割下来。”   西黛尔:“……?”   她疑惑转头,对上玛戈同样茫然的目光。   西黛尔:我不理解jpg   玛戈:我也不理解jgp   “根据梅森的自诉——”   珍妮特继续说了下去。   “他想掌控汉尼拔的一些证据,随便什么证据都可以——只要是能威胁他的,以此来换取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对他进行无条件保释。”   西黛尔缄默了。   威、威胁汉尼拔?   她忽然再一次刷新了对梅森的认识——这人岂止是能作,他简直排在必死名单上了。   这可是连她西黛尔都不敢碰的男人!   威逼利诱,两条路,梅森偏偏选了能下地狱那条……   或许是印象深刻,珍妮特都能复述出梅森在庭审上讲的话。   “他说——”   “为了获得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的放水,他特意穿了一套皮革行头去给莱克特医生开门。”   西黛尔善用搜索,立刻在维基百科上看见了【皮革行头】是个什么东西。   是套字母情趣用品。   哦,原来是这个啊。   等等。   ……?!   西黛尔震惊转头,对上玛戈同样震惊的目光。   西黛尔小声:“梅森脑子有没有被我砸坏……”   玛戈同样小声:“我也不知道……”   她想说至少那天晚上梅森看上去还和往常一样……还是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他现在只是解放天性,其实他的本质是个LGBT?   玛戈迷惑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哥哥。   珍妮特看着叽叽喳喳的两个小姑娘,大红色唇微扬:“安静点,女孩们,我还没有讲完呢。”   “梅森说,然后——他就把汉尼拔莱克特医生迎了进来,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奇怪的癖好,然后他就带莱克特医生去看了……嗯,一个绳套结构。”   ……这又是啥?   西黛尔期待的看着珍妮特,等她讲解。   女人面上表情微微扭曲,似乎有些一言难尽,道:“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个用来实现特殊情趣的……物品。”   西黛尔:“。”懂了。   字母自我安慰装置。   ……等等。   所以难不成梅森还在汉尼拔面前……   西黛尔本来觉得梅森的遭遇还挺让她爽的,但怎么这个故事听着听着就变成了恐怖故事……?!   珍妮特脸上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啊。”   “然后梅森就开始在汉尼拔面前自我安慰?”西黛尔学会了抢答。   她现在经过一番波澜起伏,已经麻木到心如明镜了。   珍妮特:“是这样没错,不过据他所说,是汉尼拔勾引诱惑他……”   西黛尔:“……他是不是还说他把自己的脸割下来喂狗也是汉尼拔让他做的?”   珍妮特:“对。”   珍妮特说完,忍不住沉默了。   空气中一时弥漫着震惊和缄默交杂的气息,半晌,西黛尔幽幽道:“所以庭审结果是什么?”   西黛尔明白了,梅森可能不是脑子坏没坏的问题。   他根本就没有脑子。   “实际上梅森把当时的现场报告描述的很仔细,”珍妮特说:“即便他现在无法开口说话,但是他依旧顽强的把它们用键盘盲打出来。”   据梅森所说,汉尼拔莱克特来到他家为他做心理治疗,却引诱他吸食爆破丸,还在他吸毒后神志恍惚时,拿起一块镜子碎片,他下意识想跑,但汉尼拔追了上来,微笑着把镜片递给他,诚恳的跟他建议——让他把自己的脸剥下来。   总而言之,当时的梅森听从了汉尼拔的建议,汉尼拔还放出了他养了饿了很久的狗,于是他就蹲在地上,一边割自己的脸,一边把脸上的肉喂给那些狗吃。   把自己的脸割完大概用了很长时间——但梅森表示自己当时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而现在那些狗被灌胃,找回了梅森的鼻子,但现在的医学技术完全无法把鼻子接回原处。   此外,梅森坚持称是汉尼拔用绳套绞断了他的脖子,而不是他自己摔断的。   梅森在报告的最后称,当他从浑身剧痛中醒来时,看见汉尼拔开了他珍藏多年的红酒,举着酒杯站在窗帘幕布前,听见动静还回头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难以忘怀的笑,然后汉尼拔朝他举起酒杯——   听完全部过程的西黛尔忽然又沉默了。   据她所知,如果过程真的如梅森所讲,那么真有可能是汉尼拔出手直接促成他的惨剧。   ……所以汉尼拔为什么会出手?   西黛尔希望是因为他有感到被梅森冒犯,总不能……总不能是因为她吧?!   那这也太恐怖了!   她试探着问庭审结果,珍妮特道:“梅森维杰拥有一个律师团,不过当庭宣判的结果是汉尼拔无罪——”   “毕竟梅森是个有吸毒前科的人,他在不久前还被指控虐童且成功了,不过现在的舆论风向不久就会变吧,从讨论梅森的虐童心理转变为对他性取向的讨论。”   珍妮特耸耸肩:“毕竟,不是每个异性恋都能理解为什么要穿着情趣套装在同性面前做出那种事。”   “汉尼拔用精神错乱反驳了那些人,不过警局还没有放人——在维杰家族的压力下,他们似乎在准备进行第二次指控。”   好家伙,看来梅森是真的气疯了。   哪怕忍受剧痛,也要坚持为对汉尼拔的指控提供一长篇供词。   ……可惜没啥用。   梅森的下场让西黛尔心情愉悦,然而想起汉尼拔还作为犯罪嫌疑人在警局待着她就又感觉自己的开心有点儿没心没肺。   西黛尔:“……”   ……可恶。   怎么会这样!她的良心居然罕见的受到了谴责。   不过关于起诉和庭审的消息报刊们还没有报道出来,西黛尔还不清楚汉尼拔现在和以后的打算。   他那种人……应该会给自己安排好退路吧?   听完珍妮特跟讲故事一样把细节抖完后,西黛尔和玛戈离开,玛戈忽然把西黛尔拉进一个角落。   西黛尔疑惑抬眸,看见小姑娘棕色瞳孔里严肃认真的眸色。   “西黛尔,”玛戈喊她的名字,似乎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不清楚……你和他的关系,但是,如果我没记错——汉尼拔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吧?”   “虽然我或许没有立场说这些话,但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要说——”   “无论他是否英俊、博学、有钱,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这都至少能体现出他的心理问题。”   西黛尔:“……?”   她倏然明白玛戈应该误会了什么,看着女孩面上情真意切的担忧,顿时哭笑不得。   一时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害怕。   “安心啦,”西黛尔揉揉玛戈的发顶,她是几个女孩间最高的那个,揉脑袋之类的举动做的极其顺手:“我怎么可能跟汉尼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未免也……太惊悚了吧。   西黛尔强调道:“而且汉尼拔对梅森下手也跟我没有关系啦。”   只是玛戈似乎完全没信,她半信半疑的斜睨西黛尔,西黛尔想起自己刚刚因为良心上的谴责,而对汉尼拔露出的一刹的忧虑,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   ……所以她现在在玛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玛戈微微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西黛尔:“……好。”   珍妮特预估的时间不错,等到下午的时候,各大新闻报刊纷纷出现了关于梅森维杰对汉尼拔医生故意伤害罪的指控,以及庭审的部分内容。   然而各大报刊和新闻头条中对于此事的态度,却让西黛尔心情复杂。   《国民报》中的登刊文章——   【在资本压迫下人权何时能得到重视?】   小字: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流淌肮脏的血液!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在庭审胜诉下依然被刑拘,究竟权责在谁?!   通篇痛斥维杰家以强权压人,充斥对弱者的保护倾向,甚至以此次事件上升到资本和人权的问题。   西黛尔:……   还挺能扯。   再看《信使晚报》。   【善良无辜的汉尼拔莱克特医生是否能再次重见光明】   通篇先是陈述了汉尼拔的生平是何等优秀,然后以悲悯语气沉痛阐述了这样一位温和、博学、善良、正直的教授被资本家诬陷沦落至戴上镣铐的地步,是何等让人痛彻心扉的一件事,在最后还照应标题的又回到对于汉尼拔教授能否单枪匹马应对肥头大耳资本家刁难的话题上,充满了见难不平的愤慨和对汉尼拔的担忧。   西黛尔:……这倒不必担心。   她对汉尼拔有种盲目自信。   现在一看各大报刊和社会上的反应,这自信就更膨胀了。   不止各大报刊头条几乎一边倒的倾向汉尼拔,各界社会人士也下场了。   一直到第二天,这份动荡还没有消失。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马萨诸塞大学的学生们,他们发起了联合倡议要求警局释放无罪的汉尼拔莱克特教授,西黛尔在网站上一眼就认出图片里那个义愤填膺的女孩儿——   那是克莉丝蒂。   在三个小时前她还来拜访了西黛尔——早在孤儿院时她便留下了西黛尔的联系方式。克莉丝蒂请求西黛尔也在倡议书上签名,西黛尔看着激动的女孩半晌,没好意思说可能梅森瘫痪加毁容这件事就是汉尼拔做的。   她默默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按上一个红手印。   距离汉尼拔刑拘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之前安静蛰伏的不少人也站了出来,为汉尼拔背书,西黛尔甚至看见一个贵妇激情在社交平台发言,痛骂维杰家都是只会压榨肥猪炼油的一群土包子暴发户,声称汉尼拔莱克特医生是她见过最正直善良的人……   以下省略三千字的骂人语句和对汉尼拔的彩虹屁。   网上的舆论天平直接倒想汉尼拔,西黛尔看见层出不穷的阴谋论,甚至还有人愤慨的说:   他们甚至剥夺汉尼拔莱克特医生请律师的权利!   点赞大几千,人们纷纷在下面跟风痛骂梅森维杰,虽然他们两人都做过不少慈善,可现在人人都知道梅森做慈善是因为恋童,而汉尼拔莱克特才是那个真心慈善的好人。   西黛尔:。   虽然但是,汉尼拔不请律师大概是因为他看不上那些事务所,他自己就能搞定庭审的一切。   也不知道梅森维杰看见这些会不会气到爆炸。   哦不对,他现在还在ICU医治——据说医生正试图勉强拯救他那张已经没肉了的脸,但是断了的颈椎已经无法接好。   他注定一辈子只能在床上和轮椅间渡过了。   而西黛尔在汉尼拔被刑拘在警局的第四天,也是维杰的律师团跟汉尼拔在庭审上又见了多次后。   西黛尔终于还是没忍住,通过珍妮特走了后门,去警局见了汉尼拔一面。   在她离开前,不巧看见玛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唔。   这下似乎……彻底说不清和汉尼拔的关系了呢。 第41章   西黛尔终于还是和汉尼拔隔着铁栏杆相见了。   ……不过是汉尼拔在里,而她坐在外边。   铁栏里还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墙,男人优雅的坐在铁椅上,闲闲的翻着手中的书页。   见西黛尔来了,也只是抬头容色随和的対她笑了笑。   “小饼干,我很高兴你愿意来看我。”   “不客气,”西黛尔问:“你在里边还好吗?”   她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在探监的既视感,虽然现在貌似就是在探监。   “……嗯?”汉尼拔温和的微笑,“还不错,至少警察们都是富有风度的礼貌人士。”   西黛尔决定开门见山:“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   “可能要过段日子?”汉尼拔貌似苦恼的沉吟了一会儿,“毕竟梅森的律师团似乎准备了几十个罪名指控我。”   看着男人一如既往的温和神色,西黛尔心下有数。   既然汉尼拔游刃有余,西黛尔也准备离开了,然而在她走前,正在低头翻阅圣经的汉尼拔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看着书中彩色插画里父子相残的一幕,忽然出声,似在対着空气喃喃自语,又似乎在与西黛尔说话:“上帝让亚伯拉罕杀艾萨克,是想吃掉他吧。”   西黛尔步伐一顿,她回头,対上汉尼拔抬眸,露出靛蓝深沉的眼眸,那双眼睛里似乎含着隐秘的渴望。   西黛尔想了想,委婉又诚恳的说:“虽然我不了解圣经里的故事,但是现实中……吃人是会得朊病毒的,医生。”   汉尼拔似乎被她逗笑了,他眼眸微弯,唇边泄出一点笑意:“……唔,好吧。”   “你是対的。”   西黛尔:“……”   她听着这轻飘飘的跟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心里有点儿发怵。   小姑娘又转身,上前两步,精致的脸蛋上两颗湛蓝眼眸认真盯住汉尼拔:“虽然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想说。”   “我不希望以后再见时,你是被绑着拘束衣,待在监狱里的模样。”   汉尼拔唇畔的笑容似乎更甜蜜了:“我向你保证,那一天不会出现。”   可恶,这个男人好自信啊。   西黛尔忽然问:“医生,你会中文吗?”   汉尼拔:“?”   他点点头,就见面前的小姑娘面色严肃,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播放一首音乐,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   ……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字正腔圆、饱含悲怆的男声唱出的歌词仿佛充满悔意、字字泣血。   汉尼拔:“???”   他唇边甜蜜蜜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西黛尔面容严肃,一本正经的举着手机站在他面前:“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提前感受一下监狱的氛围。”   小姑娘苦口婆心,宛如长辈般谆谆教诲道:“或许你事先体验过这种纯狱风,就能想开了。”   不要仗着自己智商高就再去做知法犯法的事情啊!   此时的歌词正好唱到——   “儿在牢中想母亲,悔恨未听娘的话呀   ……”   汉尼拔:“……”   他忽然就沉默了。   从警局离开的西黛尔只觉一身轻松。   她回家后,和珍妮特与玛戈商议片刻,最终在大家意见一致的情况下,珍妮特决定向老维杰提出剥夺他対于玛戈抚养权的起诉。   根据玛戈的证词、玛戈通过西黛尔的微型摄像机录下的证据,以及现在维杰家还在主力解决梅森的问题,焦头烂额之下珍妮特轻易胜诉,将玛戈的抚养权拿到手。   如果不是因为老维杰的遗嘱——一旦维杰家没有男丁,所有的财产都将被捐献,玛戈可能还想着去争一笔财产。   她并不是无欲无求的那种女孩,相反,她有不小的野心和狠劲儿。   但在商议此事时,西黛尔很认真的跟玛戈提议。   “你现在回到麝鼠庄园,可以把梅森対你做过的一切都原封不动的返还给他,毕竟他已经是个废人。”   而玛戈依旧是麝鼠庄园的主人,她完全可以暗中虐待梅森。   “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西黛尔直视玛戈的双眼:“不是因为対梅森有所怜悯,而是……”   “我不希望你因为那种人渣,让自己双手沾满血污。”   “你可以拥有明朗的生活,而不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不希望你被囿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最终珍妮特决定收养玛戈。   她颇为欣悦:“露易丝性格太柔怯了,我一直担心她以后怎么办,有个强势的姐姐护着她、多教她些东西也不错。”   这件事算是翻过一个篇章,时间缓慢流淌,一直到开学前夕。   珍妮特在送西黛尔三人上学前,给每人都送了一件临别礼物。   “下次再见不知要多久,”面容艳丽的成熟女人叹了口气,颇为不舍的挨个和几个小姑娘贴贴了一番。   西黛尔收到了一台崭新的游戏机,据珍妮特说这是日本新出的一款TS掌机,因为时间紧迫,西黛尔只是先把游戏机塞进了行李箱。   玛戈收到了一件泡泡袖长裙,珍妮特还细心的亲手为她打扮了一番,给玛戈金色的长发挽成两条清纯的麻花辫,簪上两朵少女色系的蝴蝶结。   “女孩子就应该打扮成这样。”珍妮特满意的揉揉玛戈的发顶,转头看见一边又软又糯、目露茫然的露易丝,忍不住叹了口气。   最后珍妮特给露易丝塞了一个小熊玩偶,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这个软绵绵的女儿相处。   而在西黛尔三人返回学校的当日,马萨诸塞的一处机场内。   大厅中,衣冠楚楚、英伦风范的男人起身,他拉上登机箱,不急不缓的上了飞机,中途还顺便扶了一把身侧差点儿摔倒的一位女士。   在女士还沉迷于那张镶嵌着靛蓝深邃双眼的英俊面孔,而来不及道谢时,男人就已经松了手,微笑着対她颔首致意,转身消失在人堆里。   汉尼拔在飞机座位上坐下,窗外白云悠悠,万里晴朗,他悠闲的翻开一本美食杂志,饶有兴趣的阅览起五花八门的菜谱。   回校第一天,是学校的测试日。   这场大型考试対西黛尔来说不在话下,然而在一天疲惫的考试结束后,校霸潘西找到了她。   “西黛尔,”男孩儿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走廊的墙角:“我今晚会在T507有一场大动作,你要不要来?”   他还颇为骄傲的说:“你是我唯一决定带上冒险的女孩儿,我知道你和其他的普通女孩不一样。”   西黛尔并不好奇,但她対于冒险二字有点儿敏感,闻言,出声问:“你要去哪里冒险?”   让她看看潘西准备去哪里作死。   “就在学校外面的后山上,”潘西见西黛尔反问,以为她有兴趣,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虽然他之前和小弟保证绝対能把素日冷漠高傲的西黛尔带来,和他们一起组队去郊外探险,但潘西自己清楚他和西黛尔其实交情不深。   高情商:交情不深;   低情商:毫无关联。   “你知道吗?”他压低声音,“那山上有好几处在国家协会里注册的洞穴景点,不过我们这次要去的不是那里,而是……”   潘西刻意卖了个关子,期待的等待西黛尔的追问。   西黛尔:“哦。”   她冷漠道:“松手,我要回宿舍休息了。”   潘西:“?!”   就这?   这个人怎么可以反应这么平淡?她难道不该好奇的求着自己追问吗?   然而一想起西黛尔之前按住他暴打的经历,潘西不敢造次,也不敢大声,只能忿忿松手。   看着西黛尔毫不犹豫抱书离去的身影,潘西忍不住在她身后道:“你不去绝対会后悔的!我发誓,我本来只邀请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除了他们就只有你了,你……”   西黛尔无法忍受他的聒噪。   她转身,似笑非笑盯住潘西的眼睛:“你们什么时候要去冒险?”   “明、明天晚上。”见事情似乎有转机,潘西紧张的舌头开始打结。   “为什么晚上去?”   “因为要避开老师,翻墙出去……”   “那你们今晚是准备聚在一起做什么?”   “商量冒险准备的东西……”   “时间、地点,还有参加人员。”   “晚、晚上关灯后,T507,克罗格和佩兴斯。”   西黛尔语速越来越快,如同冷冰冰的炮弹扫射向潘西,潘西不知为何就开始心慌,莫名有种自己是被警察审问的犯人的错觉,但看着西黛尔幽冷的眼睛,他敢怒不敢言。   回答完后,潘西看见往日不近人情的女孩子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像是雪地里绽放的鲜艳玫瑰,他微微失神。   下一刻就听见女孩子幽凉的声音。   “好呀。”她轻轻巧巧的应答:“今晚我也去看看吧。”   潘西心中大喜。   西黛尔也心情愉快,她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意味俯瞰这个小男孩儿。   今晚她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就是轻易信人的代价。   等西黛尔回到宿舍,已经接近九点。   她略微疲倦的把书堆放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朝盥洗室走去,却不经意和杰奎琳撞了个满怀。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确切的说,是杰奎琳从身后冷冷撞开西黛尔,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直接抢进了盥洗室,还顺带锁上门。   被撞的一个趔趄,西黛尔身子歪斜的靠着墙站稳,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杰奎琳通红双眼投过来冷漠憎恨的一撇。   她眼睛通红,巨大的眼白遍布密密麻麻的血丝,眼圈乌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西黛尔靠在墙边,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被撞青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身后的玛戈赶紧上来扶住她,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西黛尔摆摆手,露易丝也围了上来,小姑娘如蜜糖一样又甜又软的大眼睛罕见露出不满:“杰奎琳怎么可以连道歉都不说一句?”   被两个小姑娘团在中间的西黛尔:“我真的没事……”   比起自己的肩膀,西黛尔更关切另外一件事。   她问:“杰奎琳怎么回事?”   好像跟她苦大仇深的模样……一个暑假过去,她什么也没做,杰奎琳就自动给两个人的关系来了个负升级?   “不知道,”玛戈蹙眉,“今天她火气好像很大……做什么都一副不满的模样。”   说话间,盥洗室的门被打开,杰奎琳从里面走出来,路过西黛尔三人,露易丝鼓足勇气上前,试图叫住她:“杰奎琳……”   杰奎琳忽然瞥向三人,尤其是三人中的西黛尔。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怨恨的目光笔直射向西黛尔。   哼完以后,她看也不看露易丝一眼,直接扭头就走。   西黛尔:“……?”   玛戈冷冷道:“杰奎琳,你站住!”   她似乎还准备说什么,但杰奎琳完全没有想听的意思,脚步不停的往自己书桌前走去,玛戈恼怒蹙眉,准备上前却被西黛尔拦下。   西黛尔温温柔柔道:“没关系,我原谅杰奎琳,毕竟她可能肠胃不好,上厕所的时候把脑子也一起拉出去了,现在已经丧失了听懂人话的能力。”   西黛尔心中微恼,她虽然看出来杰奎琳状态似乎不太対,但这跟她没有关系,杰奎琳心情不好也不是她把怒气随便发泄在别人身上的理由。   西黛尔说完那句话,已经做好跟杰奎琳対线的准备,然而几百句阴阳怪气的话刚刚在脑子里打了个滚,她却看见杰奎琳面色忍耐,却一言不发的继续坐在书桌前。   似乎并没有起来対线的意思。   见状,西黛尔也没有纠缠下去,她安慰了露易丝几句,洗漱完后便上了床。   上床前,西黛尔看见杰奎琳书桌上的灯依旧亮着。   她不由有些好奇,轻轻瞥了一眼,看见上面摆放着一本砖头厚的教科书籍。   细细听去,桌帘里,还传来沙沙的落笔写字声。   西黛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这卷的也太狠了吧,明早七点可就要起床。   ——论寝室有一个卷王是什么体验。   宿舍断电是在十二点,西黛尔本来准备在去找潘西等人前,把TS游戏掌机拆了玩一会游戏,但是今天考试了一天着实有学疲惫,再加上刚刚和舍友杰奎琳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冲突,西黛尔现在没了玩游戏的心情。   她干脆戴上耳机,躺在床上,一边听歌一边静静等待零点的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黛尔有些困倦,她勉力睁开眼,忽然感觉床边有人。   床帘外似乎有一双眼睛,充满怨毒和冰冷的视线萦绕着她。   西黛尔一下就清醒了。   她屏住气息冷冷向床外看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半睡半醒间做噩梦了?   西黛尔揉揉额角,低头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半了。   她拔掉耳机,下了床,翻出准备好的手电筒准备出门。   离开宿舍前,西黛尔看了一眼杰奎琳的书桌。   杰奎琳已经不在桌前,大概是上床睡觉。   然而当西黛尔把目光移到杰奎琳床前时,她眸光却微微一滞。   ——床前也没有拖鞋。   杰奎琳不在宿舍。   ……她为什么要在深夜一个人离开宿舍?   西黛尔想起杰奎琳赤红的双目,有些头痛的轻啧一声。   总觉得……杰奎琳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变化呢。 第42章   深夜的校园,寂静无声,漆黑的天幕笼罩大地。   一阵微风刮过,卷起远处山林中的树叶喧哗声。   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中,西黛尔深沉的看着眼前这张手绘地图,陷入沉思。   白纸上,被人用黑色水笔简易描绘出的起伏山峰中,红笔划出的线路完美避过各个在国家协会注册过的洞穴景点、顺着蜿蜒起伏的山线,越拐越偏,一直绕到山背的某个小角落。   “这个洞穴是一个从未被发现过的地方,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潘西说到这里,无比激动:“我还没有进去探索,只要我们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这个洞穴说不定可以用我们的名字赋名!”   他咳了两声:“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才带着你们一起去——不然我就独自下去了。”   西黛尔:“……”   《好朋友》。   还真是挺好的朋友,赶巧到连作死都碰上一块儿了。   潘西的计划是在明晚十二点后,避开校警视线,偷偷溜出学校,前往后山的洞穴进行探险。   深夜、荒山、从未被发现过的地下洞穴、孩子。   要素齐全了属于是。   等他絮絮叨叨讲完,还不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背包:“我已经把探险洞穴用的物品都准备好了,你们只要跟着我就好。”   旁边两个男孩儿面色兴奋,摩拳擦掌、一副盛势待发的激动模样。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听见冒险一类的举动难免热血上头。   西黛尔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张地图,还顺便把潘西做的关于地形勘测的笔记拿起来瞅了两眼。   挺好,笔记本上还有人名。   更方便举报了。   她把地图叠起来,和笔记本放在一起,看向激动不已的潘西:“你的建议很有趣,我会考虑的。”   “你应该不介意我把这些东西带走,仔细瞧一瞧吧?”西黛尔笑容和善,笑眯眯问。   “不、不介意。”潘西晕乎乎的摆摆手,耳廓不自觉泛了红。   ……向来对他视若无物的西黛尔居然朝他笑了哎!   还笑的这么温柔。   西黛尔点点头,朝几人温和的道别,拎起地图和潘西的笔记走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她便拿着这两样东西敲开老师办公室的门。   “老师,我要举报。有人违反校规,擅自出校。”   晚餐时,潘西怒气冲冲的找上西黛尔。   小男孩儿白嫩的眼眶泛红,充满愤怒的怒视西黛尔:“说好了一起探险,你却偷偷给老师打报告!我、我看不起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他愤愤不平:“你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西黛尔纠正他:“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她慢悠悠叉起一块牛排,一边嚼一边说:“不过你要是想换个称呼,我也不介意当你爸爸。”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西黛尔抬眸,冰蓝的眼眸里似乎含着让人通体森寒的笑意,她懒懒道:“虽然我没有收儿子的想法,不过你要是感恩戴德,想认个祖宗我也不介意。”   潘西磕碜两下,有点不明白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被西黛尔刺激到了,最后怀着满怀怨气和委屈离开。   还能怎么办呢?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除了放下一句不轻不重的绝交来凸显自己绝不向老师屈服的骨气,也做不了其他。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潘西三人被老师约谈,不过学校也找来国家洞穴协会的专业研究者和装备精良的探险人士,对于发现新洞穴的潘西而言,实际上他依旧拥有命名权——虽然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首次进去探险的权利。   洞穴里有什么,西黛尔便无从得知了。   不过……后来,据说那些专业人员从洞穴里找出来不少人类骨头,似乎里边并不是从未有过人类踏足,只是进去的人都死了,因而这个洞穴才一直未被发现。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而西黛尔在此不久,很快受到了在背后给老师打小报告的代价——她也被老师约谈了。   西黛尔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响了一下。   “滴滴滴——”   她点进去,发现是一条陌生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耐人寻味。   【你想拥有一款体验绝对真实自由的游戏吗?   你想在平淡无趣的生活为自己寻找一丝刺激吗?   如果你想感受心脏加速、惊声尖叫,体会货真价实、无与伦比的恐怖,那么你一定会毫不犹豫下载它——   只要进入游戏七天,就一定能收获死亡哦!】   下面跟着一串链接。   西黛尔:……   谢邀,并不想玩。   她还想好好活着。   西黛尔冷漠退出信息界面,毫不犹豫点下删除短信。   看着这条信息消失在界面上,西黛尔愉悦的松了口气,她回到宿舍,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想起珍妮特送她的TS掌机还在枕边。   玩什么会让人死亡的恐怖游戏,恋爱游戏它不香吗!   西黛尔兴致勃勃的拆开包装,拿出里面崭新的TS掌机,只是她还没打开,漆黑的屏幕自动浮现出滚动的圆圈。   西黛尔:“……?”   数秒后,掌机亮起,屏幕有一瞬的花白扭曲,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西黛尔看见,空空如也的屏幕中间,安静的躺着一个游戏图标。   黑漆漆的底图上,浮现出三个血红色的字:   七日死。   字的后边,还有一只狰狞睁开的血色眼球。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能恶意捆绑的?   看着这个直白的名字,西黛尔一时间被气笑了。   这游戏机是不能要了,西黛尔带着一点儿心疼,准备下床把它带出去处理掉,忽然看见宿舍门边站了个棕发的圆脸女孩儿。   女孩儿是班级里的学委尤娜,看见西黛尔下床她双眼一亮:“西黛尔,我正找你呢。”   “你找我什么事?”西黛尔一边把游戏机揣进怀里,一边走了过去。   尤娜悄声道:“朱莉贝克老师要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西黛尔:“好的,我知道了。”   她点头示意,同时问道:“你知道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不知道,”尤娜摇头,“不过老师面色很严肃。”   朱莉贝克老师是主要负责她们学业监查的辅导老师,和生活老师不同,西黛尔一直称得上品学兼优,深受这位老师喜爱。   西黛尔略一沉吟,决定先去见朱莉,毕竟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她有些疑惑老师为什么要找自己。   直到见到朱莉之后,西黛尔才明白自己以为能很快离开的想法有多离谱。   朱莉岂止是面色严肃,她眼神锐利,仿佛暗藏杀机的瞥向西黛尔:“你知道你这次综测多少分吗?”   西黛尔:“……啊?”   朱莉把一张测试卷扯出,丢到西黛尔怀里,西黛尔接过,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满卷鲜红的叉。   西黛尔心情一言难尽,拿着试卷的手微微颤抖,一瞬间在想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也被梅森带没了。   自从重生以来,她再也没有在自己的试卷上做错过这么多的题目!!   然而西黛尔定睛一看,发觉不对。   “……老师,”她又仔细看了一眼试卷,“这不是我原来的答案。”   “我卷子被人动过了。”   改动她答案的人应该对她的笔迹很熟悉,西黛尔第一瞬甚至没反应过来,然而她细细看完试卷,发觉出差错。   模仿她笔迹改动试卷的人,一定与她十分熟悉,甚至到了朝夕相处、时刻关注她的地步。   想起昨晚杰奎琳在深夜离开宿舍,西黛尔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没有向老师解释,只是简短的阐明情况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西黛尔没有把怀疑人选杰奎琳告诉老师朱莉。   实际上她现在对杰奎琳的智商感到奇怪——这种诬陷手段也太不明智了。   这不该是杰奎琳的正常水平……除非她现在出了别的事情,让她方寸大乱以至于无法发挥自己的正常智商。   西黛尔走出办公室,路过走廊拐角,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杰奎琳。   深棕色卷发的女孩儿似乎笼罩在阴影里,她发觉西黛尔出来后,似乎想转身逃开,却被西黛尔快步追上。   西黛尔表情平静,握住她的手腕,不顾杰奎琳的挣扎把人拉到学校的一个角落。   等到偏僻处,西黛尔似笑非笑的把那张测试卷展开,摊到杰奎琳眼前:“因为讨厌我,所以就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如果你想在成绩单上的分数超过我,”她眼眸微眯,带着一点冰冷的笑意开口:“可以告诉我呀,把第一让给你当也没什么。”   因为西黛尔一直占据综测第一,杰奎琳只能排第二。   天色苍郁,阴暗的阴翳似乎从远山覆盖过来,一阵微风刮过,西黛尔听见山中树林发出喧哗的树叶碰撞声。   山线连绵起伏,树密集连成乌压压一大片,似蛰伏其中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她看见阴影里的杰奎琳忽然打了个冷颤,本来麻木的脸色忽然变得莫名惊恐。   她惊声尖叫着甩开西黛尔的手,怨毒冰冷的目光在眼瞳里炯炯发亮。   叫声尖锐刺耳,西黛尔倒吸一口冷气,霎时间觉得耳膜发疼。   然后她听见杰奎琳恨极了的哭腔。   “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明白!!” 第43章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伴随着女孩的嘶吼哭叫,西黛尔冷静放开她,后退一步。   杰奎琳似乎崩溃了,她抹了把眼泪,通红着眼眸幽幽望向西黛尔:“你不知道……我在这个暑假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没有资格谴责我,我只是为了救我自己!”   “我一直讨厌你,因为无论做什么你都压我一头!”   “你好像永远都高高在上,俯瞰我们这些不如你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是第一次让我品尝到失败滋味的人。”   “我好恨……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杰奎琳哽咽着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我——我绝对不能被人比下去,我不甘落人后。”   “可是你好像永远都站在云端,高不可攀,就连一起选修的中文课程你也能遥遥领先,可我不甘心承认是我比不过你!”   “所以在这个暑假,为了超过你,我拼命的学习,父母都为我请了名校教师来授课,我拼尽全力的努力,那段时间我甚至连睡梦中都在背中文单词,即使我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而就在那之后,在那之后——”   她话语忽然顿住了,雪白的牙齿颤抖着咬住下唇,似乎想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略带怨毒的脸色逐渐发白。   西黛尔:“……”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学校有一门必选的外语课程,西黛尔因为过于懒惰,不想学别的费脑字,就选了自己上辈子的母语。   因此,她经常无意识在中文课上凡尔赛,不仅能跟中文老师无障碍交流,还能时不时纠正一下老师的小错误,毕竟中文这玩意儿方言太多了,一般而言,外国人学的再好也不如土著。   ……她真没想到能给杰奎琳带来这么大心理阴影。   “所以,”西黛尔忽然问:“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杰奎琳的眼瞳似乎在昏暗天色下炯炯发亮,她闪亮的眼眸死死盯住西黛尔,极其讽刺的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你放假前不是用见鬼来吓我吗?”   “我告诉你,”她阴恻恻翘起唇角,一动不动盯着西黛尔,似乎想看她反应:“我真的在这个暑假见到了……那种东西。”   寒风刮过,一阵寂静。   西黛尔注意到杰奎琳“期待”的目光,她平淡给了个反应:“哦。”   杰奎琳:“……”   这人为什么都不带怕的?!   杰奎琳的想法太好懂了,西黛尔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想吓自己。   可是……   西黛尔有些迷惑,西黛尔不能理解。   为什么明明杰奎琳自己都快被吓疯了,还要坚持想来吓她?   原来杰奎琳对她的仇恨已经到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程度吗?   “总之,你是无法理解我到底经历了什么的。”杰奎琳恼羞交加,她咬着唇,面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这么拼命的学习,不会焦虑到失眠,不会每天都担心考试失利,不会……不会遇见它……!”   西黛尔耐心听完:“所以你的焦虑跟你对我的成绩动手脚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杰奎琳冷笑的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见它吗?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   她面上忽然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缓缓道:“我……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去乡下外祖家的路上。他在郊区生活,距离市区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我就在车后座上背单词,可是……车子开着开着,旁边出现了很大一座山。”   “那天我好像学了很久,睡眠很少,背着背着我就睡着了,可是……可是当我再次抬头时,我发现山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它非常高,也很瘦,不像是人,像是怪物,站在一棵树后边,遥遥的望向我的方向。”   “那个东西在看着我。”   “我想,可是下一刻我就发现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个梦,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窗外的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风吹过带起的树叶喧嚣。”   “可是,就在那之后……”   “我发现,我不止一次能看见他……!”   “第二次是在外祖家,那晚我一直在做题,一直到零点都没有入睡,可是我抬头时,发现我在田野的稻草人旁边看见了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人又瘦又长,它站在稻草人旁边,和我隔着一片田野,我看见它的头对着我的方向点了点,它还是在看我!!”   “我忽然意识到,它是真的存在,不是我的梦中产物或者幻象。”   “我很害怕,但我以为这可能只是乡下深山里的某种类人野兽,我把门锁好入睡,那晚一夜无事。”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从外祖家离开后,我回到城区的别墅,可是,在回家以后,我还是见到了它——那次它站在街口,它身体又瘦又长,比路灯还高,我吓坏了,我把父母叫来,但是他们过来时,那个瘦长人已经离开,我父母以为是我精神错乱,把我训斥一顿,反锁在屋内。”   “我第四次见到它,它站在路灯下,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穿着黑色西装、系着红领带,衣冠楚楚,像是一个正常的在上班中的男人。”   “可是……可是它没有脸!”   “你知道吗?它的脸是一张平滑的曲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就只是一张脸。”   “它根本就不是人!”   “可这不是最恐怖的,在我看见它没有五官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它不是无故出现在这里。”   “它一直跟着我。”   “从山林、到田野,再到城市,它一直在我身边。”   “每一次出现,它都会离我更近……”   “第一次,它在距离我很远的山林里;第二次,它在跟我隔着田地的郊外;第三次,它出现在街口;第四次,我看清了它的样子……”   “它还会再次出现的,而它下一次出现,会在哪里呢?”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时,已经晚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看着它站在我家别墅的门外,它抬头,没有眼睛,可是我知道它在看我——”   “那晚我和父母一起入睡,我尝试把事情告诉他们,但他们用监控证明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为了不被强制送去做精神鉴定,我只能改口说是我在开玩笑,可是我知道它就在我家门外。”   “我和父母一起睡了半个月,他们告诉我要独立生活,可是我不敢在可以看见别墅外一切的房间睡觉,我抱着被子去了沙发。”   “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我在沙发上入眠,但我睁眼时看见的不是天花板,我看见了一张空白的脸——”   “它就在我的身边!!”   “因为它很高,所以它是佝偻身体走进来的,我在半夜醒来,看见它在我身边,两只灰白的手臂像面条一样垂在地上,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幽幽对着我……”   “我知道它终于找上来了,我已经记不清这次是第几次,就在我快要疯掉的时候,天亮了,它不见了。”   “可我再也睡不着。之后没过几天就是开学,我来了学校,可是我知道我逃不掉它的……无论我在哪里,它都会找到我,然后、然后把我拖进密林,把我杀死……”   “就在下一次!在下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我会死,我一定会死的——”   杰奎琳讲述完一切,天色已经隐隐拉起夜的帷幕。   灰暗天空下,一阵窸窣的风吹过,西黛尔又听见了树叶哗啦的声响。   杰奎琳把故事讲完后,恨声道:“后来我去查了资料,知道它的名字——瘦长鬼影。”   西黛尔:……哦豁。   原来是它,那她也认识,这不就是美国著名都市怪谈?   没想到居然真有原型,还能让她这倒霉室友碰上。   只是——   “所以你遇见瘦长鬼影跟我有什么关系?”   杰奎琳咬唇:“我查了资料后知道,只有焦虑不满、压力大的人群才会遇见瘦长鬼影,所以……总之,如果你的成绩被我比下去,或许我就可以缓解自己的焦虑,就能从它视线里逃脱。”   西黛尔:“……嗯。”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主要是——   西黛尔真没见过这么能卷的人!   甚至因为卷不动还能招来都市怪谈。   都说了不要卷,看看,这就是卷王的下场吧!不如舒舒服服的躺宿舍里玩玩游戏,不就什么事都没……   西黛尔忽然想起她怀里还有个疑似带有诅咒的游戏没解决。   可恶!   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这么困难。   西黛尔心情微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杰奎琳的脑回路。   只是她在这边微妙的沉默了几秒,杰奎琳的脸色却忽然剧烈扭曲起来。   她五官惊恐的皱在一起,目露惶惧,震惊的盯着西黛尔的身后:“它、它又出现了。”   西黛尔看着杰奎琳目光所至之处,心中涌起些许不妙。   她慢慢回头,对上了……一张空白的脸。   ——只要它盯上你了,那它将会……无时无刻的出现在你身边。   一直到死亡为止。   西黛尔想起杰奎琳刚刚的介绍,屏住呼吸,再看着自己身后的瘦长鬼影。   三秒后,她做出一个决定。 第44章   围墙外,一个长着类人脑袋的奇长生物正低着它又圆又白的脑袋,空白面孔似乎在看西黛尔。   西黛尔:……   她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和瘦长鬼影对视。   三秒后,她掂量完学校围墙外瘦长鬼影的身高,发现自己大概跳起来也打不到它的腰,果断放弃了停留的念头。   西黛尔毫不犹豫、撒腿就跑。   杰奎琳目瞪口呆看着西黛尔转瞬跑远的身影,呆滞一秒后反应了过来,苍白着小脸紧跟西黛尔向学校内跑去。   西黛尔跑出几米,回头看去,发现杰奎琳眼圈泛红的跟在她身后,同样跟过来的还有瘦长鬼影。   身体长度到达了可怕程度的无脸西装男没有进学校,他只是围着围墙转,它走的极快,只是一个瞬间便出现在西黛尔身侧的围墙外。   西黛尔试探的慢下脚步,被杰奎琳撞了一个踉跄,她把人推开,看见墙外的怪物也慢下来,只是绕着她们转圈。   ……不对,准确来说是绕着杰奎琳转圈。   杰奎琳才是它盯上的人。   西黛尔:“……”   她有点儿想开口,让杰奎琳不要跟着她。   只是还没等西黛尔把想法付诸行动,瘦长的怪物似乎注意到什么,它身后忽然涌出无数树枝和藤条,霉色的干枯树枝勒住女孩子白皙娇嫩的皮肤,藤条绑住杰奎琳的腰,就要把她往后拉。   千钧一发之际,杰奎琳惊恐的看向西黛尔,再也没有刚刚的埋怨和嫉妒,求生的本能让她勾住西黛尔的衣带:“救救我!”   女孩柔弱纤细的手腕根本没有抓紧衣带和身后怪物抗衡的力量,但西黛尔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西黛尔攥住杰奎琳的手腕,冷静瞥向她身后那根粗长的藤条,膝盖抵住杰奎琳的腰窝,轻易把人撂倒在地上,左手压住她的脸按下,稳住力道用撬棍把藤条直接割断。   在她做这一切时杰奎琳被藤条拖了两三米,西黛尔压在她身上也被往前拖了不少距离。   割断藤条后她拉住杰奎琳的衣领往后拖了几步,才松开她,杰奎琳心有余悸的捂住胸口,眼里蕴了层薄薄的水光,她脸上全是细微的擦伤,忍着惊悸从地上爬起来,有些难堪的向西黛尔道:“谢谢你……还有,我刚刚不该对你发脾气,抱歉。”   杰奎琳脸上火辣辣的疼,西黛尔却没时间注意她。   她冷冷环视四周。   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忽然变了,西黛尔可能在松开杰奎琳衣领的时候就独自跑路了。   雪白的围墙上,忽然爬满了密集的深绿色霉苔,像是在深山老林伫立多年后的腐朽痕迹。   墙外树影幢幢,婆娑的枝桠舒展在惨白月色下,形状千奇百怪,像是魔鬼伸出的触手。   瘦长鬼影消失不见了。   西黛尔鼻间嗅到腐烂的臭味,她回身,看见教学楼变成了一颗颗参天巨树,树筋虬结,深深扎入绵软的黑色泥土。   杰奎琳震惊的僵住,现在看见的一切打破了她十几年以来的固有认识,她扭头想找西黛尔,却发现少女雪白的面容无比平淡,幽蓝眼眸在漆黑的夜里微微发亮,漫不经心打量四周的一切,似乎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习以为常。   她右手还杵着根……撬棍。   等等,她哪来的撬棍?!从裙子里掏出来的吗?   杰奎琳麻木的眨了眨眼睛,希望能从噩梦醒来,但最后她只看见西黛尔转头对她颇为挑剔的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带着点儿嫌弃的道:   “来到这里,想活命,就要听我的,知道吗?”   西黛尔还特意挥了挥手里的撬棍,在空中舞的虎虎生风。   杰奎琳:“……嗯。”   她身体僵硬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惊恐的咽了咽唾液。   为什么现在的西黛尔跟她记忆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明明以前是高贵优雅、不屑搭理世俗的冰山美人。   怎么会……原来她私下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杰奎琳捂住火辣辣的脸颊,看着正骂骂咧咧用撬棍像锄地一样把脚下缠绕的藤蔓扒拉开的西黛尔,只觉自己以前都竞争了个寂寞。   她本以为自己是被西黛尔轻蔑、不屑一顾,因而发疯般拼命努力学习,试图弥补。   现在忽然发觉,或许她从来就没跟上过西黛尔的步伐……?   毕竟,有哪个学校的第一会这般熟练的使用撬棍,正手收割一堆藤蔓,反手敲死一只老鼠,对这种灵异场景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杰奎琳想起,上一学年西黛尔恐吓她的话,然而现在看来,那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恐吓……   难道西黛尔是神秘侧的大佬?!   杰奎琳还在那边胡思乱想,西黛尔却已经愈发暴躁,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像是蚯蚓一样又湿又冷的滑腻藤蔓纠缠在她的鞋底,西黛尔割掉一茬,转脚又踩上了另一块地,缝隙里还时不时钻出来点儿奇怪的东西,一个有她脑袋大的肥硕老鼠就不算什么了,她扒拉开一块地,发现下边竟然还覆着密密麻麻的水蛭。   再仔细一看,水蛭是趴在一张人脸上蠕动。   哦,原来这下面都是尸体啊。   西黛尔:……   她烦躁起身,杰奎琳又只是傻愣愣站在那边什么也不干——   在暑期,为了露易丝跟佛莱迪杠上也就算了,毕竟小姑娘又甜又软,黏黏乎乎的可爱极了。   因为玛戈跟莱克特医生又有了交集也算不了什么,毕竟玛戈是个好姑娘,对她也不差。   可杰奎琳算是什么?   虽然容貌出众,但她从开学便一直不待见西黛尔,每次说话都喜欢呛人,两人没有交情,西黛尔不可能为了她去跟瘦长鬼影对上。   她没想到只是顺手一拉,就把自己给拉进了这个鬼地方。   眼见杰奎琳也不知道来帮忙搭把手,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西黛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她尽量用平和的口吻问杰奎琳:“你还知道关于瘦长鬼影的事情吗?”   西黛尔没听过瘦长鬼影,只是大概知道这是一个都市怪谈。   杰奎琳被瘦长鬼影纠缠许久,或许知道更多线索。   果然,杰奎琳飞快答道:“我查过不少资料,据说瘦长鬼影会找上压力大的人,然后对他们进行精神压迫、攻击和惊吓,这段时间会持续一个月到半年之久,等到被找上的人无法忍受,精神错乱、癫狂,它就会把这些人拖进密林——它住在密林里,然后人们就会再也找不到消失的人了。”   西黛尔:“那如果你压力消失了,瘦长鬼影会不会不再出现?”   说这话后,西黛尔瞥见身边的黑泥里浮现起一张死人苍白的脸。   她沉思几秒,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中文好是因为我以前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   “而且你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在同龄人中,我非常欣赏你,只是一直不愿意被你发现。”西黛尔飞快地说,她眼眸充满诚挚,真诚的看向杰奎琳。   杰奎琳:“……”   她很想说别演了,看着西黛尔手里的撬棍又默默把话吞咽下去,最后只说:“另外,瘦长鬼影还非常喜欢小孩子,它也经常出现在孩子身边。”   她们现在正一边走,一边交流情报,西黛尔已经放弃了处理那些难缠的藤丝——自从知道它们是以尸体为肥料后,西黛尔就不太愿意再去清理它们。   西黛尔现在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的撬棍脏了。   那些藤丝粘在鞋底,西黛尔感觉自己走路时耗费的体力增加了不少。   她心下微沉,又听见杰奎琳说:“据说,瘦长鬼影会把抓走的孩子穿膛破肚,把他们的五脏六腑掏空,倒挂在高高的树林上……”   杰奎琳说到这里时,西黛尔正好抬头。   “啊,”她没什么感情的惊叹了一声,棒读道:“你说的不会就是这颗树吧。”   杰奎琳:“……??”   她也抬头,下一刻杰奎琳唇色悄然褪去,变为死灰一样的白。   那是一颗极高极粗的树,比她们一路走来见过的所有树木都要粗壮。   它的枝桠遍布整个天空,遮天蔽日。   上面密密麻麻的垂挂满了尸体,它们灰白的皮肤没有腐烂,只是从胸口到肚皮处被剖开,风干的人皮大敞,露出里面的森然血肉和骨架。   一具尸体正好挂在西黛尔头顶,她冷漠的抬头打量了片刻,在这棵树扭曲的枝桠抓住她前,转头面对干呕的杰奎琳,冷冷道:“你要是解决不了你的压力,我就把你解决掉。”   她发现自己大概解决不了瘦长鬼影。   ……如果不能解决瘦长鬼影,那解决招来瘦长鬼影的人也是可以的吧?   总之不管能不能行,先威胁一波杰奎琳,让她有点儿干劲再说。   杰奎琳:“……??”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然被西黛尔一脚踹下了斜坡。   西黛尔说完这句话,那根弯曲的枝桠也碰到了她,西黛尔在被卷起来前蹲下,险险逃过一劫,眼见那根灵活宛如触手的树枝想插入她的肩臂,西黛尔略微犹豫,自己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但她和杰奎琳落下的方向不同,西黛尔落进一片浅滩沼泽中,杰奎琳站在枯朽树叶覆盖的土地上,有些忧心的望向西黛尔。   然后她就看见西黛尔抬了抬脚,一直冷静的脸上忽然裂出崩溃的神色。   西黛尔木然的看着脚下的污泥里的尸体,肿胀的脓包被她踩破,溅射出来的黄色流脓四溢,有一丝溅在她的脸上。   她麻木的擦去脸上的脓水,忽然冷笑了一下,紧接着杰奎琳看见西黛尔放下撬棍,从怀里掏出一个……游戏机?   她现在还有心思打游戏的吗?!   杰奎琳惊恐的看着西黛尔笑容和善的打开游戏机,抬头看她:“瘦长鬼影杀人是不是还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杰奎琳:“现在这个不重要……它在你背后了!”   它指的是那跟不死心的枝桠,亦或者可以说是瘦长鬼影的身体延伸。   西黛尔恍若未觉,笑眯眯道:“瘦长鬼影就是逊啦,现在我都不用一个月,七天就能让它死呢。”   来,造作啊,谁怕谁!!   反正打不过,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她笑意狰狞,毫不犹豫点开TS掌机上的游戏图标。 第45章   游戏图标上,血色眼睛缓缓睁开,狰狞望向西黛尔,以及她身后一切魑魅阴翳。   与此同时,空间似乎微微扭曲,身后腾起的藤蔓似乎察觉不对,顿住动作。   数秒过后,西黛尔的面前突兀的多出了一条路。   如果你的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通往日式RPG,一条通往美式3D,你会选择哪条?   西黛尔看着脚下四处飞溅的腐烂尸体的□□,毫不犹豫冲进了那条路。   ……无论怎样,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什么?瘦长鬼影?   它要是愿意追来就再好不过了!   西黛尔在它老巢干不过它,在一个陌生的地点可就未必了。   她一想到巨人观尸体那个绵软粘腻的脚感,拳头就硬了,比起对诅咒游戏的抗拒西黛尔现在更想把瘦长鬼影的头给打爆,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勾八玩意儿。   她进去前,看见还傻站在一边的杰奎琳,难道对她耐心提醒了一句:“你可以自己选择进来还是待在密林。”   眼看密集的树林中忽然多出来一条鹅卵石小路,杰奎琳还未来得及震惊,就看见西黛尔毫不犹豫跑了进去,她迟疑一刹,面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紧跟着西黛尔跑了进去。   古怪的是,踏上这条小路后,周围的阴森密林似乎被某种东西隔绝,腐臭的气味被冲淡,随之而来的是扑鼻花香。   杰奎琳不敢远离西黛尔,她紧紧挨着西黛尔,走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心惊——   杰奎琳想起西黛尔拿着游戏机似乎做了什么之后,这里才突然多出来一条路,眸光不免往西黛尔怀里飘去,小小声开口:“那个游戏机是你的特殊能力吗……”   西黛尔根本没听杰奎琳说话,只是朝她摆摆手:“安静。”   她听见了一阵若有若无、曲调欢快的bgm。   ……唔。   有些奇怪呢。   西黛尔记得这是个恐怖游戏——如果不是为了离开瘦长鬼影那跟挂风干腊肉一样遍地尸体的密林,她也不会点开《七日死》这个游戏。   她不知道这个游戏的内容,但既然是恐怖游戏,总该有点儿恐怖游戏的样子吧?   这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小路、扑面而来的浓郁花香、以及这欢快的bgm……   如果不是她下错游戏,就是这游戏已经在作妖了。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西黛尔细细聆听耳边的曲调声,然而在她走了没多久,声音忽然停了。   这条小路走到了尽头,西黛尔也看见了一个……总之无论哪里都很符合日本RPG游戏风格的村子。   灰色石头铺就的村庄道路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年轻人。   草坪里鲜花如茵,灌木丛一簇簇,生机旺盛。   空气中弥漫馥郁花香,杰奎琳深吸一口,忍不住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这里看上去美好又安全呢。   就是这个小镇似乎是亚洲那边的风格——里边的人也是亚洲人。   而西黛尔站在村落入口处,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深思。   这里安全不安全另说——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她不会日语。   ……杰奎琳也不会。   那么……她该怎么和这些人交流?   或许是注意村落入口这边的西黛尔和杰奎琳,一个年轻人上前,态度热切的问道:“你们也是来参加今晚的祭拜吗?”   咦?居然能听懂!   既然能听懂,西黛尔双眼一亮,她不知道年轻人说的祭拜是什么,避开话题道:“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你们这里有旅馆吗?”   说完她想起自己没有带钱,杰奎琳身上也不知有没有钱,于是改口道:“有可以清洗东西的地方也行。”   西黛尔想先把她自己洗一洗,再给撬棍洗一洗。   她着实被瘦长鬼影的密林整出心理阴影了。   年轻人说:“当然,我们巴鲁纳村最负盛名的就是清澈的泉水了。”   他笑容爽朗,指着身后的湖水说:“这里,都是大家平时用来清洗物品的场所哦。”   “不过是外乡人的话,果然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比较好呢。”年轻人善意的提醒,“巴鲁纳村不收留外乡人,今晚的祭拜即将开始,晚上还是要早点离开呢。”   “如果祭拜时间开始,还有人待在外边,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哦。”   西黛尔一边洗脸,一边听这人跟她讲话,这台词她听的直皱眉。   嘶。   祭拜、节日、外乡人。   这可不太妙。   杰奎琳不知道事情如何了,只能安静的待在西黛尔身边,看见她和那个年轻人打探情报,三言两语后,西黛尔便打探出来不少事情。   巴鲁纳村是一个深受水神恩惠的地方,为了防止泉水干涸,每年都要制作人偶献给圣泉进行祭拜。   圣泉在村子的中央,也是禁地,平日不得出入,只有一年一度的献祭日,才可以由村长兼任的祭司带领八位勇士进行献祭仪式。   而在献祭仪式当晚,会有嫉妒水神威德的小鬼出来作祟,所以大家每年的祭拜日都会早早回家,闭门入睡,防止被鬼抓走。   “哎呀呀,”年轻人挠了挠头:“说起来,今年献祭的人偶有些奇怪,和往年不一样呢。”   “今年献祭的人偶,居然有自己的名字哦。”   “好像是叫……叫西黛尔?哈哈,我不是祭祀负责人员,也记不太清了呢。”   西黛尔正准备如之前一样,保持礼貌微笑,示意自己在听,但这一刻她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等等。   那个人偶叫啥来着?   她头皮发麻,一瞬间脊背幽凉,却只能继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跟着道:“哈哈,那是挺奇怪的。”   西黛尔一边笑着,一边用右手隐秘的在杰奎琳身上拧了个圈儿,提醒她注意自己震惊到失态的表情。   “不知不觉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呢,”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摆摆手:“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记住,献祭仪式是七点开始,所以千万不要在时过七点、天黑之后依旧在村子里游荡!”   “等等,”西黛尔面带微笑的叫住他:“你们的献祭人偶在哪里呀?其实我仰慕水神已久,可以让我瞻仰一番献给祂的祭品吗?”   “啊?”年轻人奇怪的回身看她:“你一个外乡人,这么关心我们的祭祀节日吗?”   西黛尔面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内心幽幽道:这可不得不关心呢,毕竟那个人偶跟她有一样的名字呢。   “告诉你也没什么,”年轻人说:“人偶放在祭司家中,也就是村长家。如果你想参观,去找村长就好啦。”   他给西黛尔指了一个方向。   西黛尔微笑道谢,等年轻人走后,杰奎琳把她拉到草坪的角落里,“西黛尔,你……”   她想问西黛尔,那个人偶是怎么一回事,却猝不及防被西黛尔捂住了嘴巴。   “从现在开始,”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一本正经:“我叫贞子,我的母亲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只是她小时候搬走了,我这次是回来寻亲。”   西黛尔随便诌了个名字。   杰奎琳:“……?”   她看着西黛尔,不可思议道:“你觉得你的长相和亚洲人有半点儿关系吗?”   “这不重要,”西黛尔说:“总之你记住我是,别叫错了就行。”   不知为何,在得知人偶与她同名时,西黛尔总觉得——如果被这些信仰水神的人知道她的名字,会出现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杰奎琳:“……好。”   她应答完,看着逐渐昏暗的天色,惴惴不安道:“我们要离开吗?这里好像快要天黑了,刚刚那个人不是说晚上会有鬼吗?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个村落,回到外面的小路上待着。”   “不,”西黛尔看着自从她们进来后,不知何时被锁上的大门,缓缓摇头:“我要去找祭司,然后参加祭典。”   西黛尔的预感告诉她,如果今晚不能阻止那个人偶献祭,她可能会出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总归不会是好事。   杰奎琳有点儿焦急:“可是,天就快黑了呀……”   自从见过瘦长鬼影,杰奎琳便相信了神鬼一说,对怪谈深信不疑。   西黛尔:“可是你也出不去呀。”   她示意杰奎琳往后看。   杰奎琳刚想说可以爬墙出去,结果她一回头,就看见村落外站着的三四米高的无脸怪胎。   瘦长鬼影的身影在村落的围墙外若隐若现,抽长的身体像是一棵干枯的老树盘踞在村落大门处。   更为可怖的是,这一次它的身后还多了几根像是树须的触手。   它真的追了过来。   西黛尔慢悠悠说:“看来它对你是真爱呢。”   杰奎琳:“……”谢谢,并不是很想要这份爱。   她颓丧垂下脑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去找村长,”西黛尔沉吟了下,“你要是想跟着我,就要听我的安排,不然惹出麻烦了我不会管你。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那你自己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看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杰奎琳:“我跟你一起。”   她想起一路上西黛尔的表现,又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被昏暗笼罩的村庄似乎隐约透露出不祥的意味。   杰奎琳心中涌上不安,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西黛尔倒是没多少意外,两人走在村落的鹅卵石小路上,湖水中搭着一架木桥,木桥中央还有一块石塑雕像,西黛尔带着杰奎琳绕过木桥,避开石像向村长家走去。   杰奎琳忧虑的问:“你要去村长家干嘛?这里的人都不收留外乡人,更不可能让我们参加祭祀了……”   西黛尔沉思半晌:“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个人偶。”   她想看看那个有着自己名字的人偶长的什么样子。   “然后把它偷出来。”   再藏起来,让他们的献祭无法举行。   让那些傻逼拿自己的名字去献祭什么勾八水神。   杰奎琳:“……??”   西黛尔:“我们把人偶偷走他们就无法献祭了,献祭仪式不开始,村子里也不会有鬼出现……”   她愉快地下了结论:“我们就安全啦!”   至于巴鲁纳村落会不会因为无法献祭而导致失去水神的庇护?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外乡人罢了。   杰奎琳:“……”   草,好有道理的样子,她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杰奎琳筹措语言:“我们……”   西黛尔打断她:“没有可是,我们必须成功。”   然而西黛尔刚放下狠话,很快就得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她们来晚了,献祭仪式已经开始。 第46章   天黑了。   夜晚的风寒意凛冽,西黛尔抱着手臂冻的哆嗦,站在禁地的铁门前瑟瑟发抖。   村长站在她面前,声音毫无起伏,道:“此地禁止进入。”   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十三遍。   在村长家中发现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后,西黛尔就连忙赶来此处。   然而,无论她跟村长说什么,这个白胡子老头儿都只会重复那一句话。   【此地禁止进入。】   就像是被设定好行动轨迹、只有一句台词的NPC一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人偶已经被送入禁地,但献祭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   八个举着火把、披着漆黑斗篷的勇士站在村长身后,似乎在等待,等时间一到便会进入禁地,开始献祭。   西黛尔询问无果,杰奎琳也在一边,她也正被冻的发抖,哆哆嗦嗦抱着肩膀蹲在墙角,乌青的嘴唇微微发抖:“你看我就说吧,我们根本不可能进去献祭的……”   西黛尔:“……”   她也没想到这个村长就真的跟游戏里那种只会说固定台词的智障NPC一样啊。   不止是村长,身后那八个男人似乎也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対西黛尔和杰奎琳做出任何反应。   ……等等,好像这里本来就是游戏……   西黛尔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没有再问能不能进去,而是试探开口:“不能进入祭祀仪式,是我还缺少了什么吗?”   “你还缺少一个火把。”果然,可能是因为关键词触发了剧情,村长回答了不一样的话,“只有勇者可以在今日进入禁地,勇者必须手持火把。”   西黛尔:“尊敬的祭司大人,我要在哪里获得火把?”   “你可以去商店购买,”村长:“但商店的存货已经卖完了。”   西黛尔:……   这就是废话文学?说了跟没说一样。   村长:“不过,或许村庄的角落也可能存在火把。”   得到情报的西黛尔没有立刻离开这里,在触发完村长的対话后,她又一个个去跟那些勇士対话。   “今晚是满月,必须向水神举行献上人偶的仪式。”   “今年的人偶有自己的名字哦。”   “今年的人偶做的真好啊……简直,就像是活人呢。”   “名字……就叫做,西黛尔。”   “水神大人一定会非常满意吧,很少有这么漂亮的人偶了。”   “明年,会有更丰沛的泉水吧!”   西黛尔本人:“……”   呵,这些人想得倒是挺美。   今天这献祭仪式要是能成,以后她西黛尔就把自己名字倒着写!   这些举着火把的人似乎都只会说一句话,在说出那句台词后便不再理会西黛尔。   把这个地方又逛了一遍,他们也视若无睹。   但西黛尔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想起那个年轻人的提醒。   ——祭祀仪式开始之后,不要待在村子外边。   但是没有火把也不行,眼看人偶即将被献祭,她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西黛尔很快做下决定。   她离开禁地,在次回到村庄时,街道上果然已经没有人。   西黛尔按照记忆里来时的景象,快速向商店赶去。   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奇怪的事情,西黛尔很快见到了商店主人,然而商人给出的答复和村长一样:“火把已经卖完了。”   西黛尔把撬棍“砰”一声摔进木桌上,锋利的尖勾溅起木屑。   她対店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真的吗?我不信。”   她探头向店主身后看去:“你家还蛮大的,不介意我进去坐坐吧?”   杰奎琳看着西黛尔宛如强盗一样的行径:“……”   她羞愧的捂住脸,默默往角落缩了缩。   店主一个哆嗦:“真、真的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   西黛尔不说话了,她默默挽起袖子。   店主:“!”   他飞快道:“其实本来我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可是刚刚它不见了——”   西黛尔现在有点儿发愁。   如果店主没有说谎,那个仅存的火把范围大概是整个村子,可是……   她看着外面黝黑的天色,想起年轻人的警告,有点头疼,觉得在这么大个村子里找到火把可能不太容易。   然而西黛尔硬着头皮出去后,发现自己多虑了。   那个火把极其明显,就在湖面木桥中央那个石像前。   対了,石像前还有一个衣裳破烂、浑身都在淌血的女鬼。   西黛尔:“……”   她在寒风中一边裹着裙子发抖,一边看着那个女鬼,陷入沉思。   西黛尔最终还是空手回到了禁地。   她跟村长说:“我真的虔诚仰慕水神大人,虽然没有火把,但我的心比火还滚烫。”   村长说:“此地禁止进入。”   西黛尔很生气,她在村长挥舞着自己的撬棍:“可是那个火把在女鬼手里!你能给我拿过吗?能吗?!”   村长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西黛尔:“……行。”   她愤怒的冷哼一声,转身拉着杰奎琳离开。   等到了空地,西黛尔再松开杰奎琳,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平淡。   她盯着杰奎琳的眼睛,道:“我要做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西黛尔决定赌一把。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柱,每个石柱旁边站着一个勇士,两人一排,但每个石柱间相隔五六米远。   天色昏暗,再加上那一群人跟智障似的言行,西黛尔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但她把计划和杰奎琳说罢后,只得到女孩惊恐的目光。   杰奎琳低声道:“你疯了吗?!他们那么多人,又不是傻子……”   西黛尔:“不,我觉得他们是。”   毕竟这只是游戏里的世界。   “你若是不跟我合作,”西黛尔想了想,逼近杰奎琳,凉飕飕的说:“等他们献祭仪式成功了,那个叫西黛尔的人偶被献给水神后,你猜我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变成奇怪的东西……”   杰奎琳最终还是同意了西黛尔的计划,但她还有一个问题:“可是我没有武器……”   西黛尔高兴的扬了扬撬棍:“你等等,我去给你刨块砖。”   杰奎琳:“??”   她眼睁睁看着西黛尔拿着撬棍来到花坛的角落,蹲下来一阵刨,兴冲冲的把一块沾满泥土的红砖递给她,想了想,又跟她手把手比划后脑勺:“这儿、这儿还有那……直接打这些地方应该可以打晕,而且不会死人。”   杰奎琳:……所以为什么她这么熟练啊?!   这人身上真的没点儿案底吗……?   杰奎琳听得心惊胆颤,等西黛尔讲完,斟酌掂着手里的红砖,还在迟疑,西黛尔却等不及了。   她拉着杰奎琳让她蹲在最后那块石柱后,自己趁着夜色猫腰俯身在另外一块石柱旁,対杰奎琳比了个手势。   西黛尔准备打晕一个举着火把的人,拿走他的火把和斗篷混入其中。这些人两两相隔、一动不动,如果一击必中,前边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但问题是这些人每两人为一排,西黛尔不能□□,干脆把杰奎琳拉来当打手。   西黛尔不担心自己的身手,她只怕杰奎琳下手不够重,不过杰奎琳似乎也很有打人的天赋,在她示意上前后直接一板砖拍了上去,很快两个被打晕的黑斗篷人就被拖到一边。   西黛尔麻利的拖去这人身上的黑斗篷,套在自己身上,顺手拎起火把,看见杰奎琳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模样,催促她:“你还不把衣服披上?”   杰奎琳一惊:“啊?我也要换吗……”   她不是很情愿,便听见西黛尔凉飕飕道:“你不换也行,只要你愿意等下他们都进禁地了,你一个人在村子里面対外面的女鬼。”   杰奎琳:“……”   最后两人披好黑斗篷、举着火把从石柱后边出来,前边的人果然没有发现异常。   西黛尔略略松了口气,她们刚刚站好,献祭便开始了。村长打开铁门,领着身后八人走进禁地,这里是一大片草地,中央有一潭湖水。   湖水前是一个祭台,上边放着一个人偶。   西黛尔借着火把的光定睛一看,发现那个人偶极小,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   眼见村长转身,面対她们这些举着火把的人,西黛尔悄悄把火把放下,竖在地上,猫腰绕过几人向前小心翼翼走去。   她发现了,这些人真的就跟游戏设定好行程轨迹的NPC一样,他们是真的眼瞎,好像都跟看不见她的小动作一样。   只是按照原有的固定程序,机械站在原地。   就真的……很智障。   趁着夜色掩映,西黛尔溜到祭台后边,伸手把娃娃抓进怀里,再原路返回。   等她重新拿起火把站好后,村长正好结束他叽里咕噜的一大堆念咒,结果他回头一看,祭台上的人偶没了。   村长:“……”   西黛尔捂紧怀里的人偶,因为是刚刚到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偶长什么样子。   西黛尔把手伸进怀里时才想起,好像在进入这个村庄后,她就没有注意游戏机了。   等下离开后,还要再看看游戏机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游戏中打开。   或许能够给游戏来个无线套娃?   西黛尔正在沉思,猝不及防听见村长阴冷的声音:“献祭的人偶被偷走了!”   她抬头,看见老村长神色冰冷中带着愤怒,“我们必须找回人偶!否则献祭会失败!巴鲁纳村将面临灾难!!”   他说完这句话,那些安静沉寂的黑斗篷突然躁动起来。   西黛尔默默把人偶又往怀里按了按。   人偶被偷可跟她没有关系,谁让这些人眼睛都不好使。   她那不叫偷!她是光明正大拿走的。   西黛尔站在原地,听着周围逐渐躁动的声音,忽然想起还站在村门口的瘦长鬼影。   ……啊,是因为被铁门挡着进不来吗?   身材畸形的苦逼上班族一直苦苦追寻杰奎琳的身影、却被一扇小小的门挡住步伐,真是太可怜了。   现在失去祭品的巴鲁纳村万一因为献祭失败,触怒水神,遭受殃灾,也很可怜呢。   西黛尔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儿什么。   ——比如让瘦长鬼影得愿以偿的进村。   ——再比如让巴鲁纳村获得一个重新可以献祭的人偶。   完美。   西黛尔在心底为自己的善良留下了鳄鱼的眼泪——看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无私付出的好人!   即使瘦长鬼影想把她穿成风干肉束,即便巴鲁纳村想把她做出祭品,她也依旧一心为他们着想,不求回报。   她长叹一口气,无比庄重的越过前边数人,走上前去,诚恳的拍拍神色严肃的老村长的肩膀:“祭司大人,我有办法可以找到用于献祭的人偶。”   村长微愣,看向黑斗篷里的女孩,恍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问:“什么办法?”   那当然是开门,放瘦长鬼影。 第47章   西黛尔说:“现在人偶不知去向,我们已经来不及抓小偷了,不如赶紧再做一个出来,献给水神大人,以免触怒祂。”   村长阴沉沉的看着西黛尔,忽然说:“你不是巴鲁纳的村民,你是外乡人!”   哦豁。   这老头眼神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西黛尔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言辞真挚:“这不重要,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再做出一个献祭人偶,不是吗?”   村长居然真的没有追问她的身份,而是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西黛尔:“你知道Slender man吗?”   “比起你们之前献祭的人偶西黛尔——那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儿,Slender man身形高大、气质威严、还有着八条触手——”   “我相信比起西黛尔,水神大人会更喜欢Slender man这个人偶的。”   村长:“可是你口中的人偶现在不在这里。”   他眼神阴翳,道:“如果要重新制作人偶,需要找东村口的裁缝,和西村口的画师。我们需要一张人皮、一碗……”   西黛尔听得毛骨悚然,打断村长的话,豪气的一挥手:“不用那么麻烦——”   用不着再去找什么人皮缝制新的人偶,瘦长鬼影可不就在村门口吗——现成的,还热乎着呢。   听完西黛尔的话,村长面露疑色:“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我们村庄门口?”   西黛尔点头,顺手揽过杰奎琳,不顾女孩惊恐中透着不想和她在这时牵扯上关系的神色,坚定道:“它最喜欢这孩子了,一路从自己老家追过来的,现在必然还在村落门口等着呢,只要你们打开门,不用你们想办法,它肯定会进来找这孩子的,到时候你们把它骗到这里献祭就行了。”   杰奎琳听着西黛尔的话,面色逐渐苍白。   村长沉吟了一会儿,说:“感谢你的告知,外乡人。我会带领族人去村门看一看。”   他说着就要走,被西黛尔拦下:“虽然我确实是个善良热心、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好人,但我毕竟自愿给你们献上一个人偶,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   “嗯,”西黛尔话语停顿,面上神色不显,眼中却明晃晃透露出不满和谴责。   似乎在说:你们也太不懂感恩了。   村长:“……”   “我没有什么要求,”西黛尔叹气:“我们只是迷途的旅人,只希望得到离开这里,回到家乡的办法。”   村长说:“巴鲁纳村没有离开的方法。不过附近的村庄芙蕾雅,或许有让你们回家的路。”   西黛尔:“那我们要怎么去芙蕾雅?”   村长:“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到达芙蕾雅。”   他给西黛尔指了一个方向,需要一直往前走。   原本只是一片平地的草地上,忽然裂出来一条鹅卵石小路。   西黛尔:哦豁。   看来是剧情走完了,可以进入下一个地图。   虽然没能成功离开游戏,但是至少又往前走了一步,还不知道那个水神能不能缠住瘦长鬼影,西黛尔不再拖沓,毫不犹豫走上前。   村长带领黑斗篷向村门的方向走去。   在次踏上这条小路,西黛尔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她想起人偶和游戏机,把两样东西拿了出来。   TS游戏掌机黑屏了,西黛尔按了两下,见没有动静,就又给塞回了怀里。   至于那个人偶——   冰凉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肉色皮革做成的娃娃只有巴掌大小,有人用彩色蜡笔在上面画上金色的头发,红色的嘴唇,两个蓝色的点作为眼睛。   做工粗劣,而且很丑。   西黛尔捏着这个人偶,想起之前一个黑斗篷的话——   “很少有这么漂亮的人偶了。”   所以他们之前献祭给那个水神的人偶比这只还丑是吗?!   水神真的不会被这种丑娃娃激怒吗?还是说那个水神的审美风格真的就这么一言难尽……   如果水神真的爱好审丑,那说不定把瘦长鬼影献祭上去是一件正确的决定……?   西黛尔把人偶翻过来,看见背后被人写着几个字。   【西黛尔。】   西黛尔:……   她心情复杂,沉吟片刻,还是把这个丑丑的小西黛尔重新塞回怀里。   毕竟是好不容易从祭台上偷的呢,先带着,说不定以后有什么用处。   她和杰奎琳走在路上,忽然听见了细微的风声。   难道是已经快到芙蕾雅村了吗?   然而西黛尔仔细一听,发觉风声是从身后传来的。   她心中涌起不妙,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扯了一把杰奎琳,大声道:“快跑!”   杰奎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西黛尔拉着往前跑。   她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眼便看见不远处逐渐逼近的瘦长鬼影。   身材高瘦的西装无脸男走在小路上,几乎挤占了整条空间,它身后摆动的几根触手像蛇一样急速向前滑行,发出破空的声音。   只是它本来有八根的触手,不知怎么断掉了两根,现在莫名变成了六根,肩后秃了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   杰奎琳:“!!”   她面色顿时煞白,一边跑一边看向西黛尔:“是瘦长鬼影!它追过来了!!”   西黛尔:“我知道是它。”   她冷冷道:“巴鲁纳村的人和他们信奉的邪祟一样拉胯。”   连十分钟都拖不住,太废了。   杰奎琳:“……”   刚刚还是水神呢,现在就变成邪祟了。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拉胯,至少少了几根触手的瘦长鬼影似乎失去原本的平衡感,不过即使走的磕磕绊绊,它也在努力追赶前方的两人。   杰奎琳又回头看了一眼,触手逐渐逼近,杰奎琳惊恐道:“它快追上来了!”   西黛尔抬头看了一眼,这条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然而身后的瘦长鬼影即将追上来,她微微闭眼,再睁开时无比冷静的看向杰奎琳:“你的手机还在身上吗?”   杰奎琳愣愣点头:“在的。”   “好,”西黛尔嘱咐她:“我们先分开跑,有多远跑多远,尽量避开它。你安全后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看能不能过去找你。”   小路旁边是隐晦幽暗的地界,西黛尔不知道进入里面会发生什么,但现在瘦长鬼影就在身后,她只能先避开这个怪物。   “就是现在!”西黛尔突然停住,给杰奎琳留了句话后转身向小路旁边跑去。   杰奎琳愣住,她看着幽暗的地界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想跟上西黛尔,又想起西黛尔嘱咐她分开跑的话,短暂的踯躅后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触手蜿蜒到两个女孩消失的地方,瘦长的无脸男人缓缓走上前。   身后的触手腾在空中挥舞,断掉的肢体处滴滴答答往下渗着黏液。   它在这里停顿数秒,选择了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西黛尔穿行在一片幽寂的黑暗中。   她看不清周围的事物——火把本来在她手上,但是进入这里后就莫名熄灭了。   未知往往是最大的危险,因此西黛尔走的极快。   她本来也做好了遇见魑魅魍魉的准备,但不知是不是选对了方向,西黛尔很快就看见了一片亮光。   她放缓脚步,犹豫着向亮光走去,听见亮光中传来隐约的、欢快的奏乐。   似乎还有白鸽扑腾翅膀的声音。   前方会是芙蕾雅村吗?   西黛尔在亮光前停顿数秒,跨步走了进去。   ——不论如何,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幽暗潮湿的幽林中,杰奎琳不敢停顿,一刻不停的向前狂奔。   她手中的火把早已熄灭,杰奎琳却依旧紧紧攥着木棍。   ——关键时刻,这个木棍或许可以用来防身。   失去了同伴,杰奎琳一人在黑暗中行走,只能握紧手中木棍,试图回想西黛尔轻松挥舞撬棍的模样,给自己增加一些勇气。   她跑了片刻,有些累了,只能慢下脚步,回头怯怯的望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瘦高的身影,不自觉松了口气。   杰奎琳知道瘦长鬼影的目标应该是自己——   可是它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追上来?是去找西黛尔了还是……   杰奎琳的大脑一团糟,她又走了两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她低声痛呼了一句,手机从口袋掉落,摔在一旁的石碑上,幽蓝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杰奎琳惊恐的发现绊倒她的竟然是一块残破的墓碑。   她摸索着把手机拿回来,刚刚准备忍着疼痛站起来,抬头却对上一张毫无生机的面孔。   腐烂的肉挂在脸上,没有眼瞳的空白双眼幽幽俯视着她。   这好像是个死去多时的人。   没有眼瞳的鬼伸出腐烂的双手,白骨指尖向杰奎琳抓来。   杰奎琳一手攥着木棍,一手抓着手机,极度的恐惧之下,双腿抖到发软,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失去了。   西黛尔走进那片亮光,好像一瞬间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和身后阴冷潮湿的幽林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是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小城镇,几个孩子在开满鲜花的草坪上玩耍,树枝上站着几个毛茸茸的鸟球球。   阳光明媚,温暖,像是能把人身上的寒意驱散。   西黛尔向前走了两步,听见一个玩耍中的孩子大声说:“今天是个大日子!”   “是哦,”有孩子接着道:“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呢!”   孩子们欢声笑了起来,西黛尔却觉得不是很妙。   ……难道又是一个和巴鲁纳一样进行阴间献祭仪式的村子?   西黛尔沉吟片刻,还不忘拿出手机,看一看杰奎琳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杰奎琳那边毫无动静,西黛尔其实还是有些忧心。   ——虽然那杰奎琳讨厌她,不过她属实也没犯下大错,能救西黛尔还是会顺手捞一把的。   只是她现在不可能回头去找杰奎琳,也不知道瘦长鬼影是不是还在身后,西黛尔只能继续往前走,准备去看看这个村庄里该怎么走剧情。   她绕过一个花坛,看见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笑呵呵和她打招呼:“欢迎来到这里!你也是慕名前来的女性吧?希望芙蕾雅不会让你失望。”   西黛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斟酌着开口:“我刚刚听见几个孩子说,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老头笑眯眯道:“是啊,今天的教堂有一对新人结婚呢。”   “每年都会有很多憧憬着幸福婚礼的女性造访呢,”他笑呵呵道:“难道你不是吗?孩子。这可是著名的爱之村庄芙蕾雅,在此结婚的人都会获得永远的幸福。”   西黛尔:“……”   实不相瞒,她在游戏机上看见的只有七日死这三个跟爱毫不沾边的字。   不过西黛尔也明白了那阵若隐若现的欢快音乐声是从何而来。   教堂里,正传来优雅欢快的结婚奏乐声。 第48章   洁白神圣的教堂前有一大片布满艳丽花朵的草坪,主持婚礼的神父和一对新人站在上边。   男子穿着白色西装,胸前簪着一朵玫瑰花,发梳的整齐,精神抖擞,笑意粲然。   女子一席白色拖尾婚纱,白色的披纱包裹住乌黑长发,她正笑容幸福的挽住男子的臂膀。   婚礼奏乐欢快的播放,而神父为两位新人主持婚礼:“你们需要在主面前,坦白自己的内心。”   结婚的男女开始互相倾诉心意。   男子:“我叫生田,因为未能得到朋花父母的同意,只能和她私奔来这个小镇结婚。”   女子:“我叫朋花,虽然没有父母的祝福,但只要能和生田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神父说:“没有人能阻止相爱的两人。”   生田和朋花也对视一笑,笑容中充满幸福。   西黛尔站在一边,她身边还围着不少参加婚礼的人。   大家纷纷发出祝福的赞叹声。   这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美好。   然而,在这些祝福话语中,一个小女孩冰冷怨毒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   西黛尔低头,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低垂着头,不断喃喃自语,她肤色灰白,西黛尔只是站在她身边,便感受到隐隐的寒意。   西黛尔没有忘记这是个恐怖游戏,她悄悄往旁边移了移,再抬头看向婚礼时忽然发现新郎生田的模样不太对。   生田五官出现细微的扭曲,他张了张嘴,面上神色呆滞,似乎想说什么什么,双手无助的在空中扭动。   新郎的模样忽然诡异起来,挽住她的新娘朋花却依然笑盈盈,白嫩美丽的脸颊露出充满幸福的笑容。   神父依旧端着严肃庄重的神情,周围的人们也依旧笑声鼎沸。   只是西黛尔看见——   刚刚那个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忽然出现在生田的身上,她骑在男人肩膀上,双手死死掐住男人的脖颈,生田的脸色逐渐发青,张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可是婚礼奏乐依旧、白鸽扑棱翅膀、人们欢声笑语的祝福新人,却看不见一场无声的谋杀正在进行。   西黛尔浑身发凉,下意识后退两步,想先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婚礼现场,却看见那个骑在男人身上的小女孩忽然朝她看过来。   小女孩的眼窝漆黑,两个黝黑的眼洞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二的面积。   它把脸转向西黛尔的位置,漆黑的目光似乎附在她身上,西黛尔面不改色,当做没有看见,不动声色想要离开。   下一刻,男人轰然倒地。   人们似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停下不断祝福的话语,焦急的围上前去。   人群簇拥着西黛尔,她一时间没挤出去,再回头看时发现小女孩儿不见,只有那个叫做生田的男人面色铁青的倒在地上,脖子歪成一个诡异的幅度。   神父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他、他死了!!”   人群爆发出尖叫,有惊恐、有诧异、有惋惜,新娘朋花似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崩溃的捂住脸,瘫倒在生田身边痛哭起来。   西黛尔看完这出戏,现场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女孩儿的身影。   ——不要嫁给他。   西黛尔回想那个不像是人的小女孩说出的那些怨毒话语,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她准备先行离开这个混乱的场地,然后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谁知西黛尔刚走了两步,便被一个人拦下来。   那人道:“旅行的外乡人,这里出现了混乱,还请您先去旅馆休息一下吧。”   西黛尔想说自己不去,然而下一刻她眼前的光影微微扭曲,再次睁眼时看见的就是旅馆的天花板。   西黛尔:“……”   淦,这该死的剧情杀。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刚准备起身,忽然看见自己床边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竟然是新娘朋花。   她穿着洁白的大裙摆婚纱,双手捧着一束鲜艳的花束,双眼呆滞,美丽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悄无声息的站在西黛尔身边。   看见西黛尔醒了,她漆黑的眼瞳无声的闪烁,怔怔看着西黛尔,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柔声说:“太好了,生田,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躺在这里啊。”   西黛尔:“……??”   小姑娘惊悚的瞪圆了眼睛,在朋花戴着白纱套的手碰到她之前,已经开始往后挪,一不小心咕咚一声摔下床。   她揉着摔疼的额角,只露出一半的脑袋,身子缩在床后,听见朋花温柔甜蜜的声音:“我们走吧,亲爱的,继续把婚礼进行下去……”   即使是刚刚,鬼就在她身边时,西黛尔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惊恐。   她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看着这个一口一个亲爱的,似乎准备和自己去结婚的成年女性,弱弱的开口:“我……我不是生田……”   “嗯?”美丽的新娘手捧花束,疑惑的歪头,似在不解:“你在说什么呢,生田……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朋花笑容不变,她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一样,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女人饱含期待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呢,来,继续走下去吧……”   西黛尔沉默了。   她很想说,可是上一个跟你结婚的对象已经死了呢。   谁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不会遇见那个杀了生田的鬼再给她一个掐脖杀?   何况这个新娘一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西黛尔没有回话,看着朋花向她走来,她想转过这个女人跑出去,却在绕到朋花身后的时候听见女人冰冷中含着悚然笑意的声音:“生田,你、准、备、去、哪?”   西黛尔心中一震,忽然意识到什么,但在这之前她眼前空间再次扭曲。   西黛尔睁眼,从柔软的床铺上醒来。   她面无表情转头,看见身披洁白婚纱的美丽女人站在床边。   朋花面色惨白,笑容僵硬,目光呆滞的看着她,漆黑眼瞳忽然闪了闪。   而后,女人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太好了,生田,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躺在这里啊。”   “我们走吧,继续把婚礼进行下去……”   西黛尔:“……”   她讨厌剧情杀。   西黛尔不想跟朋花莫名其妙去结婚,她试图挣扎一番。   小姑娘坐起来,在心底咬咬牙,对着朋花掀起自己的裙子:“姐姐你看,我们是一个性别的,我不是生田哦……”   朋花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可怕,她神色阴沉,美丽的面容微微扭曲,连笑容都像是勉强挤出来:“生田,你可真奇怪。”   西黛尔心说当然奇怪了,她本来就不是生田。   她比生田少了一整个零件啊!这个新娘难道看不出来吗?!   只是还没等西黛尔继续说话,她眼前的空间就再度扭曲。   西黛尔:“……”   好,很好。   睁眼,熟悉的场地。   转身,熟悉的剧情。   “太好了,生田……”   西黛尔打断女人的话,她淡淡道:“我知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她冷漠的下床,冷漠的走在女人旁边,心情一片空白。   谁能想到呢——   她,西黛尔,一路从变态和鬼怪中厮杀出来,最后竟然败给了剧情杀,在十二岁这一年,被迫和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新娘结婚了。   忽然就成了有家室的人,西黛尔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在朋花身边,想起那个小女孩出现时说的话,试图和朋花搭话:“朋花,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吗?”   西黛尔和新娘朋花已经走到了玄关处,既然和朋花结婚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西黛尔便想先打探一些情报。   ——总觉得这个村庄,比巴鲁纳危险了不止一个程度。   或者说,上一个村庄的献祭仪式,如果没有瘦长鬼影帮忙挡枪,西黛尔大概能猜到后续发展。   失去献祭人偶的村民会暴动,要么将她和杰奎琳两个外乡人绑上去,要么就要由她去再帮忙制作一个人偶出来,只是制作人偶显然不止需要人皮——   这样看来,其实巴鲁纳村庄也挺危险。   不过是因为多出来的瘦长鬼影替西黛尔把那些村民挡下了。   西黛尔一边复盘上一个地图,一边听朋花兴奋的讲述她和生田的甜蜜过往。   新娘挽着西黛尔的臂弯,她比西黛尔还矮了一些,这种姿势让西黛尔的手臂触到了某种冰冷但柔软的触感。   西黛尔:……   她感觉自己不是很好,想要抽出手臂,又想继续听朋花讲下去。   她有点怕拒绝朋花的贴贴后,又回到那个旅馆的小床上。   “我和生田,是在一个游戏俱乐部认识的呢,”新娘柔情似水的看着西黛尔:“生田难道忘了吗?说起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永远爱我、尊重我、保护我……”   西黛尔捕捉到关键词。   游戏。   她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快到教堂了。   西黛尔立刻慢下来,一边随口应付朋花,一边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瘦长鬼影的触手在墙边投下影影绰绰的灰暗轮廓,它站在墙边,似乎在遥遥确定西黛尔的方向。   只是……是她眼花看错了吗?   为什么总觉得瘦长鬼影的触手少了两根?   西黛尔心中纳罕,在小道上奔跑时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瘦长鬼影,因此直到现在才发现瘦长鬼影的触手断掉了一部分。   这样看来,那些村民和邪祟……咳咳,水神似乎也没有太垃圾嘛。   西黛尔本来便不准备去教堂,看见瘦长鬼影的身影,不仅走的更慢,还特意避开了它所在方向。   然后她便得到了朋花倏然尖锐的审问声:“生田,你要去哪里?!”   西黛尔被女人的尖叫吓了一跳,她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跟一个负心汉被自己的妻子捉奸似的。   只能小声说:“我一直跟着你啊……”   虽然确实准备逃婚,但西黛尔还不准备现在就再次ooc生田的人设回到旅馆。   毕竟,她不知道那个可以返回剧情点的机会有多少次。   只能先趁着这段到达教堂前的路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逃脱这种困境。   瘦长鬼影就在那边,然而新娘朋花似乎不相信西黛尔的话,她眼神幽怨的盯着西黛尔,力气大的惊人,拉住西黛尔的胳膊就向那边走去:“生田,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西黛尔惊声:“等等!那边有……”   那边还站着瘦长鬼影啊!   她挣扎了两下,女人像是没听见,硬拉着她往那边拖。   西黛尔绝望的看了一眼离她越来越近的瘦长鬼影。   草,怎么回事,她抗拒的如此明显,剧情居然没有回到旅馆中!   等下她是会先被瘦长鬼影的触手贯穿、还是会先被新娘朋花撕碎、再或者是那个小鬼出来把她掐死?   西黛尔在掏出撬棍和期望瘦长鬼影与新娘朋花打起来让自己侥幸逃跑间纠结了一秒,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东西。   ——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人偶。   西黛尔纠结了两秒,摸出那个人偶,拽过朋花的另一只手,把人偶塞进她手中。   手中的花束突然被扔掉,被强硬的塞进一个人偶的朋花似乎愣了一下,她看向手中的人偶,又看看自己拉扯住的西黛尔,冰冷没有生机的眼睛里忽然泛上些许迟疑。   似乎在犹豫着判断哪个是真人。   西黛尔窥着朋花的神色,小心翼翼试图把手一点点从女人丰盈的怀里抽出来。   她成功了。   然而来不及高兴,西黛尔转头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瘦长鬼影。   用近在咫尺形容并不准确——   确切来说,对瘦长鬼影的体型来说,是近在咫尺。   西黛尔:“……”   她默默又把头转了回去,现在跑是来不及了。   而朋花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她看着人偶上的字,慢慢念了出来:“西……黛……尔?”   美丽的新娘不解抬头,冰冷双目隐隐有赤红色翻涌:“你不是生田!你叫西黛尔……”   西黛尔心中念头翻转,她眨了眨眼,不等朋花把话说完,忽然主动握住朋花冰凉的手,声情并茂的喊道:“妈!” 第49章   朋花想要说的话被西黛尔打断,她茫然看着金发碧眼的小姑娘言辞恳切的拉住她的手。   “妈!您终于记起来了,我不是生田,而是您的女儿啊!”   双目逐渐赤红的新娘愣住,她有些迷惘的看着西黛尔,眼稍泛起的血色也逐渐消散:“你……是我的女儿?”   “是啊,”西黛尔握住她冰冷的手,“我是您的女儿西黛尔啊!您已经结婚很久了,父亲每天忙于工作,无暇陪伴,您才逐渐抑郁、甚至换上了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把我当成了新婚初的父亲!!”   “现在,您的性别认知障碍终于治好了!您可以认出我了!”   朋花似乎被说服了,她一怔一怔的听着,最后看向手中的人偶,眸光温柔起来:“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你了,西黛尔。”   “没关系,谁让您是我挚爱的母亲呢。”西黛尔说着,见朋花似乎信了,准备往女人身后躲,跟她告状后边那个大高个欺负她的女儿,却忽然看见朋花蹙眉:“可、可是,你是我的女儿,那生田在哪里呢?”   西黛尔:“……”好家伙,还惦记你那个婚都没结完就死了的丈夫呢。   看来是真爱。   西黛尔动作一顿,看着朋花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在提到生田后,又激动起来的模样,心知如果没有一个生田出现,只怕朋花是不会冷静了。   问题是,她从哪里再找一个生田……等等。   西黛尔忽然想起一个人选。   她转头,指着身后不远处的瘦长鬼影,把准备告状的话咽下去,悄声道:“妈,那个才是你的丈夫生田啊!”   不知为何,瘦长鬼影并未追过来,只站在一颗树下。   西黛尔指向瘦长鬼影,朋花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她怔怔身后翻腾着数根触手的鬼影,犹疑不定:“生田怎么会这么高?”   西黛尔:“当然是因为妈妈你每天的料理都很有营养,结婚多年爸爸自然会长高啊。”   朋花:“可是,生田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手?”   西黛尔心知她说的是触手:“因为爸爸的工作太忙了,为了完成工作内容只能进化出八只手啊!”   西黛尔瞥着瘦长鬼影空白的脸,还在琢磨怎么开口跟朋花解释生田没有脸这件事,就听见新娘柔和哀泣的声音。   “生田,原来你才是生田……”   朋花不顾地上散落的花束,手中捏着西黛尔的小人偶,眼眶泛红,疾步向前走去。   西黛尔适时松手,看着诡异的新娘向瘦长鬼影奔去。   ……嗯,看来这个新娘虽然性别认知障碍治好了,但脸盲还在呢。   西黛尔一边悄悄后退,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景象。   数秒后,眼前空间再度扭曲。   瘦长鬼影,从柔软的床铺上醒来。   啊,因为身体太长,它的下半身是劈叉了落在地板上的。   身穿洁白婚纱的美丽新娘站在床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人偶,人偶有着粗劣蜡笔画出的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像极了它之前追逐的那个小女孩儿。   新娘露出甜蜜的笑容,漆黑眼珠闪过冰冷的光,眼稍还有些许泛红。   她紧紧攥着手中人偶,声色柔和。   “太好了,生田,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躺在这里啊。”   “我们走吧,继续把婚礼进行下去……”   瘦长鬼影没有说话,瘦长鬼影无话可说。   主要是它也没有嘴。   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美丽的新娘甜蜜的笑忽然阴沉下来,她脸色沉的仿佛能低出水,手指深深嵌入人偶中,雪白的牙齿在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她把人偶举到瘦长鬼影面前,语气是十分勉强的温柔:“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西黛尔……她是个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啊,我们是夫妻,一起养育了她长大,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瘦长鬼影:……   它细长的手臂撑着地板让自己坐起来,身后断掉的触手处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黏腻的液体。   “来,生田,我们去教堂吧。”见此,新娘露出满意的笑,她慢慢把人偶缩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瘦长鬼影:“生田,你……别想……逃掉……”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仿若是带着诅咒的话语,从美丽的新娘口中轻捻的说出。   在眼前景色再度变换后,西黛尔再次睁眼,看见的不再是旅馆天花板,而是出现在一个大厅中。   大厅里摆放着一个个披着白布的餐桌。   西黛尔退后两步,想要转身离开,却蓦然听见黑暗的大厅角落传来一阵声响。   一个阴森却饱含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竟敢让我妈妈和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结婚!”   西黛尔:“……”   她看见角落趴在桌上的白裙小女孩缓缓站起来,抬头怨毒向她看来,那张脸有点熟悉。   哦,这就是那个掐死生田、两眼全是黑洞的小女孩。   它身体纤瘦枯槁,轻飘飘的从桌前站起来,下一刻晃悠悠出现在西黛尔面前。   “你竟敢……竟敢让我妈妈嫁给那种东西!”它愤怒的嘶吼,本来就有两个黑窟窿的脸扭曲的更为可怕。   西黛尔:“……”她想起朋花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僵硬诡异的笑。   小朋友,你不会觉得你妈妈是人吧?   小女孩不是人,还能瞬移,西黛尔跑也没有多大意义。   她想了想,试图和它沟通:“其实……”   但她的话被小女孩的嘶吼声打断,它冷冷看着西黛尔,忽然朝她冲来。   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西黛尔的左眼倏然开始微微发热,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眼。   下一刻,她的身体触到冰凉的地面。   教堂前,飘来断断续续、犹如卡带的婚礼奏乐声。   色调灰暗的草坪前,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婚礼。   白裙女鬼飘到窗前,看见身着黑色西装的长腿男“人”站在自己身量娇小的母亲旁边,它身后的触手服服帖帖的紧拢在背后。   低垂着的光溜溜的脑袋上,一片空白的面孔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涩。   母亲手中还拿着一个人偶,可被母亲称作女儿的人——   本来只有它!   它:“……”   白裙女鬼没有上前打扰这场怪异又可怕的婚礼,它愤怒的回到躺在地上的小姑娘身边,围绕着她飘了几圈,癫狂的语句从嘴里断断续续吐出。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去死吧!”   在另外一边,遍地墓碑的漆黑幽林中,一个闪烁着微弱亮光的手机躺在地上,正响个不停,像是被人设定好的闹钟的声响。   “滴滴滴——”   “滴—滴—滴—滴—”   手机旁,空无一人。   ……   “朝日,猜猜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朝日,今天天气不错哦,去郊游怎么样?”   “想要听睡前故事啊……”   “怎么样,有好好听老师讲课吗?”   “朝日,是个乖孩子呢,爸爸最喜欢朝日啦。”   “朝日……”   ……   “啊——”   “为什么呢,明明说着最爱我和妈妈,明明说好了——”   “不可以原谅、不能原谅……”   刺目的腥红大片倾洒在榻榻米和屏风上,满室的鲜血中,手持利器的男人转身,被血糊住的面容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戛然中止。   西黛尔醒了。   “朝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畔,轻柔的呼唤她:“该喝药了。”   西黛尔睁眼,愣怔的看着头顶日式风格的横梁,喉间的干燥和痛意提醒她——   现在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太好。   “……朝日?”女人带着点忧愁的唤她,担忧的将细腻的手掌附在西黛尔的额头。   西黛尔转头,看见床榻边的女人。   朋花。   准确来说,应该是生田朋花。   朋花抚过女儿细软的发顶,怜爱的用毛巾擦去女儿脸颊的汗。   “来,”她扶着西黛尔坐起来:“把药吃了,病很快会好的。”   她递过一碗棕褐色的药,西黛尔接过药,慢慢喝了下去。   “妈妈,”她转头凝视这个美丽温柔——和那个诡异的新娘有着一样面容,却也只有一张脸相同的女人,“我想下去走走。”   “好,”朋花温柔的应答:“只是不要出门哦,你的病没有痊愈,不可以吹冷风。”   西黛尔点点头,赤脚爬下床,朋花急忙为她拿来一双鞋子,俯身给她穿上。   西黛尔低头看着这个温柔的母亲,倏然想起。   之前看见那满室鲜血的一幕。   她穿好鞋子,慢慢向盥洗室走去,在镜子前,不出意料看见一张亚洲小女孩的脸。   西黛尔摸摸自己的脸,又捏捏胳膊。   一切都无比真实。   她凝望镜中的自己,忽然叹了口气。   西黛尔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生田朝日。   回忆那个已经是鬼的小女孩的模样,西黛尔不难联想她死亡的年龄。   不久后,生田朋花会被人杀死。   而生田朝日也会紧接着死去。   西黛尔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清水拍在小女孩滚烫发红的脸颊上,给自己做了个降温。   她抬头冷冷凝视镜中的小女孩。   那个手持利器的男人是谁?朋花是被他杀死的吗?   生田朝日又是怎么死的?   最重要的是——   现在距离那场残忍的杀人事件发生,还有……多少时间? 第50章   雕花的棱镜中倒映出身形纤瘦的小女孩。   她脸色是大病未愈的惨白,一双乌沉沉的眼眸镶嵌在小脸上,面无表情,愈发显出几分冷淡的诡异。   西黛尔用毛巾擦罢脸,再度看了一眼盥洗室的结构,才缓缓出门。   这是一栋复式结构的双层房,她走了几步,便感到双腿酸软,胸闷气短,这具还在病中的身体实在太弱。   西黛尔撑着身子勉强走完这栋日式房时,天色已经接近昏暗。   她回到朝日的卧房,困倦止不住的浮上来。   西黛尔本来没有入睡的打算,可强烈困意让她几乎是被迫阖上眼。   “朝日,”依然是朋花轻柔的将她唤醒,女人温声道:“该起来吃晚饭了。”   西黛尔被摇醒,看见朋花微笑着说:“今天晚上,爸爸也回来了呢。”   “说起来——”   “朝日,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爸爸吗?现在爸爸回来啦,朝日一定很开心吧。”   西黛尔:“……爸爸?”   她勉强吐出两个字,尚在病中的大脑倏然如被触动警戒线一样惊醒。   西黛尔在脑海中勉力回忆新婚现场时生田的容貌,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现纰漏,作出一副小女孩高兴的模样:“爸爸回来了?真好。”   然后西黛尔被朋花牵着走出房间,看见客厅中弯着腰蜷缩在沙发的瘦长鬼影。   它身后几根触手勉勉强强窝在面积不大的沙发上,挤挤挨挨团在一起,显出几分委屈的模样。   西黛尔震惊。   她茫然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温柔笑着的朋花。   朋花似乎并未察觉有任何违和的地方,她依旧柔和微笑,美丽的面容在灯光下别有一番风情。   “好啦,”朋花揉揉西黛尔的脑袋,“爸爸回来了,你怎么不去和爸爸打招呼?”   西黛尔:“……”   在这里见到瘦长鬼影以前,她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续发展竟能奇异到这个地步。   瘦长鬼影依旧蜷在沙发,因为太过长手长脚,而导致它必须缩成一团,见朋花提到它,似乎诡异的僵了一瞬,连身后不停蠕动的触手都僵住了。   西黛尔被朋花推到瘦长鬼影面前。   她:“……”   瘦长鬼影:……   一人一鬼影诡异的面面相觑,半晌。   西黛尔试探开口:“爸爸……?”   瘦长鬼影倏地撇开空白的脑袋,过了一阵,又慢慢把脸转了回来——   虽然它正脸跟侧脸没有区别。   瘦长鬼影身后慢慢探出一根触手,小心翼翼试探般的接近西黛尔,西黛尔眼睁睁看着这个之前还在跟她玩你追我赶追上你就把你做成风干腊肉条的触手轻轻在她头上拍了拍。   西黛尔:“……”   这、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恐怖如斯!   “谢谢爸爸,”最终,西黛尔小小声道。   以及,她还没有忘记:“朋花妈妈——”   “还是因为我才认识你的呢。”   西黛尔:“爸爸你看——”   “要不杰奎琳,你就别坚持追她了?”   毕竟都是成了家、有了老婆的怪谈,还是要对朋花妈妈保持忠贞,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追人家未成年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瘦长鬼影点点头。   “那水神的献祭,也——”   都是一家人了,以前那些小打小闹都随之而去吧。   瘦长鬼影身后的触手舞动,一只触手缓缓抚摸了一下断掉触手处的伤口。   它似乎沉思两秒,用几根尚好的触手包裹住西黛尔,然后一触即分。   似乎在用行动表示——它不介意,它还有好多根。   和瘦长鬼影达成协议的西黛尔心满意足的坐上餐桌。   现在不仅失去了瘦长鬼影的威胁,也不用再忌惮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杀人凶手——   毕竟有瘦长鬼影护着,大概也没人能伤害朋花。   然后西黛尔就看见朋花从某个房间中拿出一个人偶。   围着围裙的女人把那个写着西黛尔人名的人偶放在一套餐具面前,温柔的对西黛尔道:“朝日,这是你的姐姐西黛尔。”   与此同时,西黛尔听见人偶里发出惊恐的嘶吼。   “该死的——”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怎么也被困进这里!”   那个声音无比熟悉,西黛尔盯着对面的人偶,心情一言难尽。   被困在人偶身体中的,正是朋花真正的女儿,生田朝日。   现在饭桌上的情况就是——   朋花对着瘦长鬼影:“生田。”   对着西黛尔:“朝日。”   对着朝日:“西黛尔。”   “大家可以开动啦,”朋花露出幸福的笑,“真没想到,今晚的晚餐竟然能集齐一家人呢。”   “真是幸运的一顿晚餐。”   然而,除了自顾自开心的朋花之外,饭桌上其他人鬼的氛围却极其诡异。   西黛尔:“……”啊。   她颇为怜悯的看了一眼瘦长鬼影。   看见男“人”周身似乎萦绕着淡淡的哀伤,连触手都低落的垂在了地上。   明明陪伴在朋花身边,却只能以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和身份。   但即使如此,在朋花伸手去夹够不到的菜时,那几根低落的触手还是快速飞动起来,贴心的将菜盘递到朋花面前。   “生田还是如此贴心呢。”朋花露出满足又甜蜜的笑。   朋花为西黛尔盛了一碗粥,关切道:“朝日,你身体没有痊愈,要吃些有营养的食物。”   西黛尔乖巧点头:“好的妈妈,谢谢妈妈。”   她再看一眼已经人偶身体炸毛了的真-生田朝日。   “我才是朝日!!你、你竟然敢抢占我的位置,我要诅咒你,我要杀了你……”   “还有那个怪物——竟然夺取爸爸的名字,不能原谅……我要诅咒你们!你们都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被困在人偶里的生田朝日除了愤怒的嘶吼,似乎无法做到其他事情。   西黛尔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瘦长鬼影,又看一眼无能狂怒的生田朝日,淡定的喝了口粥。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朋花是典型的日本大和抚子式女性,厨艺相当不错,西黛尔喝的十分开心。   在用餐快结束时,西黛尔跳下椅子,把写着自己名字的人偶拿走,顺便跟朋花请示:“妈妈,我和西黛尔去玩了哦?”   在得到朋花的点头后,西黛尔不顾生田朝日恶毒的嘶吼诅咒,把人偶拎着回到她的房间。   准确来说——这里本该是生田朝日的房间,但她现在才是生田朝日。   西黛尔把人偶扔在床上,双手捧着脸,笑眯眯蹲在人偶面前:“你叫生田朝日是吗?”   人偶没了动静。   “朋花妈妈真温柔啊,”她想了想,不慌不忙地夸赞:“厨艺也很好。”   “住口!”生田朝日愤怒的尖叫起来:“那是我的妈妈!你不许叫她妈妈!”   “啊……”西黛尔状似难过的垂下头:“可是——”   “现在,我现在才是朝日啊。”她忽然抬头,眼眸微弯,绽出一个充满恶意和嘲讽的笑:“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一直用你的身体、名字和妈妈生活在这里了吧?”   “其实这里风景宜人,也是个不错的定居地点吧?”西黛尔看了一眼窗外,“何况还有温柔美丽的朋花妈妈陪伴我、照顾我、爱着我。”   “住口啊啊啊啊啊——”   “把我送来这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见朝日如此激动,西黛尔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冰冷的嘲意:“现在朋花妈妈以为我是她的女儿,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   她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指尖触碰到了冰凉地面。   “话说——”   见生田朝日愤怒至此,也没有和之前一样对她出手,西黛尔心中的猜测落实。   西黛尔继续对朝日道:“我的身体还好吧?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回不去了,可能真的只能和朋花妈妈一直当母女呢。”   “你也永远只能被封在这个人偶里。”   “看着我和朋花妈妈恩爱。”   西黛尔:“……”等等,刚刚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词。   算了,这不重要,能刺激到生田朝日就行。   小女孩儿果然气得不行,然而在西黛尔又一番态度和蔼、友好和睦的沟通后,它很快理清西黛尔的意思。   “总之,”西黛尔说:“如果不能离开游戏,你就只能亲眼见到我和朋花妈妈永远在一起了呢。”   说出这句话时,她倏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个台词,似乎、好像、大概在哪个NTR本子里见到过……?   算了,这也不重要……   生田朝日:“……哼。”   它愤恨冷哼一声,“除了你,还有那个丑陋的无脸男——”   “你们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   生田朝日本来预想的剧情是——让面前这个女孩破除它怨恨的诅咒和根源。   在这场幻境中,如果西黛尔做不到,它就会杀掉她。   让她成为自己诅咒的力量之一。   然而它万万没想到,不仅之前那个无脸男跟着妈妈出现在这里,就连它自己也被附进人偶带进了自己创造的诅咒!   遭遇鬼生以来第一次滑铁卢,生田朝日心情十分糟糕。   它怨恨地看着西黛尔,只觉自从这人出现后,自己预设的剧情就一直在偏离航道。   然而西黛尔并不想与它有太多沟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既然瘦长鬼影的威胁已经被解除。   西黛尔现在只需要弄清游戏真相,然后找到杰奎琳,带着她一起离开。   “所以,”她敲敲床榻,“现在你也被困进诅咒,不如告诉我这个游戏的真相?也早点让朋花妈妈认出你。”   生田朝日不愿和这个气人的女人讲话,然而想要妈妈恢复正常、和想把瘦长鬼影赶出家门的心理又极其迫切。   思虑再三,它慢慢给西黛尔讲了一个故事。 第51章   这是一个各种意义上都充满矫情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户人家,男主人生田和女主人朋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生田朝日。   生田朝日深爱自己的父母,然而父亲因为工作,十分忙碌,经常连日不能回家。   生田朝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失望。   她开始怨憎自己的父亲。   直到有一天,她回到家中,发现母亲朋花倒在血泊中,身边站着的、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竟然是父亲的同事。   生田朝日最终从男人手中逃走,但是死去的母亲却没有办法再次复活。   失去母亲的生田朝日开始愈发怨恨父亲生田。   ——如果不是他忙于工作、疏于对家庭的关注,或许母亲那日根本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在公司结仇,引来同事嫉恨,也不会有人杀掉自己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生田!   在生田愧疚的辞去工作,将女儿带在身边后,生田朝日依旧没有原谅他。她在某天夜里离家出走,不甚死在海边的某个旅馆。   死前的朝日,一直对父亲抱有深深的怨恨,这份怨恨化为诅咒,将她的意识附在父亲在公司时忙于开发的那款游戏上。   自此,这款附有强烈怨念的诅咒逐渐变成了一个都市传说。   ——据说,这个游戏玩的七天就会死掉哦。   无、一、例、外。   简而言之,只要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就会被生田朝日强烈的怨念诅咒,如果在第七天还没有打出游戏的好结局,就会在诅咒中痛苦死亡。   “有很多人玩了这个游戏,”朝日说:“但他们都死了,没有人能打出游戏的好结局。”   生田朝日因为对父亲怨恨、而作死了自己后还不够,一定要让诅咒牵扯无数无辜的人。   西黛尔一时无言。   但她并不欲和生田朝日在这方面多做讨论,她问:“那我要样才能打出好结局?”   生田朝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爸爸的游戏……结局是什么。”   “爸爸本来制作的就是一款恐怖游戏。”   它一直徘徊在自己母亲的怨灵身边。   西黛尔把人偶攥在手中,不悦戳它:“那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人偶动了动,沉默片刻,说:“你离开后能保证自己不再回来吗?”   “我本来就是被你拉进来的,”西黛尔:“不是吗?如果能离开我自然不会再进来,也没有办法进来。”   朝日似乎犹豫片刻,“芙蕾雅是一个被河流包围的小镇。”   西黛尔看见窗棂外的汩汩河流,小河外是一片黑黢黢的未知。   “但是只有这个游戏里的小镇是笼罩在我的诅咒之下,”朝日说:“离开这个芙蕾雅,你就可以离开幻境,回到游戏的世界。”   “等你离开这里,我也会脱离这个人偶身体,到时候我会给你解开诅咒,然后把你和你的朋友送回现实。”   西黛尔拿着人偶走到窗前,她身上披一件双层的外衫,在簌簌夜风下也感不到寒冷,反而是手里的生田朝日似乎莫名颤了颤。   她平静地看向河流的对岸。   ——漆黑笼罩了一切。   她手指摩挲着窗棂,忽然轻声问:“芙蕾雅之外是什么?”   朝日:“是别的村庄,但是没有危险。”   “这样的话——”   西黛尔若有所思,忽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她轻轻戳一戳人偶的脑袋:“那朝日就和我一起去吧?离开幻境芙蕾雅,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到——”   “游戏的世界,真正的芙蕾雅。”   人偶脑袋动了动,“你带我去没有用,我是不会因为离开幻境芙蕾雅就可以回到游戏中的——”   “我就是制造幻境的根源。”   西黛尔恍若未觉,她系紧了外衫的绳扣,从箱柜中翻找出一个手电筒。   把人偶朝日塞进大衣口袋时,西黛尔听见她略显惊慌的声音:“等等!”   西黛尔没搭理它,把人偶往口袋深处按了按,在走到客厅时看见和朋花依偎在一起的瘦长鬼影。   鬼影和女人你侬我侬、甜蜜相处,瘦长鬼影的两根触手还在十分灵活的帮朋花按摩肩膀。   西黛尔想要瘦长鬼影陪她一起外出的请求不出所料遭到拒绝。   朋花告诉西黛尔:“朝日,要等病好了才可以去外边玩哦。”   瘦长鬼影自然听朋花的话。   西黛尔被朋花一路送回房间,朋花关门前,西黛尔听见朝日似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声:“我都告诉你要等等了,看——现在被发现,出不去了吧。”   然而它还没笑完,就发现西黛尔动作麻利的开始卷铺盖——   字面意义上的卷,她把床单捻成一条绳索,绑在床脚,试了试力道后毫不犹豫从二楼往下放绳索,在垂到地面后,慢慢试探着往下攀。   朝日急道:“你怎么可以这么鲁莽!回去也不急于一时……”   “如果你有更简单的办法,”西黛尔没什么感情的笑了一声,悬着绳索往下攀,声音淡漠:“我也不用现在出来。”   “归根结底,”她下了定论:“还是你太没用。”   朝日:“……”它憋着气不想再说话。   西黛尔落到地上,晃了一晃后站稳。   她打开手电筒,遥望雾气弥漫的河畔。   小女孩裹紧了身上的外衫,慢吞吞走过去,在空气愈发潮湿时站定,低头看向脚下黏湿的土壤。   朝日没有出声,没有风声、也没有流水声,安静到诡异的地步。   西黛尔一直站在河流岸边,她试着将手电筒的光晕照亮对面,但是光亮只能照出两三米,只看见地面赤红色的矿石。   她站了一会儿,倏然听见几声狗叫。   像是从很遥远的岸边传来,稀稀疏疏的狗叫竟然让西黛尔听出几分人的悲愤和凄厉。   西黛尔纤细冰凉的手指隔着大衣按了按口袋中的朝日:“你说……那边是什么呢?”   “那边只是一个小村子罢了,”朝日似乎有些不耐烦:“而且不管是什么,跟你都没有关系。你只要离开芙蕾雅就好,离开的那一瞬你就会回到自己身体里的。”   “是吗?”西黛尔笑了笑,笑声冰凉清晰,没什么情绪。   “那你就跟我一起吧。”她说,说话时顺势迈出了脚步。   “等等——”朝日忽然激动的叫出声:“不要,别、别带我过去!”   西黛尔:“不是没有危险吗?你为什么不想过去?”   女孩迷惑似的叹气:“是朝日不想和我一起过去吗?那好吧,作为姐姐我只能让朝日先去了——”   她拿出人偶,似乎准备扔过去。   “别!”朝日惊恐的尖叫:“你别扔我,我都告诉你……”   “说吧。”西黛尔面色平淡,她没有再去看河流对岸,而是无声的退后几步,慢慢向朋花的房子处走去。   “我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朝日第一句话让西黛尔脚步停顿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离开那条河流的时间太早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似乎猜到西黛尔在想什么,朝日急忙忙道:“我的能力只能覆盖爸爸做的游戏世界,但在此之外还有很多——芙蕾雅外边我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但是,”它的声音从狂妄到带着一丝冰冷惊恐的颤抖:“我知道……绝对不可以踏出去,外面有很可怕的东西……”   “芙蕾雅是日本真实存在的村庄吗?”西黛尔问。   她并不在意朝日欺骗她的事实——   从一开始西黛尔就看出它在撒谎。   “算是有吧,”朝日支吾了两声,“总之,我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好东西。”   西黛尔若有所思。   她心不在焉把朝日塞回口袋:“所以你也不知道离开的办法?”   “我本来是可以让你离开,”朝日似乎咬了咬牙:“可是连我现在也被拉进幻境,自然——”   现在连它自己都无法离开。   西黛尔又想到一个人选——不知瘦长鬼影是否有方法,但她很快打消自己的念头。   瘦长鬼影只怕还想多和朋花在幻境里度新婚蜜月,自然不会帮她。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把这款游戏的结局打出来。   西黛尔带着朝日又回到朋花家。   她本以为还需要自己慢慢摸索这个地方,谁知第二天,在一个陌生男人手持利器试图闯门,结果被瘦长鬼影杀掉以后,眼前的景象扭曲破碎。   西黛尔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   她手掌撑着地板坐起来,环顾四周,是自己昏倒前那个摆满餐桌的大厅。   西黛尔拍拍身上的灰尘,扶着桌脚站起来,忽然听见一道惊恐混着愤怒的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   “我怎么……还在这里面?!”   小小的人偶躺在地板上,生田朝日惊恐的声音从中发出,多少显出几分滑稽。   西黛尔思忖数秒,俯身把它捡起来。   她掸去人偶身上的灰,把它塞进口袋,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随口道:“大概是你作恶多端,遭报应了吧。”   因为自己的怨恨而害多个无辜的人惨死,并且没有一丝悔恨之心的生田朝日,此刻真正慌张起来:“我不会被一直困在里面的……不,不要……”   西黛尔没有理会它。   她已经走到大厅门口,外边是色调灰暗的世界,几根夹缝里的野草在冷风吹拂下轻轻摇曳。   西黛尔感到身前一阵震动。   ——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是杰奎琳。   【西黛尔,你在哪里呀?】   【我刚刚闯过了一片黑暗的墓地,那里好可怕,幸好我安全穿过了那里。】   【我现在,在一片水潭旁边,这里到处都是绿色的水藻,那边还有一扇铁门,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   【你能来接我吗?这里很危险的样子。】   看来杰奎琳还没事。   只是……水潭、绿藻和铁门,西黛尔环视四周,绕着村庄走了一圈,也没看见哪里有这样的景色。   怀中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   【西黛尔,你到了吗。】   【西黛尔,我怎么还没看见你啊?】   【你现在在哪里……我好冷啊,好冷……】   西黛尔蹙眉,给她回了一条消息。   【我还没找到路,你再等等。】   或许是因为收到回信,手机那边的人安静了不少。   半晌,杰奎琳只回了一句。   【好,我等着你。】   西黛尔想了想,把朝日拎出来询问情况。   这个顽劣的小女孩也不知是不是大受鬼生打击,此刻焉巴巴的垂在那里。   听见西黛尔的询问,它似乎连呛声的力气都没有,缓慢的道:“这个游戏已经诅咒过很多人,那些人死后都化为了怨灵……它们可能就在这个村长的各个角落……水潭?我不清楚,它们会改变这个地方的地貌……”   西黛尔把它塞回去。   她又巡看了一番村庄,在草丛茂密的一个角落找到一条泥土小路。   泥巴干涸的凃抹在地上,道路旁边长满荆棘,深处隐隐透露出水声和寒意。   西黛尔屏住呼吸,舔了舔唇,心跳不自觉微微加快,她捏了捏怀里的人偶,给杰奎琳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在水潭边吗?我好像快到了。】   很快,杰奎琳给她回消息了。   【你走到哪里了?再快一点吧,我好害怕。】   西黛尔:【我在一条长满荆棘的小路上,不知道要怎么走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那我们很近了,你快过来。】   西黛尔盯着那行字,心跳一点点加快。   她手心沁出了点汗,但打字的手指依然很稳。   西黛尔站在路口,慢慢后退两步,给杰奎琳回复。   【可是这条路有分岔口,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耐了。   【你直走就能过来啊。】   【算了,不用你来找我了。】   【我去找你吧。】   身边的寒意似乎倏然加重,西黛尔下意识抬眸,在泥泞道路的幽暗尽头看见一个歪歪倒倒朝她走来的身影。 第52章   杰奎琳双手捂住嘴,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敢眨眼的看着游荡在墓园中的鬼。   “嘀嘀嘀——”   手机发出的闹铃声吸引了血肉腐烂、没有眼球的鬼,它慢悠悠摇晃着身体,向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却只能徒劳的抓住空气。   ——在刚刚,杰奎琳险险躲过它探出的手,此时她正一边屏息,一边小心的猫腰试图从旁边不惊动它离开。   杰奎琳还记得要用手机和西黛尔联系,但现在如果不用手机的声响吸引游荡的鬼,她甚至无法离开。   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望向一片黑暗的幽深,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或许是她运气很好,这一次没走几步,杰奎琳便发现光线逐渐明朗起来,最后她看见一个村庄,虽然村庄天色昏暗,但比幽暗的密林好太多。   杰奎琳没有停顿,毫不犹豫进入了村庄,在小路前看见一个竖立的木牌。   上面写着三个字:芙蕾雅。   村庄中天色昏黄,一阵冷风吹过,激起杰奎琳一个冷颤,她又走了两步,发现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村子。   杰奎琳心中涌上不安,但她回头时,惊诧的发现自己来时的道路已经消失。   现在似乎只能往前走,但杰奎琳没走多久,忽然看见前边的房子后转出来一个人。   杰奎琳下意识后退两步,站稳后惊喜的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西黛尔。   女孩穿着单薄的白裙子,金色发丝凌乱,她脸上没有表情,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裙角还有几片不起眼的污渍,形容有些狼狈。   有些怪异的是——   不知为何,女孩的一只手遮住一半的脸。   西黛尔的出场实在诡异,但饱受惊吓的杰奎琳只感到一阵安心,她欣喜的上前,攥住西黛尔的手时,才发现西黛尔的手冰凉的像是刚从湿漉漉的水中捞出。   明明站在面前的人无比熟悉,但杰奎琳却忽然不自觉抖了一下,她说:“西黛尔”   “找到你了,”金发的小姑娘目光焦点似乎终于落到杰奎琳身上,她唇角扬起一个僵硬的笑,握紧杰奎琳的手,轻轻说:“走吧,我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杰奎琳心中莫名不安,她揣揣应道:“……好。”   西黛尔的手依旧捂住左边半张脸,她露出的右脸上幽蓝的眼眸神色漠然,拉着杰奎琳向某个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杰奎琳没忍住,问道:“西黛尔,你为什么要一直遮住你的左脸?”   然而,当她问出这句话后,却倏然只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冰凉手掌似乎僵住了。   前方带路的西黛尔顿住脚步,慢慢转过头,幽蓝的眼睛没有波澜的俯视杰奎琳。   “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杰奎琳听见她问。   杰奎琳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然而看着女孩诡异的言行,无边的恐惧从心底升上来,她想要甩开西黛尔的手向后退,但身前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杰奎琳再怎么用力也没能让她纤细白皙的手腕有丝毫动摇。   接着,杰奎琳听见女孩轻轻说。   “那好吧。”   她把手放下来,露出一直被手掌遮挡的左边半张脸。   “果然还是要把这边也露出来吧,现在还奇怪吗?”   杰奎琳怔怔看着面前的女孩,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西黛尔躲在一间房子的橱柜里,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模式,但屏幕依旧不停的闪烁。   那个巡逻在村庄中找她的鬼还在不停给她发消息。   【西黛尔,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啊?】   【你不想和我玩吗?我们明明是朋友,你要抛弃我吗?】   【嘻嘻,我明白了,你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吗?】   【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消息频繁的让西黛尔心烦,她眼不见为净的把手机塞进口袋,又把朝日拎出来,摆在面前:“那个是什么东西?”   在和朝日一番友好沟通后,西黛尔注意着手机消息,最后打开橱柜钻了出去,在跳窗时遥遥望见隔着十几米远、面目狰狞、满脸血污的“人”。   发现西黛尔,它摇摇晃晃朝西黛尔奔来。   西黛尔没有理会它,在刚刚朝日便告诉她——那些都是因她诅咒而死的怨灵。   说出这句话的朝日毫无愧疚之心,甚至洋洋自得。   “人类无法接触到怨灵,但是怨灵却可以伤害甚至杀死人。”   西黛尔斟酌半晌,不确定自己从佛莱迪梦境带走的撬棍能不能对怨灵有作用,她决定先不管这玩意儿。   西黛尔一边和怨灵玩你追我赶,一边在村庄搜集游戏线索,最后她成功带着生田朝日打出游戏本来的剧情,在墓碑下的泥土里埋藏着的纸条深深蕴藏着对妻女的爱意。   生田朝日在纸条前哭得不能自己,西黛尔全程冷漠脸的围观完一切。   总结一下整个事件的过程,大概就是——   自己因为工作太忙、不能时常陪伴在妻女身边,生田愧疚之下决定为妻女制作一款游戏,作为弥补礼物。   然后他就做了一款恐怖游戏。   西黛尔:……   好家伙,做恐怖游戏当补偿礼物,真有你的。   结果在游戏制作时妻子不幸被杀,女儿也离家出走后死在外边。   女儿朝日一直把所有的错归咎父亲,但直到此刻发现这个游戏原来是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   它崩溃了。   西黛尔内心毫无波澜,看着朝日在墓碑前痛哭——   它是获得了内心的解放和救赎,可被它无辜杀死的那些人又由谁来拯救呢?   西黛尔转身,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的瘦长鬼影和朋花。   似乎是因为朝日的怨念终于解开,朋花的神智也恢复正常。   她依旧是温柔和睦的微笑,柔和看向西黛尔:“谢谢你解开芙蕾雅的诅咒,西黛尔。”   “我的孩子——朝日一直是个固执的人,也因此害了许多人的性命,在此我十分抱歉,”美丽的女性叹了口气,:“之后,我会和她继父一起严加管束她。”   西黛尔:“!”   她幽蓝的大眼睛忽然瞪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瘦长鬼影。   朋花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微笑道:“我和生田本就阴阳两隔多年,有些事情是该放下。它……它也很好,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西黛尔。”   在和朋花道别前,生田朝日忽然抬起人偶的小脑袋,叫住西黛尔:“等一等。”   它的声线从阴沉恢复成正常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朝日说:“我、我以前诅咒的人死后,都变成了怨灵。”   “你现在可以离开游戏里,因为我身为诅咒根源,已经没有了怨气。”   “但是它们不一样……”   西黛尔意识到什么:“你是说……”   朝日轻轻“嗯”了一声,说:“非常抱歉……但是它们不会随着我的怨念消散而消散,我不知道这个游戏在失去诅咒根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它或许……会侵入到你的现实生活。”   西黛尔:“……”   她幽幽俯视朝日,唇角泛出一丝不太愉悦的冷笑。   朝日急忙忙的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项能力——”   然后西黛尔就感觉自己的左眼开始发热,不过瞬息间又平静下来。   “好啦,”小女孩声线的朝日弱弱的说:“现在你的左眼可以在现实里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西黛尔离开朋花一家前,被朋花告知离开游戏的方法。   村庄周围有四条隐蔽的出口,只要沿着有花的那一条走下去就能回到现实。   “你可以试着把游戏机留下,”朝日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压制住它们的怨气。”   游戏机自从进入游戏后就开始黑屏,西黛尔最后把写着自己名字的人偶和游戏都留给了朝日。   人偶本就是游戏中的产物,西黛尔也没想过把它带回现实。   离开前,朋花抱着朝日和西黛尔挥手告别,瘦长鬼影安静的站在她身后,朝西黛尔腾起一根触手挥了挥。   回到村庄中,西黛尔才发觉自己能看见鬼是一件多么让人不适的事情。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满地的限制级画面,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的隐隐发疼。   一个脖颈扭曲了一百八十度的男人躺在她脚下。   一个小男孩儿拍着自己的脑袋当皮球。   一个女人正把自己肚子里的肠子当成腰带系在身上。   在游戏中没有伤害能力的怨灵是不能被看见的,但这就代表如果不是西黛尔的眼睛可以看见灵体,她现在可能正毫无顾忌的跟一个头皮炸烂了的“人”贴着走在一起。   西黛尔:“……”她现在san值狂掉。   她试了多次,发现无论怎么下脚都会和那些奇形怪状的鬼们接触后,决定……放弃自己的左眼。   她自暴自弃的捂住左边半张脸,看不见那些东西后,空气仿佛都清新起来。   西黛尔一边走,一边考虑等出去后要不要订个眼罩。   然后她就撞见了被朋花允诺给她送过来的杰奎琳。   杰奎琳很安心的上前攥住西黛尔的手,没了半点之前刺头的模样。   既然她出现了,西黛尔也顺势回握住杰奎琳的手,准备带她先离开这里。   然而没走多久,杰奎琳的脸色便越来越差,还叫住西黛尔,询问她为什么要捂住脸。   ……果然一直捂着脸还是太怪异了吧。   西黛尔手举的有点酸,干脆便放下了手。   杰奎琳怔怔看着面前金发碧眼、脸色平淡的女孩儿,半晌,忍不住道:“你……”你有病啊?   她想起还要靠西黛尔带她出去,勉强把后半句话吞进嘴里。   “既然没事,你刚刚为什么一直捂着脸?”杰奎琳有些埋怨的说:“我刚刚还以为你的脸出事了……或者我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你。”   西黛尔转头,一语不发的继续往前走,只是在放下遮挡的手后,她面色从漠然向古怪转变。   在一条空旷的路上,明明可以直接走过去,她却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嘴中神神叨叨的念着:“一、二……五……七……”   一边念叨,一边拉着杰奎琳绕路。   杰奎琳:“……你在干嘛?”她被西黛尔诡异的言行激起一身冷汗。   西黛尔这次终于理她了。   她回眸,深沉注视杰奎琳,认真道:“我在数人头。”   杰奎琳:“?”   她茫然又惊恐的回头看那条空白的小路,在心里想——   如果不是她听错,就是西黛尔被这游戏逼疯了。   总、总不能那里真有很多个人头吧……   西黛尔带着杰奎琳一直绕路,但即便如此,她也很快找到那条种着鲜花的小路。   在两人踏上这条小路不久,西黛尔眼前的景象一阵破碎。   在短暂的昏沉过后,西黛尔在学校的角落睁眼,她身上衣物干净整洁,面前是毫发未伤的杰奎琳。   她和杰奎琳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是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杰奎琳面上还带着过度惊悸导致的苍白,她看了一眼西黛尔身后的枝桠,下意识把人扯过来,跟着自己一起后退几步。   动作已经开始熟练了。   西黛尔对树枝倒没有什么反应——   自从在朋花家见识过瘦长鬼影用它的触手洗碗做家务后,她对树枝和触手这种东西再也生不起恐惧心理。   贤惠居家的瘦长鬼影,让西黛尔本不富裕的恐惧在她心里摇摇欲坠、雪上加霜。   ……倒是朋花的逼婚让西黛尔有了点心理阴影。   她有些奇异的看了一眼月光下面色煞白的杰奎琳,拨开她的手,还没说什么,便看见杰奎琳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杰奎琳说:“关于你……和你的秘密,以及,谢谢你救了我。”   西黛尔:“……不客气?”   她想了想:“只要你以后别乱改别人测卷就行了。”   杰奎琳苍白的小脸又迅速充血,她涨红了脸,咬牙道:“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你还是要等着,”说完道歉后,颇觉丢脸的小姑娘扬起下巴:“等我超过你那一天。”   西黛尔:“……好。”   不愧是卷王,刚从瘦长鬼影手下逃生、从死亡游戏里出来,还没关切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呢,这就又开始惦记成绩了。   她停顿一下,又做了个补充:“你不用担心瘦长鬼影了,它应该留在游戏中。”和朋花在一起。   不同于夜色下杰奎琳逐渐放松的神色,西黛尔面上轻松,心里却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她打开手机,看着里面突然出现的游戏图标,眸色像月光下的冰湖一样幽冷。   ——七日死的诅咒,还没有终结。   西黛尔知道游戏中的怨灵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但她没想到它们来的这么快。   课堂上,老师还在侃侃而谈。   窗户外,阳光灿烂而明媚。   而西黛尔抽开书,看见自己桌下蹲着的一个皮肤灰白,皮肉溃烂的小男孩,在她腿间扬起脸,幽幽望着她。   西黛尔倏然站起,一脚踢开桌子,获得老师震惊的目光:“西黛尔?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话,转身看向教室外。   一个嘴角开裂的女人趴在窗台上,留着涎水渴望的看她。   ——游戏的世界,已经和现实重叠了。 第53章   半夜两点。   水滴声落在地板,天花板传来弹珠滚动的声音,西黛尔躲在狭小的隔间,从门缝里瞥见一双鲜红的鞋子。   红鞋子在门口转了一会儿,发出沉重的踢踏声。   低闷的喘息仿若就回荡在耳边,西黛尔忍住打呵欠的欲望,恹恹盯住门外的红鞋。   都十分钟了,它为什么还不走?!   强烈的困意让小姑娘的睫毛一直抖动,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学校的标本室。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破游戏啊。   西黛尔无言的低头,深沉凝视手机屏幕里的游戏图标,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深恶痛绝的谴责。   在发现怨灵出现的第一天,西黛尔迫不得已,只能再次打开游戏。   这一次,游戏单纯的出现在她的手机里,西黛尔一路操控游戏中的像素小人,熟练的经过各个场景,然而在最终章前,她卡住了。   ——游戏需要获得七个道具,才能和boss进行决战。   七个道具分别位于学校螺旋走廊上的灯、铁丝走廊上的麻袋、冲洗室的水龙头、标本室里的罐子、太平间的香火、图书馆的书架、禁锢室的椅子中。   至于学校为什么会有太平间这件事,西黛尔也不能理解,但是每当入夜,这座学校似乎在游戏的影响下,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它会变成一座血迹斑斑、老旧陈腐的医院。   医院中还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鬼魂,它们出现在获取道具的路上,成为西黛尔的阻碍。   现在是第三天。   西黛尔已经在这座夜晚中的医院和鬼魂一起游荡三天了。   她现在的道具数量是六。   门外的红鞋子终于走了。   被困意折磨、眼圈乌青的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她偷窥过门缝后毫不犹豫打开门,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的拿过转角处的道具,然后转身就跑。   没人知道她在这三天里经历了多少,才有这样熟练到让人心疼的操作。   转角遇到爱,西黛尔熟练蹲下,靠着地形掩映成功遁走。   开门就是鬼,西黛尔敏捷躲柜,在眼神不好的鬼晃悠走后果断开门往外跑。   在成功回到宿舍后,西黛尔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道具在拿到后就消失不见,从现实出现在游戏里。   但西黛尔现在没有精力打开游戏,她倦怠的揉着眼角,挨着枕头进入睡梦。   第四天。   图书馆的一处角隅,落地玻璃透进散落的日光,只在这处角隅遗漏一块阴翳的暗影。   杰奎琳颇为担忧的瞥过那个角落。   金色发丝揉杂的贴在脸颊上,白嫩的脸上还印着几道红印,女孩子眼圈乌青,神色郁郁,长睫半垂,掩映住眸中神色。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抱着一本书走了过去,看见女孩没有日光的桌面上凌乱摊开的书本。   翻动痕迹最多的那本就是《九十天日语速成大全》,剩下的全是《游戏引擎架构》、《windows游戏编程》、《Effictive STL》一类的书。   杰奎琳:“……”   西黛尔正开着笔记本,纤细的手指灵巧敲动键盘,似乎在和人沟通。   一直到杰奎琳来到她对面,沉迷笔记本的西黛尔才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圆木书桌对面的女孩。   “有事?”她简短问,语气漠然。   杰奎琳被她的态度噎了噎,她没好气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熬夜?经常晚睡小心猝死。”   说着,杰奎琳又瞥了一眼西黛尔桌上的书,“你是在学习制作游戏?”   “和你没有关系。”西黛尔抬眸看杰奎琳,思虑数秒,认真告诫:“你最近最好离我远点儿。”   虽然杰奎琳和她一起进入了游戏,但是游戏选中的宿主是她,因此杰奎琳看不见因为诅咒而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怨灵。   她也没有背负七日死的诅咒。   但西黛尔不同。   杰奎琳看着身前面色寡淡的西黛尔,倏然一惊:“是它们又出现了吗?”   “嗯。”西黛尔指尖敲击键盘,淡淡应声,得到杰奎琳惊骇的反问:“那你现在……”   她声音没控制住,一时音量大了些,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西黛尔淡定瞥了一眼落地窗外不时游荡过的几只鬼,“问题不大。”   杰奎琳还想说什么——她知道西黛尔是因为她才被卷入瘦长鬼影的视线,也是为了躲避瘦长鬼影才进入那个奇怪的世界。   但这些话都被西黛尔打断。   介于杰奎琳是在关心她,西黛尔难得的对她温和起来:“所以,现在不要靠近我。”   “会变得不幸。”   她抬头扯出一个笑,语气和缓,幽蓝的瞳仁却没有变化,幽冷似一潭冰水。   西黛尔现在十分暴躁。   虽然从七岁那年开始,这个世界就变得愈发诡异,从变态杀人魔到心理扭曲的人渣、再或者被恶鬼俯身的娃娃、血迹斑斑的偏僻木屋——   西黛尔本来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但是——   三天啊!   这个游戏知道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过完整的一觉了吗?!   没有人知道她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西黛尔忍受了三天的折磨,在从见到鬼会震惊起身到面不改色、熟练避开,为了把这个游戏通关她甚至通宵了近乎三天。   然而就在刚刚,她把所有道具收齐,进入最后的关卡,却发现——   这是一个注定只有死亡结局的游戏。   西黛尔:……呵。   她把暴怒的情绪压下,尽量保持沉静。   然后果断退出游戏,把游戏上传至电脑,转身借来一堆制作游戏的教程书籍。   ——对了,由于这个游戏的本土语言是日语,在退出朝日创建的芙蕾雅村庄后,失去它的意念加成,不懂日语的西黛尔只能一边靠着翻译软件和现学现卖肝游戏,一边辛辛苦苦在现实里上演真人版人鬼追逐战。   然后她肝了三天,发现游戏是必死结局。   游戏新的怨念依旧是一个小女孩,但无论西黛尔在游戏中怎么劝说,它最终还是会化作怨灵在一片田野中追杀游戏的主角。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西黛尔只能在它追上自己操控的主角前退出游戏。   要么在游戏中被杀死,要么在现实中等待七天后诅咒降临而被杀死。   西黛尔压住暴躁的心情思考了几秒,起身选择了第三条道路。   ——她决定现学编程,就算删不掉,也要把这垃圾游戏的数据给修改了。   她跟怨灵boss说人间自有真情在,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怨灵boss跟她说我不听我不听就算我是自己作死的也要杀了你们给我陪葬。   西黛尔她累了,她不想再跟那只鬼扯什么真情不真情的了。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的人物修改成无敌状态,血量和战力叠满然后拿把加特林给它突突了。   在看了两小时书后,西黛尔尝试打开游戏的源代码,发现后台文件真的可以修改时,她一扫之前的阴郁和烦躁,幽蓝的眸子霎时亮起来。   好耶!   恐怖游戏能修改文件,那还算什么恐怖游戏?   给她一把枪,再让敌人亮出血条,该逃的就是那个不听劝的怨灵boss了!   既然怨灵不爱听劝,那她也不和它讲理了。   这种东西,就该给它来个核善的物理超度。   然后西黛尔看着满目陌生的代码,再次陷入深思。   可是,在几天内学会怎么修改游戏貌似有些勉强……?   她思索几秒,果断联网,进行求助——   【怎么修改一份十分重要的后台数据代码?有偿,价高。联系方式:xxxxx邮箱。】   大概半小时后,有一条消息给她进行了回复,那是一个网址。   西黛尔犹豫片刻,点了进去。   这是一个底色暗沉的网页,时不时有新的问题发布,西黛尔发现上边有模块分类,她没有细看,直接选择了【加急】,重新把自己的问题描述了一遍。   在十分显眼的黑框大标题中,西黛尔想了想,慢慢填上去一行字。   【价高、加急、有生命危险,谨慎接单,今夜十二点前要完成。】   下边还十分专业的有一个金额输入栏,西黛尔想起自己卡里的余额,十分壕气的输入了四个零。   ——五万美金。   暴雨下的不太应时。   几个壮硕的男人冲进一所网吧,在前台叼着烟的女人那说了几句话,朝网吧内走去。   网吧十分破旧,一个角落里的窗子碎了一半,还没有修缮。   但这个角落却坐了一个人。   窗外细碎溅出的雨水若有若无的落在脸上,鼻间是潮湿的气息。他拉拢起兜帽,面色寡淡,却并没有离开。   ……其他座位的烟味着实有点儿大。   他浏览着老式机台上的某个网站,在一个发帖上,鼠标顿了顿。   五万,好多。   ……   少年眼睫微垂,手指在衣兜里动了动,他想起背包里空空如也的钱夹,含着棒棒糖的嘴轻轻啧了一声。   他点了下去。   西黛尔的任务发出去不过几分钟便收到了回复。   她欣喜打开消息框,看见那个头像是一片漆黑、没有id的人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地点、对象资料、还有别的要求吗?】   西黛尔:“……?”这人在说啥。   她奇怪的点开这人的头像,发现下边的发帖记录是一片空白,id旁有一个似乎是象征着级别的数字。   七。   西黛尔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她想了想,认真回复了这个人。   【你好,我是来修改游戏的,你会修改吗?】   网吧中。   黑色连帽衫的少年:“……”   发出去消息以后,他才看见下边的任务详情描述。   【要修改一个游戏,加急单,希望可以在今晚十二点前修改好。】   然后又收到了雇主的消息。   看着屏幕上似乎在认真询问修改游戏这件事的雇主,以及那个问题的描述和金额——   【价高、加急、有生命危险、谨慎接单】。   报酬还是五万美金。   也不怪他想差。   少年无言的扶了扶额,如果要……之类的他还蛮熟练,但是修改游戏这种事情……   他并不擅长这种技术。   然而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他摸了摸手腕往上紧紧缠绕着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   ……再不接单,别说碘伏这种廉价医疗物品,就连糖都要买不起了。 第54章   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手指在键盘犹豫一瞬,看见対面的雇主噼里啪啦发来的消息。   【喂?你还在吗?你会不会修改游戏啊?怎么看上去这么不专业。】   他:“……”确实不专业。   非但不专业,准确来说——他以前根本没有过修改游戏源代码的经验。   不过只迟疑了几秒,他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可以试试。】   西黛尔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感觉这人好不靠谱。   但是现在只有他联系自己,西黛尔试探着问。   【你确定吗?今晚十二点前可以修改好吗?】   毕竟她还要应対其余的突发情况——   比如,万一修改游戏后游戏崩了、或者游戏修改无效、游戏数据错误……   漆黑头像的人回复的十分简洁。   【嗯。】   西黛尔想了想,再次嘱咐。   【这个游戏千万不能打开,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修改游戏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接了任务,后果自负哦。】   毕竟是诅咒游戏,修改它极有可能被恶鬼缠上,西黛尔深觉自己不能害了无辜的人,干脆把这些话说在前边,还反复强调了一遍。   半晌,対面没有回消息,西黛尔忍不住想去找别人时,才看见対面发来一个字。   【好。】   西黛尔:“……”这还真是言简意赅。   她试着把游戏传输过去,同时附赠自己的要求。   【这是一个恐怖游戏,里面有很多恶鬼,我辛苦的收集所有道具、打到最后章节时发现只有坏结局,我会被那个怨灵小女孩杀死。我想修改游戏内容,把那个怨灵小女孩的血量修改成10,我的角色人物血量修改成∞,対了,再给我加个力速双A,还要有武器,我要一把加特林,就是会冒蓝光那种,还能突突突,你知道吗?还可以再给我加一个外附骨骼……算了我血量∞了也用不到这个,那能给我加一个坦克车吗?可以把怨灵boss碾成肉泥那种。】   西黛尔期盼的等了半天,等到一句回复。   【不行。】   西黛尔:“……”她默默拿起键盘,但対面似乎知道她会回复什么,在她消息发出去之前就又紧接着来了一条解释。   【这个游戏使用的是十几年前的老游戏引擎,也没有设置任何数据加密措施,所以只要打开后台便可以看见数据代码。但是它的代码里没有设置战斗模块,如果按照你的意愿修改,需要新加一整个模板和编写完整的数据代码,一天时间太短,做不到。】   西黛尔懂了,但这不影响她的失落——   关于居然不能追着怨灵boss砍一雪前耻的失望。   【真的不可以吗?】   她问。   想了想,没忍住,继续发消息。   【是不是你技术不太行?那我换个人可以做到吗?】   少年:“……”   他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有些无言的掐了掐眉心。   这个雇主提出的那个【在不进入游戏的前提下修改游戏】的条件就已经很离谱了,但他没想到还能有更离谱的。   他想起那五万美金,平静回复。   【不行。】   西黛尔看着屏幕上那简简单单的一个词,陷入沉默。   介于西黛尔也不太懂游戏,她准备先退一步试试,如果这个人还说不能改她就换人!   【那你能把结局修改掉吗?】   【可以,你想怎么修改。】   西黛尔回忆着记忆里的台词,还没发出去几条消息,便看见対面的人发来的信息。   【这些台词在后台文件可以看见。】   西黛尔码字的手顿了顿,她思索了一会,重新讲述自己的要求。   【这些台词都是散发负面情绪的恶毒诅咒,我要你把这些台词全部修改成温馨、美好、向往爱与和平的话。】   【让怨灵boss不再怨恨这个世界,让它和这个世界和解。】   打出这句话时西黛尔深深被自己感动了——看看什么叫以德报怨!   怨灵想让她死,而她却想让怨灵体验爱与和平,重新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格局这不就打开了。   ……就是不能把它碾成肉泥,看着它在自己面前被迫吐露真情的模样,还是有些可惜。   温馨、美好、向往爱与和平?   黑色连帽衫的少年:“……”   他沉默了一下,眼神有点儿茫然,手指碰了碰腕上的绷带,湿意漫延出来。   这种台词要怎么写?   他盯着游戏后台展示出来的源代码,陷入沉思。   西黛尔开始奋力码小作文了——   她准备亲自动手把那些台词码出来,尤其是她和怨灵boss说过的话。   西黛尔还记得。   她说:“清醒过来吧,那些人是无辜的。”   怨灵:“我要杀了他们。”   她:“你的本性是善良的啊!”   怨灵:“我还要杀了你。”   她:“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怨灵:“你说的対,所以我要毁了这个世界。”   她:“人间还有真情在!!”   怨灵:“我要把你开膛破肚、头割下来。”   完全就是一个不听人话的智障。   然后她就和怨灵boss开启了追逐战。   在追逐战开始前,怨灵boss还给西黛尔来了一句——   你真恶心。   西黛尔决定把台词改一改。   让怨灵反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让它亲口说出自己觉得恶心的台词!!   但是在她把台词修改完好前,那个游戏竟然被那个人传输回了她。   【改好了,你看一下。】   西黛尔犹豫了一下,想说自己还没把台词发过去呢。   但她想了想,还是调整好自己的手速,尝试着点开游戏。   ——如果发现不対就立刻退出。   进入游戏后,西黛尔惊奇的发现那人似乎修改的十分不错。   他还很贴心的把最终场景的贴图给她换了一下——   从血迹斑驳的墙面,变成了带着碎花的小清新图案。   虽然仔细一看,墙壁上图画边缘还印着【儿童之家】的品牌logo。   西黛尔:“……”心情复杂。   她一时不知该说这人服务周到还是态度敷衍。   游戏场景变成她进入最终章刚刚开始的模样,西黛尔操控人物向前走,再度看见游戏的怨灵boss,以及boss身边的男鬼a和男鬼b。   按照剧情,此时主角应该和怨灵boss进行交涉。   然而,西黛尔却看见自己操控的小人忽然后退两步,而面前的小女孩怨灵和两个小男孩儿怨灵开始深情款款的诉说台词。   为什么要用深情款款来形容呢?   西黛尔陷入了沉思。   女孩怨灵:“哦天呐,我早该知道——宝贝们,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我的挚爱……我不能离开你们,哪怕任何一个人。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会令我心碎!”   男鬼a:“是的,亲爱的,我想你应该理解我们的心意,我和他——”   男鬼b:“没错,他说的対。”   两只男鬼异口同声:“我们都愿意接受対方,和你在一起。”   女孩怨灵:“我想,或许我的床足够容纳我们三人……”   它们有说有笑,互相深情款款的対视,手拉手越过西黛尔操控的主角走出房间,越走越远。   似乎完全把她这个主角遗忘了。   西黛尔:“……”   她看着在日式画风中格格不入的台词,总觉莫名耳熟。   打开手机一查,果然。   最近新上映的、打着爱的名义搞3p的热门玛丽苏加色情露肉电视剧。   这是把结尾的台词完全照搬了过来。   她看着女孩怨灵boss之前怨气冲天,现在却扭曲着破碎的脸和两个男鬼说着狗血剧里的台词。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爱与和平,但还是很解气。   接下来的剧情,本该是西黛尔出现在田野,和女孩怨灵展开追逐战,但一阵光芒闪过,西黛尔发现她依旧出现在田野,可対面那个女孩怨灵却是和两个男鬼手拉着手。   插曲响起,三只鬼就这样在稻田里手拉着手、一起旋螺升天了。   字面意义的旋螺升天,搭配粗劣突兀穿插进去的旋螺升天的气音——   咻咻咻。   西黛尔:“……??”   丝毫不懂游戏的西黛尔震惊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   游戏最终在“咻咻咻”的气流声走走向黑屏,游戏结束了,而西黛尔还没有缓和过来。   她放下笔记本,走到图书馆的落地窗外前。   ——干干净净。   刚刚趴在地上的那些怨灵现在已经消失了踪影,西黛尔走出图书馆,向四周看去。   饱受三天视觉污染后没有了那些东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保险起见,西黛尔收起手机,准备在校园四处看一看。   把游戏发过去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虽然知道雇主必然会先验货——   但是这时间也……太久了吧。   少年敛下眉眼,神色淡漠,敲出一行字。   【如果没有问题,打钱。】   窗外雨声潮湿淅沥,他发完消息,又陷入缄默的状态,怔怔盯着窗外发呆。   手指无意识碰到后脑,带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九月的雨天似乎带起几分寒凉,他垂下眼睫,紧了紧衣领,没有血色的薄唇微抿。   困倦和冷意涌上,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睡。   ——钱还没到账。   少年人又极为耐心的等了十分钟,才发出第二遍催促。   【打钱。】 第55章   西黛尔再次想起那个网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她打开网页,先是看见为她修改游戏的那个人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接连三条都是催钱。   西黛尔:“……”她倏然想起自己好像把这人忘了。   她打开账户,按下确认转账。   此时西黛尔才发现这个网站的不同。   在之前发布任务时,她输入的五万美金被要求预先支付百分之四十的预付资金。   似乎是因为她用户等级太低,输入金额过大才导致预付比例如此之高。   西黛尔又翻了翻几个帖子,忽然发现这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暗网。   在加急模块挂着的帖子,一个佣金和她相同的任务——   西黛尔点进去一看,赫然发现内容是交接大宗毒品运送。   她:“……”   再仔细翻翻论坛置顶的规则,雇主和接单者的账号不同,之前给她修改游戏那个头像一片漆黑、没有ID的人旁边挂着的数字是七。   意味着他是论坛中最底层那类清道夫,几乎没有完成过什么任务。   西黛尔现在理解这人给她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误以为她是要□□。   她看向笔记本屏幕中的消息框,对方在接收钱款后,头像已经暗下去。   他下线了。   在收到经过网站提成的打款后,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   他退出网页,清空记录后站起身,把嘴里的白色塑料糖棍抽出来,随意的丢进身旁的垃圾桶。   ——棒棒糖被含在嘴里的一端早就融化了。   只是还有着一丝甜味儿,他没舍得丟,硬是多叼了几个小时。   不过现在又有钱了,少年一直平静漠然的眼眸罕见浮起几丝愉悦,虽然很快又被压下去。   ……嗯。   在去药店前,还是先去便利店拿一袋糖吧。   距离游戏结束已经过了两个月。   铺满枯黄落叶的林间小径上,零零散散落着两三行人。   西黛尔手捧日语词典,正在认真的默记单词。   ——自从游戏事件结束后,西黛尔虽然没有出事,但她对日本落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芙蕾雅是现实中日本村庄的里世界照应,那么日本的里世界究竟有多大?   西黛尔想起手电筒照射不到的无尽黑暗,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如非必要,她永远不会踏上前往日本的道路。   只是虽说如此,一想起当初狼狈的用翻译软件肝游戏的场景,她还是准备放弃偷懒,在通过中文老师的考核后火速从中文课毕业,加入日语的学习。   杰奎琳在和她误会解开后,也不再故作高傲的逞强、不表现出蛮横无理的杰奎琳和宿舍其他两个女孩关系也逐渐缓和。   一切似乎在逐渐走向正常。   直到今天,西黛尔接到克莉丝蒂的一通电话。   ——在孤儿院与这个女孩认识后,两人的关系便没有断过,最开始是克莉丝蒂因为对释放汉尼拔的请愿书曾找上西黛尔,后来便逐渐发展为有空时会互相聊几句的朋友关系。   西黛尔没想过她会给自己打电话抱怨这件事——   关于克莉丝蒂父亲再娶的事情。   “老实说,我压根儿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当然我知道我还是会叫她阿姨,在她和我父亲结婚以后。别误会,西黛尔,我不是那种阻挠自己父亲再婚的、蛮横无理的人,但是我……总之不太喜欢她,可能是气场不合?我想等他们结婚了,我会减少回家的次数,学校的宿舍就很不错……”   她絮絮叨叨抱怨了许多,西黛尔一直戴着耳机,耐心的听着。   直到最后,克莉丝蒂才提出自己的请求。   “我想说——”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道:“你可以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吗?我父亲不愿看见我和继母——朱蒂不和,但是我不太想在学校邀请朋友过来参加婚礼。毕竟……”   “她……如果不是攀上我父亲——我不是歧视别人的出身,只是……”   克莉丝蒂叹了口气。   西黛尔犹豫了一会儿。   少顷,她还是选择了拒绝:“抱歉,克莉丝蒂,我这几天有些忙,无法参加你父亲的婚礼。你可以替我把诚挚的祝福送给叔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好吧,”似乎没想过西黛尔会拒绝,克莉丝蒂有些沮丧的叹气:“那我再去找找别人——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代为转达的。”   西黛尔挂断电话,她现在已经来到学校门口。   同宿舍的三个小姑娘正在街边等她,这次是宿舍关系缓和以来的首次聚餐。   西黛尔收起词典,快步走上前,唇角微勾,扬起一个笑。   “我们走吧。”她说。   在人潮如流的繁华商业街,直到手中被塞进一张宣传单,西黛尔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男人。   她微怔,低头向手里的传单看去,一边的杰奎琳和露易丝等人也凑了上来。   似乎是一张豪华游轮的宣传单,下面还详细的介绍了游轮免费游玩的期限和地点。   “天哪,”杰奎琳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游轮看上去真不错——”   西黛尔没有说话,她翻过宣传单,看见背面是一所酒店房间限免的广告,上面介绍了它的十周年庆活动——前往酒店前台抽奖即有几率获得限免入住机会,房间随机。   “这个酒店的活动看起来很有趣哎,”玛戈插话,好奇看向西黛尔:“我们要不要去那里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抽中机会?”   西黛尔:“我们有穷到要碰运气才住得起酒店的地步吗?”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朋友们,随手把传单撕成几片,塞进路边的垃圾桶,语气平淡:“不过是商家营销宣传的手段罢了。”   玛戈悻悻:“……我只是想去看看咱们运气怎么样,不是为了免费的酒店。”   杰奎琳深以为然的点头。   西黛尔应付着几个小姑娘的嬉闹,在回话的间隙往身后看去。   刚刚站在那里给她发传单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面色如常,转过目光,掩映在浓密长睫下的幽蓝眼眸微暗。   走在街道上,左眼忽然微微发热,西黛尔便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她向四周扫了一眼,果断带着几个小姑娘向左边方向拐去:“听说这边的美食街很不错。”   主要是右边街道上还躺着个脑浆崩裂的半截人。   身边的有几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孩子走过,西黛尔无意间听见一人手机上播放的新闻。   【xx精神病院院某病人于11月1号在法院出逃,该病人危险系数极高,请市民注意……】   ……精神病人出逃?   西黛尔注意到这句话,下意识拿起手机开始翻新闻。   她很快看见相关的新闻报道——   一个在幼年因为杀害姐姐而被关进精神病院十五年的杀人犯,在数天前因为法院提出“人道主义精神”,认为该精神病人还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而从精神病院的拘束衣中解放出来。   但他在去法庭为自己辩解前就夺走了医院的私人汽车逃走了。   ……现在还没找到人。   西黛尔:“……”   所以法院那帮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比杀人魔和恶魔更可怕的,是人类中名为傻逼的一个群体。   她冷漠的关掉新闻页面,在玛戈买水回来后看向几个小姑娘,“我们吃完饭就回去吧,今晚别在外边逛街了。”   夜晚的街道可不太安全呢。   玛戈、露易丝和杰奎琳等人并没有太大意见,在西黛尔的坚持下,几人用完晚餐,在城市灯光尚且璀璨时便一起回了学校。   在入睡前,西黛尔照例和三位室友分别说出晚安。   万圣节在不久前——前几天,当日学校盛况非凡,就连向来被同年级学生视为性格高傲、不易相处的西黛尔都收到数不胜数的糖果。   但她不喜欢甜食,便把这些都带回了宿舍。   五颜六色、被糖纸精心包裹的一堆堆糖存放在抽屉中,宿舍中除了玛戈同样不喜甜食,其余两个女孩倒是颇为喜悦。   节日的气氛尚未散去,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站在窗前,遥望灯火璀璨通明的城市,辉煌的灯光倒映在她透净的蓝色眼瞳中,像是璀璨明净、散发微光的蓝宝石。   她安静望着繁华的街道,面色平淡,然而想起那个还游荡在城市中的精神病,内心已经开始对法院那些人进行消音发言。   ……一群不带脑子长大的蠢货。   有人在身后轻声唤她,西黛尔回头,看见穿着小熊睡衣的露易丝,小姑娘柔软的眼眸沁出甜蜜的笑意:“早点睡呀。”   手机传来收到消息的震动,西黛尔低头,看见克莉丝蒂发来的图片。   教堂里,中年男子和身穿婚纱的女人手挽手走在一起。   克莉丝蒂顺便附上一句话。   【你的祝福我已经转告给我爸爸了,他说感谢你的祝福,他希望有时间可以请我的朋友——也就是你来一起聚餐。】   西黛尔想了想,回了句话。   【谢谢叔叔的好意。】   半晌,她又添了一句。   【最近注意安全,不要独身出门哦,好像逃走了一个杀人犯,还没有找到呢。】   入睡前,西黛尔恹恹把手机摆在枕边。   ——说起来,今天也是奇妙的一天呢。   这个世界似乎已经不止是不对了——西黛尔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危险与未知的可怕,从七岁那年开始。   然而她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异常熟练、得心应手。   就是脾气可能越来越不好了——除了宿舍的几个女孩和克莉丝蒂,西黛尔已经很久没有其他社交活动轨迹。   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是社交这件事太危险了,那些十来岁的小孩儿想法也经常危险又气人。   西黛尔认为自己可以终止一切不必要的社交活动……为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更好的活下去。   然而西黛尔没有想到,虽然她没有去参加克莉丝蒂父亲的再婚婚礼,但是六年后,她还是见到克莉丝蒂的继母朱蒂。 第56章   “说起来,真是让你见笑了。”   “似乎在几年前,我对她观感便不是很好,现在也证实了我的预感,不是吗?”   “我爸爸告诉我,我的继母朱蒂最近行为愈发古怪——”   “她总是在生活的细节上出糗,时不时的望向阁楼,会莫名的愣怔和出神……”   “在上个雷雨天,她甚至突然开始惧怕打雷——但是我父亲发誓说朱蒂以前没有那些习性。”   “爸爸说他去阁楼上看过几次,但并没有在那里有所发现。”   “我知道她身上应该是出现了某些变化,于是我原本准备悄悄回家,去看一看——”   “但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谢谢你,西黛尔。”   “我父亲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他是个稳重的老实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想我不会宽宥她。”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按下开关。   “啪嗒。”   昏暗的盥洗室被白炽灯照亮,映出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她伸手把柔软的发丝拨到耳后,光滑镜面上显现出一张漂亮到夺目的脸,唇瓣纤薄,眼尾微挑,幽蓝瞳仁像是极深极静的冰湖。   她面色寡淡,右肩夹着手机,一边听电话那头传来女伴的忿忿抱怨,一边打开水龙头,眼睫低垂下去,听见克莉丝蒂抱怨罢,淡色唇瓣忽然动了动。   “所以你现在,在你父亲家?”   “是的,”手机里传来女孩愤怒的声音,“我已经到了我家附近——我想我父亲有权利知道一切,我要当面揭开那个女人虚伪又恶心的一面。”   “我建议你不要进去,”盥洗室中的热气氤氲,白雾沾湿了平滑镜面,灿金发色的少女面色寡淡,吐露的词句却让人听起来惊心动魄:“你的继母也可能不只是出轨。”   “往好的一面想,她可能只是把那些男人带去人体实验、器官贩卖。”   “也可能是她进了某个大型□□组织,只是利用那些男人完成□□的任务。”   “还可能是她进行了某种献祭仪式,招来不祥的东西,必须要用鲜血祭祀。”   “再或者是她被恶灵附体,开始狩猎人类。”   “还有——”   “天哪,”克莉丝蒂打断了她,惊叹道:“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古怪邪恶的想法。”   甚至往好的一面向也如此血腥惊悚。   “我已经到家门口了。”克莉丝蒂说。   她道:“现在是白天,虽然父亲不在家,但我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随便,”金发少女面色寡淡的关掉水龙头,揩干手上的水。   “不过我已经替你家报警了。”她淡淡道,思忖几秒,又加了一句。   站在家门前、举着手机的克莉丝蒂一怔,忽然听见二楼的阁楼间传来极大的声响。   有个声音低沉的男人大吼一声:“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几声枪响,接着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怪物从二楼破碎的窗中摔下来,一个站着血的魔方滚到克莉丝蒂脚下。   她呆滞几秒,脸色苍白的向后退去。   楼上女人的哭嚎似乎十分遥远,她举在耳边的手机传来女孩平静的询问:“你看见了什么?”   身穿制服的警察从门里飞奔而出,压住那个怪物,鲜血已经把草丛染红,克莉丝蒂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双唇微抖:“我看见了……一个没有皮的人。”   警察在低沉的惊叹,“天哪——”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继母朱蒂从阁楼飞奔下来,她脸色煞白,情绪复杂的捂住嘴,眼里沁出泪来。   但克莉丝蒂现在已无心注意她。   她呆呆看着那个没有人皮的人,忽然觉得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有些熟悉。   ——那似乎是个男人。   没有人皮的怪物挣扎着朝克莉丝蒂伸手,完全裸露在外的牙床上下颌动,发出瘆人的声响。   克莉丝蒂忍不住又后退两步,倏然意识到怪物的目光无比渴求,但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脚下。克莉丝蒂听见他的咽喉里艰难吐出的声音。   他在说——魔方。   “还有……还有一个魔方。”她下意识喃喃,低头向脚下看去,却忽然怔住。   之前滚落在她身边的魔方,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滴滴滴——”   挂断电话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克莉丝蒂无力的垂下手,看见血淋淋的怪物被压上警车,同时被请进去的还有朱蒂。   “女士,您好,我们接到报警,指证您非法杀害多人……”   他们被押送着上了警车,一个女警走过来安慰了克莉丝蒂几句,旁边两个警察似乎在议论什么。   “要不要先把那个男人送去医院——他真的能活到警局吗?”   西黛尔挂断电话,面色寡淡的望向布满雾气的镜面。   她伸出细白的指尖轻轻划过镜面,涂抹出几条随意的曲线。   露出明净光滑的镜面,曲线中倒映出一双漠然的眼眸,泛着寂静无声的冷冽。   她在镜前沉默,伸手把脸颊两侧的发丝拂下来,几缕金色的刘海长短不一搭在额前,金色碎发半遮住眼睛,她垂下眼睫,敛起冷寂的眸光,整个人忽然阴郁起来。   西黛尔走出盥洗室,来到卧室,翻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塞进行李箱。   迟疑片刻,她又摸出一个蓝牙耳机,给自己戴了一只。   拉着登机行李箱走出家门时,西黛尔收获了不少人惊叹的目光。   她顿了顿,伸手把兜帽扣在头上,掩盖住一头灿金色长发,以及引人注意的五官。   西黛尔许久没有出门,裸露在外的少部分肤色像冰雪一样白。   这一次,如果因为姑母——她本来准备在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里宅上三个月。   等到安检时,机场人员拿着扫描仪,西黛尔把背包放上去,听着耳机里播放的天气。   “德里镇今日天气实时汇报:温度:19℃;湿度:百分之五十五;多云;微风……”   “哎,等等。”就在检查过罢,西黛尔拿着箱子准备走时,忽然有个安检人员拽住她。   他指了指屏幕显示仪中的一个方块:“这是什么?”   在一堆零碎物品中,这个方正的东西突兀的摆在屏幕正中间。   西黛尔:“……”   她默默的盯着那个方块,开始思考。   ……对啊,这是什么东西?   她看了一眼安检人员,缄默了一下,慢慢道:“你可以把包打开。”   两个女性安检人员上来按住西黛尔的肩膀,负责检查的人把包当众打开,西黛尔看见那个东西是一个魔方。   她淡定的朝着一脸紧张的安检人员们点点头:“看,这只是一个魔方。”   “嗨,你怎么不早说?”检查人员有些不悦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但他看了一眼金发女孩的漂亮脸蛋,最终还是把谴责的话咽了下去。   他把魔方拿出来,又扫描了几遍,才丟回背包中。   西黛尔带着背包和行李箱上了飞机。   她坐好后,把背包打开,盯着那个来源不明、不知材质的魔方,幽幽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这么些年,都习惯了。   身边突然出现的奇怪东西。   想起克莉丝蒂在她挂断电话前说的话,西黛尔抿了抿唇,戴好眼罩。   等下了飞机就去再给她打个电话吧,问问她家那个继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西黛尔六年前在孤儿院认识了义工克莉丝蒂,之后两人也一直有联系和往来。   不久前,克莉丝蒂一直不喜的继母朱蒂似乎日渐古怪,克莉丝蒂将这件事作为烦心事倾诉给西黛尔。   然后她第二天便收到了西黛尔给她发来的一堆照片。   像素不高——但能清楚辨认出女人的脸。   那是朱蒂在各个酒吧和不同男人调情的照片。   对于克莉丝蒂的震惊,西黛尔的解释很平淡。   ——据说朱蒂喜欢喝酒和蹦迪,不务正业、最近也经常满身酒味,她便顺手查了克莉丝蒂父亲家旁边的一些酒吧和小巷,只付出了一些金钱便在偏僻街角暗处的最近监控中找到朱蒂的身影。   毕竟只在六年前的照片中见过一面,为了确认西黛尔刻意给克莉丝蒂把照片发过去,得到克莉丝蒂愤怒的确认。   朱蒂似乎在狩猎男人——她精心打扮自己,然后把不同男人从暗巷的小酒吧带回家中。   不同的是,克莉丝蒂认为朱蒂只是出轨。   而西黛尔认为朱蒂在家中隐藏了什么东西。   ——需要新鲜血肉饲养的东西。   她想起克莉丝蒂在电话中所说的话。   “一个没有皮的人。”   那会是什么样子?   最关键的是,这个魔方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西黛尔睫毛压住黑色的眼罩下,她断掉蓝牙耳机,准备先好好睡一觉。   ——一切都等下机后再说。   毕竟姑母的电话来的突兀,导致西黛尔昨晚的“功课”有些做的太迟了。   “德里镇今日天气汇报:温度:19℃……”   白杆上的播音广播在大声播报天气,阴云汇聚在天空,几个男孩汇聚在广播的附近。   一个白金色短发的男孩低声道:“总之,不能让她在这里待下去……”   “你怕什么,”有人推搡了他一把,推人的男孩似乎是这几人中间的头头,他不屑的冷笑一声:“我们是不好去跟她动手,但我已经交待了朱丽丝她们——”   “我保证她待不过几天。”他挑眉,哈哈笑起来:“猜猜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儿……”   “她会在第几天哭着跑出这里,回到她妈妈的怀抱?”   一个胖子兴奋的叫道:“我赌三天!”   “你太逊了!我赌两天——不,只要半天!”   “赌注是什么?谁赢了就能拿你父亲家里拿把左轮手枪怎么样……”   “等等,”白金发色的男孩眸光阴翳的开口:“你们不要玩过了——”   他咬牙道:“她好歹是我姐姐,还是我妈叫来监管我的,别把人搞残废了。”   “放心,”最大的那个男孩拍拍他的肩膀:“只要把她赶出去,你就能继续浪——我保证不会太久。”   白金发色的男孩儿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郁郁转过头。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路杆上贴着的一张寻人启事的一角。 第57章   缅因州,德里小镇。   这所乡野而安逸的小镇,今天新搬来了一个人。   阴翳厚重的云笼罩在这所小镇的上方,即将到来的暑假似乎只给现在的天气带来几分闷热。   纤细高挑、披着宽松黑色雨衣的女孩在路口站定。   她走进这个小镇,目光忽然凝视到墙上贴着的寻人启事。   彩色照片里的男孩笑得开怀,加粗的黑色字体显眼的在白纸上凸显。   【科科伦……失踪七天……】   少女静静凝望了一会,忽然走上前去,轻轻抚摸这张寻人启事。   在纸张和墙面的边缘摸到一个凸起。   她细白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把这张寻人启示揭起一半。   看见后边贴着一叠相同的寻人启事。   只有照片上的孩子不同。   她动作微微停顿,翻到最后一页,纸张上的男孩只有六七岁,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   “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喊住她,金发少女微微回首。   面容忧郁、眼窝凹陷的少年叫住她,这个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身形单薄,蜷曲的黑发窝在额侧。   比尔?登布洛咬牙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有着傲人的金色长发和素白肌肤,转过来的幽蓝眼眸漠然冰冷,雪白下颌微扬,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乎,明明在注视自己,他在那双幽冷像是冰湖的眼睛里却找不见自己的身影。   比尔看着她冷漠的神色,以及黑雨衣下同色的外套和挂着银色锁链的皮靴子,停顿片刻,艰难开口。   “我、我很抱歉——我没有、在、在这个小镇见过你,你是、新搬来的吗?”   他说话有些吃力,时不时的卡顿一下。   女孩平静的注视他,一只手抽回来插进衣兜,并没有说话。   比尔无法,只能顶着压力,继续说:“这些、是很重要的、不可以撕。”   “失、失踪的孩子——他们的家、家人还在等待。”   比尔本来已经做好被这个看上去阴郁高傲、不好相处的女孩暴躁对待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女孩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比尔松了口气,忽然听见她淡声询问:“你这么紧张,是以前有人撕过这些吗?”   比尔:“……啊?”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眸光郁郁的点点头:“我弟弟……就是你刚刚看得第一张、寻人启事。”   “他——在几个月前失踪了。”   他忧郁垂下眼睫,“那天,也是一个和今天一样的闷热天气——不过雨很大、很大。”   “因为、因为我们家把、把它贴了很久,学校里……我的学校中有几个、看我不顺眼的家伙、用这个为借口——这两天、撕了、很多关于我弟弟的——”   “所以,我刚刚以为……”   以为这个少女也是和那些人一伙儿,是来撕寻人启事的。   他说话实在艰难。   “你和他们有仇吗?”   “没有,我、我发誓我没有得罪过他们!”比尔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细瘦的脖颈上显现出薄粉色:“但整个小镇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败类——”   女孩儿忽然又把眸光转到他身上,又轻又凉,像是碎玻璃或细雪落到身上。   她说:“你骂人的时候,忽然就不结巴了。”   比尔:“……抱歉。”   少年挠挠头,有些歉意道:“我刚刚、情绪可能激动了……”   见女孩儿似乎没有别的意思,比尔再次道歉后,准备离开,却忽然被女孩叫住了。   她声音冰凉清晰,没有情绪,只是递给他一把伞。   “今天也会有雨。”金发少女抬眸看了眼天色,淡淡道:“早点回家吧。”   “谢谢你,我……”   比尔有些茫然,他磕磕绊绊想再说点什么,女孩却似乎并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她把伞柄挂到少年臂弯处,伸手把黑色雨衣的帽子扣上,目光平淡的扫了一眼街角。   手中拿着一个红气球的小丑站在荒草丛生的破败房子前,他脸上涂着厚重的白色油彩,两道鲜红的竖杠从双眼往下一直划到裂开的嘴角,咧着嘴看向她和少年站着的方向。   “等等,”比尔看着金发女孩提起行李箱,愣怔片刻,忽然大声叫住她:“如果你是来、新搬来这里的——在学校的话,记得不要招惹、鲍尔斯那些人……”   金发女孩倏然回头,眸光似乎有些奇异的上下打量着他。   比尔心中一急:“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他再说些什么——比如那些撕掉他的弟弟的寻人启事的人渣就是他们。   但是还没来得及磕磕绊绊的说出来。   他就看见面前容貌出众的少女倏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抬手摸了摸脸侧白皙耳垂上形状夸张的耳钉,懒倦抬眸,幽蓝眼眸里神色渐冷。   “不用害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微微笑起来,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漂亮夺目的脸上神色冷酷。   “……伞不用还了,离我远点。”   比尔怔怔的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   他拿起臂弯的伞,细密的雨丝从天上落下。   一阵微风吹过,他冷冷打了寒颤,忽然有所感应,猛然回头,看见空落落的街角,破旧的房子伫立在细雨中。   “怎么最近越来越疑神疑鬼了……”他喃喃自语了几句,撑开伞慢慢向家中走去。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许久。   破旧房子的后边忽然滚落出一个鲜红的气球。   “是的,妈妈。”温暖的沙发上,依偎在上边的白金色短发的少年神色不耐的应付着母亲的问话。   他拉长声音,“我知道——我会好好招待我那个所谓的绩点全优的姐姐,只要你不要求我的sat分数也考到一千五就好。”   “贝尔奇,你千万不能对你的姐姐西黛尔无礼——”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威严的声音,但她显然镇不住自己千里之外、多年未见的儿子:“因为你一直不愿意离开,她才为了我的请求赶来德里镇……如果你态度粗鲁,我想这会令我十分丢面子……”   “如果你答应在暑期去你姐姐家,让她好好管教你,我也不用让她忙碌到这个地步。你们没有见过面,她是为了我这个姑母才答应这件事……我不祈愿你成绩优秀,只希望你不会成为一个渣宰,孩子。”   “知道了,烦死了。”   贝尔奇不耐的挂断电话。   他身边还围着三个男孩。   一个棕发男孩——也就是几人中的老大,亨利冷笑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听妈妈话的乖孩子。”   胖子霍克斯跟着哄笑起来。   黑发男孩里奇坐在沙发的角落,态度冷漠的玩手机。   “我也不想,”贝尔奇立刻大声辩解,“但我妈说如果我再不听管教她就要强制把我送到青少年戒管所——哪怕从澳洲飞回来,我已经拒绝了离开德里镇,不能再让我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该死的姐姐回去。”   “是的,你不能出面,”亨利拍拍他的肩膀:“但我们可以——”   里奇忽然抬头:“我已经跟朱丽丝她们交待过……”   白金短发的男孩犹豫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你那个姐姐不是要转学吗?不过她都已经高中毕业,还来上学不就是要监视你的——想想你能忍受整日被一个严肃死板的成年人监视的滋味吗?她还会和你妈打小报告。”   “放心,朱丽丝她们下手有分寸——刀子都不会用,最多堵到厕所打几次,拍点裸照威胁……”   贝尔奇:“等等,那个裸照……”   “怎么?”亨利推搡他一把,“那种照片不会外传,就跟过家家一样玩玩就好,有了把柄她肯定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到时候让她跟你妈妈汇报什么都行。”   他怪笑道:“这种成绩好的乖乖女最好拿捏——因为她们除了学校里那些就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随便吓一吓就行了。”   “而且,”里奇说:“后天的暗巷里有低肩乐队来演出。”   黑发男孩双眼发亮的说:“如果你姐姐明天还没被收拾好,你后天肯定去不了酒吧——”   在一堆男孩的怂恿下,贝尔奇最终选择了沉默。   此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叮咚——”   贝尔奇起身,在身后三个男孩的注视下,默默向外走去。   他打开门,看见自己十几年来从未谋面的姐姐站在门前。   贝尔奇愣住。   高挑纤细的女孩站在门前,收回按门铃的手,慢条斯理摘下黑色的雨衣帽子,露出傲人的金色长发。   她随手拨了拨头发,挽起过长的雨衣袖子,解开雨衣扣随意的把它扔进贝尔奇怀里。   被湿漉漉的雨水撞了一身的贝尔奇:“……”   他被迫搂着一件湿答答往下滴水的雨衣,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金发女孩——他名义上的姐姐西黛尔似乎没准备搭理他。   她拉着箱子慢悠悠走进来,目光平静的扫视了一眼一楼的客厅,在沙发上那几个男生身上停滞了不过半秒,便如同看见空气一般转过去。   然后径直拎着小巧的行李箱向楼上走去。   抱着雨衣跟进来的贝尔奇:“……”   沙发上三个被忽视的男孩:“……”   一直到西黛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亨利像是反应过来,咋舌称赞:“你姐姐真不错——”   他回忆刚刚看见的女孩漂亮到惊人的脸蛋,和冷漠的神情,以及被宽松的黑色外套笼住的纤细身材,忍不住舔了舔唇。   “如果她能把腿露出来……”他啧啧两声,“我想她绝对不会比学校的交际花詹妮弗差——不,詹妮弗远远比不上她。”   不过这样一来——几个男孩反而能确定,这个远来的贝尔奇的优生姐姐只是个木讷呆板的胆小女孩。   随便吓吓就能哭出来那种。   贝尔奇把雨衣扔在沙发,亨利的话让他有些不悦,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上了楼。   贝尔奇来到二楼,本来是准备领那个名义上的姐姐西黛尔去她的房间。   然而他在自己的房间看见了金发的女孩。   贝尔奇的房间当然是这栋别墅采光和结构最好的一间——但此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女孩给他投来淡淡的一瞥。   贝尔奇:“我带你去给你准备的房间……”   然后他的话就被打断。   “我要住这里。”她语气冷淡,命令式般道。   说话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贝尔奇皱眉:“这是我的房间……”   金发的漂亮姑娘脱去宽大的雨衣,倚在窗边幽幽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这句话,她才勉为其难般回眸,目光扫过那张床:“是这样吗?既然如此——”   贝尔奇等着她和自己离开,但最后他只等来了一句话。   “那你现在把被子换了吧。”她懒散道,眸光冷倦中含着勾人的笑意,幽幽盯住贝尔奇。   贝尔奇愣了愣。他忽然发现女孩还穿着一双挂满银色细链的皮靴,金色发间隐约可见到就连学校里最潮的女孩詹妮弗都不会轻易打的尺寸才能戴下的银色耳钉。   女孩饱满的唇瓣微微勾起,上面反射出润泽的光,似乎像某种唇釉。   贝尔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西黛尔并不是他们以为的乖乖女。   她可能……不是那么好对付。 第58章   “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见贝尔奇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金发女孩蹙眉,眸色冷漠:“快点儿,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脏死了。”   一副自己才是主人、等着贝尔奇收拾东西滚蛋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少年本来秉性便不算好,被这几句话激起火气,噔噔噔上前两步,走到西黛尔身前。   “我们根本不熟——”他说:“你凭什么……”   西黛尔抬眸,少女雪白脸上似乎显某种莫名其妙的神色。   “不想让我住这儿?”她挑眉,“可以,我没问题——”   “我现在就能离开,对了,离开前还能替姑母帮你挑个戒管所。”她纤细的手指捏住手机,将屏幕向他面前晃了晃:“来,选一个喜欢的——”   女孩露出一个不加掩饰便能看出恶意的笑,语气敷衍:“你更喜欢实心的大棒还是会滋电流的那种?”   贝尔奇:“……”他是不是被威胁了?   十几岁的男孩子深觉屈辱,但接着他就听西黛尔不屑笑了一声:“就你们这偏僻的小破镇子——如果不是姑母求我,你不会以为我很想来管你这种——”   女孩拉长语调,似乎思忖了片刻,也不知道是想不到形容词还是想到形容词却不想说,最后什么也没说,意味深长的止住话稍,看向贝尔奇,颇为亲昵的拍拍他的脸颊:“好了,既然我已经来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也不会随便向姑母说点什么——”   贝尔奇不满的甩开她的手,西黛尔似乎并不在意,她倚靠着窗棂、歪歪扭扭的身子稍稍正了正,“亲爱的弟弟,你之前怒气冲冲走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听着像是在嘲讽,贝尔奇左听右听,只能听出“就这”这两个字,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西黛尔:“既然你什么都不准备做,那现在就赶快给我布置房间。”   “对了,”她似乎想起什么,朝门外瞥了一眼:“楼下那几个人是你朋友?如果你忙不过来就让他们上来帮忙收拾,还有——那个棕色头发的就别来了,他长得有点丑,我这个人看不得丑东西。”   棕色头发的男孩是亨利。   她神情漠然、吩咐得高高在上、理所当然。   贝尔奇:“你……”   他想说点什么,又想起和楼下几人准备的赶人的计划,决定自己先忍辱负重,他道:“好。”   贝尔奇最后一脸深沉的下了楼。   想起西黛尔一副高高在上命令的语气,以及威胁人时娴熟的话术,甚至让他有了种恍惚感。   ……比起自己,为什么这个好学生姐姐更像是不良?!   他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西黛尔的情况。   品学优良、娴静优雅、美丽大方。   ……这他妈除了美丽之外有哪个词对得上?   他妈真的没有诓他吗?!   最后,几个男孩齐刷刷蹲在原本给西黛尔准备的房间。   亨利面色烦躁、骂骂咧咧的对着窗外吐了口痰:“操他妈的——你们什么时候弄好?”   里奇小心翼翼的把一盒子蠕虫从桌屉中掏出来,获得胖子霍克斯嫌弃的目光:“只有你喜欢搞这种恶心的东西。”   “还有,”里奇喃喃低语,又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小蛇,只是蛇太滑了,他一个没抓住,呲溜一下在他虎口咬了一口,他惊叫了一声,把蛇丢了出去。   “你怎么了?”贝尔奇略带惊恐的看过来:“我不是说放点恶心的东西就行了,你怎么把蛇都放进来了?!”   里奇捂着手,痛苦皱眉:“没事,那条蛇没毒……”   就是有点疼。   贝尔奇:“……”   里奇捂着流血的手要去包扎伤口,亨利准备一起离开——他本来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打算,在两人离开前,贝尔奇忽然犹豫了下,叫住他们。   他有些局促:“那个——朱丽丝她们,关于裸照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只要把她弄走就行,”贝尔奇慢吞吞道,“她……嗯,她好歹是我姐姐——”   少年挠挠头,虽然刚刚在西黛尔处吃瘪,深觉颇受屈辱,但是贝尔奇同时也想起她和自己母亲的关系,本来便十分犹豫的心情此刻又动摇起来。   “随便你,”亨利冷笑着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几句骂语,“只要你能接受后天的低肩乐队演出时,你和你那个好姐姐一起待在家里当个乖孩子就好。”   贝尔奇:“……也不是不行。”   他犹豫片刻,勉为其难应道。   “草,”亨利给了他一个中指,骂了句:“傻逼。”   然后就拖着里奇走开了。   留下贝尔奇摸了摸自己脑袋,有些发怔。   ……其实他觉得以西黛尔那个他尤其熟悉的刺头的模样,可能根本都不会在朱丽丝她们那边吃亏。   等贝尔奇和霍克斯收拾好房间,他把给西黛尔准备的床铺用品全部搬过去时,看见金发女孩正慵懒躺在他的白色摇椅上,双腿翘在书桌上,漫不经心的划着手机。   贝尔奇忙忙碌碌从进来到出去,也没分到一个眼神。   他想起自己刚刚还为了西黛尔被亨利骂了,有些忿忿的走过去,想看看她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插照极其夸张的新闻页面。   【声名狼藉的杀人犯查尔斯李雷于今夜凌晨三点在内波特街被枪毙……其同伙踪影还未发现……】   配图是一个被闪电劈毁了大半的玩具屋。   女孩细白的指尖点过新闻,她抬眸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街角处遍布的白色寻人告示。   西黛尔若有所思道:“你们这里的生活真丰富。”   贝尔奇:“……”他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对于西黛尔一个女孩子居然喜欢看这种新闻有些奇怪。   离开这个在一小时前还属于自己的房间前,贝尔奇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刚刚还在翻看社会新闻的女孩打开行李箱,从中拿出一个方正的木盒和一本厚重的笔记。   她坐在桌前,打开了台灯。   第二天。   贝尔奇离开别墅时,看见自己那个便宜姐姐还在慢条斯理用着早餐。   她依旧穿了一件宽松到能遮掩身形的黑色长款外套,眼睫微垂,在雪白的眼睑处覆盖下一片阴影,看不见那双幽蓝的眼睛时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阴郁起来。   贝尔奇想起今天在学校里蓄势待发的朱丽丝那些人,有些犹豫的停下脚步。   “你……”他张口,面向餐桌上的女孩子,说:“你干嘛对我妈这么认真?随便敷衍敷衍她就行了,你要是愿意离开德里镇,我还能……”   还能让她们停下欺凌和暴力。   如非必要——其实贝尔奇也不大愿意让自己血缘上的姐姐被霸凌,但他实在太想一劳永逸的摆脱母亲对自己的桎梏。   西黛尔是个很好的契机。   于是他犹豫着,在自己说完话,而女孩恍若未觉的吃着早餐,似乎完全把他忽视之后,还是一言未发的踏出了别墅。   ……反正也不会有什大问题,只是吓吓她罢了。   贝尔奇郁郁地想。   宽阔的街道上,晨曦的天色渐渐明朗。   身穿工作制服的女人正哈欠连天的往家中赶,她面色疲惫,却难掩兴奋。   她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具盒子。   然而或许是赶路太快,在快到家门时她一不小心滑倒,手中的钥匙串和玩具盒子全都摔了出去。   女人吃痛的嘶了一口气,艰难的爬起来,动作缓慢的拍拍自己膝盖的灰,抬头看见摔出去的玩具盒子前边站了一个女孩。   ——准确来说,应该是公仔玩具摔出去,滑到了那个女孩脚下。   她站在这条街道的唯一一栋别墅门前,低头盯着那个玩具公仔,女人凯伦本来以为她或许会帮自己捡起来,但那个高挑纤细的少女只是盯了一会那个公仔,双手依然插在衣兜,冷漠地后退一步。   凯伦捡完自己的钥匙,有些蹒跚的向公仔走去。   女孩冷漠的态度让她有些尴尬——   然而,凯伦很快安慰自己——毕竟,这一看就是和贝尔奇那种人来往密切的有钱人家的小姐,这种人冷漠一些也实属正常。   她动作僵硬的走到女孩面前,弯腰捡起那个巨大的公仔玩具盒子,冷不丁听见女孩开口,声音冰凉清晰。   “这个是什么?”   凯伦捡起玩具,抬头,发现戴着黑色兜帽的女孩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她幽蓝的眼瞳似乎绽着微冷的光,像是看一件死物一样,毫无感情的注视自己怀里的公仔玩具。   凯伦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她抱住怀里的公仔玩具,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这是给我儿子买的生日礼物,他想要很久了。”   “你儿子审美真独特。”   凯伦有些不悦,她蹙眉:“这是最近孩子间最流行的会说话的玩具公仔——你随便打开一个电视频道都能看见关于它的广告。”   有着幽蓝眼眸的金发女孩眼睫微垂,雪白面容上神色不变,似乎在听凯伦说话,又似乎在神游,凯伦倏然觉得认真科普的自己有点搞笑,她有些生气的抱着公仔玩具快步转开,回到自己家门前。 第59章   德里小镇上的学校今天新入学了一位学生。   身形纤细的女孩子进入教室后,便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   她连课本都没翻开,低头在桌下玩起了手机,也没有老师上来说教。   似乎他们都一致忽视了这个女孩。   西黛尔无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这种小镇的学校通常只要有一点关系或者金钱都可以来学习,即使她依旧高中毕业。   她点开一个正在播放电子智能公仔的娱乐节目。   两只大型且长相极丑的公仔在互相对话。   “嗨,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的名字叫克雷斯,我将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好朋友——我们的公仔将会是你最贴心的伙伴,不要犹豫了,来买它吧!”   套着公仔玩偶的主持人转过身来,把那张有着枯草一样蓬松爆炸头的塑胶面孔面向屏幕,弯起一个僵硬的笑:“它会是您永远的家人!”   西黛尔:……   下课了,她摘去蓝牙耳机,窗外有细碎的金色日光洒进来,印在女孩儿白皙的侧脸上。   在走出教室门前,西黛尔看见走廊拐角处闪过一张似乎在窥探她的女孩的脸。   她眼睫微敛,面色平淡,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披散着卷曲棕色长发的女孩气势汹汹的走过一个走廊,来到厕所,一脚对某个隔间的门踢了上去。   她冷笑一声,咬着唇笑起来:“海狸利,我知道你个小贱人在里面——你以为不出声就能逃过吗?你身上的骚味连屎尿都掩盖不了,让我猜猜,你个贱婊子昨晚在哪个男人的床上?你真是又浪又贱。”   她身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拉丁美裔的露着肚脐的女孩儿从垃圾桶里拖出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踩着厕所的马桶把垃圾尽数倾下。   混合着乱七八糟酸臭液体的厕所垃圾全都倒在隔间中,隔间里的棕发女孩麻利的举起书包,垃圾们顺着书包滑落,幸运的是她身上只溅了不多的液体。   贝弗利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书包放远了些,等厕所门外堵着的那几个人走后,才慢吞吞起身,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她拎着书包来到洗手台,在镜子前用清水洗着身上和书包上的污浊。   “啪嗒。”   一个厕所隔间被人打开,有人从中走出,站在她身边打开清水的开关。   “擦擦吧。”一只素白的手从旁边伸出来,递给她一叠纸。   贝弗利愣了愣,她抬头看见身边站了个高挑纤细的金发女孩儿,那双幽蓝的眼睛似在若有若无的注视她。   贝弗利接过纸,十三四岁的女孩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不失感激道:“谢谢。”   “嗯。”金发女孩淡淡应了一声。   走廊上,一个脸上长着麻点的女孩气吁吁的跑过来,拉住刚刚踹门骂人的女孩,急忙忙道:“亨利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就在三楼那边的厕所——”   “我刚刚看见她进去了。”   格里塔一愣,她身边的拉丁裔女孩朱丽丝也眨了眨眼,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   朱丽丝笑起来:“原来刚刚她也在里面。”   她不坏好意的笑道:“我记得厕所里还有一个垃圾桶——”   “这次我们把她按进去怎么样?”   几个女孩又气势汹汹回到刚才的厕所,清理好身上垃圾的贝弗利已经离开,现在厕所里只有还站在洗手台处的那个女孩儿。   “喂,”朱丽丝大声喊道,看见那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少女转过身来,幽蓝的眼眸毫无波澜的上下扫视了她们一眼。   “是你们啊,”她不紧不慢地说。   “你是什么眼神?”格里塔不满上前,冷笑道:“不会好好看人就别看,等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最后一个女孩儿走进来时,看见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朝她淡淡说:“把门关一下,谢谢。”   朱丽丝和格里塔一愣,她们霸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被教训的人这么上道的。   ……这是放弃挣扎了?   最后那个女孩儿怔了怔,想起以前的堵人流程,下意识把门带上。   半小时后。   西黛尔在浑身湿漉漉、歪歪扭扭坐在厕所角落抱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儿面前蹲下,掐着她的脸颊把人提溜起来,看着她略微红肿的眼眶,面无表情的拿纸把她的眼泪擦去,再次举起手机,把摄像头对着她,语气平淡道:“继续说。”   朱丽丝哽咽了两下,好像被自己口水噎住了,硬是没说出话来。   她顿时惊恐的看向身前明明身形纤细、却力大无穷、像魔鬼一样的金发少女,果然看见她愈发冷淡的神色。   西黛尔回头,看着那几个挤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孩,随便扯了一个过来,“你们之前商量要扇我多少次?”   格里塔:“……十、十几次吧。”   朱丽丝惶惶不安看向西黛尔,看见她又随手扯了个人出来,“现在你们可以开始了。”   “快点,”她淡淡道,眸色冷漠,“互相扇吧,直到你们这个好姐妹能说话为止。”   “怎么还不开始?”女孩有些困惑的歪歪头,幽蓝眼眸里闪过冰凉的神色:“我动手可就不是打脸这么简单了。”   格里塔惶恐地求助般看向朱丽丝,朱丽丝咬着牙扯扯西黛尔的衣角,带着哭腔道:“等等,我、我可以接着说了。”   西黛尔在她面前蹲下,举起摄像头,朱丽丝憋住哭腔,断断续续道:“我做的很多都是亨利他们指使的,就是之前那几个人,亨利、霍克斯、里奇、贝尔奇……亨利是学校的老大,他爸爸是德里小镇的警署的警长,他在学校为非作歹,经常带着一群男生去斗殴打架、欺凌同学、还凭借他爸爸在德里镇的威望威胁别人给他拿钱……我这次来聚众欺凌新来的同学西黛尔,就是因为亨利找我要我教训她,但在西黛尔的教训……”   她眼眶微红,发丝散乱,脸上还有明显的水痕。   西黛尔移开摄像头,暂停,伸手把她的发皱的衣领抚平,纠正她:“你要说——”   “你被西黛尔的耐心、温柔和善良感化,幡然醒悟自己以前的错误和荒唐,这才把所有罪行和同伙都交待出来的,知道吗?”   西黛尔:“因为你说错了话,导致我的麻烦增加,你需要为此感到愧疚,女孩儿。”   朱丽丝:“……”她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默默调整心态,再次道:“但在西黛尔的耐心、温柔和善良的感化下……”   西黛尔离开厕所时,手机上已经多了一段视频。   ——作为亨利等人的罪证,朱丽丝交待出来的甚至有聚众群殴致人残废的事例,只是一切都被人压了下去,亨利的父亲并非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恶劣,但他或许是没想过会如此严重。   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孩儿进入厕所不过几分钟后,便在西黛尔的逼问下陆陆续续把一切都交待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是谁指使她们来欺凌西黛尔、亨利他们的行为以及亨利家长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即便这些人不说,西黛尔也能猜出是谁想赶她走。   ……贝尔奇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   真是愚蠢又天真的弟弟啊,居然想用这种校园霸凌的方式来赶走自己的姐姐。   然而他并不知道,没人比西黛尔更懂校园霸凌——在她上学时,经常三天两头便遇见这种事情。   开始时是在厕所遇见莫名其妙对着镜子喊“糖果人”的黑人女孩,站在她身边的西黛尔在她喊出第五遍前把一块洗手皂塞进了她嘴里。   后来的情形就演变成了西黛尔面无表情在厕所和一个黑人女孩一起蹲着,听她哭诉自己因为种族歧视的悲惨遭遇。   再后来,西黛尔把那些人约出来当着黑人女孩儿的面锤了一顿,还顺便薅了点他们钱夹里的钱拿去买了一大兜糖果,让黑人女孩挨个喂给他们吃。   吃不下也要吃,吃吐了还得吃。   不吃糖果就吃板砖,西黛尔那晚颇为耐心的拎着板砖蹲在巷口,待到半夜。   最后面对泪眼婆娑的黑人女孩的感谢时,西黛尔冷漠的拒绝了她的道谢,并且表示以后遇见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可以优先考虑找她解决。   而不是去召唤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中的生物。   自此之后,又经历了多次类似事件的西黛尔终于忍无可忍。   她决定自己成为校园食物链的顶端——在校霸方面。   然后谁再敢欺凌别人,可能先得到的就不是同伴的崇拜,而是……真校霸的一板砖。   ……   西黛尔把手机放进口袋,面色平淡的离开。   离开厕所后,她顺手把剪辑好的视频用匿名邮箱发去了亨利父亲所在警署的公共邮箱中。   回到教室,西黛尔看见座位上放了一把伞。   ——那是昨天,她送出去的拿把伞,那个纤细瘦弱的少年还是把伞给她还回来了。   “嗨,”前座的女孩好奇探头,“你和那几个男孩儿认识吗?废柴俱乐部的比尔他们……刚刚他来找你。”   西黛尔把伞柄挂在桌侧,“废柴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   女孩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虽然最开始是亨利那群人开始叫他们废柴的,不过他们也确实是一群怪人。”   夕阳斜落,人流涌动。校门口,几个高大的男生围住一个矮胖男孩。   亨利狞笑了几声,几人架住矮胖男孩向偏僻的公路边上走去。   “嘿,瞧瞧你这一身的肥膘,新街仔——”   矮胖男孩惊恐的奋力挣扎,但他显然抵不过几个高年级男生的力气,一个人剥去他的衣服,贝尔奇嬉闹着拍拍他又白又胖的肚皮,而亨利在他身前打开一个喷火器,笑嘻嘻地往他身前喷起了火:“你想要一个新发型吗?”   霍克斯和贝尔奇架住矮胖男孩的身体,任凭他惊恐又绝望的挣扎也无动于衷。   亨利逼近矮胖男孩,准备有下一步动作时突然警觉起来——他听见汽车开过的声音。   矮胖男生大声喊道:“救救我,拜托——救救……”   他的话尾无力垂下,开汽车的人漠然离开。   “听着,新人,”亨利复又得意的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吗?”   “我会为你刻下你的名字。”   锋利冰凉的匕首开始在小男生的肚皮上游走,割破的血肉裸露在空气中。   亨利在人身上刻着字,双眼兴奋得发亮,直到他听见贝尔奇略微震惊的出声。   贝尔奇茫然看着这条偏僻公路的人行道旁,套在宽松黑色卫衣里的纤细女孩,她双手插在衣兜,黑色兜帽罩住一头金发,微微低着头,步伐懒散地向他们走过来。   他嘴唇动了动,想起西黛尔会和自己母亲报信,又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恶霸的模样,下意识松了松手,矮胖男生一个翻身,一脚踹在亨利胸口,向后翻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亨利被踹的后退,噔时十分恼怒,也顾不上已经走过来的女孩,推搡着几个跟班,愤怒的骂了一声,拿着匕首就跳下栏杆追了过去,贝尔奇慌慌张张的跟上,山林间回荡着亨利愤怒的嚎骂:“等追上他,我一定要把他肥硕的双乳给割下来!!”   只是几个人顺着山坡左歪右倒滚下去后,矮胖男生已经逃远,而亨利发现自己手里的匕首在摔落谷底的时候不知道弹去哪里。   他愤怒又惊恐爬起来,两个男生追了上去,亨利身边只有贝尔奇,他恼怒的推了推贝尔奇:“快跟我一起找我的刀!我父亲要是知道它不见了会揍死我的。”   贝尔奇跟着摸索起来,只是在叠满枯叶的泥地上摸索了两下后,他感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贝尔奇慢慢站起来,他回过头,看见西黛尔——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姐姐坐在公路的白漆栏杆上,纤长的小腿悬在泥土和栏杆交接处晃悠,幽幽俯瞰自己。   她雪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无比幽冷、却亮得惊人,只是这样一双眼睛配上雪白的脸,总给贝尔奇一种瘆人的感觉——   好像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   他咽了口唾沫,停下了找刀的动作。 第60章   天色昏暗、晚风带起几丝凉意。   偏僻的公路旁,宽大的兜帽在少女雪白的面容上打下一片朦胧阴影。   她坐在涂抹白漆的栏杆上,面容半遮住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幽蓝眼眸亮得惊人,像是燃着寒冷的冰焰。   看见贝尔奇朝她望来,女孩儿懒懒歪头,唇角泛出漫不经心的笑意,伸出一只手,纤细白皙的手指给他比划出一个手势。   她在无声的说——   废物。   贝尔奇本该因为挑衅心生怒气,但他看着坐在栏杆上脸色白得不真切的女孩儿,下意识退了两步。   亨利注意到他的动作,趴在地上的男孩回头,同样看见坐在栏杆上高高俯瞰他的少女。   他看着女孩儿还未收回去的手势,站起身,不满的推搡贝尔奇:“她是不是在骂我?”   贝尔奇嘴唇微动,亨利已经忍不住唾骂了几声,愤怒的向冲上山坡,却被贝尔奇拦下。   贝尔奇看着栏杆上一动未动的女孩,吞咽了口唾液,亨利转身给了他一拳,“你他妈现在是不是想护着那个贱人?因为她是你姐姐?!操,我就知道……”   他被亨利打了一拳,然而身形纤瘦的贝尔奇看着面前肌肉虬腱的亨利,硬是没敢还口,他忍着在西黛尔面前挨打的屈辱,尽量拖着亨利往山下走:“现在太晚了,再不回去你爸肯定要找你事……”   贝尔奇心觉现在那个坐在栏杆上的女孩儿十分瘆人——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亨利冲上前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他没敢和亨利说,只是好言好语的把人拖走。   离开山谷前贝尔奇又回头望了一眼,少女依然攀在栏杆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简直不像是个正常人。   贝尔奇没敢多看,他拉着亨利快步离开了。   一直等到其他三个男孩儿都回家了,贝尔奇才拖着略微疲惫的身子朝自己家走去。   在别墅门前他想起之前见到的西黛尔的一幕,愣是在门口徘徊半晌,才伸手打开门。   贝尔奇看见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少女。   他犹豫了一下,向门里走去,在路过沙发时,看见西黛尔开着电视,正在看一档美国亲子娱乐节目。   套着公仔玩偶服装的高大男主持人弯下腰,和地上一堆围着团团坐的小公仔玩具玩游戏。   “小朋友们,现在,游戏开始啦!你们谁想当第一个?第一个乖孩子有奖励哦!”   地上的有着枯燥黄发的公仔玩具发出机械的声音。   “我想当第一个,乔麦罗叔叔——”   还带着儿化的拖长尾音。   贝尔奇愣了一下,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似乎看得十分入神,又想起昨天她也是聚精会神看着社会犯罪类新闻的模样,一时间心情复杂。   白天看变态杀人犯,晚上看儿童动画片,他这个姐姐爱好还真是……广泛。   贝尔奇准备悄无声息的上楼,然而西黛尔已经注意到他。   女孩伸出纤细的手腕,拿起桌上放着的平板,看向他:“过来。”   贝尔奇警惕:“……你想干什么?”他想起今天应该有朱丽丝她们找西黛尔麻烦,但看这副模样估计是朱丽丝她们的麻烦比较大。   “快点儿过来,”少女眉眼涌上不耐,贝尔奇想了想,慢慢走过去,看见西黛尔伸手给他扯了张纸,细白的手指拈着一张卫生纸递给他:“先把你脸上血擦了。”   贝尔奇:“……”   他摸了摸脸,想起来应该是被亨利那一拳打到鼻翼,流出了血。   十六七岁的叛逆少年霎时红了面框,想起之前西黛尔看着他被打也没敢还手的一幕,只觉脸上火辣辣。   少女纤细的身子窝在沙发,客厅只开了一个小灯,幽暗的灯光下女孩儿眼神幽凉,面色平淡漠然,贝尔奇接过纸,擦了两下,也不知道擦掉没有,只是擦着擦着鼻子一酸。   西黛尔指了指沙发:“坐。”   虽然她态度还是极其嚣张,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但现在贝尔奇没了腹诽的心情,他乖乖坐下。   然后看见西黛尔打开平板,幽蓝眼眸在屏幕荧光照射下似乎在微微发光,她冷淡看过来:“你那个几个朋友……叫什么来着?”   贝尔奇:“亨利、霍克斯和里奇。”   “对,”西黛尔点点头:“就是他们,把后面两人家长联系方式给我。”   贝尔奇顿时警觉:“你想干什么?”   他收获了女孩一个略含冷笑的不耐眸光。   “来,看看。”肤色雪白的金发女孩把平板举到他面前:“你在跟我装什么呢——亲爱的弟弟?”   贝尔奇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惊恐的发现平板屏幕上眼眶红肿的女孩儿就是朱丽丝,在视频里她正一条一条的痛斥他和亨利几人的恶行。   他看了半天,脸色愈发苍白,忽然意识到送亨利回家时他父亲那阴沉的脸色是如何而来。   ……以亨利他爸爸那个脾气,亨利明天还能完整的来上学吗?!   “你——”他声音微颤,指着西黛尔说不出话,被女孩儿不耐的拿手打开:“指我干什么?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喂,”见贝尔奇没有说话,西黛尔似乎愈发不耐,她站起来,一脚蹬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唇角勾起,笑意有些古怪,上下打量贝尔奇:“瞧瞧你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走在大街上被人踹了一脚还不敢还口的狗一样——不对,你连狗都比不上,看看你鼻孔边的血……就你这逼样还跟人学打架?你要是想当校霸,与其跟那个亨利身边挨打受气,不如跪下来求我教你——”   她拍拍贝尔奇的脸颊,似乎有些亲昵又可怜,语气却透着漫不经心的轻蔑:“如果我心情好,也不介意施舍一点儿东西……教教你。”   贝尔奇被骂懵了,他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画风突变的女孩儿,震惊到瞳孔地震。   或许是看出贝尔奇的震惊,肤色雪白的金发女孩撩起耳边垂下的长发,露出形状夸张的银色金属耳环,她懒懒摸了摸自己的耳钉,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笑:“猜猜我以前在学校里是干什么的?”   贝尔奇:“……”   品学优良、娴静优雅、美丽大方。   他妈误他!!   刚刚升起的一点儿感动扑灭,十六七岁的白金发男孩倔强的咬着牙,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不会出卖他们的!”   贝尔奇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架或者挨打的准备——然而出乎他意料,西黛尔并没有再坚持逼问。   那双幽蓝眼瞳盯视着他,幽深的像是一潭看不见底的湖水,贝尔奇发现面前的金发女孩肤色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不知为何,他骤然紧张起来,然而不过几息后,西黛尔便起身,抬手关了电视。   “随便你。”她恢复了淡漠的神色,神情冷倦,连一个眼神都没扔给他,转身上楼。   只留贝尔奇还在沙发上,等西黛尔走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有些茫然的仰望昏暗的天花板。   半小时后,贝尔奇来到了西黛尔的房间。   他在门口蹲着,一直听见女孩进入浴室关门的声音才蹑手蹑脚探门进去。   贝尔奇是来找那个平板的——关于朱丽丝坦白的视频他还没有看完,男孩儿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敢与西黛尔当面对峙,只能偷偷摸摸来翻东西。   他在桌上没看见平板,试着打开桌下的抽屉。   最下层抽屉被上了锁,贝尔奇打不开,他试着打开上方的抽屉,没看见平板,却看见了一本厚重的封皮笔记本。   贝尔奇犹豫了下,男孩想起西黛尔第一天来这里时首先拿出的便是这个笔记本和一个方正的盒子。好奇心驱使着他慢慢打开笔记本。   贝尔奇怔住了。   他翻动着这个笔记本,男孩的脸色逐渐苍白,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直翻到最后,他才慢下速度。   笔记本上的纸张,被人细心用黑红蓝三色的笔做出满满当当的笔记。   最新一页,是关于德里小镇失踪案件的报道——笔记本的主人不知从何处搜集的各种资料,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数据论证了这个镇子每隔二十七年便会出现多次孩童高频率失踪的案件,德里镇孩童失踪遇害案是美国平均值的六倍。   而底下有一行数字计算,今年——便又是二十七年的一个轮回。   然而在此之前,贝尔奇从未听过这种事情。   他的手紧张的微微发抖,把笔记本翻到前一页,看见上面贴着关于某个杀人狂的照片,笔记简略记载他的人生简述、杀人规律、杀人手法包括凶器的使用习惯,旁边记载的杀人犯死亡时间是昨天凌晨三点。   贝尔奇:……   为什么她连死亡时间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再前一页,是关于德里小镇附近的一潭水晶湖的杀人案件。   再往前,是距离德里小镇不远的一所废弃小镇经常失踪过路旅客、还未侦破的谜之案件。   他翻动的速度快了些,笔记本中记载的全是血腥惊悚的事件,有些事件甚至详细到有疑似现场的照片,贝尔奇甚至看见了笔记本的主人在一页记载中,根据尸体对于杀人犯的推测。   上面贴满了尸体各个角度完好和解剖后的照片以及数据——贝尔奇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西黛尔会了解的这么详细,便看见下一页她从自身出发的对杀人凶手的推测。   【目测身高在一米七八以上,体重75kg……】   【杀人凶器是一把大砍刀,从死者胸口剖开,伤痕呈纵向,从胸膛肋骨穿透,一刀毙命……】   最惊悚的是下面一段话。   在一个构架清晰的似乎是手绘的死者尸体解剖图案旁边。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考虑拿刀去劈砍……对毁灭凶器证据不利,伤痕前深后浅,应该是力气不大,这个角度从下腹往上剖会容易让人失去反抗的力气,可以把肠子带出来,前提是死者手里没有凶器……】   贝尔奇惊恐的看着血腥的照片和惊悚的笔记。   ……为什么西黛尔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和详细。   贝尔奇想起他之前觉得西黛尔瘆人的地方,以及这个一看就不是精神正常的人可以做出的笔记本,面色逐渐发白。   ——难道,他的姐姐是个变态杀人狂?! 第61章   “你在干什么?”   幽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贝尔奇骇然转身,看见身后悄无声息站立的女孩。   她肤色极白,在灯光下近乎透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没有感情的幽蓝瞳孔冷冷盯住他。   贝尔奇一个哆嗦,下意识向她身下看去。   看这人有没有影子。   和鬼魅一样悄然出现的女孩面无表情拿走他手中笔记本,合上,扔到桌面:“没人教你不要乱动别人东西?”   贝尔奇现在腿有点发软,他一只手攀住身后的桌子,结结巴巴试图解释:“我只是……”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西黛尔冷漠打断。   “现在,滚出去,回到你自己的房间。”   贝尔奇想说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哆嗦了两下,看着女孩幽寒的眸色,没敢出声,避开西黛尔盯住他的视线,灰溜溜走了。   白金色短发的男孩儿回到卧房,对刚刚看见的东西越想越惊恐。   他纠结的拿出手机,思考半天,主动给自己母亲发去一条消息。   【妈妈,我已经十六岁,我认为我可以独立了,我保证不会再做让你失望的事情,你要不要还是让我姐姐走吧?】   贝尔奇敢保证他在那本笔记上看见了不下于三十种不同的杀人手法——虽然只是粗略扫了一眼。   再联想她每次都悄无声息的出现,以及那白得吓人的肤色。   这种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家伙住他隔壁,贝尔奇内心充斥着强烈不愿。   然而因为时差原因,贝尔奇还没有收到回复。   倦意涌上来,他趴在床上睡着了。   ……   半夜。   男孩醒了。   他浑身松弛的躺在床上,窗边月光斜斜照进来。   贝尔奇困倦的睁了下眼,伸手遮住眼眶,翻了个身向继续睡,却在翻身后猛然发觉不对。   ——他明明在睡前把窗帘拉好了,现在为什么会有窗外的光亮透进来?!   窗帘被人拉开了,有人在他睡梦时悄无声息进了这个房间。   一瞬间,贝尔奇身后冒出冷汗,他身体僵直,喉结动了动,房间内黑黢黢,他动作幅度极小,慢慢向床边翻过身。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隐在黑暗里微微发亮的眼眸。   金发女孩儿不知何时坐在他的床边,一只细白的手腕撑在他枕侧,幽蓝的瞳孔毫无波澜的盯着他,另一只手晃悠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在她指尖晃荡,挽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刀花。   女孩儿没有生气的眼瞳从上自下俯瞰他,贝尔奇瞬间吓瘫了。   ——如果你在半夜发现自己的房间进来一个手里提着刀的人,她还不说话,也不叫醒你,就在你床头冷冷盯着你……   贝尔奇快窒息了,短短几秒他脑海里已经联想出自己数十种不同的死法,以及死后自己老妈看见自己死亡的消息会不会后悔把这个隐藏得极好的变态杀人魔给送过来——不,说不定西黛尔根本不会被警察抓住,她一看就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了,可能杀完他还能堂而皇之、全身而退!!   贝尔奇越想越绝望,就在他快吓哭时,坐在他床头幽幽晃荡匕首的女孩却忽然低声开口。   “听说你很喜欢叫别人废物?”   有着漂亮五官的脸蛋逐渐逼近,贝尔奇却无暇欣赏,那双幽冷没有生息的眼眸俯瞰着瘫在床上惊恐到瑟瑟发抖的男孩,西黛尔扯出一个微含冷意的笑。   她音色疏淡,声音又低又轻,在黑黢黢的房间回响,颇有几分诡异。   “他们不一定是废物,”贝尔奇看见他名义上的姐姐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像是轻蔑又像是怜悯,“但你一定是个……渣滓。”   她俯身直勾勾盯住贝尔奇,右手玩刀的动作忽然顿住,她轻轻松手。   “噗嗤——”   那把锋利的刀擦过贝尔奇的脸颊,笔直插入枕头上,斜斜立在他的脸侧。   被刀光吓傻了的贝尔奇呆怔瘫在床上,听见女孩冷倦的声音。   “我这几年脾气不好,对你已经有够多耐心了——”她脸上笑容扩散,眼眸却没有丝毫笑意,“你要听话,别让我失望……贝尔奇。”   “坏孩子的下场可不太好呢。”   一直到少女离开,贝尔奇才恢复动弹,他动作僵硬的从床上爬起来,把匕首□□,发现这把匕首居然就是亨利在下午丢失的那一把。   他握住匕首,忽然发现脸上似乎有些火辣辣的疼,摸了一把,果然摸出往外渗的血——匕首掉下时恰巧划破了他的脸颊,枕边还留着一小团白金色的发。   贝尔奇呆呆握住匕首,他明白西黛尔的意思。   ——这是让他把刀还回去,然后跟亨利他们断绝来往。   只是……贝尔奇挺着还在颤抖的双腿,下了床,先把门关好,再三检查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   “滴滴滴——”   响铃不过几下,电话便被接通。   贝尔奇的母亲凯拉有些惊喜,毕竟她儿子很少给她主动打电话,但她没想到这孩子开口第一句,就在颤巍巍问:“妈,我那个姐姐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凯拉:“……?”   贝尔奇着急的试图引导他妈妈知道真相:“妈妈,刚刚我姐她大半夜进我的房间,我都锁好了门,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她还拿着一把刀!对我造成了严重的人身安全威胁!!我还看见她有一个记载着很多变态杀人事件的笔记本……”   对于和亨利他们的关系,贝尔奇现在倒没有这么在意——   刚刚他差点儿被吓尿,现在比起所谓的朋友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是否安全。   他压低声音问:“我姐姐真的没有任何精神病症状或者犯罪前科一类的……吗?”   凯拉快气笑了,她问:“所以你姐姐对你造成了什么安全威胁?”   贝尔奇抹了把脸,沉思:“她给我的脸划破了一个三厘米的伤口!”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失望至极的声音:“贝尔奇,我没想到你会为了赶你姐姐走对她进行这种荒唐的污蔑……你难道认为这种玩笑可以轻易说出口吗?她可是你的姐姐!西黛尔是什么样的孩子难道我不清楚吗?而你居然编造这种无稽的谎言,我对于有你这种儿子而感到耻辱!”   凯拉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贝尔奇:“……”   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可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啊!   就算他把西黛尔当姐姐看,可是西黛尔有把他当弟弟看吗?!那分明就是变态看猎物的眼神啊喂!!   ……还是那种低等的劣质猎物。   隔壁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贝尔奇骤然抖了一下,惊恐地看向隔着面墙的那个房间——虽然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了想,咬着牙在恐惧和试探中摇摆,最终拿起手机悄悄探出房间半个身子,看见西黛尔的房间灯光亮着,门扉半开,似乎没有关紧。   想起刚刚的声音,贝尔奇小心的吞咽了口唾液。   西黛尔在干什么?   他犹豫了下,还是装起胆子装作下楼一样向走廊边走去,同时把手机放进侧面口袋开启了录像模式——如果能录到关于西黛尔的真实一面的视频,说不定他妈就会信他了,然后把这个杀人狂给弄走——   贝尔奇第一次这般渴望他的母亲回到他的身边。   路过那扇半掩的门扉时他偷偷瞄了一眼。   然而看见门内正在发生的事情后,贝尔奇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速。   他看见了门内的……行凶现场!!   哪怕早有心理预警,贝尔奇也没想过这一幕会来得如此迅速。   高大魁梧、肌肉矫健的工装男倒在地上,光滑地板漫延出一摊鲜血,从半开门扉里贝尔奇只能看见女孩儿的半边身子,她似乎正蹲在这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性身边。   已经对西黛尔有了心理阴影的贝尔奇下意识脑补出她拿着刀对那人上下比划的样子——说不定这个魔鬼还在研究怎么把人肢解分尸、毁灭证据!   尽管贝尔奇认为自己掩盖的已经很好,然而忽然停住后恢复的粗壮呼吸似乎还是被门内的人注意到。   那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慢慢起身,在灯光中投下一片阴影。   贝尔奇后退两步,刚想往楼下跑,就看见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的姐姐——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旁侧口袋中的手机停留一瞬,忽然露出一个冷淡的笑。   “看来你还是没有听话呢。”她声音又轻又淡,贝尔奇甚至听出来几分扭曲的温柔。   他喉结动了动,想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女孩儿一脚踢在膝盖处——她力气似乎有些大得惊人,把他踹趴下后拎着衣领就给扯进满地鲜血的房间。   “咯噔——”   房门被人无情的关上。   贝尔奇双手在地上乱刨,一晚上的心理接连受创使这个十几岁儿的男孩精神接近阈值极点,他崩溃的哭了:“姐,姐我错了……我都听你的,你别动手……呜呜呜呜……”   西黛尔:“……”   她看了一眼哭的稀里哗啦、因为发现再怎么刨地也跑不出去而改为抱着她大腿哭的男孩,略微惋惜的叹了口气。   西黛尔拍拍男孩的脸颊,在他惊恐又呆滞的目光中轻轻道:“晚了。” 第62章   警察赶到别墅时,天色依旧一片漆黑。   别墅内灯光明亮,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躺在地上,后脑勺还在往外渗血,发间隐约可见台灯玻璃罩的碎片。   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儿正平静的接受警察的询问。   情况显而易见,昨日凌晨逃脱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在走投无路时想着躲进一个居民家中,他经过彻夜观察,认为这栋占地极大却只有一个柔弱女孩和未成年男孩的别墅应该最好下手。   杀人犯艾迪在半夜偷偷潜进别墅,准备威胁这户主人来获得暂时的躲避和喘息,再筹谋怎么逃出德里镇。   “杀人犯冲出来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所措……但是我的弟弟挺身而出,英勇无畏的和歹徒搏斗——他身上的淤青也是在打斗中被歹徒留下……”   “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有机会用台灯把他砸晕……”   “手脚都被砸断了?毕竟我和弟弟都是遵纪守法的市民,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怕他没晕过去,只能多砸了几下,不过他是杀人犯的话……这件事问题不大吧?我和弟弟只是正当防卫……”   正在记录的警察看了一眼同样坐在沙发上、精神萎靡、双眼空洞的男孩,还有他露出的手臂上痕迹明显的淤青,目露赞赏,在做完记录后还夸奖般拍拍他的肩膀:“干的漂亮,你已经是个勇敢成熟的男孩了——就是胆子还是小了点,多跟你姐姐学学。”   白金色短发的男孩儿下意识抖了一下,挺直身子,脸上肌肉小幅度痉挛抽动,唇微微发抖,目光扫过坐在他对面表情平淡的少女,眼中忽然露出生无可恋的痛苦。   ——论警察就在身边,却不能向他们求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发痛,贝尔奇双眼放空,绝望的看着西黛尔起身送警察离开。   虽然得知了倒地的男人是之前出逃的杀人犯,但贝尔奇此刻并没有放松对西黛尔的惊恐和警惕。   贝尔奇现在坚信西黛尔一定是个心理变态、手段凶残的家伙——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他深觉如果不是自己撞破了那一幕,西黛尔根本就不会报警!或许会直接当场把那个杀人犯给杀了!   他思维不断发散,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杀人犯不去找别人而找上他家——说不定,是西黛尔本来就和艾迪有联系,然而艾迪暴露了身份,西黛尔心狠手辣准备亲自杀死曾经的同伙……   在警察来之前,被西黛尔压着教训的十分凄惨的男孩有想过要忍辱负重,先滑跪认姐——等日后再揭露西黛尔的真面目。   但他的幻想被西黛尔无情打破。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她把贝尔奇搁在衣兜里的手机抽出来,打开,幽蓝的眼眸毫无波澜得看向手机屏幕,再幽幽抬眸看他。   之后的事情,贝尔奇不愿再回忆。   ……总之就是很糟糕的经历。   以至于见到警察时,他竟然已经没有太多求救的欲望——连他妈都不信,对于这个小镇里的警察贝尔奇更加不抱希望。   毕竟他的恶劣名声传播已久。   担架上铺着一层白布,白布盖着身上血迹斑斑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正式被拘捕,而他的同伙雷早在昨天便已经被击毙在玩具店。   这场案件算是正式落下序幕。   然而对贝尔奇来说,这只是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送走警察的西黛尔折身返回别墅,她只是淡淡瞥来一眼,贝尔奇便下意识挺直身体,正襟危坐,脸皮紧绷,只是放在膝头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金发女孩懒倦的打了个呵欠,抬手揉揉眼,懒散吩咐:“坐着干什么?我给你打成半身不遂了?”   “地上的血看不见?你不去清理干净,我怎么睡觉?”   贝尔奇:“……”   他讷讷应了一声,不敢多说别的,起身向放着清扫工具的储物室走去。   贝尔奇现在是真的信了西黛尔以前是校霸的事——瞧这一副极其熟练、颐指气使他人,一看就是当惯了老大的模样。   关于校霸这种事情,贝尔奇很熟。   ……不过以前他是欺凌者,现在变成了受害一方,贝尔奇内心开始陡然后悔。   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跟亨利那些人做朋友,因为太过叛逆导致他妈叫来这个心理变态的魔鬼!!   已经深夜,却只能蹲在地上勤恳擦拭血迹的贝尔奇十分懊悔。   窗外,别墅旁的一栋单元房中,某个卧室。   小男孩正在床上安详睡觉,他怀里抱着一个和他等身大的公仔玩具。   公仔枯黄一样蓬松的头发长在那张僵硬的塑胶面容上,楼下传来了细微的警笛声,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公仔灰色的眼珠忽然动了动。   让人惊悚的一幕发生,公仔慢慢坐了起来,它推开小男孩的手臂,跳下床,僵硬的塑胶面容竟然灵动的出现感情丰富的细微表情。   它爬上窗口,脑袋低垂,玩具的眼睛却发出近似人类的感情波动。   楼下白色担架上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头颅。   但这间卧房不算高楼层,公仔塑胶做成的眼睛忽然灵活的转动,它面容扭曲出一个快意的笑:“艾迪,你也有今天……抛弃我独自逃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喃喃自语罢的公仔又慢慢从窗口爬下来,重新回到床上,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玩具。   没有人发现,摆在角落的玩具包装盒里,一块电池正安静躺在里面。   第二天来临时,在学校的贝尔奇得到一个消息。   果不其然,亨利被他爸爸教训了一顿——虽然具体情况无从得知,但亨利他父亲已经来学校给他儿子请了假。   贝尔奇这一天过得无比煎熬,他并不在意学校内发生的事情,一直熬到放学后,拿起书包,在西黛尔状似无意的几瞥中,战战兢兢走出校门,来到亨利家。   因为惧怕亨利的父亲,贝尔奇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但他同样惧怕西黛尔,于是贝尔奇还是敲响房门。   开门的男人是亨利的警察父亲,但贝尔奇还是顺利的进入了亨利的家,在亨利房间找到他时,棕发男孩躺在床上不停的抽气,身上肉眼可见的被揍出的淤青。   贝尔奇摸了摸自己隐约发疼的肩膀,莫名涌起一股心酸。   但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把刀还给亨利后,贝尔奇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有往来了!”   亨利欣喜的拿起匕首,闻言,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他妈有病?你敢再说一遍吗?!”   换成以前的贝尔奇,大概已经开始怯懦退让。   然而现在——   他家里还住着个疑似变态杀人狂、但是说出去没有人信、正在严重威胁他生命安全而他却逃不掉被掌控命运的“好姐姐。”   和亨利绝交可能会挨打,但是比起那个半夜拿着刀坐在床头的前校霸姐姐来说,贝尔奇果断选择了前者。   友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现在交友的代价可能是性命堪忧,贝尔奇毫不犹豫放弃了他以前的狗屁友情——   走出亨利家后,贝尔奇不知为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一直到回家,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孩,贝尔奇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和亨利几人约好在今晚去看低肩乐队的演出。   贝尔奇现在和他们断绝了来往,但是想起低肩乐队——这个近来人气火爆的摇滚乐队,还是有些心痒难耐。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先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西黛尔在看的电视节目。   是一款法治频道的新闻报道。   主持人正播报一条消息:“今日凌晨,之前出逃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已经被成功拘捕,在此需要感谢xxx(打码)街的一位女士和先生,他们在此次拘捕行动中……正是因为他们,逃犯才被轻易抓获……”   贝尔奇没想到西黛尔在看这种东西——虽然被夸上新闻的感觉似乎很不错,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出现在法治频道的新闻。   他想了想,弱弱的试探开口:“姐,你知道低肩乐队吗?就是之前特别火的那个乐队……”   女孩纤细的身子蜷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新闻。   贝尔奇硬着头皮继续道:“他们今晚要来德里镇演出,我可以去看吗?我保证不会在酒吧里喝东西,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   既然他姐以前是校霸,应该也会对这种乐队一类的东西感兴趣吧?   “嗯。”   像是应了贝尔奇心中所想,姿势懒散卧在沙发上的女孩随意应了个词。   她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风微吹动树木的枝桠,黑漆漆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   西黛尔收回目光,冷淡道:“我建议你今晚不要出门。”   贝尔奇:“……”被拒绝了。   他虽然失望,但也没敢再问第二遍,灰溜溜上了楼。   沙发上的女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她还在看着电视,屏幕的荧光在面容雪白的女孩脸上投下一片光影波动,时深时浅。   屏幕的荧光投在公仔的塑胶玻璃眼珠中,它歪歪倒倒躺在正在玩积木的小男孩身边。   电视上还在播放新闻。   “正是因为他们,逃犯艾迪卡普托才被轻易抓获……”   配图是一条被打码的街道名字,一旁的女人似乎觉着给自己的儿子听这个东西不好,走过来把电视关掉。   贝尔奇回到卧房,满腹委屈,无可发泄。   他自认自己已经够听话了,然而西黛尔还是拿他当空气——有用的时候好歹是快抹布,没用的时候便随意揉搓了。   贝尔奇憋屈的躺在床上,脑内幻想着乐曲巷里现在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   ——直到第二天。   乐曲巷莫名失火、烧死数十人的新闻登上德里镇的头条。   在这所安详而沉静的小镇,一夜死亡数十人毫无疑问是一件极大的新闻。   一时间,缄默和悲伤笼罩了德里镇。   贝尔奇震惊的看着报刊上的头条,端着一杯牛奶的金发女孩从他面前经过,眸光平淡的看了一眼报纸,似乎没有太大惊奇。   人们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突发性的无意的灾难,直到火灾以后,小镇中开始出现连续的非自然死亡事件。   恐慌弥漫在小镇上方,贝尔奇的学校里也有数人死去。   而因为学校内气氛十分低迷,学生会的会长为了协调学生的心情,营造积极向上的氛围,准备在学校内开办一场联谊舞会。 第63章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霓虹灯光闪烁,优雅的音乐缓声流淌。   因为是临时举办的联谊舞会,并没有太过正式的要求——比如舞伴和着装,但舞会中的男女还是西装革履、裙带飘扬。   气氛压抑了许久的学校学生们似乎终于迎来一次情绪释放的机会。   大厅里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但也有人例外。   贝尔奇端起一杯红酒,默默回头望了一眼。   灿金长发的女孩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沙发旁摆着一件高大的观赏景瓶,茂密的室内绿植严密遮挡住舞会上众人的视线。   也几乎遮住她大半的身形。   如果不多看两眼,绝对不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一个人。   贝尔奇抿了口酒,转头时忽然看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   有着一头浓密黑色长发的女孩面上带着笑,她穿了一袭曳地酒红色长裙,身材性感,丰满的红唇微微勾起,一只手端着的玻璃杯轻轻在贝尔奇的红酒杯上碰了碰:“嗨,贝尔奇——”   “你很有名,我听过你。”美丽张扬的女孩唇瓣微勾,灰蓝眼珠像是冰镇的蓝橙酒一样带着醉人的勾子,脉脉含情的注视贝尔奇。   贝尔奇呆了呆,认出来这是学校里最有名、也最受异性欢迎的女孩——   公认的交际花詹妮弗。   贝尔奇第一次和詹妮弗说话,面对这个性感又美丽的尤物,青春期男孩儿有点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回话:“我、我也认得你……你是啦啦队队长詹妮弗。你——”   “我记得火灾那天,你也去了乐曲巷,幸好你没事。”   贝尔奇试图在校花面前表现得不那么木讷——至少不能是一紧张便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男孩。   但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一句关切后,倏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些话还不如不说——这次联谊舞会本来便是用于冲散火灾在人们心中的伤痛才举办,他却还特意在火灾亲历者面前又提了一遍火灾。   贝尔奇:“……”他想扇自己两巴掌。   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到贝尔奇和他身边的女孩儿身上——毕竟詹妮弗的美丽耀眼又张扬,而她自带的名气也足够在这场校内舞会中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詹妮弗不愧是校内风云际会的交际花,她恍若什么都没有听见,自动忽略贝尔奇不合时宜的发言,眼眸含笑的上前一步,逼近贝尔奇:“事实上,我关注你很久了。”   贝尔奇:“……?”   他愣愣看着詹妮弗,被校花关注的喜悦还没涌上来,便听见詹妮弗继续说:“今晚的舞会——或许我可以邀请你吗?”   贝尔奇大惊,看着詹妮弗动作诱人的撩起自己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充满暧昧的朝自己笑,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看向那个角落。   他默默看了一眼角落,又看向詹妮弗,和校花一起跳舞的机会就在眼前,但贝尔奇依旧坚定而沉痛的拒绝道:“抱歉,但我可能不行。”   詹妮弗雾霭蓝的眼珠中神色似忽然僵了僵,“为什么?”   贝尔奇强忍遗憾,尽量面无波澜,淡淡道:“因为我家长给我定了规矩,我不能在八点前还停留在外,必须回家。”   身材性感的女孩似乎被逗笑了,她眸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贝尔奇刚刚看去的角落,又靠近了些男孩的身体:“贝尔奇,你知道我为什么关注你吗?”   詹妮弗吐出的幽凉气息就拂在耳侧,一直没有异性缘的贝尔奇身子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摇了摇头。   “因为你桀骜不驯,和那些平庸的废柴们不一样……”詹妮弗幽幽笑道,纤白的手指抚上白金短发男孩瘦弱的胸膛:“你知道吗?我仰慕你许久,就是因为你的狂野、蛮横、霸道——”   “我不知道,原来你私底下竟然是一个乖宝宝。”   贝尔奇:“……”   他下意识惊恐的睁圆了眼睛,瞬间脱离被校花夸赞的飘飘然状态,向后退开两步。   狂野、蛮横、霸道?   这是在说他吗?!   贝尔奇咽了两口唾沫,回头又看了一眼大厅角落,发现这才对詹妮弗认真又严肃地说:“你不要乱说话!!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好人。”   上面那些形容词要是让他姐听到了……贝尔奇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看向詹妮弗的眸光也从痴迷变成幽怨。   他和这个女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何要这样谋害于他!   詹妮弗:“……”   看着贝尔奇忽然跟看仇人一样的目光,她捏着酒杯的手指忽然就有些发白。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贝尔奇面色无比凝重:“我早就跟亨利他们绝交了。现在我是一个好人,我将端正品行、一心向善,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绝不惹是生非、上尊老、下爱幼,争取做一个对自己、对家人、对同学、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认真总结:“所以你说的桀骜不驯、狂野、蛮横……通通和我无关!”   詹妮弗说的话吓死他了,幸好他姐没有听见,不过出于应激反应和为了安心,贝尔奇还是先把西黛尔扔给他的那本《如何做一个好人》先麻溜的背了一遍。   詹妮弗深情凝视面前的男孩,面上笑意不变,心中确认了。   他就是有病。   詹妮弗深吸了两口气,然而她并不准备就此放弃——   她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笑意盎然的看向大厅角落:“那里坐着的女孩是你的舞伴吗?据我所知,今晚的热场时间八点半才开始……你是准备丢下可怜的姑娘一个人离开?”   贝尔奇莫名其妙:“她是我姐姐,会跟我一起走啊。”   他思考两秒,忽然明白了什么——身为女性,还是校花,主动发起跳舞的邀约却被拒绝,詹妮弗一定倍感失了面子,贝尔奇拒绝了詹妮弗,此时有点愧疚,他说:“我姐姐管我管得很严——不能太晚回家就是她定的家规。”   “所以我拒绝你不是你的原因,你真的很有魅力,詹妮弗。”   贝尔奇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不敢再看面前迷人的黑发女孩儿,他低了头想离开,却被一只手拦住。   詹妮弗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红酒,把自己手中的空酒杯塞进男孩儿手里。   贝尔奇一愣,听见詹妮弗轻笑着问:“既然不能和我一起跳舞,那么总能送我一杯酒吧?”   她在濡湿的杯口处抿了抿,留下一个鲜艳的口红印,勾人的眸光并没有离开贝尔奇的眼睛,直到男孩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攥着空酒杯落荒而逃。   直到贝尔奇的身影消失在拥簇的人群,詹妮弗才淡淡移开目光。   她视线在空中扫荡一圈,最后落到大厅的角落,手中的玻璃杯转了几圈,扬起一个美艳优雅的笑。   詹妮弗一袭酒红色的露肩曳地长裙,裸露出的肩窝线条优美,她走向角落,也吸引了舞会中许多人的视线。   “嗨,甜心,”詹妮弗在沙发角落坐着的人面前站定,笑容迷人,语气也十分甜腻:“为什么你要一个人躲在角落,不去喝一杯吗?”   穿了一身便装、完全不像是来参加舞会,从头到尾存在感都低到惊人的金发少女似乎意识到有人跟她说话,她慢吞吞抬头,露出一张五官近乎完美的脸蛋,漂亮的幽蓝色眼眸中神色倦怠,在明暗交织的灯光中晦暗不明。   詹妮弗的自信微笑忽然僵了僵。   她自忖美貌,也习惯因美貌而行事张扬,并不太在意别人感受。   走来之前,她看见这个一身阴郁气质、躲在角落的女孩,还以为她大概会是自己闺蜜妮蒂那种姑娘——相貌平凡、木讷呆板,不通世故。   ……现在看来,似乎截然相反。   美貌出众的金发女孩冷淡抬眸看她,似乎并不准备说话。   詹妮弗眼眸似乎比刚刚深陷了一些。   虽然和预想不同,但她依然俯身靠近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装着红酒的玻璃杯在她涂满美甲的右手上轻轻摇晃:“贝尔奇和我说,你是他的姐姐,所以我才想过来看一看——别这么冷淡,我会伤心的,甜心。”   “你的弟弟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她咯咯笑起来:“就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还需要家人管束的地步——不过我看你也才十几岁,操心太多真的不会变成老太婆吗?”   语气熟稔又轻佻,似乎在开玩笑,又似乎在讽刺。   “有的时候,”詹妮弗遥晃杯中鲜红的酒液,丰满的唇含了一丝笑,高高在上俯瞰沙发上的女孩,像是在看一个不同阶的低等生物:“学会放手会比较好——像个变态狂一样掌控那个可怜的男孩儿的人生,连我这种旁观者都开始怜悯了。”   金发女孩淡淡看她,神色漠然,似乎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是眉梢似乎微微动了动。   “你喜欢他?”她问。   詹妮弗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她,笑容中带着几许状似无邪的阴沉:“是啊,你弟弟很棒,我挺喜欢——对了,要不要来点儿红酒?”   鲜红的口红印在玻璃杯口上,对着金发女孩儿,詹妮弗低低笑道:“在舞会给女孩递自己的酒……看来你这个弟弟也没有十分听姐姐的话啊。”   “学会放松一些要求——对自己和家人都好,不是吗?”   金发女孩注视着那个沾染口红的细腰玻璃杯。   她沉默了两秒,居然伸手接过了酒杯,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玻璃柄,轻轻摇晃酒杯,眸光幽幽,似乎在端详那个大红的唇印。   詹妮弗脸上的笑意愈发张扬,她看见沙发上的女孩平静对她道:“你可以靠过来一点儿吗?”   她眯起眼眸,以为这个女孩要跟自己说什么。   詹妮弗微微俯身。   西黛尔晃了晃玻璃杯中仅剩不多的酒液,眸光幽凉。   下一刻,她轻轻挥手,这个盛载红酒的玻璃杯应声而碎。   砸在了詹妮弗的头上。 第64章   “哗啦——”   玻璃杯在人脑上砸碎的声音清脆响亮,鲜红的液体混合玻璃碴子挂在黑亮浓密的头发上。   红色液体顺着黑发往下渗,一滴一滴点在地面上。   一时分不清是流出的血还是杯中的酒液。   笑容满面的詹妮弗脸上肌肉似乎僵住了。   她脸骨轮廓立体,笑容不变,只是眼睑下的肌肉微不可查的抽搐起来,眼窝似乎又深陷了一些,唇色显而易见的苍白下去。   詹妮弗保持着俯身的动作,她抬起一只手,像是突然变成一个发条生锈的机器人,动作缓慢又僵硬,慢慢撩起自己的后脑的一缕头发,抓出一手血和一堆碎玻璃碴。   她死死盯住满手的鲜血和玻璃碴,人群里倏然爆发一声尖叫,一个女孩从人群里冲出来,奔到詹妮弗身旁。   妮蒂惊恐的扶住詹妮弗的胳膊,带着几分薄怒看向沙发上的女孩:“你——你怎么可以随便伤害别人?”   舞会的音响不知被谁关掉,气氛倏然紧张起来,人群鸦雀无声的看向这个角落。   金发女孩眸光散漫,漫不经心转了转手中的细玻璃柄,松手让它掉在地上,并没有回话。   反而是詹妮弗倏然笑了起来。   听不出是怒极反笑还是真心发笑,只是她目光像蛇吐芯一样冷冷盯住西黛尔,一边笑一边拽了拽身侧愤怒的好友,轻笑道:“没关系……我先去一趟厕所。”   妮蒂焦灼的扶住詹妮弗,向厕所放向走去,她想查看詹妮弗头上的伤口,然而黑发女孩却用一只手按住被玻璃划伤的部分,并不愿意让她查看。   “我没有事——”她说,鲜红液体从额顶滑下,詹妮弗笑容古怪,摆开好友的手,步伐轻巧,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走进卫生间:“我先去清理一下。”   贝尔奇挤出人群时,没看见西黛尔的身影。   口袋中铃声响起,他心情复杂的打开手机,看见他姐给他打来了电话。   贝尔奇颤抖着手接起电话,听见手机中传来女孩平淡清晰的声音。   “我在学校外,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说完就挂,贝尔奇的话被卡在嗓子里,他忿忿向外跑去,在学校外道路上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身量高挑纤细,只是来参加舞会她并没有穿晚礼服,而是一如既往、干净利落的风格。   她穿着黑色皮夹克和西装裤,双腿修长,脚下是双柳钉靴,——在一堆精致典雅的晚礼服和高跟鞋中毫不出彩。   简直就像个异类。   但现在贝尔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姐穿成这样,比起参加舞会,不如说一看就是准备好去打架的吧!   贝尔奇走进了些,看见金发女孩手中还夹了根即将燃尽的烟,点点火星她葱白的指间闪烁。   他走过去,西黛尔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了。”   贝尔奇嘴唇微动,心一横,咬着牙说:“姐,你要是心情不好,你可以打我出气的……”   “詹妮弗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我可以帮你骂她呀,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対人家动手……”   “她让我喝酒,”金发女孩眸光冷淡,“但我不想喝。”   “酒精发散会麻醉人的大脑神经——”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语气随意:“所以我认为她想麻痹我的神经,然后趁我酒醉,来谋害我。”   贝尔奇:“……”这就是你在舞会上把人打的头破血流,还要他料理后事的原因?   这个解释潦草到嚣张,敷衍的明目张胆。   贝尔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白金短发的瘦弱男孩气愤道:“那你知道我要给她多少赔偿才能平息这件事吗?她的父母肯定会找上门——然后我就会损失我妈给我的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   据说詹妮弗满头都是血,肯定要赔不少钱。   西黛尔掸了掸烟灰,几丝白雾从她指尖升起:“你対这种事的后续处理挺熟练啊。”   贝尔奇的话一下卡住了。   他结结巴巴道:“以前亨利他们打人,后、后续就是我来赔钱……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対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下意识解释完,贝尔奇才想起不対。   他却不敢表现出不满,只能小声的道:“那姐你下次打人的时候能不能挑周围没人了再动手?”   连亨利都知道在偏僻的地方打人!   贝尔奇:“而且——而且詹妮弗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却听见西黛尔意味不明的一声哼笑。   她掐断烟蒂,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你知道詹妮弗为什么要和你搭话吗?”   贝尔奇:“……不知道。”   “不知道就対了,”西黛尔拍拍小男孩儿的脸颊:“毕竟你一无是处,她为什么要和你这种废物渣滓跳舞?猜猜她……看中了你的什么?小—弟—弟—”   贝尔奇:“……”他姐总是能精准打击且侮辱到他。   卫生间内,灯光明晃晃映照出镜面上女孩的脸,她脸色灰白,唇角翘起着皱皮,灰蓝的眼珠中透露着极度嗜血的渴望。   詹妮弗已经理出头发中所有的玻璃碎片,此刻她黑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前,被血浸染的水滴滴落在瓷白洗手台,很快化成淡淡粉色。   她冷冷凝视镜面,镜子中的女孩年轻靓丽,有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蛋,但现在这张脸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像是一朵迅速垂落衰败的花。   衰败的速度让人惊悚。   詹妮弗不紧不慢的拧了拧发上的水珠,卫生间外的门被敲响,好友妮蒂担忧的声音传来:“詹妮弗,你还好吗?”   镜子中的女孩动作微顿,她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妮蒂忧虑的搂住她,仔细打量:“你的气色好差……天哪!我想你需要去医院——”   “没关系,”詹妮弗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挤出一个微笑:“你没有打医院电话吧?我还不需要那些——”   她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唇瓣:“我只是,有些饿了……”   “饿……”妮蒂怔怔看着她:“那你现在要去吃一些东西吗?対了,你头上的伤……”   “那不重要,”詹妮弗推开妮蒂的手,她冲好友笑了笑,灰蓝色眼瞳涣散,声音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妮蒂呆呆看着她摇摇晃晃离开的身影,想追上去,却又莫名慢下脚步,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惧意。   詹妮弗低着头,手指抚过自己完整的头皮,喉结轻轻动了下,她有些踉跄的向外走去——学校大厅内的人早就散了,她站在校园中,似乎迷惘了一会儿后,终于慢吞吞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真的好饿啊,今天本来不该这么饿,如果不是因为……   今天……就去那里吃吧。   亨利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那把小刀,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   “亨利,你在吗?”   被父亲关在家禁闭了多天的亨利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从窗口往外看去,看见窗边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身穿红色晚礼裙的女孩站在他窗边,扬起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対他笑,笑容甜蜜动人,灰蓝眼珠含情脉脉的注视他的脸。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身后,挺出傲人的曲线,眼中闪出动人的光:“听说你很久没有去学校了……我有些担心,想过来看看你。”   亨利喉结动了动,目光在女孩傲人的胸脯前停留片刻,有些犹疑的问:“詹妮弗,我们好像不熟?”   “其实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她深情地说,一只手不停抚摸自己身后的黑发。   她在摆弄因为刚刚没有洗干净,而糊在头发上,成了凝结的血痂的玩意儿。   “整个德里镇都知道你的名头,不是吗?你的桀骜、独特、强壮……早就深深吸引住我的目光。”   “今晚发生了一件让我尴尬的事情……我现在能想起的只有你,你愿意陪伴我吗?”   亨利咽了咽唾沫,美色当前他放下了些许疑惑,被夸赞的自信起来,但他同时也犹豫道:“可是我爸不允许我这几天出门……我还在禁闭。”   詹妮弗:“……”   她笑容顿住,深深凝望亨利,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可是,你要为了你爸爸抛弃我吗……”   手指滑到喉结处,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   亨利避开父亲的监督,他爬出了窗户,兴奋的拉住詹妮弗的手,一起向路边树林里走去。   女孩的手指冰凉柔软,笑容和声音一样甜蜜,只是不知为何,在亨利爬出窗面対她后,她把自己湿漉漉的黑发全部拨到肩前,似乎不想让亨利看见她的黑发。   亨利有些奇怪,但这些奇怪只维持了一瞬,便被温香软玉的攻势包围。   他讷讷被女孩拉进树林,詹妮弗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她的双眼在昏暗的森林里幽幽发光,像是一匹眼眸闪着绿光的饿狼。   距离学校到贝尔奇家,不过数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贝尔奇亦步亦趋跟在西黛尔身后,只是没走了两步,路边忽然传来一个声调奇怪的声音。   “嗨,这位心善的女士和先生——”声音拿捏着可怜兮兮的哭腔,“能否在这样的夜晚为我停留片刻?这里是可怜的小丑潘尼威斯,现在他只想得到一点观众和掌声……”   贝尔奇一愣,看向声音来源处,看见破旧的白色栅栏前站着一个手中牵着红气球的小丑。   他涂着浓重油彩的脸看不清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又老又蠢的潘尼威斯,被马戏团赶了出来,失去了工作、家人和一切……现在他只想得到一点观众,噢,心善的人们都会有好报,如果你们愿意停下来看可怜的小丑的表演……我想你们会的,我甚至不需要一点金钱当报酬。”   贝尔奇看见西黛尔停下脚步,他一愣,跟着站好。   贝尔奇原以为西黛尔会上去看看——毕竟那个小丑看上去真的很难过,或许他姐会动恻隐之心……然而贝尔奇很快明白自己错了。   西黛尔身形顿住,她从怀里拿出蓝牙耳机,给自己戴好,像是根本没看见路边哭诉的小丑,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去。 第65章   昏暗的街头,陈旧的白栅栏前,站着一个手牵鲜红气球的小丑。   他身上是一件上世纪复古模样层叠白色裙摆的表演服,三个毛绒绒的红色绒毛球缀在胸前,棕色爆炸发型下是涂满浓重白色油彩的脸,两道鲜红的油漆从眉骨上方划过眼睛,一直蜿蜒到唇角,乍看像是一道巨大割裂的伤口。   小丑可怜兮兮的呜咽在夜风中萧瑟。   金发女孩面色冷倦,连眼神都吝啬施予,似乎完全没看见这边还站了个小丑。   她漠然向前走去,贝尔奇也只能默默跟上。   然而小丑却忽然从栅栏向前迈着滑稽的舞步走了过来。   他似乎在哭泣,眼中蓄满泪水,可脸上勾起的血红油彩让他看上去又似在笑。   小丑颤巍巍把气球递给西黛尔,发出委屈的缀泣声:“可怜的小丑潘尼威斯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一个小丑,什么也决定不了……他又老又丑,没有亲人和朋友,现在只是想得到一个观众的垂怜——”   “心善的女士,我可以为你表演一个魔术吗?你只需要为我停留片刻……”   西黛尔冷漠的看着他,像是刚刚才发现这个小丑。   她问:“你说什么?”   “潘尼威斯只想为你表演一个魔术……”   西黛尔抬手按了按蓝牙耳机,切了首大悲咒,表情略微不耐:“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但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这位流浪汉先生,否则我就要叫警察了。”   小丑浮夸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好像十分委屈:“我不是流浪汉,我是一个会魔术的小丑,我只是想表演一个魔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潘尼威斯?他已经受够了折磨……”   小丑眼睛里又闪烁出了泪光。   见西黛尔似乎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贝尔奇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角,趴在她耳边大声道:“姐,他说他想给你表演一个魔术!!”   在贝尔奇看来,这个因为失业而流落街头的小丑已经够可怜了——他说自己又老又丑,衣服也破旧不堪,大概是个穷困潦倒、无家可归的可怜老头。   虽然抓着路人就要他们看表演的行为十分不礼貌,但大概也只是这个男子大受打击后的失落行径罢了。说不定这次失业后他真的有可能变成一个流浪汉,面对这样一个老人的悲惨人生际遇,贝尔奇忍不住对他姐的恶劣言辞有了点抗议之心。   但是联想到他姐是能在舞会上直接给人开瓢的人,贝尔奇没对西黛尔的道德底线抱太大期待,他只能试图把小丑的话传达给西黛尔。   贝尔奇在西黛尔耳边说完这句话,心中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   原来这就是帮助他人的感觉?   滋味好像很不错呢……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下意识想着帮助他人,尊老爱幼了。   ……大概是那本来自中国的《如何做一个好人》背多了吧,他现在甚至看见自己四十岁的老师都想起来让座。   贝尔奇还在为自己的善举沾沾自喜,却发现前面的西黛尔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   贝尔奇:“……”是、是他的错觉吗?   总感觉这个眼神幽凉,还透露出一股杀意……   自称潘尼威斯的小丑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位可爱的、尊敬的先生——你也要看我的魔术表演吗?”   “等等,”西黛尔打断他:“你怎么证明你是一个小丑?”   “你说你之前在马戏团工作……”女孩不屑挑眸,不耐地睥睨他,面露嫌恶的扯着贝尔奇后退两步:“你拿的出工作证明吗?你身上这个小丑衣服又破又臭,不会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吧?还是说现在流浪汉又想出新的乞讨招数了?”   “又老又丑还懒惰的流浪汉就该待在天桥下,和狗抢食物——不会有人以为从垃圾箱里翻出一件衣服就配成为有正式工作的人?”   “你以为你是一个小丑,但你其实连小丑都比不上——”   西黛尔冷笑出声,十分张扬:“告诉你,以我的身份,不是皇家马戏团那种级别里的小丑,你这种乡下镇里的土包子、癞皮狗、社会的蛆虫……还妄想在我面前表演,谁给你的自信——是你的蠢笨如猪的脑子吗?”   贝尔奇鲜少听见他姐说这么多话,还是一连串儿的侮辱词汇,他呆滞的站着,看见小丑好像也懵住——   他涂满油彩的脸缓缓露出悲苦的表情:“潘尼威斯原来连小丑也不如……”   他伤心的哭了。   贝尔奇:“……”   他于心不忍,但是没能阻止西黛尔的下一步动作——   金发女孩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对了,虽然你没有资格给我表演,但我可以给你表演个魔术——”   “来——”她笑容恶劣,对潘尼威斯道:“把嘴张开,眼睛闭上……对,就是这样。”   似乎被骂哭了,此刻无比伤心的小丑竟然真的张开了嘴,嘴角也流下了一滴眼泪……啊不对,应该是涎水,里面露出一层包裹住一层的牙龈,无数尖锐的牙齿在嘴中闪烁银光。   看见一切的西黛尔面色不变。   她把一张一美元纸币丢进去,金发女孩雪白的脸上似乎露出傲慢的笑:“喏,赏你了,拿着它回滚你的天桥下去吧——至少它能让你吃两顿泡面,不用谢我。”   西黛尔动作顿了顿,看见那个长满锋利牙齿的嘴,没忍住,顺手把他胸前的红色绒毛球薅了一个下来,堵着那张纸币一起塞进小丑嘴里,把长满牙齿的嘴堵住。   贝尔奇站在一边,天色昏暗,他只看见他的恶霸姐姐把一张旧的纸币强硬塞进可怜小丑嘴里的一面——   贝尔奇出奇愤怒了。   明明是他姐来教他怎么做一个好人的,可是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女孩和可怜哭泣的小丑,西黛尔怎么看都跟好人沾不上边儿。   她和好人这个形容词,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相似。   但有詹妮弗的事例在前,他现在只期望西黛尔不要搞出人命就好。   ……至少不要在大街上打人,现在贝尔奇只觉十分担忧和焦灼——在西黛尔的衬托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以前的行径有多么恶毒和愚蠢,原来料理后事竟能如此心惊胆破。   以前和亨利他们一起当校霸,最多不过赔点钱;现在在西黛尔手下生活,贝尔奇只感觉每天都在艰苦求生,颤巍巍忧心哪天他姐就给他搞出一具尸体。   他才十六岁,还不想进监狱呢,处理尸体这种事情可能不太刑——   校霸什么的真是这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前校霸贝尔奇悲苦地想。   幸而凌辱完可怜的小丑后,西黛尔似乎失去了继续停留的心情,她不耐烦的转过小丑继续向前走。   夜色逐渐深重,贝尔奇连忙跟上西黛尔,路过小丑时忍不住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却又不敢和他搭话,默默快步跟上他姐的步伐。   又这般无言的走了两分钟,贝尔奇没忍住,小声开口:“姐,那个小丑看上去很可怜……他都被你骂哭了,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一点过分?”   贝尔奇想唤醒他姐的良知——哪怕只有一点儿。   然后就收到了西黛尔幽蓝眼眸里意味难明的一瞥。   “你知道纽约上周那个街头行为艺术家杀的十几个人都是什么样的吗?”她似乎笑了一声。   贝尔奇:“?”   西黛尔:“就是你这种人。”   贝尔奇:“……”虽然他姐什么贬义词都没有用,但他还是听出来了敷衍和鄙视。   在西黛尔拖着贝尔奇离开后,街道上站着、迎风流泪的小丑动作微顿,他慢慢把嘴里的红色绒球和纸钱拿出来,上面沾满了透明的液体。   小丑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眼神死死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嘴角又滴下来一滴涎水。   ……只是这次的涎水里还包含了不少红绒球掉下来的絮絮。   很快到了别墅门口。   贝尔奇准备去开门,却忽然看见自己家边上站着一个小孩。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他看了眼时间,发现不过八点半。贝尔奇以为是旁边楼栋中住户的孩子,便没有在意。   但那个小男孩看见有人来到别墅门前,忽然噔噔噔跑了过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几乎和自己一样大的公仔娃娃。   小男孩在西黛尔面前站住,举起自己的公仔,澄澈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西黛尔,脆生生道:“姐姐,哥哥,我的娃娃说它很喜欢你们,想和你们交朋友。”   贝尔奇一愣。   小男孩只有七八岁模样,毛绒绒的脑袋下面是一张可爱的脸蛋,他一脸认真的举着娃娃。   那个娃娃有一头蓬松黄毛,似乎是柔软的塑胶制成,身上是红蓝配色的毛衣和小鞋子,说不上可爱,但有点儿眼熟,贝尔奇打量半晌,忽然想起来这是之前他姐在看的那个儿童节目里的公仔!   西黛尔没有说话,双手插在衣兜,只是缄默地打量这个孩子和公仔。   贝尔奇只觉这孩子天真童趣,他弯腰说:“谢谢它的喜欢,你是想来找我们玩吗?”   “不是我,”小男孩认真摇摇头,“这个娃娃叫恰吉,是它想来找你们玩——”   “姐姐,恰吉说它很喜欢你,它还说想去你们家。”   贝尔奇听得心中发笑——他觉得这孩子有些幼稚,一个玩具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程序里没有设定的话,但也没有说破。   他准备把小男孩打发走,但在贝尔奇说话前他便听见身边传来女孩漠然的声音。   西黛尔幽幽盯着那个公仔,看了很久,直到小男孩这句话出口,她才忽然说:“你告诉它,别喜欢我。”   “它太丑了,”西黛尔:“这么丑的东西喜欢我……这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她说完这句话后,那个恰奇公仔的脑袋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小男孩愣了愣,有些委屈的抱紧自己的公仔恰吉,抿紧唇:“恰吉不丑的!恰吉最可爱了。”   在一旁围观的贝尔奇:“……”   他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西黛尔认真入神看这款公仔节目的模样,陷入沉默。   西黛尔也沉默了。   她很少看见丑到超出她下限的东西……这个恰奇算一个。   而且它还说想来她家里?!   她说:“真的不丑吗?我不信。”   又加了一句:“除非你让我抱着仔细看看。”   小男孩气呼呼的把公仔递给了她,小心翼翼嘱咐:“你要好好对恰吉哦——”   贝尔奇心中陡然升起不妙,他印象中西黛尔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说过话,果然下一刻,他便看见金发女孩接过那个娃娃,雪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甚至在夜色中透露出几分狰狞。   然后,还没等小男孩把小心翼翼的话语嘱咐完,她的手按住恰吉的蓬乱头发中的脑袋,狠狠一拧。   “嘎嘣——”   她把人娃娃的脑袋拧下来了。   贝尔奇:“……”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小男孩呆滞的看着面前大姐姐手中自己惨遭尸首分离的娃娃,懵了两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双眼一红,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金发少女一手拿着头颅,一手拖着身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急切的咆哮声。   “你们在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贝尔奇转身,看见一个穿着一身工作制服、挎着公文包、面色焦急、在道路上向他们狂奔过来的女人。   贝尔奇:“……”   完了,他姐欺负小孩儿,被人家家长逮见了。 第66章   “你们在干什么?”   凯伦甫一下班,便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孩子安迪面前,安迪还在嚎啕大哭。   她愤怒的冲上前,把儿子往身后拉了拉,怒瞪眼前的两个人,目光扫见那个金发女孩手中被扯开的公仔。   贝尔奇心中咯噔一声,他张了张嘴想道歉。   然而西黛尔先他一步,把那个名叫恰奇的公仔脑袋扔在地上,圆溜溜的脑袋滚了两圈,她语气平淡:“我建议你把这个丢了,它是活的,它身体里住着一个杀人犯的灵魂,那个人应该是查尔斯李雷……你可以回去查一下。”   贝尔奇:“……”这个理由真是一如既往的敷衍。   看着面前衣着廉价的女人俯身捡起公仔脑袋,他只能适时加上一句:“玩具我们可以照价赔偿……双价也可以。”   安迪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他在凯伦身后呆呆看向西黛尔。   “够了!”凯伦心疼的看向手中的公仔脑袋,低声道:“破坏别人的东西,还用这种荒谬的言论来嘲讽……我们家是没有什么钱,但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欺负我儿子的理由!”   她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攒钱,为儿子买来的玩具被损毁成这样,强忍怒意,一把夺过西黛尔手中的公仔身体,拉着儿子就要走。   安迪却没有跟她走。   “妈妈,”小男孩拽住凯伦的手,和她说:“那个姐姐说的没错,恰奇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就是叫雷……”   “安迪!”凯伦不满的呵止他,蹲下身看见自己孩子上还满脸泪痕,此刻却一脸认真为那个金发女孩辩解,她愤慨起身,看向西黛尔:“请你以后离我儿子远一些!”   她一手夹着公仔,一手硬拉着安迪向家走去。   贝尔奇偷偷看了一眼西黛尔。   她微微垂下眼睫,面色平静,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别墅。   贝尔奇紧跟着她一起回了家。   凯伦拉扯着安迪乘坐电梯回到家中,她疲惫的放下公文包,対儿子嘱咐:“以后不要靠近那个女孩,听她给你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白没有!”   安迪试图解释:“可是妈妈,恰吉真的跟我说过很多话……它告诉过我,它的名字叫雷——就是那个姐姐刚刚说的名字。”   而且那个姐姐说雷是杀人犯。   虽然安迪不懂杀人犯的意义,但是他总觉恰吉确实很凶……在某些时候。它总是爆粗口,扬言要杀了谁、或者骂别人是蠢猪和婊子。   但是恰吉从来没有在妈妈面前表现过这些,安迪不知怎么和凯伦解释。   “娃娃是不会说出这种话——”凯伦恼怒道:“你现在也和其他人一起対妈妈撒谎吗?快回去睡觉!”   见凯伦不信,安迪委屈的撇了撇唇,换上拖鞋回了自己卧房。今晚没有了娃娃的陪伴,小男孩儿没有立刻入睡,他想了想,把今天在街上捡到的嘉年华传单放在桌子上,认真又期盼的看了起来。   把儿子安顿下来,凯伦才略微松了口气。   她揉揉太阳穴,拿起被破坏的公仔来到案几旁,打开小台灯,翻出工具盒中的针线,开始给公仔恰吉的脑袋和身体进行缝合。   凯伦一直忙碌了半个小时,才把恰吉的脑袋和身体拼接好,公仔的脖颈处出现了一圈显眼的红线,但即便小有缺陷,凯伦还是対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她拿起娃娃转了两圈,把缝补好的娃娃放在客厅的角落。   贝尔奇在回到房间后,忽然发现自己床边的闹钟电量耗尽了。   明天还有一天课——虽然是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但贝尔奇还是要准时去上学。   他拿起桌边的小台灯,在抽屉里没有翻到备用电池,便准备进入地下室。   ——地下室还有一个储物隔间。   贝尔奇打开小台灯,从楼梯口向下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不対。   黝黑的地下室里,他好像听见其中有什么东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头顶的吊灯早就坏了,贝尔奇犹豫地举起手中台灯,照亮眼前的黑暗。   地下室摆放着各种杂物,却没有人。   周围一片漆黑。   明明是夏季,贝尔奇却倏然打了个寒颤。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呼吸声突然出现。   贝尔奇心中咯噔一声,他四处照了照,但地下室太大,黢黑的角落十分多,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呼吸声明确告诉他这里一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贝尔奇没看见人,他尽量屏气,拿着台灯就想跑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拐角的墙面蹲了个人。   那人背対他蹲在角落,脸対着墙,正在发出沉重的喘气声。   贝尔奇举着灯的手微微发颤,正在他准备不顾一切跑出去时,忽然听见那个人轻轻叫了一声。   “贝尔奇,过来。”   她说。   贝尔奇懵在原地。   ——这是西黛尔的声音。   听见西黛尔的声音,他下意识上前两步,看见墙角的人转过头,微弱灯光照出一张惨白的脸,果然是他姐。   贝尔奇松了口气,他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想开口埋怨,又不敢,最后只说:“姐,你来地下室干什么?”   西黛尔的脸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惨白。   她面无表情盯着贝尔奇,向他招招手,轻声说:“你再靠近一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贝尔奇低下头,又靠近了一些:“你要说什么东西?神神秘秘……”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从楼梯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贝尔奇,你在下面干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女孩儿声音里还带着点不耐。   贝尔奇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茫然两秒,低头看见女孩漂亮苍白的脸上裂开一个扭曲的笑,唇角开裂,扭曲成一张大嘴,嘴中是层层叠叠的锋利的牙齿。   鲜红的牙龈上长满了数千颗闪着银光的牙齿,向他的手臂咬去。   贝尔奇一个哆嗦,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下意识把手中台灯塞进去,一边后退一边朝楼梯间哭嚎:“姐啊啊啊啊啊,这下边有个怪物……”   他惊恐的向楼梯边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看见那个长得跟西黛尔一样的怪物四肢撑地,姿势扭曲、速度极快的向他爬过来。   贝尔奇退无可退,现在爬楼梯已经来不及,他用尽最后力气声音发颤的向楼上吼:“姐你别下来,快报警!!这玩意儿跟你长得一样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闭上眼睛,心中无比悲愤,话没说完就吓哭了,心想西黛尔下来也打不过这东西,总不能一起送人头,但至少要有警察来给他收尸,希望那时候还能是全尸……就是有点不甘心,死在这怪物嘴里还不如被真正的西黛尔打死……   但没等他矫情完,就听见有人扑通一声跳了下来。   “怪物在哪?”   西黛尔用手电筒照了照空荡荡的地下室,声音平静,转过来看他。   贝尔奇茫然睁眼,向四周看去,发现地下室居然已经什么也没有。   “姐你信我……我刚刚不是乱吼,真的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来不及感动西黛尔直接跳下来救他,贝尔奇先手忙脚乱解释,在慌乱和惊悸中看向地下室深处:“刚刚我在那里发现它的——那边还有被它咬碎的台灯!”   西黛尔没有说话,她蹲下来,捡起贝尔奇脚边的一个破掉的红色气球薄膜。   她盯着那个气球薄膜看了一会儿,说:“先上去。”   贝尔奇跟着西黛尔出了地下室,看见西黛尔手里拿了张嘉年华宣传单。   他浑身还在余颤,不敢一个人待着,西黛尔道:“今晚你来我这边睡吧,你打地铺。”   贝尔奇求之不得,他高兴抱了自己的床铺,来到西黛尔的房间,看见女孩还坐在桌前,似乎在端详那张宣传单。   见贝尔奇过来,西黛尔转过身,幽幽盯着他。   贝尔奇现在有点ptsd——他看着西黛尔浮白的面色,幽亮的眼眸似乎紧紧盯着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西黛尔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很怕我?”   贝尔奇:“……不、不会啊,你是我姐,我怎么可能怕你。”   西黛尔:“……”   “你是我弟弟,”她说:“你记住,虽然你又蠢又废,没什么用——但我不会伤害你。”   贝尔奇呐呐:“好的。”   “算了,”西黛尔叹了口气:“你们明天要举办嘉年华吗?”   贝尔奇看见她手边的宣传单,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快放暑假了,所以从明天开始会有一场一直持续三天的嘉年华——”   “到时候会有很多孩子去玩。”   西黛尔看着那张突然出现在她桌子上的宣传单。   正面是宣传嘉年华的各种娱乐项目,背面是她的黑白照片,下面还写了一句话。   【西黛尔克里斯蒂安,卒于x年x月x日,享年十八岁。】   宣传单上标的日期,就是明天。   明天,也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了。   西黛尔低头看了一会儿,把宣传单叠起来,放进书包。她倒要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嘉年华的话——会有小丑出现吗?   西黛尔把手中的气球碎片扔进垃圾桶。 第67章   妮蒂莱斯妮基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知道詹妮弗和乐队的人都在撒谎。   在新闻报道中,在记者们的嘴里,在乐队的粉丝口中——低肩乐队在大火中勇猛救出多人,成了小镇的英雄。   但妮蒂永远记得。   那天夜晚,她和詹妮弗一同在乐曲巷,看着背后熊熊燃起的大火,惊恐的缩在一起。   然后乐队的人来了,他们带走了詹妮弗。   他们没有留下,也没有救人。   没人知道他们把詹妮弗带去了哪里,妮蒂也不知道。   后来詹妮弗回来了,妮蒂却有了一个惊悚的发现和猜测。   这个和她一同长大的好友,似乎愈发古怪、脾性越来越张扬、难测。   就比如现在——   “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詹妮弗轻笑,丰满的红唇贴近妮蒂脸颊:“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是吗?我们亲如姐妹,你会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但这不包括帮你送情书。”妮蒂皱眉,推开詹妮弗贴近的身体,“何况,你突然和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还是昨天那个把你打出一头血的女孩,这真不可思议。她对你——甚至连一个道歉都没有。”   “是的,”詹妮弗轻笑着朝妮蒂眨眼:“但那只是一个误会,我想是我惹她不快,所以才想让你把她约出来,我只想和她解开误会……我不在意昨天的事情,妮蒂,你不用替我生气。”   “她真的很美丽,也很迷人。”她喃喃自语,眼神飘忽,有一瞬的迷离。   妮蒂冷眼看着詹妮弗,忽然发现昨晚气色极差、唇角皲裂、面色惨白的詹妮弗今天忽然神采奕奕、唇色饱满,就连干裂的唇角都恢复丰润。   不知为何,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我不明白。”妮蒂低下头,想掩饰这一瞬的慌乱:“而且,如果你诚心想与她认识,应该自己去和她联系。”   气氛忽然凝滞。   半晌,詹妮弗轻佻的笑了一声:“好了,我可怜的小宝贝——别再做出那副懦弱的样子,好像被我欺负了一样。”   她漫不经心抬起妮蒂的下巴,“说起来,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感情怎么样?”   妮蒂一怔,呐呐道:“还不错。”   “那就好,”詹妮弗抚摸她的脸颊,“你们感情真好,对了,我最近觉得你男朋友还挺可爱的——”   “虽然他是个怪胎。”   美艳性感的女孩大笑着离开。   妮蒂的瞳仁微缩,她抓住詹妮弗的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道:“詹妮弗,你真的不记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说了我不记得——”詹妮弗不耐的甩开妮蒂的手,毫不犹豫离开卫生间。   妮蒂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忽然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启唇。   “可是,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   一个清晰冰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妮蒂牙齿微微颤抖,下意识道:“那天晚上,詹妮弗来我家了,她、她……”   她哆嗦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见金发女孩从隔间转出来,正站在洗手台前。   隔着镜子,眸光冷漠地端详她。   妮蒂恼怒道:“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吗?”   她认出这是昨天舞会上的女孩西黛尔,转身欲走,却被西黛尔一把攥住手腕拖了回来。   金发女孩子一只手利落的关上厕所门,把妮蒂压在墙面上,幽蓝眼眸冷冷看着她:“你跑什么?”   妮蒂被西黛尔冰凉的眼神镇住了,她想起昨天这女孩打人时的凶残模样,不自觉抖了下。   西黛尔轻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妮蒂立刻大声反驳:“我没有害怕。”   女孩幽蓝的眼睛似乎闪出奇异的光,她拉住妮蒂的手,把她带到镜子前:“看见了吗?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跟我倾诉你的情绪,我不会对别人说——”   她声音又轻又柔:“或者,你可以看着这面镜子……看着里面的人,那个有着一头波浪长发、戴着镜框的女孩,她和你朝夕相伴十几年,是你最熟悉的人——你可以和自己抱怨的,对吧?”   妮蒂呆呆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蓬松的长发、长着雀斑的脸、肉嘟嘟的脸蛋和身材、老气的镜框、哪怕精心挑选也依旧显得土气的衣服……   她忽然有些难过。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土气的高中女孩儿——但她从来没有嫉妒过自己的朋友,因为詹妮弗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直这么认为。   哪怕她对自己随意使唤、时常嫌弃、因为勾搭男人就抛下她……妮蒂也一直认为詹妮弗最重要。   她甚至为了詹妮弗多次对男友食言。   可是——只是拒绝了一次詹妮弗的请求,就换来了她的冷漠与不耐。   耳畔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从云端飘下:“你知道的一定很多吧?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哪怕你和她,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友情……她有真正在乎过你吗?”   妮蒂心中一急,想要回答,却被身边的女孩按住嘴唇。   “嘘——”   西黛尔轻声说:“不用着急,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她会不会对你的男朋友做什么——对了,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妮蒂这次沉默了。   她默然许久,缓慢道:“我不知道詹妮弗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但我可能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她和乐队离开后,没有与他们一起过夜,她来我家找我。”   “房间很黑,没有开灯,她……她浑身是血,趴在冰箱旁边,吃冰箱里的食物……”   “她吃的是什么?”   “是、是一块肉……”   “什么肉?”   “……生肉。”   西黛尔轻轻抚过妮蒂的唇瓣,放开她:“记得保护好你男朋友,女孩儿。”   她似有似无的笑了下:“今早又发生了一起野兽吃人案,不是吗?”   妮蒂浑浑噩噩的回到座位时,已经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打开课本,却无心学习,满脑子都是刚刚在卫生间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的场景。   妮蒂翻过一页课本,忽然想起自己今早新到的小镇日报还没有看。   她把报纸拿出来,看见上面占比夸张的头条新闻。   【今早凌晨四点,清洁工于xx路边树林五十米远处发现某男性尸体,经过警察查询证实,得知该男性为亨利鲍尔斯……】   【这起突发死亡事件受害者持续为男性,且都为青少年时期的男性,死法都是被割开胸膛,啃噬血肉和内脏……】   “妮蒂?妮蒂!”   她被人从深思的状态唤醒,茫然看向唤她的人——她的男友恰普。   恰普不满:“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   妮蒂忽然抓住男友的手,她冰凉的体温让恰普有些震惊,但妮蒂只是死死看向他:“答应我一件事,恰普。”   恰普愣了愣,“什么?”   “你先答应我。”   恰普犹豫了下:“我答应,你说吧。”   “无论何时,都不要单独和詹妮弗相处——哪怕我们分手了,你也不要和詹妮弗在一起,绝对不能!”   恰普愣住,半晌,似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你最近是在为这件事烦恼?妮蒂,你真是……喜欢异想天开。”   他挠挠头:“我怎么可能和你朋友在一起?而且我们也不会分手,你不要胡思乱想啦。”   妮蒂着急道:“我是认真的!她约你你也不可以出去!!”   恰普沉默了会,“妮蒂,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妮蒂:“……你在说什么?”   恰普叹了口气,小声道:“好吧,我承认最近收到了詹妮弗——也就是你那个朋友的青睐,可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她,虽然她备受男人追捧……”   他耸耸肩:“可我有你就够了。”   妮蒂牙齿微抖:“你为什么不早说?”   恰普:“以前你一直都很信任詹妮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吧。你是不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我早说她不适合跟你当朋友……”   他嘀嘀咕咕起来,妮蒂却忽然开始微微发抖。   她想起自从那场大火后……死去的男性全都和詹妮弗有关,想起那些照片上腐烂的内脏和群聚的动物们。   妮蒂感受到一股视线,她转过头,看见窗外明艳性感的女孩站在那里,丰润的唇勾起,对她微微笑着,又好像是在对她背后的男孩微笑。   妮蒂大脑“嗡”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无尽的茫然中,她忽然想起那个金发女孩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最近好像失踪了不少孩子吧?再多一个,也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再多一个失踪的孩子,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这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上学日。   今天是德里镇举办嘉年华的日子,但贝尔奇并不准备参加。   ——主要是不能在八点后回家,放学后他拿起书包离开学校,在校门口撞见一群低年级学生。   还是群熟人。   贝尔奇看着这群十二三岁的少年,本不准备凑过去,但在经过他们时忽然听见这些人的谈话内容。   他耳尖的捕捉到“小丑”这个词,想起昨晚的经历,霎时进入警备状态,装作不经意站在一边偷听。   “我弟弟失踪绝对不是意外,”比尔说:“我会找到他……而且这些天我有了新的发现。”   “我也是,”另一个少年说:“我、我看见了我最害怕的丧尸。”   “我的调查没错!”矮胖男孩气喘吁吁道:“德里镇每二十七年就会出现孩子失踪的事故,但是从来没有调查出来原因……我在图书馆时也看见了小丑!”   贝尔奇正偷听入神,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不是贝尔奇?”有人小声说:“他好像在偷听我们说话……”   “我们走远点吧。”   “西黛尔是不是贝尔奇的姐姐?天呐,真同情她,居然有这种弟弟——”   一群少年低声说着话,慢慢走远。   贝尔奇:“……”   他心中不爽,但自己之前确实欺负过这些“废柴俱乐部”的男孩儿们,此刻虽然心中好奇,却不能毫不顾忌上前追问。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赶上去,按住比尔的肩膀,在这些少年投来警惕的目光后松手,说:“你们最好不要自己去冒险,那个小丑我也看到过……”   “可能不是很安全,他看上去不像个正常人。”   贝尔奇想起昨晚在地下室里见到的场景,此刻仍心有余悸。   那个怪物消失后,留下一个红气球碎片。   贝尔奇不难联想到——那个怪物的出现和小丑有关系。   只是西黛尔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贝尔奇也没办法问。   但现在听见这些人想去荒废老屋探险,贝尔奇深觉自己还是有必要阻止一下他们——   他觉得这些小孩儿在作死。   一个少年翻了个白眼,似乎准备开口说话,却被比尔拦下。   面色郁郁的黑发少年沉静看他:“你也看见小丑了?”   “是的,”贝尔奇迟疑了下,点点头:“而且后来他还变成了我姐姐的模样,在我家地下室……”   几个少年奇怪的对视一眼,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我看见的是一个腐烂的尸体朝我冲过来。”   “我、我看见了火,它害死了我的父母……”   “我们看到的都是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有人说。   他们齐齐看向贝尔奇:“你说你看见了你姐?”   贝尔奇:“……??”   原来他最害怕的是西黛尔?!   几人已经走到了大道上,因为人们大都去参加嘉年华,现在街道上空荡荡,并没有什么行人。   比尔在一个破旧的房前停下,对贝尔奇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还是要去找他——”   贝尔奇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不和大人一起找那个小丑?”   虽然他认为根本就没有找那个小丑的必要。   比尔耸耸肩:“没有大人会相信这件事。”   贝尔奇见劝不动他们,只能拿起背包,说:“那我先走了,你们随意——遇上麻烦了也别怪我。”   他转身向家走去,人群中唯一的女孩儿贝佛利却忽然叫住他。   “贝尔奇,”她喊道:“小丑已经盯上你了,躲避没有用处,他会不断出现在你身边,一直注视着你,成为你的噩梦……你不如和我们一起进去解决掉他!”   带着血腥气的风吹过来,棕发女孩一缕发丝被吹到嘴边,她站在布满青苔的白石台阶上,身后破旧的木门发出咯吱声响,杂草丛生、院落荒芜,昏暗天色笼罩下来,给这个废弃多年的房子带来几许不祥气息。   贝尔奇咽了咽口水,抓紧书包,下意识后退一步,摇摇头:“我不去。”   他和这些人可不一样,等他回去告诉他姐,西黛尔肯定不会坚决否认小丑的存在——   就算要抓小丑,也要等他家大人出面再说。   贝尔奇选择性忽略西黛尔也还没成年的事实,下意识把她规划成大人的范畴。   “我要回家了。”他说,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尖叫声。   贝尔奇回头,惊恐地看见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东西从里面撞开,它四肢扭曲到没有人性,抬起一张畸形的脸就朝房门前那些少年冲去。   尖叫声此起彼伏,他双腿微微发颤,又想起昨晚地下室的惊魂场面,然而惊魂未定不过几秒钟,贝尔奇反应过来,冲上前把书包掼在那个怪物身上,拉起贝佛利大吼一声:“跑!”   等他们连滚带爬冲出一公里,才甩开那个东西。   一群少年气喘吁吁的坐下歇息,有人和贝尔奇道谢,但贝尔奇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看着愈发昏暗的天色,和他们摆摆手:“我回去了,你们别再回那个地方。”   贝尔奇一想起那个隐匿在黑暗里的小丑盯上他了,现在就只想赶紧回家,告诉西黛尔关于小丑的信息。   然而等他回到别墅,打开灯,又到楼上转了一圈,绝望的发现他姐似乎不在家。   贝尔奇疑神疑鬼的把家中灯全部打开,明晃晃的光照亮整栋别墅,他才略微安心一点。   想起昨晚看见的那种嘉年华宣传单,贝尔奇猜出西黛尔大概去参加嘉年华——他抱着被子瑟瑟不安的蜷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某些角落,等着西黛尔回家。   霓虹灯光照在热闹喧哗的人们身上。   小镇很少有这般热闹的场面——   彩色推车和摊位错落有致,各种娱乐设施摆放在其中,人们在其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在广场外围,气氛远不及中心热闹。   一个套着大熊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晃悠悠走过广场边缘,又看见了那个站在角落的金发女孩。   上一次看见她是在半小时前——现在她依旧在同样的位置,只是手中多了张薄薄的塑料面具,应该是在摊位上买的,上面画着马戏团小丑的妆容。   工作人员以为这个女孩儿不知道嘉年华中有什么项目,他笨拙移动过去,递去一张介绍单,看见那个金发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雪白的脸,眼眸锐利的像是在夜色中微微发光的蓝宝石。   工作人员愣了愣,看见女孩抬手把面具戴上,只露出一双冰凉的幽蓝眼眸,向他轻轻摆手,转身迈步进入了广场中。   西黛尔戴上面具,在进入嘉年华的场所不过几分钟,还没看见想看见的东西,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颇为脸熟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怀中还拖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娃娃,他蹬着小短腿跑了几步,拐进一个彩色迷宫中。   西黛尔:“……”   那个娃娃昨天不是才被她拧下来脑袋,怎么今天就又好了?   她在原地默然几秒,悄然跟着那个小男孩进入迷宫。   安迪抱着恰吉走进迷宫,闷闷不乐道:“恰吉,我就说让你不要跟来……”   抱着这个大娃娃玩,是一件极其不方便的事情。   安迪极其不愿,但母亲凯伦在上班前特意让他好好对待娃娃恰吉,而恰吉也十分凶狠的威胁他。   “如果你不带我一起出去,我就杀了你。”   无奈之下,安迪只能抱着恰吉来嘉年华,听着它一路上不停对昨天那个把它脑袋拧下来的姐姐进行各种辱骂。   包括但不限于——   “居然敢说我丑,我一定要杀了那个xxx……”   “居然把我的头拧下来,我一定要xxxx……”   “让那个小婊砸先得意着吧,等我今晚就xxxxx……”   安迪:“……”   他默默听着各种需要消音的辱骂词汇,看着恰吉脖子上那一圈刺目红线,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娃娃确实变丑了好多。   进入迷宫,没走多远,迎面飞过来一个障碍物气球,安迪赶紧把还在不停骂人的恰吉举起来。   气球“啪”一声打恰吉的脸上,它吃痛的嘶了一声,趁着没人在空荡荡的甬道怒斥安迪:“安迪,你在干什么?!”   小男孩举着恰吉,为自己挡下一个气球。   但他还是被冲击的力道撞到了地上。   安迪把恰吉放到一边,准备爬起来,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一个岔道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嗨,可爱的小安迪,你在干什么呢?”   安迪一边起身,一边回头,身边的恰吉也跟着坐起来,向甬道看去。   黑暗中缓慢走来一个小丑妆容的人,他一身繁复复古的白礼服,胸前缀着两个鲜红的绒毛球。   上面好像本来还有一个绒毛球——但好像被人拽走了,留下秃秃的一块。   安迪呆呆看着这个从黑暗中浮现的小丑。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问。   看见这个小丑在离自己只有两米的位置停下。   小丑发出低低的笑声:“因为我想和你当朋友呀,又老又丑潘尼威斯没有朋友,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黑暗甬道中,小丑俯下身,向安迪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在黑暗中发亮的两只眼睛盯住安迪,无声的舔了舔唇角。   安迪想了想:“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恰吉此时又装成一个普通的娃娃,安静躺在安迪脚边,一动不动。   小丑低低笑起来:“我可以给你变魔术。”   他一边说,一边从胸前拿出一个气球,吹过后膨胀起来,小丑灵活的把气球扎成一个可爱的兔子形象,轻轻扔到安迪怀里。   “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小丑眼睛发亮,嘴角无意识的流下一滴涎水:“小安迪,你是不是也要给自己的朋友一件礼物?”   小丑向前走了两步,嘴巴微张,就要露出满口牙齿的时候,伸出的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个质感柔软但很塑料的东西。   小丑:“……”他低头一看,看见手中多了一个脖子上缝着一圈红线的公仔。   小男孩抱起兔子气球,退后两步,认真的说:“送给你,这个娃娃叫恰吉。它会说话,可以跟你一起玩。”   安迪有些嫌弃这个满口脏话的公仔恰吉,借机把它塞给了面前的小丑。   小丑:“……我不需要它,我只想和你一起玩,安迪。”   这玩意儿能吃吗?一身塑胶味儿。   他不耐烦的把这个丑娃扔到一边,生怕自己因为这个东西影响了胃口,继续露出刚刚露了一半的獠牙,流着口水向安迪逼近。   但小丑没走两步,忽然感觉有个东西爬上自己脑袋。   “你个大蠢驴,竟然敢扔我!”恰吉愤怒的垂着小丑的脑壳,一把薅起他头上的爆炸黄毛:“你个婊子养大的狗屁玩意,我要弄死你!!”   恰吉一薅一把头发,顿时让小丑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雪上加霜。   他收起伸出的獠牙,愤怒抓起爬在自己脑袋上的恰吉,恰吉趁机咬住他的手,在白手套上留下一圈红印。   但公仔还是被小丑甩了出去,小丑眼睛幽幽在黑暗中发光,喘着粗气,摸了一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眼睛逐渐发红,他死死盯着角落的公仔,声线扭曲道:“该漂浮了……”   无数的红色气球从他身后飘起来,安迪抱着兔子气球,呆呆看着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哒哒哒向外边跑去。   恰吉翻过身,看着空中的红气球,纳罕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后,大声嘲讽起来:“哈哈哈,秃头佬,这就是你那滑稽的把戏?你是想给我表演魔术吗?废物,你简直就是一坨翔……”   小丑的能力是他可以汲取人们心中的恐惧,恐惧越多,他的能力也越强,然而对于恰吉这个杀人犯来说——   它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警察,但现在变成了娃娃,连警察也不用害怕了,又被小丑嫌弃的扔开,此时怒气上头,各种俚语骂人的话都朝着小丑身上招呼。   一边骂还一边准备继续跟他掐架,只是刚刚爬起来,恰吉便看见安迪向外跑去的身影。   它顿时顾不上小丑,心中一急,赶向安迪的方向:“嗨,安迪!别抛下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恰吉这次出来本来便是为了物色自己的新身体,但在找好下家前,它还不准备离开安迪家。   否则变成垃圾桶旁边的玩意,或者玩具店橱柜中摆放的娃娃,找一个合适的肉体施展移魂大法就更艰难了。   然而安迪听见恰吉的呼喊,顿时跑得更快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话的公仔,可恰吉满口脏话,安迪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一直彪脏话的娃娃。   恰吉向安迪跑去,看见小丑似乎也准备跟过来,想起这个玩意儿好像不是正常人。   它立马警觉的在小丑脚上踩了一脚,警告道:“秃头佬,别打那小子的主意,他是我的!你要是敢动他,我一定把你头上那点毛全部薅光!”   恰吉骂骂咧咧的警告完小丑,蹬着两只塑料小脚朝安迪追去。   小丑孤零零站在原地,身边的气球一个接一个爆炸。   此刻,没有了恐惧力量来源的小丑只是一个普通人力气的存在。   然而他还没有吃到东西,现在就是很饿。   小丑站在黑暗里,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后移了不少的发际线,越想越愤怒。   昨天晚上拦住两个孩子,想要汲取恐惧,却被薅下去一个绒毛球,把自己穿了几百年的衣服弄坏了,还被当成流浪汉、失去身为一个小丑的尊严侮辱了一番。   深夜,本来该吃到那个男孩儿,却又被打破计划。   刚才,恐惧具象化的丧尸本来能吃到东西,却被一书包轮走了。   而现在——   饿了好多天,本以为嘉年华是场自助餐,却在此再度惨遭滑铁卢,不仅七八岁的小男孩不怕,还被他身边那个公仔薅去了一堆头发!!   小丑拿着自己飘落的黄色头发的手微微颤抖。   几百年了!自从他变成了小丑,已经几百年没有长过头发了!!   黑暗中,站在一堆破碎气球中的小丑,发出愤怒的嚎声。   他向安迪和恰吉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丑决定短暂的改变一下食谱——   就算消化不良,他也要把那个丑娃吞进嘴里,用自己的牙齿嚼烂那张肮脏的嘴,让它永远尘封于自己的腹中,和恐惧为伴,与尸骨为邻!!   黑暗中。   蹲在一堆滑溜溜的塑料球甬道角落的西黛尔:“……”   她看着安迪、恰吉和小丑离开的身影,陷入深思。   她好像、大概、应该已经被小丑遗忘了。   西黛尔:“……”所以她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然而心情微妙了几秒后,她还是果断起身,也朝着一人一娃娃一小丑离开的地方追去。   安迪奔跑在迷宫中,这个迷宫构建的很大,他跑过一个光滑的圆筒甬道,摔了好几次,被身后的恰吉追了上来。   “安迪,”恰吉愤怒尖叫道:“你居然想把我抛下!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快把我抱起来,带我回去!!”   “我不要!”小男孩儿此刻也有点生气,他一脚蹬在恰吉胸口:“你总是骂人,我不想要你。”   被安迪踢中的恰吉气得发疯,它叫道:“我刚刚还在小丑手上保护了你,你现在居然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安迪果然迟疑了下,恰吉趁机扒住安迪的手臂,“快点离开这里,那个秃头佬还在后边。”   安迪没办法,只能拖着恰吉继续往前爬,爬过这个甬道到达了一个镜子迷宫。   安迪抱着恰吉走了几步,恰吉正在他怀里跟那个兔子气球瞪眼,它看着看着,颇为不爽的把兔子气球戳破:“那个秃头佬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你居然把这么丑的东西带在身上。”   安迪抿了抿唇,懒得跟它计较。   他乱逛了两圈,四面都是明晃晃的镜光,安迪没找到出去的路,就在他想原路返回时,忽然看见前面的镜子出现了小丑的身影。   小丑站在镜子里,笑容狰狞,用自己涂满白色油彩的脑袋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镜面,镜子逐渐出现裂纹。   而他口中也在发出狠话:“小宝贝儿安迪,你可是惹恼了我……不乖的孩子就该被吃掉!我会嚼烂你的骨头、你的肉、你的眼珠和舌头……还有你的娃娃!!”   安迪下意识后退几步,恰吉却受不了这个委屈——   反正它现在是娃娃之躯,轻易死不掉,身为人时便受不了威胁的恰吉此刻十分愤怒,它张牙舞爪从安迪怀里跳起来,扑到镜面上,大声嘲笑:“瞧你这光秃秃的脑门!你是想给它添上血来装点,怎么不叫我来帮你?”   镜子的碎片已经掉了几片下来,恰吉捡起一片,狠狠朝着镜子里露出一点身体的小丑脑袋上割去,一边乱划一边骂道:“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天桥下的垃圾桶都比你身上的味儿干净,还敢吃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小丑的脸逐渐扭曲,像是斑驳的油画一样高低起伏,他愤怒的伸出手抓住恰吉,然而没有恐惧力量来源的小丑不过是普通人的力气,恰吉也十分愤怒,它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一边和小丑的掐起架来。   有的话骂完一遍不过瘾,还要再用方言俚语再来一遍。   一小丑和一娃娃在镜子旁打了起来,安迪呆呆的看了会,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过去。   安迪回头,看见一个漂亮的金发大姐姐。   金发姐姐对他指了条外边的路,安迪点点头,毫不犹豫向外跑去。   他跑出迷宫,没走两步,便看见了自己的妈妈凯伦。   女人还穿着下班时的制服,满面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儿子的身影,看见小小的安迪时,激动冲上来,抱住他上下查看:“安迪,你没有事吧?有没有受伤……”   安迪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妈,你怎么了?”   凯伦激动的摆摆手,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那个恰吉公仔你放到哪里了?它还和你在一起吗?!”   下班后,凯伦回到家,在清扫屋子时无意间发现——   公仔玩具盒中的电池竟然还原封不动放在里边。   既然没有安装电池,那个公仔为什么会说话?   她震惊之余,忽然想起昨天见到的女孩子说过的话——她说那个公仔身上是一个杀人犯的灵魂。   陷入恐慌的凯伦焦急的跑出来,寻找自己带着公仔来嘉年华的孩子。   现在见到安迪无恙,她喜极而涕,抱住安迪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无视你的话了……”   “妈妈,没事的,”小安迪摆摆手:“我把恰吉送给一个小丑叔叔了,它现在和小丑叔叔一起在镜子迷宫里。”   虽然那个怪叔叔和恰吉好像不太喜欢对方的样子,他们现在还在镜子迷宫打架。   凯伦抹了把眼泪,惊魂未定的带着安迪站起来,看见镜子迷宫旁边站了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她恍惚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但小丑面具人似乎遥遥看了她一眼后,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夜幕渐深,凯伦拉着安迪,准备带儿子回家。   西黛尔离开迷宫,一直走出广场,才把面具摘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在指引安迪走出迷宫后,她再去看那个镜子迷宫中,小丑的身影已经凭空消失,只余恰吉躺在一片镜子碎片中。   镜子被打破的声音很响,已经有工作人员拉响笛声向这边查看情况,西黛尔回到镜子迷宫时,只看见一个穿着红蓝毛衣的小身影消失在角落。   今晚既没有遇见小丑,也没有抓到恰吉。   西黛尔也并不着急。   她看了一会儿垃圾桶里的面具,转身离开。   回到别墅后,西黛尔一开门,便看见贝尔奇躺在沙发上,电视上还放着迪士尼的公主系列,别墅内到处都亮堂堂。   强撑睡意、终于等到老姐回来的贝尔奇热泪盈眶:“姐,你终于回来了!!”   接着,西黛尔听贝尔奇把他今天经历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贝尔奇说完,还有些惴惴不安——怕西黛尔怀疑他,毕竟他前科不太好,昨晚的怪物和今天的遭遇西黛尔也没有亲眼看见。   但西黛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你说的那个街道地点……我知道了。”她说:“明天我应该会去看一看。”   贝尔奇得到了肯定和安抚,有些高兴的卷着自己的被子又回了房间。   西黛尔顺手帮他把电视关掉,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直到半夜。   窗户被打开一条小缝隙,一只小小的手探了进来。   恰吉悄悄的探出脚,好不容易爬进房间,忽然迎面一个玻璃杯砸了下来,接着是一团麻绳“咻”的一声挂住他的脚。   “抓到你了。”   一个声音愉悦的响起。 第68章   在恰吉被砸的头晕脑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守在桌边的西黛尔已经利落的用麻绳将它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一头蓬松黄毛、面容扭曲的恰吉愤怒扭动身躯,像毛毛虫一样挣扎起来,直到被金发女孩一脚踩上去,它才慢慢停下动作。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沉重的书橱木脚上。   西黛尔把恰吉绑好,搬了个矮脚凳在它身前坐下,好奇托腮:“我知道你是谁——”   “大名鼎鼎的杀人犯查尔斯李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著于找我?”   西黛尔猜到这个被安迪丢弃的娃娃逃走后,大概会来找她。所以她一直没有入睡,提前做好陷阱,只是——   金发女孩微微蹙眉,似有些不解。   “是因为我让你的同伙被抓捕,所以你来替他报仇吗?”   恰吉停下挣扎的动作,目露不满,看向西黛尔:“我怎么可能为了那个怂货报仇?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把他送进去。”   金发女孩雪白面容上显现出一点儿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身体略略前倾,幽幽注视恰吉:“所以,你为什么要在半夜爬到我家?”   恰吉目光微滞,这个表情灵动的娃娃转了转眼珠:“我在电视上的新闻报道里知道是你们把那个蠢家伙送了进去,我只是想交个朋友——我发誓我没有恶意。”   然后它便看见,之前一直神色冷漠的女孩忽然绽开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西黛尔高兴地拍拍它的肩膀,“巧了,我也想和你交个朋友。”   她幽蓝眼眸中满是热切,无比真诚的夸赞道:“你嘴真臭。”   恰吉懵了一下,下意识反唇相讥:“你也一样。”   金发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可能是我太激动了,我想说的是——”   “你骂人的花样儿真不错,我想我们可以在这方面进行深入交流。”   “啊——”金发女孩长长叹了口气,似有不满的抱怨:“自从来了这里,我就没跟人正常交流过了。”   恰吉:“……?”   这个正常交流是指交流“骂人的花样儿”?   虽然还没想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但恰吉眼珠转了两圈,开始大声嚷嚷:“我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现在快给我松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吗?”   西黛尔:“你等一等。”   她转身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录音设备,满脸期盼地看向恰吉,催促道:“我们可以先交流一下你的骂人语录……”   气氛忽然凝滞。   在和面前的女孩对视几秒,意识到她是认真想要录音自己的脏话后。   恰吉深感自己受到了玩弄和侮辱。   它十分生气,怒气冲冲骂道:“你这头愚蠢的母猪……”   “啪。”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扇完娃娃的西黛尔施施然收回手,善意提醒它:“你要骂的对象不是我,是那个小丑。”   她尤其贴心的把手机向恰吉身边拿近了些。   西黛尔高高兴兴等着这个脏话制造机自动产出,但被打了的恰吉脸颊上还留着一个鲜红的手印,它塑胶五官扭曲起来,怒气冲冲、面容狰狞的转过头:“贱人……”   “啪。”   “我不会……”   “啪啪啪。”   少顷,西黛尔看着整张脸都肿起来的恰吉,有些担忧它脸肿了还能不能说话。   她想了想,转身翻出一件衣服,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根烟来。   西黛尔看了一会儿这根烟——   她不抽烟,只是在昨晚的舞会上砸完人后,西黛尔一时心血来潮,总觉得手里少了点儿什么。   为了能凸显冷酷狠毒的恶霸人设,西黛尔特意找了个人借了根烟,等贝尔奇过来。   为了防止在他过来前,摆pose时烟就燃完了,西黛尔还多要了一根。   这根烟放在口袋,西黛尔还没扔,现在也算派上新的用场。   金发女孩懒洋洋回到矮脚凳上坐下,从一边的兜袋中掏出一个打火机,雪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凑近丑娃恰吉的脸,“咻”的一声按住打火机开关。   腾跃的火焰在塑胶玩具面前威胁极大。   恰吉脸色变了变,他恶狠狠的冲西黛尔说:“快把这玩意儿拿开!我警告你……”   一直到火焰的温度炙烤到枯黄的发丝逐渐变焦,恰吉的语气也逐渐变弱:“拜托……让这东西离我远一点!!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做!”   西黛尔收起打火机:“真的吗?”   金发女孩漫不经心的在身前按下打火机,喷出的蓝焰点燃了她指尖夹着的一根香烟。   她轻轻抖了抖烟灰,下一刻俯身,直直把燃着火星的烟头怼进恰吉咕噜噜转动的一只眼珠里。   恰吉吃痛的大吼起来:“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我x你xx……”   西黛尔低头踩住捆在它身后的麻绳和手,低声笑道:“把你那些小花招收起来吧。”   那只不安分的手一直在身后试图解开捆绑住它的绳子。   “滋溜滋溜——”   烟蒂在恰吉的塑料眼眶中发出火焰遇水的声音,西黛尔把烟拿起来,看见烟头火星已经灭了,那个塑料眼眶中泄出少许的液体。   西黛尔惊奇的挑了挑眉,有些好奇这个娃娃体内到底是怎样的构造。   恰吉痛苦的满地打滚,现在它一只眼珠有些焦黑——那是被香烟烫出来的痕迹。   西黛尔踩住它的脸颊,防止它到处乱撞,撞坏东西。   她淡淡道:“我讨厌麻烦,既然你不肯和我当朋友,那我只能用最简单的途径来达成目的。”   西黛尔一直没什么耐性——   如果不是因为姑母的嘱托,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这个德里小镇,还煞费苦心,为了把贝尔奇从一个不良青年纠回正道而给自己捏了个冷酷阴郁风的恶霸人设。   西黛尔处理这种校园霸凌事件多年,对这些人的心理再清楚不过。   如果以一个光伟正的形象出现,加上苦口婆心的教导,对叛逆期少年大概起不到什么作用。   西黛尔懒得大费口舌,干脆直接选择了最直接干脆的方式。   自己变成恶霸,然后让那些欺凌者切身感受被欺凌的痛苦。   事实上,西黛尔本人虽然纵横校区、霸占一姐位置多年,在外也是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样。   但只有西黛尔自己知道,她当年拎着板砖,半夜两点蹲在巷口时,看似凶狠凌厉、实则抱着肩膀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以至于后来,别人去打架时背包中装的是武器,而她也拿着包,里面塞的是大棉袄。   ——关于众人眼中的校霸和真实的校霸区别到底有多大。   大概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吧。   回忆往事,西黛尔不免幽幽叹了口气。   所以她和贝尔奇说的话也没错——虽然含了不少故意吓唬人的程度,但贝尔奇真是她这些年来最有耐心调教的一个人了。   但恰吉可没有这个特权。   西黛尔踩住它的脸——因为有绳索捆绑,即使恰吉力气再大,也逃不出这个范畴。   她再次俯身,冷冷注视恰吉因为疼痛扭曲的面容,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再次点燃香烟:“虽然我没有什么耐心,但在折磨人时可以网开一面——”   勉强多点儿兴致。   西黛尔垂眸,不顾恰吉的滑跪哀求,毫不动容的把烟头戳到它脸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烙印。   像是人体皮肤被烫伤的反应,恰吉疾声呼痛,而西黛尔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愈发好奇恰吉这个娃娃的身体构造。   她眸光不动声色扫过桌角抽屉中的解剖工具,想起自己自从来到德里镇,便没用过它们了。   ……啊。   不过西黛尔还是收敛起某种奇怪的欲望,毕竟……恰吉现在还有用处。   西黛尔没有再过多的蹂躏,在恰吉求饶后,便重新拿出手机设备让它开骂。   一头爆炸黄毛的恰吉浑身捆满绳索,抽动着伤痕累累的脸颊开始对着手机愤怒的骂起来。   它越骂越气,想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想和那个男孩儿交换身体——用移魂大法把自己的灵魂移进人类的身体中,重获新生。   如果它选择了直接爬进那个男孩儿的窗户,现在早该成功了!!如果不是它还想着报复眼前这个人……   恰吉骂着骂着,愈发后悔和悲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西黛尔不知从哪里拿了把剪刀蹲在一边,托腮听着,时不时认同般点点头,眸光中充满了对恰吉“文采”的赞赏。   恰吉输出许久,停下歇了口气,看见西黛尔满脸高兴的把手机中录音保存,忍不住说:“你不是也会骂人吗?为什么不自己去骂?”   它能猜到一点儿西黛尔保存录音的理由——关于那个小丑。   金发女孩一手拿着把银色大剪刀,陷入沉思,半晌后,她煞有其事的说:“因为我有个弟弟,他好不容易改邪归正,我要在他面前树立良好形象,不能是个满嘴脏话、骂骂咧咧的狂躁症患者。”   主要是那样也太没逼格了。   恰吉:“……”合理怀疑西黛尔在影射它。   它在西黛尔看不见的角落悄悄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恰吉说:“你该放开我了。”   按照之前西黛尔和它的友善协商——   等它骂完毕生所有脏话后,西黛尔会解开绳子放它离开。   “等一等。”   然而,女孩似乎并没有这个意向。   她歪了歪头,幽蓝眼眸绽出好奇的光,手中的剪刀挥出银色的光:“还有一件事。” 第69章   “你要干什么?”恰吉惊恐的瞪圆眼睛——虽然它的塑胶眼睛也看不出太多形状变化。   这个一米多长的大娃娃又开始在地上翻滚起来,企图远离西黛尔。   但是绑住它的绳子一端牢牢系在沉重书橱的一角。   恰吉再怎样滚来滚去,也滚不远,它气喘吁吁的躺平,颓败看向西黛尔:“好吧,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可以帮你去对付那个该死的小丑,你觉得如何?我想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金发女孩蹲在它身边,饶有兴趣的点点头:“这听起来真不错。”   “但我现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儿——”   她慢条斯理道,幽蓝眼眸中倒映出解剖剪泛出的银光。   在解开恰吉身上的绳子前,西黛尔没忘记用棉球塞住它口吐芬芳的小嘴。   恰吉的力气不像是一个这样体积大小的娃娃身躯所能拥有,反倒更趋近于成年男性。   在它挣扎时就看出来这一点的西黛尔十分谨慎。   她想了想,先解开一部分,把剪刀伸进去咔擦一声剪下了恰吉的一条腿。   恰吉:“!!!”   如果不是嘴里堵着棉球,它大概已经骂出声了。   等西黛尔剪完四肢,才把恰吉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   她看着断掉塑料肢体还在往外渗血,有点嫌弃的踢远了些,把准备好的乳胶手套戴上,扒开恰吉身上的红蓝毛衣,按住它光溜溜的塑胶身体,十分礼貌地询问:“从这里开始可以吗?”   恰吉唔唔了两声,西黛尔听不清它在说什么,愉快地当做它答应了。   这个部位是胸腔,如果是在人的身上,应该能听到心跳声。   但诡异的是,西黛尔在这样一个娃娃身上也摸到了心跳——虽然十分微弱,并且频率也很奇怪。   她想起昨晚自己把恰吉脑袋拧下来时,它还没有出现这种断肢会出血的状况。   西黛尔注意到恰吉现在十分愤怒,但似乎并没有太多惊慌。   她眼睫微垂,思索片刻,找准一个位置用剪刀划开,塑胶的身体却带着人类皮肤的质感,让西黛尔有种在解剖尸体的错觉。   银色的剪刀划开公仔肉色塑胶的胸膛,点点腥红弥漫出来,出血量不大,西黛尔也就没管止血的事情。   感受到手下按住的失去四肢的身体在微微抖动,西黛尔温柔安慰:“别害怕,可能有点痛,但问题不大,你忍一忍就好了。”   毕竟等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等给恰吉开膛后,西黛尔注视它身体内部的结构,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真神奇——”   她赞叹了一声,剪刀探了一点进去,试探似地戳着那些小小的脏器。   恰吉努力了许久,终于吐出堵在嘴里的棉球。   它痛呼出声,声线发颤,像是虚弱极了:“拜托,放了我,求求你……”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西黛尔歪歪头,眼眸澄净,一副无邪的模样:“你不喜欢我的交往方式吗?”   恰吉:“……”   谁他妈交友的方式是把人开膛破肚的?!   然而他现在不敢、也没力气骂人,只能虚弱哀求:“求你……”   “看来你不喜欢这样,”西黛尔轻声叹了口气,“真巧,我也不喜欢你交朋友的方式。”   谁喜欢在半夜忽然被一个杀人犯附身的娃娃藏进自家屋里呢?   恰吉明白过来,它连忙道:“我很抱歉,我不该以为你睡了偷偷溜进来……”   “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帮你杀人、还有对付那个小丑,请让我留在你身边,拜托……”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西黛尔:“……”   她没忍住,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门外。   现在还没学会怎么偷听不被发现,这个弟弟实在太蠢了些。   她没管门外的动静,有些奇异地看着恰吉胸腔内宛如人体内部的结构,那把银色的剪刀继续往下划。   “等等!”恰吉终于急了,在剪刀快碰到心脏时它拼尽全力叫了起来:“我可以把移魂大法告诉你,有了它,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灵魂移动到别人身体里!”   “我今晚,本来是想和那个男孩儿交换身体!我没有打你的主意,只要拥有移魂大法,你就可以永生不死!!”   “如果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西黛尔笑了笑。   恰吉面容扭曲,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所以——”她伸出手,从它胸膛里硬生生拽出那颗暗红色跳动的心脏,“是这个吧?”   恰吉惊恐大吼:“等等……”   它还没有说完,西黛尔已经一脸冷漠地捏爆了那颗心脏。   浓稠的汁液在她手中爆开,几点血丝溅在她眼睑下,西黛尔眼睫微垂,有点嫌弃的把这瘫烂肉扔进垃圾桶。   在心脏被捏爆后,黄毛公仔的身体剧烈抖动,连一边被扔在旁侧的四肢也开始扭曲颤抖起来,但不过痉挛着向旁边爬了两三秒,便无力的垂死下去。   她没脱手套,转身去开了门,一低头,便看见捂着嘴蹲在墙角、似乎还在颤抖的白金发色男孩。   西黛尔挑眉看了他一眼,淡淡吩咐:“进来帮我清理房间。”   贝尔奇心中咯噔一声。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吗!!   他想起刚刚听见的那些对话,心如死灰、一脸绝望的站起来,跟着他姐走进了房间。   贝尔奇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看见血腥杀人现场的心理准备。   他双手微微颤抖,甚至开始思考给西黛尔处理尸体的后续细节。   然后他双眼含泪的一抬头,看见一个被拆的七零八碎的……公仔娃娃。   贝尔奇:“……?”   心情起伏跌宕,比过山车还刺激,贝尔奇现在只觉自己忽然从凶杀案现场串台到儿童频道。   他大脑一片空白,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西黛尔踹了他一脚,不耐烦吩咐:“去把那些血都擦干净。”   西黛尔回到恰吉躯体旁边,托起它软软的塑胶脑壳,在它头上按了按,用剪刀剪开一个豁口,慢慢往里面延伸。   ——如果是给人开脑壳,需要的器具比较复杂。   但恰吉的脑袋依然是柔软的塑胶材料,西黛尔轻易就能剪开,就像剪开它的胸膛一样简单。   贝尔奇被踢了一脚,终于回过神来,他疑神疑鬼的上前两步,才看清那个娃娃的模样。   是那个之前被西黛尔拧掉脑袋的、最近很火的公仔玩具。   那脖子上还有一圈缝补的红线,估摸是那个孩子的玩具,现在却被肢解的七零八落。   贝尔奇心中倏然涌上一股悲愤。   他脑补出了完整剧情——   西黛尔身为恶霸,一向蛮横跋扈,从不在意别人想法。   然而这个恶霸毕竟只是十八岁的女孩,她还保留着最后一份纯真的童心,在看见一个儿童节目里的公仔后对其爱不释手,却苦于自己的形象,无法买回来玩耍。   在这样极端的渴求时,一个孩子和她炫耀自己的公仔玩具,于是恼羞成怒的西黛尔不仅当面拧掉了那个娃娃的脑袋,还在之后特意又把那个娃娃偷了过来,因爱生恨,把它肢解的七零八碎。   但那个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   贝尔奇竟然真的理顺了剧情,但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回地板上的血,才发现不对。   他又走了几步,震惊的看见公仔内部赫然竟是人体内才会有的各种内脏。   西黛尔蹲在娃娃身后,把恰吉脑袋也剖开后她才发现——   这个脑袋里还没有出现诸如人脑一类的东西,换而言之,恰吉没有脑子。   西黛尔:“……”   她捧着这个空荡荡的脑壳沉思了一会儿。   西黛尔本来准备看看这个脑袋里如果有人脑组织一类的构造,也顺手破坏掉,但现在看来,恰吉似乎没有脑子这种玩意儿。   她放下脑袋,又去掏恰吉的脏器,场面不太血腥,就是比较恶心。   西黛尔面无表情的把那些小小的脏器捞出来,它们似乎还未长成,恰吉的灵魂还没有与娃娃完美融合,就被西黛尔手法熟练的掐着拿出来,她冷着脸把这些东西通通扔进垃圾桶,和那团已经变成烂肉的心脏软趴趴落在一起。   贝尔奇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但看西黛尔在专心处理那些东西,他咽了咽口水,明智的没有上前询问,而是转身找了拖把和抹布,认真勤恳的擦起地板上的血迹。   擦着擦着他也开始陷入沉思。   这个暑假,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一直过着惊心动魄的日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谨慎起见,西黛尔特意把恰吉的所有脏器都捞了出来,把恰吉的躯体和四肢都扔进一楼的壁炉里,火苗嗡嗡响起来,热烈燃烧着吞噬这个曾经俯身了一个杀人狂魔灵魂的娃娃身体。   她站在壁炉前,冷漠地注视这一切。   清理好房间的贝尔奇也走了下来,有点怯怯的站在西黛尔旁边,欲言又止。   西黛尔轻飘飘瞥他一眼:“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贝尔奇呐呐:“……也没什么。”   总不能说听见了乱七八糟的对话导致他误以为他姐的杀人犯同伙终于跑过来找她,又被她干掉了这件事。   他只能小声加了一句:“房间是有隔音效果,但你那边骂人的声音太响了。”   虽然但是,一个有着人类血肉的娃娃……好像还不如来个杀人犯呢。   西黛尔:“……”   贝尔奇现在神情有些恍惚,然而也许是之前已经经历过小丑的毒打,他竟然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跟在西黛尔身后。   西黛尔看着壁炉中火焰燃烧旺盛,她满意地多站了一会儿,亲眼看见那些塑胶材料在火焰中快速蜷缩、干枯、焦黑。   才转身回到二楼,把那些小个的器官提溜起来,黑色的塑料袋里透出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西黛尔忽然有种错觉。   她好像一个杀人后在毁尸灭迹的变态。   ……算了,这不重要。   她进了卫生间,身后贝尔奇亦步亦趋跟进来。   西黛尔:“……”   注意到西黛尔一言难尽的眸光,贝尔奇哭丧着脸,小声道:“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外边。”   西黛尔:“……”她懒得再说些什么,对着镜面脱下血迹斑斑的手套,用洗手液清理完双手后,撩起耳畔金色的头发,全部束到脸后,把一边耳垂上挂着形状夸张的朋克风银色耳环扯下来。   贝尔奇在一边看着,疼得吸了口气。   然后他发现……   西黛尔淡定的把来德里镇之前为了塑造不良人设买的耳夹丢在洗手台。   她把头发盘好,刘海扒拉上去,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幽蓝眼眸幽幽注视镜子中的自己。   西黛尔一边盘发,一边顺口问贝尔奇:“那些孩子说——”   “小丑的老家在哪条街?”   贝尔奇说:“他们说在内波特街那个荒废房子的井里。”   他看着西黛尔的动作,心中涌起一股诡异的不祥。   “姐,”贝尔奇小声求证:“你不会要去……”   去跟那个小丑掐架吧?! 第70章   在今晚看见她一脸冷漠、习以为常解剖那个有着人类血肉的娃娃之后。   虽然不清楚西黛尔为什么会这么熟练,但与此同时贝尔奇自然而然升起安心感。   可是……   那个小丑和丑娃娃不是一个等级吧?   西黛尔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出声打断,“你回去睡觉吧,最近不要靠近那个房子。”   她又想起什么,问:“你跟那些孩子交待了吗?让他们别再去那个老宅。”   贝尔奇点头:“我说过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   窗外天色漆黑,现在正是半夜时分。   西黛尔处理完一切,拎着那袋黑色塑料袋来到楼下,壁炉里的塑胶肢体已经烧的漆黑,她关掉火,把这些东西扒拉出来,烧焦的肢体上还残留着纤维臭味。   她把这些堆在一起扔到门口垃圾桶,也回了房间。   一夜无事。   第二天。   西黛尔出门前,在桌前站了一会儿,打开桌下方最后那个带锁的抽屉。   她从中拿出一个上锁了的小木盒。   木盒中放着之前莫名出现的魔方,西黛尔在下飞机后和克莉丝蒂沟通后得知,她家出现的那个没有人皮的怪物居然是她的叔叔。   据克莉丝蒂所说——   这个魔方掉落下来时还粘着血,而她那个没有人皮了的叔叔一副急切想要拿回魔方的样子。   克莉丝蒂表示那个魔方已经消失不见了。   西黛尔尝试着丢了两次,但发现每次魔方都会自己回来后,她最后随便找了家商店,买了个上锁的木盒,把魔方丢进去,扔在行李箱的角落一直没管。   有些奇怪的是,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陈旧魔方时,西黛尔好像听见有人在她心里催促她——   快点儿转动那个魔方,打开它,然后就可以拥有……   拥有什么那个声音也没说。   西黛尔冷漠的关上那个木盒。   之后来到德里镇,她便一直把魔方锁进角落,都快忘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可能会见到小丑,她才想起这个魔方。   西黛尔想了想,还是把装着魔方的木盒塞进背包。   ——说不定对付小丑时有能用到的地方。   出门后,西黛尔在街角拐弯处的墙面上,看见一张新的寻人启事。   【詹妮弗,年龄十八,家住xx街x号xx栋,于昨晚x日彻夜未归……】   雪白的纸面上,是一张贴着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艳动人,雾霭蓝的眼珠脉脉深情的注视着镜头,仿若在看自己心爱的情人。   金发女孩在寻人启事面前站定,她淡淡看了几眼,面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西黛尔来到超市买了一堆小音箱,顺路拐到旁边的电脑维修店,将之前从恰吉那里得到的将近一小时的发自灵魂的脏话全部传上去,领着背包走出来后。   她脚步顿住了。   同一时间,贝尔奇家的门被敲响。   “嗨,有人在家吗?!”   黑色卷发的男孩儿猛烈拍着大门,贝尔奇透过猫眼看见来人后,才打开门,莫名其妙看他:“怎么了?”   比尔大口喘着粗气,焦灼的说:“贝佛利……贝佛利不见了!”   “她被小丑抓走了!!”   他抓住贝尔奇的胳膊:“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了!昨晚你也在场……如果我们不去击败小丑,他会逐一抓走我们的!!”   贝尔奇膛目结舌,半晌才缓过来,他看着比尔和他身后一群少年,喃喃道:“等等,我先找一下我姐。”   他回头想喊人,张口却忽然想起西黛尔今早便出门了。   贝尔奇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给西黛尔发去求救消息。   “来不及了,”比尔凝视他:“我们要先去那栋老宅,你……你保重吧!”   他后退几步,快速跑开了。   “等等!”贝尔奇茫然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人后,越想越惊恐。   手机中发出去的消息还在显示未读,贝尔奇捏着手机呆滞几秒,忽然想起一件惊悚的事。   他姐不会是已经去到那口井下边了,才没空看他消息的吧?   贝尔奇想了想,连忙追上比尔:“我和你们一起去老宅!”   西黛尔徒步在一片白雾茫茫的街道上。   女孩金色的长发被盘在头顶,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肩颈,她右手握住一根漆黑撬棍,时不时的在空中顺一顺手感。   街道两边都是门窗禁闭的房屋,房子样式老套,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   西黛尔走到街道尽头,听见悠扬音乐声响起。   她站住,看见面前的一幕——   这是一场百年前的嘉年华。   西黛尔在这一路已经发现,街道两旁的房子都打不开——无论是暴力破窗还是技巧性的开锁,现在看来似乎这场嘉年华才是小丑想让她看见的东西。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她握住手中撬棍,眼睫微垂,面色平淡的走进嘉年华。   陶瓷人偶一串串儿,有正常人的大小,摆放在迎接客人的位置。   只是它们白瓷脸配着配色诡异的腮红和眼影,笑容僵硬,乍一看十分吓人。   走过这些陶瓷人偶,面前是一个高高堆起的红白条纹的尖顶帐篷。   里面人声喧哗,似乎有很多人在热情的放声大笑。   然而拨开掩映的帐帘,却只能看见里面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   这场嘉年华除了这个马戏团的大帐篷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设施,西黛尔还是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一个涂着小丑油彩的小人偶忽然从旁边蹦出来,帐篷里响起唧唧哇哇的乱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西黛尔反射条件的把弹簧上的人偶拔了下来,一撬棍挥在它脸上,锋利的挂钩划破娃娃的脸,棉花絮满天飞舞。   她隔着满天白絮和身前的涂着小丑油彩的工作人员对视。   场面一时间有点儿尴尬。   西黛尔冷笑一声,先发制人,一把将烂掉的人偶摔在那个穿着红西装配荧光绿裤子的工作人员脸上:“这就是你们马戏团对待观众的态度?!”   工作人员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这位观众,请不要无理取闹。您的座位在第一排第一列,请及时就座,以免错开观看节目的时间。”   金发女孩似勃然大怒:“还敢跟我顶嘴?你们老板是谁,让他出来,今天要是不开除你,你们马戏团就别想在这儿混下去。”   她蛮横推开工作人员,手中挥着撬棍气势汹汹向后台奔去。   工作人员:“……?”   他目光怨毒地看向西黛尔,脑袋逐渐膨胀,最后长成了一个西瓜大小。   “这位观众,请稍等……”   西黛尔不耐烦的转头,对他膨胀起来的脑袋视若无物,给人竖了个中指:“滚,别挡你祖宗的路,不然锤烂你那颗空荡荡的脑袋,知道吗?”   她一把掀开掩映后台的红色幕布。   一个玻璃器皿中,养着一颗颗蛋壳,孵化的蛋壳中探出的并不是小鸡一类的萌宠,而是一个长着爬行物四肢和婴儿脑袋的怪物。   婴儿头怪物朝着玻璃外的金发女孩不停的嘶吼,张开的小嘴里有无数锋利的牙齿,西黛尔看着看着觉得有点儿眼熟,她不耐烦地敲敲玻璃:“别吼了,小丑那玩意儿现在在哪?”   婴儿头怪物像是听不懂话,西黛尔颇为遗憾地离开了。   她继续向前走,很快看见一堆畸形恐怖的东西和血腥的道具。   西黛尔面色如常走过这些怪物,来到最后看见三扇玻璃门,每扇门上都有血红色的字体,一扇写着“害怕”,一扇写着“不害怕”,最后一扇是“超怕”。   西黛尔:“……”   她犹豫了下,想起外面那个工作人员,果断又往回走,准备扯过来探路。   ——趟雷这种事情,怎么能亲自做呢。   只是出去绕了一圈,西黛尔遗憾地发现那个脑袋肿成西瓜大小的工作人员不见了。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到幕后,沉思了半晌,先从背包里拿了个音箱出来打开,空气中响起恰吉的骂声,她用撬棍勾住一扇门的门把手,慢慢往后拉开。   在“超怕”这扇门的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西黛尔:“……”   她照旧拉开其他两扇门,发现这几扇门背后的东西一模一样。   都是漆黑的岩壁,其中什么都没有。   她倏然明白了什么——小丑大概是以人的恐惧为食物,他只狩猎孩子,是因为孩子的力量最弱小,面对恐惧往往最为无力。   而现在,她并不恐惧小丑,他也没有办法伤害她,只能想尽办法吓她。   ……不,不对。   小丑的目的不是吓她,而是……先从其他人身上汲取力量,再来对付她!   西黛尔果断打开手机,看见一条之前被自己忽略的消息。   十分钟前,贝尔奇发来的一条消息。   “姐,你现在在哪?比尔他们说贝佛利被小丑抓走了。”   西黛尔想起自己昨晚交待贝尔奇的话,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听。   她回复道:“我知道,我就在下边。你千万不要下来,还有,也别让他们下来。”   守在古井旁边的贝尔奇激动蹦起来:“我姐回我消息了!她就在下边……”   “等等,”他又纠结起来:“我姐不让我们下去……她一个人能行吗?!”   比尔等人围过来,一圈少年面色着急,有人道:“贝尔奇,你都拦住我们十分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贝尔奇:“……可是下面应该真的很危险,你们下去也没用啊。”   “那你姐姐……要我说,我们就该一起下去。”   贝尔奇想了想,觉得在理,他愁眉苦脸的回消息:“姐,你一个人可以吗?!真的不用我们下去帮你吗?”   西黛尔正走在一扇门后边的漆黑岩石甬道中,她看着手机中的消息:“……”   这些孩子下来能干什么?给小丑提供食物来源,帮他痛击队友吗?   她微妙的沉默了下。   “不用。”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们先去找大人吧。”   先让他们离开那个古井,和成年人在一起,保证安全再说。   贝尔奇傻眼了,他看着手机中的消息,犹豫了两秒,一边有个瘦弱少年不满开口:“大人根本不可能相信小丑的事情!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在开玩笑!”   贝尔奇想了几秒,摇摇头:“不,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他们叫来!”   他误会了西黛尔的意思,以为她指的是把大人聚到这个房子中来。   “镇上的警署开车到这边还要十来分钟呢,我可以先去旁边的便利店、药店……和人说贝佛利不小心掉下去了,他们应该会过来帮忙!”   一阵沉默,有人说:“可是,贝佛利是打晕了她爸爸后才消失的,如果这样做,她打伤她爸爸的事情就掩盖不住了……这会让贝佛利处境更艰难。”   “贝佛利本来便是学校里受欺负的那一方,如果再在镇上名声不好……”   贝尔奇挠挠头,“那……”   他想不下去,一堆人开始围着古井发呆。   “你和西黛尔实时联系吧,如果她失联了,十分钟没有消息,或者超过半小时没有上来,我们再下去。”   最终,比尔说。   西黛尔走过壁岩甬道,目光所及竟然是一座超级大的……垃圾场。   水面弥漫到小腿的位置,百米高的垃圾堆成小山矗立在这个圆形甬洞中,围绕着垃圾小山缓缓漂浮着数不清的孩子的躯体,一直到最顶端那一个小小的空洞,才透露出细微的光线。   汩汩水流还在不断填充这个洞穴,地面上似乎有别的出口,这里好像连接着德里镇的下水道。无数残骸堆积,说不清那些车架残骸中有没有人的尸骨。   西黛尔屏住呼吸,左手按住早已关掉的音响,垂在身后,右手握住冰凉的撬棍,悄无声息转过垃圾山,看见小丑掐住一个女孩的脖子,把她举到空中。   那是贝佛利。   女孩苦苦挣扎,然而掐住她的那只手无比有力,她艰难的吐息:“我、我不怕你……”   她余光扫到一边,忽然露出淡淡的惊骇。   弯腰悄声走过来的金发女孩对她微微眯眼,纤细的手指在唇边竖起。   贝佛利吞咽了口口水,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动声色从西黛尔身上移开。   小丑涂满油彩的面容扭曲起来,像是愤怒又像是不屑,他古怪尖锐的哈哈大笑:“没关系,宝贝儿,我会让你怕的……来,和我一起漂浮吧……”   他还在低低絮语,整张脸却随着嘴巴的长大愈发扭曲。   贝佛利呆滞的看着他满口层层叠叠的尖锐牙齿,锋利的好像在闪着银光。   银牙深处是极深的光,就在贝佛利目光逐渐呆滞时。   “噗嗤——”   一个带着弯钩的撬棍从小丑背后刺进他的眼眶,他张嘴的动作停滞了,然而那个拿着撬棍的人似乎并不准备就此罢休。   金发女孩雪白的脸上神情漠然,极其残忍的将撬棍转了一转,顺着眼眶向后缓慢割去。   小丑扔掉手中的贝佛利——如果不管这根撬棍,他可能会被直接旋掉半个脑袋。   贝佛利掉在地上,她痛苦的捂住脖子咳嗽起来,咳了两声,甫一抬头,便看见小丑拔出撬棍愤怒的向身后扑去。   一个音箱被扔了过来,贝佛利颤抖着手捡起来,听见西黛尔朝她道:“打开音箱!”   吸引小丑的注意。   贝佛利下意识按下按钮。   听见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在不停的骂人,不仅骂的对象是小丑,还特别指名道姓是“潘尼威斯”。   贝佛利:“……”   她颤巍巍站起来,看见小丑果然愤怒的回头朝她看过来。   小丑倏然听见熟悉又让人愤怒的骂声,噔时大怒,转过脑袋,但他还没找见那个讨人厌的丑娃娃在哪,西黛尔就直接给他脑袋来了一拳,把人按在地上:“喜欢让人漂浮是吧?等下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安气球里,看看还能不能漂起来。”   小丑回头,目光怨毒地看着西黛尔,嘴角裂开,露出一嘴的牙齿,然而他许久没有吃东西,力气不过普通人大小,西黛尔和他打起来完全不虚,她按住小丑的脑袋好奇地看他的牙齿:“你这么多牙,从来都不刷也没有蛀虫吗?真是神奇。”   住在垃圾堆、从来不刷牙的小丑:“……”   他非但没有感觉到被称赞的高兴,反而觉得受到了颇大的侮辱,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拼命推开西黛尔,西黛尔顺势捡起撬棍从一旁的火炉中勾住一块炭火塞进他嘴里:“你这火炉烧得真不错。”   一人一小丑现在处在火炉的前端。   小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他吐出炭火,然而还伴随着不少焦掉的肉块,以及被熏黑了的牙齿。   西黛尔没有感情起伏的“啊”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俯视现在还趴在地上痛苦吐出火星的小丑:“你真弱。”   她一脚踹了上去,在小丑胸口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   小丑的身体似乎缩小了一些。   西黛尔回头,朝贝佛利招招手:“过来,女孩。”   贝弗利在一旁目睹了一人一小丑之前的打架……呃,也或许是单方面殴打,现在已经不太害怕小丑。   她手拿音箱走上来,听见西黛尔说:“把我的背包递给我。”   贝佛利捡起西黛尔在殴打前脱下扔在一边的背包,发现里边沉甸甸的。   西黛尔接过背包,从里面翻出绳子,再回头看小丑时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似乎缩减到原来的二分之一,此时正无力衰弱的躺在地上喘息。   她试着揪起他的衣领,发现居然能拖动,便高高兴兴把小丑从火炉前拖走——   这里有一点儿热,西黛尔有点嫌弃。   西黛尔把小丑拖到外边,发现他的脸衰老了不止一度,脸皮褶皱起来,还在不断往外渗水。   西黛尔上下打量他,贝佛利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小丑看见金发女孩儿蹲下,恼羞成怒,试图再次张大嘴,嚎叫出声,威慑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女孩儿。   西黛尔看着他一嘴软绵绵的牙齿和微微颤抖的脸肌、软弱的吼声,忍不住咂了咂嘴,惊奇地对贝佛利说:“哇,你看,他在凶我哎!”   贝佛利:“……是、是的。”   这句话,莫名很像在和朋友分享自己饲养的爱宠……然而贝佛利看着一边瘫倒在地上的小丑。   她眨了眨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看见西黛尔又陷入沉思。   西黛尔思考了两三秒,用绳子拴住小丑的脑袋,把他拖着来到一个凸显在外裸露的自行车残骸前。   她给绳子系了个结,把小丑吊上去。   此时的小丑身体又缩减了三分之一,像是一个正在融化的蜡烛。   站在他身前的金发少女幽蓝的眸光微深,她抬起一只手,握着撬棍慢慢挑开他的衣服,在宛如融腊的胸前,轻易便将皮肤划开,露出里面没有颜色的血肉,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西黛尔拿出早便备好的手套,慢条斯理戴上,在伸进去前,面对面色酱紫、眼露惊恐、不停摇头说着“不要”的小丑,还十分和善的安慰他:“别怕,我昨晚才捏过一个,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在一旁抱着音箱的贝佛利:“……”   她目不转睛盯着西黛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脚下却悄悄后退了两步。   小丑的身体融化很快,西黛尔很快摸出了他的心脏,还在有力的“砰砰砰”地跳动。   她盯着这颗暗红色跳动着的心脏,面无表情捏爆了它。   伴随着“噗叽”的声音,小丑惊恐又虚弱的求饶声也随之消散。   他只剩一颗大脑袋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身体只剩下一张萎缩的皮。   “姐!”   与此同时,一声大吼在壁洞中响起。   面色害怕中夹杂焦急的贝尔奇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奄奄一息的小丑和满手鲜血和碎肉的西黛尔。   他准备好了的哽咽卡在嗓子里,一时不知该近还是该退。   西黛尔懒得理他。她脱下手套,扔到垃圾堆上,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洗手,这里大概是地下道处流过来的水,但是流淌到这里时却出乎意料的干净。   贝佛利和贝尔奇正在交接情报。   “因为我姐说要找大人过来,他们就去找大人了,”贝尔奇和贝佛利解释:“但是我们没有理由让他们过来,我就准备先下来找你们,让他们先去旁边的街道上找大人过来帮忙,就说我因为贪玩意外掉进来了。”   为了让那些大人尽快相信这不是恶作剧,而是真实事故,贝尔奇这种名声极差的不良少年只能背黑锅,让那群少年去“搬救兵”。   西黛尔一边随意的听了几句,一边清洗手臂上溅到的些许垃圾堆中的泥水。   只是她洗着洗着,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   西黛尔抬头,看见水中飘过来一具苍白的尸体。   是一具女尸。   她漆黑的发像海藻一样漂浮在水中,面色凝滞,眼瞳扩散,嘴唇微张,曾经无比诱人的红唇再也不会说出甜蜜动人的情话。   也不会再吞下新鲜的人肉。   西黛尔收回手,看见詹妮弗的尸体顺着水流慢慢飘到下游,或许就这样和垃圾堆一起掩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岩洞。   她没去管这具尸体,站起来,看见天空中无数漂浮的孩子们缓缓落下来。   他们不再漂浮,却再也不会睁开曾经灵动活泼的双眼。   西黛尔沉默了一会儿。   她眼睫敛起,掩盖住幽蓝眼瞳中的神色。   “我们走吧。”片刻后,她轻声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尸降这震撼一幕中的贝尔奇和贝佛利,“该离开了。”   “这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片垃圾。   然而离开之前,西黛尔想起自己在这里看见的那个大火炉。   她走过去,发现火炉已经熄灭,却又在不远处看见一口井。   这是口井中井,里面深不见底,似乎没有人到达过里面。   西黛尔在井前站了一会儿,把那个装着魔方的木盒丢了进去。   “哐当——”   木盒撞到石壁的回声空荡荡回响在这一片区域。   但过了很久,都没有下落到底的声音。   西黛尔回到贝尔奇和贝佛利身边,两人正在洞壁有亮光的地方等着西黛尔。   “这里有通道连接外边的下水道,”贝佛利说:“但是我不确定线路。贝尔奇刚刚和比尔他们发消息了,他们说会垂下绳子来接我们。”   绳子很快就垂了下来,然而三人顺着绳子攀出去后,看见并不只有比尔一群少年,还有……   超市大叔端着一管□□,一脸严肃的等在一边。   药店老板娘焦急的围在井旁。   便利店职员、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   西黛尔:“……”   她刚刚爬出井,保持面无波澜,内心却开始惊恐——   这是在……干什么?   在她爬出来后,门外正好响起了警笛声。   “掉下去的孩子找到了吗?”警官走了进来,面色严肃,正好对上浑身湿漉漉、脸上还粘着几片青苔的金发女孩。   西黛尔:“……”   ……完了,以后她的名声在这个小镇没有了。   一旁的人们看见有人爬上来了,顿时围住她七嘴八舌的教训起来。   “孩子,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老头拐杖一柱,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看上去是个沉稳的女孩,怎么跟你那个弟弟一起胡闹……”超市大叔收起□□,“比尔他们找过来,说有人出事了,我还怕底下有些什么大型食肉鱼,专门把枪都拿出来了……要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碰它了……”   贝尔奇:“……”   药店老板:“你们可算出来了,杰克他们刚刚还打算爬下去呢……”   警官恼怒的皱眉:“你们几个孩子——”   “还有你们这群小孩儿,”他又一指准备偷偷开溜的比尔他们:“都跟我回警局!”   西黛尔第一次体验到了被警官瞪着坐上警车的感受。   ……明明以前都是她亲手送人上警车的。   西黛尔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坐在最里边,贝尔奇看着他姐一副面色冷漠、心情不好的模样,也不敢凑上去说话。   贝佛利认真的试图和警官解释:“其实那口井里有一个会杀人的小丑……他每隔二十七年就会出来狩猎孩子……”   “够了小女孩,我不想再听你们狡辩!”警官脸色严肃的甩上车门。   “贝佛利,”比尔扯了扯她的衣袖:“不用解释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群孩子抱在一起。   贝佛利小声和他们讲着自己在井下的见闻。   西黛尔冷眼看向车窗外,忽然看见一个有点儿熟悉的身影。   那是詹妮弗的闺蜜妮蒂——她现在正站在街边的甜品铺,手中拿着一个冰淇淋,一脸笑容的喂着自己男友。   她把头发梳到头后,露出的面容似乎美丽了不少,唇瓣泛着润泽的光。   西黛尔只是轻轻扫了一眼。   站在街边的妮蒂似乎感应到什么,向身后看去,只看见一辆呼啸而过的警车。   “怎么了妮蒂?”她的男友疑惑地问。   “不,没什么。”妮蒂露出一个充满爱意的笑,“我爱你,亲爱的。”   “我也是。”男孩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夸赞道:“你今天好像漂亮了很多……”   小镇中的事故,似乎永远不会再找到凶手了。   到达警局之后,比尔几个人露了口供,西黛尔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贝尔奇以为她的消息是让他们去找大人过来帮忙,又苦于他们不会相信小丑的存在,在没有借口的情况下——   贝尔奇下了井,比尔他们以贝尔奇贪玩结果掉到井中为由,在警察来之前就叫了不少人过来帮忙。   比尔为了避免出现更多事故,还特意强调“贝尔奇给他们发求救消息,说井中有很危险的东西存在。”   然后便被人误会是井中有大型食人鱼一类的东西。   小镇上人家不多,民风算是淳朴,比尔带着一群孩子去到处乱嚷,自然聚了一堆人过来井口帮忙。   西黛尔:“……”   今天这件事,大概会出现在明天的小镇日报上。   然后等到第二天,她“因为贪玩而掉下井,引来警察出动救援”的事迹就会被全镇人知道。   此时她正坐在座椅上,喝着警察递过来的热咖啡,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去。   ——因为被认出来是之前帮忙抓住逃犯艾迪的人,西黛尔和贝尔奇本来要被放走。   警察还很善意的给西黛尔递来热饮和毛巾。   西黛尔接过毛巾和咖啡,然后笑眯眯的拒绝了警察让她和贝尔奇离开的意见。   她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对警察提议:“我这个弟弟一直都很顽劣,我认为让他和比尔他们一起接受训诫教育也没什么。”   警察对贝尔奇的风评早有耳闻,闻言,他以为贝尔奇的姐姐想借机教育他。   于是现在——   贝尔奇既茫然、又悲愤,和比尔他们一齐蹲在地上。   听着警察严厉的训诫:“贪玩——呵,孩子们,你们知道自己的贪玩会导致什么下场……”   贝尔奇:“……”   等到一群人被从警局放出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比尔那群少年来和西黛尔道谢,然后便陆陆续续回家了。   西黛尔也领着贝尔奇回了家。   她先是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看见贝尔奇还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西黛尔想了想,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对了,有件事忘记和你说——”   “我明天大概会离开。”   贝尔奇一惊:“姐你就要走了?”   “嗯,”西黛尔瞥他一眼:“你不开心吗?”   贝尔奇:“开心是不可能开心的……”   开心是必然开心的。   只是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贝尔奇挠了挠头,“只是你来了不过半个月就要走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住很久……”   “半个月够久了。”   西黛尔淡淡说,“姑母应该会满意现在的你,所以我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保重。”   贝尔奇呐呐:“姐你这不过回一趟家,怎么听上去跟生离死别一样……”   西黛尔:“……”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这半个月角色扮演还挺累,终于结束了一切,西黛尔有些疲倦的伸了个懒腰,懒懒吩咐:“我去睡觉了,别打扰我。”   西黛尔回到房间,订好离开的机票,安心入睡。   第二天。   小镇日报上,果然出现了西黛尔等人从井口狼狈爬出的照片。   只是这件糗事并不是头条。   另一件突发大事件占据了日报的大部分板块。   ——一场飓风席卷了缅因州,强烈的暴雨在夜间肆虐,摧折了不少的树木,树林情况十分糟糕,许多地区停电,机场也因此暂时停运。   停运的机场,便包括西黛尔来时的那个机场。   因为德里镇地处偏僻,除了这个机场以外,再往内陆来看,最近的机场也要开上至少四个小时汽车的路程。   贝尔奇来到楼下时,看见西黛尔坐在沙发上,金发女孩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   他凑上去看了一眼,眼尖的看见底下他们三人昨天被拍的照片,心虚的移开目光,然而西黛尔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那天糗事新闻上。   “姐,”贝尔奇想了想,说:“你来的机场停运了,你要不然就等一段时间再走?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不,”然而,沙发上的金发女孩拒绝了他,她抬起一张雪白的脸,露出的眸中神色冷漠:“我今天就要走。”   “现在、立刻、马上。”   西黛尔说着就去拾掇行李,她丢下那份日报,转身回到二楼的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必带物品。   等拿起那本笔记时,她从笔记本最后抽出一张夹着的地图。   西黛尔摊开那张地图。   这是一张美国地图,她按照序号找出缅因州那一页笔记,翻开,雪白的纸张上是一张手绘缅因州地图,上面大大小小,在不同的地方划着无数鲜红的叉。   她眼睫微垂,雪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在地图上移动,很快在避开那些红叉的地方规划出一条路线。   西黛尔拿起手机,在网络地图上查询后,发现从德里镇开车到那边只需要六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是清晨七点。   她不再迟疑,极快的收拾好自己的物品。   等提着行李箱到了楼下,贝尔奇面露难色:“姐,你要去的那个机场——”   “它离德里镇有六小时路程呢,”他说:“这边也没有出租车,要去的话只能自己开车了。”   “我妈在汽车修理店那边停了一辆车,每年都有交钱要定时保养,如果你非要今天走的话,那我开车送你吧。” 第71章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   西黛尔理所应当地看了贝尔奇一眼,奇怪道:“难道要让我一个人开六小时汽车吗?”   贝尔奇:“……”   他应了一声,跑去联系汽车修理店,把车库中停着的车子开了出来。   金发女孩拎着登机箱在路口站定。   暴风雨席卷过后,摧折的树木不计其数。遥遥望去,一片狼藉。   风雨过后,现在天气晴朗。   小镇中心处在的位置还算安全,从山路向下看去,能看见边缘的房屋,还有被树木砸坏的痕迹。   贝尔奇开着车子来到路口,看见西黛尔提着一大袋东西从超市走出来。   她把东西放进后备箱,顺口问贝尔奇:“车子没有安全隐患吧?”   贝尔奇信誓旦旦:“你放心,汽车每年都会定时检查报修,保证不会出问题。”   西黛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坐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贝尔奇也坐了进来,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打开广播。   “德里镇今日天气汇报:温度:17℃;湿度:百分之六十;少云;晴朗;微风……”   “今日凌晨有暴雨,但白天将是晴空。”   汽车行驶,平稳的载着两人一齐离开这座小镇。   然而——众所周知,无论哪个地方的天气预报都不太准确。   在车子行驶大概三个小时后,猛烈的暴雨袭来。   阴云迅速聚集,黑沉沉的天低的像是要压下来。   豆大的雨滴十分有节奏的敲打窗面,在平坦公路上积蓄起哗啦啦的水流,贝尔奇减慢了行车的速度,看见旁边只穿了一件杏色无袖长裙的金发女孩抱着肩膀嘀嘀咕咕埋怨了几句。   “你们这里的天气可真怪。”   西黛尔被冻的有点儿心慌,她探头看向后座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哆嗦着手从里面掏出一件毛绒绒的披肩毛毯,把自己裹成一个毛球。   然后继续缩在副驾驶座,看着面前漆黑的道路。   因为太无聊而和身边的男孩絮絮叨叨。   “我可以投诉你们德里镇的天气预报员吗?要不是看今天天气汇报是晴天,我也不会选择今天离开……”   她看了一眼窗外,眼瞳里倒映出猛烈倾泄的暴雨。   西黛尔垂下眼睫,将担忧隐在幽蓝眼瞳中。   飓风大概不会席卷到这里,但暴风雨……可就未必了。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雨什么时候停,会不会出现昨夜的“盛况”。   贝尔奇看了一眼西黛尔,金发少女整个人蜷缩在毛绒绒的披肩毛毯中,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因为暖和起来,女孩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在和困意做斗争。   他觉得西黛尔似乎从昨晚干掉小丑、准备离开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依旧独行霸道,但也柔软了不少。   贝尔奇想了想,说:“姐,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反正从这里到机场,也不过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大概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西黛尔倏然警觉,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贝尔奇:“不。”   就最后一点距离了,现在西黛尔只想盯紧贝尔奇,不要出差错,赶紧让她回家宅着。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距离。   暴雨肆虐倾泄,有加剧的倾向。   天色也愈发漆黑,明明是正午,四周却已经像是漆黑午夜,伸手不见人影,只有两道车灯在黑暗中闪烁。   明明是国立公路,路旁却只有杂草丛生,马路上也不见其他车辆与人影,气氛愈发压抑。   车内没人说话,噼里啪啦的雨声回荡在耳边,贝尔奇只觉得无比沉闷。   虽然按照车载导航驾驶,但现在却更像是在把这辆车……开向未知的地方。   贝尔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在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出意外。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最坏的情况总是不期而至。   西黛尔有点饿了,她转身去身后背包里扒拉食物,拿出来一个三明治给自己,然而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车子忽然停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鸡肉三明治,想起也没带多少的速食食品,勉为其难塞给贝尔奇一块压缩饼干。   贝尔奇却没在意。   他眉头紧皱,有些不安地看着实时地图导航,片刻后,贝尔奇说:“姐,前边暂时过不去了。”   他指了指地图上,道路前五公里的地方,出现一个红杠。   “警报消息显示,因为暴风雨冲击,xx大道旁边泥石堆积,堵住了出去的路口,我们没办法从这条国道离开。”   西黛尔:“……”   她面色冷淡下来,心情不太好地看了一眼地图:“有说多久能走吗?”   “市中心发来的消息说正在紧急召集疏通道路的工人,但是没给具体通行时间,毕竟这雨这么大,现在来修路也不太安全……”   贝尔奇又看了一眼地图,犹犹豫豫道:“现在我们大概只有三个选择。”   西黛尔:“说。”   她一边应了一声,一边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啃了一口。   虽然现在的状况貌似不太好,但午饭还是要吃的。   西黛尔可不想饿着肚子应付突发情况。   贝尔奇指了指地图:“在我们旁边,有一个水晶湖观赏景区,我刚刚查了水晶湖那边旅游指南,有几处地势很高,雨水应该淹没不了,我们可以先去那边扎营帐过一晚。”   西黛尔:“……这个不行。”   她摆摆手,示意贝尔奇说下一个办法。   贝尔奇为难的挠挠头:“这个是最好的办法了,汽车后备箱里还装有营帐,我们完全可以等一等。”   金发女孩面无表情地嚼着三明治:“上上上周水晶湖才死了十几个人。”   虽然报道中用的是“失踪”一词,但在水晶湖中失踪的人再也没被找到过。   然而这片地区的警察和来此旅游的游客依然坚定认为那些人只是意外失踪。   贝尔奇:“……”   他深沉道:“那这个不行。”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第二个办法,我们还可以绕路,如果从这片地区经过,我们完全可以绕开被泥石堆积的那块路。”   西黛尔纳罕地看着他划过的区域:“这片地区不是连……导航中都没有地图吗?!”   换而言之,这是块就连报警,GPS都无法准确给警察提供你的位置的地方。   贝尔奇:“是的,这应该是一片森林,不过里面应该可以开车……”   西黛尔摇头:“这个也不行。”   “连导航地图都是一片空白,你怎么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贝尔奇:“……好吧。”   男孩颓丧的垂下脑袋,“第三个办法……我们只能先在车里等着。”   西黛尔:“……”   她举起小手电,照向窗外,一点聚焦的白光照向黑黢黢的未知区域,湿漉漉的树木垂在路边,荒草丛生,路边竖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牌,木牌上用白漆涂着几个已经被痕迹斑斑、看不清了的字母。   她照了一圈,看见地下的水声哗啦啦,淹没了半个车轮胎。   从车后窗向后看去,是看不清的道路尽头和无尽的黑暗。   西黛尔收起手电,“现在能原路返回吗?”   贝尔奇迟疑了下,小声道:“应该不行。”   他指了指地图上,道路后方的一条红杠:“我们后边也有泥石堵住了。”   “不过后边的路没那么重要,市政府应该不会太早处理,肯定是先把前边的路先修理好。”   西黛尔:“……”   好家伙,直接堵死了逃生的路是吧?   她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不要停在这里。”   谁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会不会越下越大,甚至……把车子报废掉。   西黛尔想了想:“先继续往前开车。”   贝尔奇迟疑着:“一直开下去吗?”   他想了想:“姐,要不我先下去看看周围有什么。”   贝尔奇拿着伞打开车门,西黛尔想了下,也没阻止,只是交待了一句。   “别去水晶湖那个方向,也别走太远,停在我视线内。”   贝尔奇回头比了个收到的手势,顶着小腿深的水流向前走了两步,向左走是水晶湖露营地,他想了想,绕过车头向右边走去。   右边是木牌树立的地方,贝尔奇看了几眼,发现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木牌后,被树林掩映的斜坡不算陡峭。   贝尔奇试探着又走了几步,脚下一滑,跌坐在了地上。   他忍痛站起来,手电的光照着前方,贝尔奇向下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斜坡下,山谷中,一个巨大的尸坑出现在他眼前。   这里面丢弃的并不是人的尸体,而是动物的尸体。   这些动物被杀死后、剖开,血淋淋的肉裸露在白晃晃的手电筒光之下,蚊蝇在上面飞舞盘旋,还有密密麻麻的肉虫附在上边,在雨水中也没被冲刷走。   贝尔奇愣住,下意识干呕起来。   他呕了两下,忽然听见有汽车轰隆隆开来的声音。   两道明晃晃的车灯从不远处照来,一辆破旧的货车顶着暴雨前行,车灯上还附着血迹。   贝尔奇还没来得及收起手电筒,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他打开后车门,从车厢里拖出来一个人,像扔垃圾一样扔进动物尸坑中。   贝尔奇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关掉手电筒,但被大雨飘湿的开关有点滑。   他不仅没关上,还手抖了两下,手电筒掉在了地上,顺着斜坡一路滚进了那个动物尸坑。   底下尸坑中的男人捡起那个手电筒,朝贝尔奇看来,湿透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贝尔奇:“!”   完了,被发现了。 第72章   贝尔奇嘴唇嗡动,面色霎时苍白。   坑底的男人捡起手电筒,朝他挥舞起来,似乎在说什么。   然而贝尔奇哆嗦着向后退了两步,根本没有去听懂的欲望。   衣服破烂的男人追上来两步,看见贝尔奇惊恐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朝贝尔奇咧开嘴笑了笑,弯腰从那个“人”身上掰下来一只手。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蜡像!!”男人朝着贝尔奇挥手,大声喊道。   声音透过密集的雨帘传过来,贝尔奇懵了下,意识到那只是一个人体蜡像。   ——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如此脆弱,一掰便断。   他松了口气,衣着破烂的男人浑身湿漉漉的淋在雨中,艰难的顺着雨水爬上坡,把手电递给贝尔奇。   他看上去年纪不轻了,长相丑陋,眼歪嘴斜,胡茬像野草一样,一笑就露出一口发黑的豁牙。   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腥臭,腰间别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砍刀。   然而贝尔奇看见这个年纪不轻的男人辛苦爬上坡给他还电筒,虽然还有警惕,也不敢表露出来,有些愧疚的接过来:“抱歉,我刚刚以为——”   “没关系,”男人连连摆手,“我只是——负责运送动物的尸体,有时候也会抛一些垃圾。”   男人似乎被误会惯了,并不在意贝尔奇的目光。   他看了眼贝尔奇和他身后还亮着灯的汽车,“你的车子是出问题了吗?”   “不,”贝尔奇摇头:“车子没有问题,只是前边路堵住了,没法过去……”   “滴滴滴——”   汽车喇叭声在雨幕中响起,贝尔奇一惊,下意识回头,两三步走到车窗边。   “姐,怎么啦?”   贝尔奇话说出口的同时愣了一下。   西黛尔身上裹着的毛绒绒的披肩不知道被她塞进哪里去了。   女孩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的肩颈线条流畅,雪白的下颌微扬,幽蓝眼眸在漆黑雨幕中亮的惊人,此刻这双眼睛正冷冷瞥向他:“姑母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贝尔奇:“……”   他看着之前懒散蜷缩在座椅上,现在却瞬间腰杆笔直、气势凌人的少女,心情复杂地说:“姐,我不是小孩子……”   然而贝尔奇还是乖乖回了驾驶座。   抛尸的男人歪歪扭扭跟着他走了上来,透过车窗看见容貌惊人的女孩,似乎愣怔了一下,混浊的眼睛晦暗起来。   他喉结微动,看见女孩打开手电筒,却十分有礼貌地把光源照向地上,借着余光看他。   男人说:“那个男孩儿说你们被堵住了……我知道前边那个容易堵塞的路口,如果你们可以跟我下来,我有一条弯路可以绕过去……”   像是怕西黛尔和贝尔奇不信,他比划了两下,粗糙裂开的手指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渗在里面。   “那条路不太远,也不偏,从这里下去就是了,会经过一个废弃的小镇……不过没有关系,直接开过去就行。”   贝尔奇听着听着,就打开了导航,顺着男人说的路线看去,发现这里居然真的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小镇。   男人说的路倒是没有看见——   不过也能理解,小镇都废弃了多年,那种乡下小路不被记载也很正常。   他心中一喜,有点想接话,看见西黛尔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不用了,”女孩冷淡疏离又不失礼貌的拒绝了男人的好意。   然后贝尔奇就听他姐和外头那个男人一来一往的说起来。   大概内容就是男人劝了几句,西黛尔冷漠又不失礼貌地拒绝。   一来一往几个回合,衣衫破旧的男人似乎有些失望,他混浊的眼珠微动,朝西黛尔和贝尔奇挥了挥手:“好吧,再见了。祝你们好运。”   西黛尔礼貌性挥手示意,回头冷冷瞥了贝尔奇一眼:“还不开车?”   他姐忽然又凶了起来,贝尔奇也不敢说话了,默默踩下油门,淌着水声向前开去。   漆黑的雨幕中,忽闪忽闪的亮着两盏车灯。   它独自开在空无一物的公路上。   汽车后,面容丑陋的男人站在暴雨中,似乎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摸了摸腰间的大砍刀,晃悠悠朝山坡下走去。   他来到自己的破旧货车边,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上车,关门,发动引擎——   货车刺啦啦的响起声音,慢悠悠从山谷中往深处开去。   然而不过开了十几米的距离,男人的脸色忽然扭曲起来。   这让本来便丑陋的面容愈发恐怖唬人。   他狠狠锤了锤方向盘,下车,来到车前查看情况。   车头前的凹陷处积满了雨水——   或许是刚刚和西黛尔、贝尔奇交流太久,这处山谷里已经被暴雨的痕迹填满。   货车开不过去,男人没办法,拖着淌水的身体又上了货车。   不过这次,他掉转了方向。   散漫腥臭味道、弥漫着血迹的货车发出“嘎吱”的声响,转了个弯,朝着山坡上开去。   丑陋男人把货车开上山坡,然而雨水已经弥漫到轮胎的位置。   这里似乎不能停留了。   他面色阴翳,眼神晦暗,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也踩下油门。   公路上,又多了一道货车的影子,正晃悠悠朝着贝尔奇的汽车开走的方向行驶。   ——这里本来便只有一条大道。   贝尔奇把车子又开了一公里,有些犹豫地慢下来,听见西黛尔说:“继续开。”   他又继续向前行驶,然而这次不过冲出去几十米。意外便发生了。   一个壮硕的男人在路边,淋着一身的雨,看见有汽车的光亮过来,开心的挥舞起手臂,似乎在嘶吼着什么。   男人身后还停着一辆汽车,似乎是因为汽车坏了,才在路边苦苦等待。   贝尔奇又慢下来:“姐,那个人好像需要帮助……”   在这种天气遇见汽车故障是件很很麻烦的事情,或许这个人只想搭一程便车。   西黛尔看着身高一米九、体重保守在两百五十斤往上的男人:“……别管他,绕过去,继续开。”   贝尔奇:“……啊。”   他听话的绕了过去,听见西黛尔淡淡说:“他一拳能打死两个你。”   贝尔奇:“……”   哦。   汽车绕了过去,没管男人的求助。   壮硕男人失望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但他还穿着雨具,因此也没有太过狼狈。   他又等了两分钟,看见一辆货车开过来。   壮硕男人眼睛亮了亮,然而看见货车无比破旧,车身上还血迹斑斑,他有些退缩,迟疑了下,没有招手。   货车呼啸而过,壮硕男人继续耐心的等在原地。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壮硕男高兴的冲到路中间,兴奋挥手:“嗨,警长!我车子抛锚了,它现在陷到泥坑,轮胎抬不起来……”   车门打开,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分别坐着两位警察,后座位上还有一个警察。   “这太糟糕了。”开车的警察皱眉,他探头看了眼情况:“你先上来吧。”   “导航告诉我前边的路堵住了……”壮硕男人上了车,脱下雨具,和三人解释道:“现在也没法找人帮忙,我只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喝杯热饮。”   他因冰冷的雨水而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肥肉颤了一颤。   “嘿,伙计,这种天气遇见故障,你可真是倒霉透了。”   前边的警察给他扔了一包卫生纸:“我们也是因为一起紧急事故才出警,谁知道被困在这地方,老天还下起这么大的雨,现在也出不去,只能先去前边看看情况了。”   “是啊,”又一个警察叹道:“如果不是今天的突发报案,我们也不会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上面还急着要我们把物证送回去,这种见鬼的天气,路都不好走……”   “谢谢。”壮硕男人感激道,他身上还穿着正装,系着整洁的领带,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壮硕男接过卫生纸擦去脸上雨滴,喘着粗气笑道:“对了,我叫马尔科姆里弗斯,不知道各位警官怎么称呼?”   ……   汽车又开出一公里。   在明晃晃的车灯照射下,一座小镇悄然浮现。   ——然而在看见小镇前,一座旅馆就已经出现在西黛尔的眼前。   这是一座小旅馆,占地不大,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来。透过浓密的雨帘,隐约可以看见窗户中有女人走动的身影。   女人似乎十分瘦小,头上包裹着头巾,匆匆在窗户间闪过。   窗户中透出的家居简洁,十分有生活气息。   贝尔奇在不远处停下车,看向行车导航:“姐,再前边就是泥石流堆积的路口了。”   “还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他补充道。   在有泥石坍塌的山路附近停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现在显然不能继续向前开去。   换句话说,他们似乎只能停留在这座似乎荒废已久的小镇——   幸而小镇上似乎还有一家旅馆在经营。   贝尔奇想了想:“姐,我们要不要下看一看?”   比如在旅馆里休息一下,总待在车里也不是办法。   何况现在水面已经快淹没三分之一的车身了。   公路和荒地上地势齐平,要想把车子开往高处,只能去那个小镇,也必然经过旅馆。   西黛尔眸光微闪,她按住贝尔奇:“再等一等。”   两人又在车内安静的等了几分钟。   这时,公路对面忽然开过来一辆车,车灯渐近,西黛尔看清那是辆豪车。   ……这似乎是一个有钱人。   可是有钱人又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她压下心中疑惑,看见车门打开,一个西装男走了出来,接着穿着白婚纱的女人爬出,男人撑开伞,两人环顾了一圈四周,慢慢向旅馆走过去。   西黛尔让贝尔奇把车停住路边的荒草地中,在看见远方有车过来时,她便按灭车灯,因此这对新婚夫妇似乎并没有发现,路边还停着一辆车。   等到西装男和婚纱女一齐走进旅馆,西黛尔低声问贝尔奇:“你不是说路被堵住了吗?怎么那边还能有人过来。”   贝尔奇迷惑道:“我也不知道。”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导航,确定地说:“路应该还没修好,市政府还没发消息通知。他们可能是没看导航,开到那边发现出不去……然后又折返回来了。”   他问:“姐,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西黛尔摇头:“再等等。”   两人又在车里苟了一会儿,直到一辆货车呼啸着来到这里。   货车停下来,车门打开,跳出一个衣着破烂、堪比流浪汉的男人,他摸了摸腰间的砍刀,看了眼四周,似乎是发现只有旅馆中有人。   丑陋男人慢吞吞向旅馆走去。   贝尔奇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西黛尔摇头,示意他噤声。   “今晚来到这里,应该不只有这些人。”   她幽幽道。   果然,在她话音落下没多久,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也停在了旅馆旁边。   警车上下来了三个警察,以及一个身穿西装的壮硕男人。   他们两两打着伞,走向旅馆,在门前敲了敲。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枯瘦的女人露出半张脸,迎了他们进去。   “姐!”贝尔奇看见警察,以及警察腰间配着的枪,惊喜道:“有警察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吧?我们现在要下去吗?”   雨水还有缓慢上升的趋势,一直停留在车中也不是办法。   西黛尔思索了几秒,点了点头。   在下车前,她拉住贝尔奇,低声交待:“等下学聪明点儿……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要随便理人,跟紧我,别和其他人单独待在一起,发现不对立马跟我汇报……”   “还有,”金发女孩面容雪白中透着冰冷,她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银色剪刀和一把匕首,塞给贝尔奇:“如果落单,记得隐藏好自己——”   “藏好剪刀,必要时可以拿它剪断手筋和脚筋,还可以戳瞎某些东西的眼睛……”   “最后一点,”她拍拍贝尔奇呆滞的脸,“收起你这副傻乎乎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伶俐一点——”   “至少不要像个智障。”   西黛尔想起贝尔奇偷听比尔那群十二三岁少年谈话都能被发现的事情,又头疼了一阵:“算了,你能保护好自己就行。”   贝尔奇:“……”   他懵逼地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剪刀,塞进怀里,转头便看见对着车后视镜打着手电筒,调整自己表情的西黛尔。   几乎只是一瞬间,原本裹着毛毯、蜷在车中小声絮絮叨叨的金发女孩似乎忽然间就变了个人。   她幽蓝的眼眸倏然冰凉锐利起来,像是一柄锋利的蓝色尖刀。   雪白肤色上精致的五官没有表情,冷漠高傲,淡淡斜视时颇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亲眼看着西黛尔一秒变脸的贝尔奇:“……”   说真的,他觉得他姐应该去好莱坞。   西黛尔取出黑色雨衣,穿好后拎着背包下了车——   当然最后背包和行李箱都扔给了贝尔奇拿着。   西黛尔只拿出里面某些方便携带的东西放在身上,转身走向旅馆,贝尔奇背着包紧跟其后。   “嘟、嘟、嘟……”   她敲了几下,门忽然打开。   然而开门的并不是刚刚那个瘦弱的女人。 第73章   约翰罗塞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黑色的雨天。   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名警察,约翰罗塞蒂在今天根据报案来到这处偏僻的乡下,在一间老屋中发现了貌似是相互残杀而死的三位男性,以及半个身体埋在土中的一具无名女尸。   三位男性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便被留在当地警署,由家人认领回去。   而那具无名女尸,则由从市局派下来的约翰等人带离小镇,交由市中的尸检中心进行解剖分析,找出死因。   ——说起来,这具女尸颇为怪异。   她的DNA在警局的联络网中无法匹配出结果。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老屋中的凶杀案目前还没有得出凶手,约翰等人根据上级指令,预备在今天把女尸移交验尸中心。   看看能不能根据女尸的死亡方式,推断出凶杀案的真相。   然而回程途中,路遇暴雨,道路阻塞。   无奈之下,约翰只能先把警车停在附近唯一的旅馆旁,和同事们一起进入旅馆,等待路通的消息。   “我保证她会完好无损的送去验尸房,”男人站在窗前,眼神微沉:“但是现在的雨太大了……我不能保证山路没有滑坡,如果道路不通,我可能会一直等下去……”   “是的,长官,我明白事情要加急,但我必须坚持这一点——”   “如果大雨不停,我不会冒险开车,我要对出警人员负责,不是吗?”   约翰看着窗外漆黑天色和瓢泼大雨,无奈地挂掉上级催促的电话。   刚刚应付上级怒气冲冲质问的男人忧愁地叹了口气,想起警车后备车厢的盖子螺丝翘起了几颗,还没来得及修。   “杜克,”他叫来一个同事,准备开门去把车后备箱里的女尸抱进来,以免水位上升后,她在里面泡得发胀。   在准备把女尸放进旅馆时,约翰和旅馆老板娘以及旅馆中的客人进行了礼貌的沟通和询问。   旅馆主人友善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乘警车来到旅馆的社会精英男子马尔科姆里佛斯笑着说:“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还是落汤鸡——你们只是为了办公便利,我能理解。”   他一边用旅馆老板娘递来的白毛巾擦着雨,动作熟练的拧干身上衣服吸附的水,一边友好的朝约翰等人笑着回话。   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一对新人夫妇,看上去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男子穿着价格昂贵的手工西装,相貌英俊,女子一身白色婚纱,只是不知道为何,原本拖尾的长裙被利落裁下,露出白皙的小腿。   西装男似乎并不在意约翰询问的事情,他随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旅馆中肆意打量。婚纱女子似乎十分羞怯,她低着头靠在西装男身边。   最后一个人,是一个衣着破烂、浑身气味腥臭的丑陋老男人,他腰间还别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砍刀。丑陋男人安静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像是没有听见约翰的询问。约翰对着这个男人重复了两遍,只能当他默认同意了。   约翰叫来杜克打伞,以免淋湿那具尸体。   他手放在木门门栓上,预备向后拉开的同时听见了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约翰打开门,看见倾盆暴雨中,站在门外的女孩抬起头来。   她身量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耀眼的金发裹进黑色兜帽,露出半张雪白的脸,神色平静:“你好,请问这个旅馆还可以住人吗?”   又来一个。   约翰一愣,才想说自己不是旅馆主人,却忽然意识到女孩的目光越过他,笔直看向他的身后。   旅馆女主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约翰身后,她身材瘦小,五官扁平,眼窝深陷,笑容却十分温柔。   女人越过约翰,无声抓住穿着黑色雨衣的金发女孩胳膊,语调柔和:“旅馆里还有位置,快进来吧,可怜的孩子,看看大雨都把你们打成什么样了……”   金发女孩面色平静,她抽回手臂,似乎有些不悦,轻轻瞥了一眼女主人,眸光幽冷,越过女人向旅馆内走去。   一个打伞、背包还拎着个箱子的男孩儿紧跟上来,约翰忽然注意到原来金发女孩身后还有一个人。   但他只是看了几眼,也没有关注太多,和同事杜克一起走进暴雨中。   ——车子里还有一个“女人”等着处理呢。   ……车子里还有一个“女人”等着处理呢。   约翰并不知道,此刻旅馆中的某个人,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金发女孩走进旅馆。   在正对着旅馆木门的方向,柜台后边的墙壁上方,安装着一个挂钟。   上面的时针悠悠指向一个数字。   现在是12:00。   旅馆内的面积不大,一楼只有五六张小桌子,柜台上摆满了家居中常见的生活用品,灯泡在老旧屋角发出昏黄光线,照出这一室的人。   ……这个破旧的小旅馆,似乎很久没有迎来这么多客人了。   旅馆女主人的话似乎也应验了这一点。   她温柔的微笑,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铜水壶,倒出两杯茶水,端给已经找好位置坐下的新客人:“快喝点儿东西,放松一下身子。”   “喝呀,”见金发女孩没有动作,旅馆女主人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促,她把茶往西黛尔和贝尔奇两人身前推了推。   西黛尔看了一眼澄黄的茶水,没有喝它的欲望。她不动声色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   壮硕精英男、丑陋男和那对颜值极高的夫妻,身前摆放的茶水都是整整齐齐,没有一个人去喝。   唯一在喝茶水的,只有坐在西黛尔旁边的一位警察。他似乎有些冷,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旅馆女主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   她站起矮小的身子,四周环视一圈,声音又柔又轻,却似乎带上几分生硬的弧度:“大家快喝茶呀,我们旅馆的茶水很好喝的……你们怎么都不喝呢?”   她催促的话语落下,空气中倏然投来数道目光。   缩在角落的丑陋男人混浊的眼珠动了一动,阴森森的视线从面前的茶杯移到站在旅馆中间的女主人身上。   正在擦身上雨水的大块头儿男人动作似乎停了下来,他好脾气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透过这条缝笑眯眯看向女人。   西装男倒是端起茶杯闻了闻,但他很快皱紧眉头,放下茶杯:“劣质的茶叶泡出来的东西……抱歉,并不是我有意刻薄,这种东西我咽不下去。”   他皱眉,不满看着旅馆女主人,身边的新娘安静抬头,随着丈夫一起静静将视线投向女人。   金发女孩抬起脸,露出雨衣遮掩下一双幽蓝眼眸,神色漠然,眸色幽凉,不含一丝感情地盯住女人。   贝尔奇看见西黛尔不喝,也不敢随意乱动。看见一屋子人突然都开始盯着这个女人,他不安地扭了扭,决定随波逐流一起看向这人。   突然被一屋子人盯住的女人:“……”   她后背幽凉,身体不自觉僵住了,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一旁的警察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扭头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   ——虽然旅馆内本来也不热闹。   僵持的气氛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   像一摊肉泥一样瘫在轮椅上的老妇人推着轮椅从屋内出来,她扶了扶脸上的老花眼镜,慢吞吞道:“伊娃只是热情惯了——”   “她在这个沉寂的小镇待了太多年,很少一次见到这么多外来人。”   老妇人说着,屋内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名叫伊娃的瘦小女人面色变了变,似乎再也无法维持柔和的笑,她咬了咬唇,忽然扔下一句:“你们喝不喝随意,希望你们之后不会想它——”   她轻声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扭着腰迈着极轻的步伐逃跑般向屋内快速走去,似乎去哄那个哭闹的孩子。   与此同时,旅馆的大门打开了。   风雨交杂着涌进来,有人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幸而门很快又关上,两个男人抬着担架快步跑进来,担架上覆盖着一层白色塑料膜,塑料膜下是一具人体的轮廓。   旅馆内很静,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具尸体。   ……西黛尔不知道。   她面上冷冷斜瞥一眼,不动声色,内心开始茫然。   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把一个死人抬进满是活人的旅馆啊?!这是要大家一起吃饭一起住的意思吗?!   贝尔奇的反应便没有那么镇定——但他只闹出了一点小动静,警察约翰便注意到。   男人走过来解释:“非常抱歉,让你们看见这一幕——但我们的车出了点小故障,这具女尸只能放进来。”   女尸被放到旅馆的角落里,隔着一层白色的塑料薄膜,隐约可见她完美的胴体,棕色长发和朦胧但仍旧能看出的出色五官。   “天呐,”贝尔奇用极小的声音惊叹了一句:“这具尸体……如果不是已经确定死亡,我一定以为她还是个活人,只是陷入了沉睡。”   “哈哈,”约翰却听见了,他打趣地拍拍贝尔奇的肩膀,颇有深意道:“你一定想不到,距离报案时间已经过了快八个小时——”   西黛尔却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宛如活人。   ……一具尸体却像是活人,怎么看都是不祥的预兆。   她收回注视女尸的目光,冷冷瞥了一眼贝尔奇:“噤声。”   贝尔奇应声而静,约翰耸耸肩,和杜克一起走向同事那一桌。   “事情如何?”艾德——也就是三个警察中唯一留在旅馆的男人出声问。   “还是老样子——”约翰无奈摇头:“路走不通,我们可能要做好在这里过夜的打算。”   “至少还有吃有喝,不是吗?”杜克笑了笑,拿起茶杯看了眼,发现茶水已经凉掉了。   几人之前便进来了,倒出来的茶水没有及时入口,便凉了。   他有些失望的把茶杯推到一边,约翰看了眼桌上的茶饮,想起上司的刁难,十分头疼,暂时没有进食的胃口,也没有动那杯茶。   窗外漆黑,风急雨骤,雨点声噼里啪啦,响到人心慌。   旅馆内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闷沉沉。   直到一个健硕的男人推着一个推车走了出来,他还系着围裙,看上去有些滑稽。   “吃饭了——”   男人粗糙的嗓音响起,他似乎是旅馆的厨师,只是动作不太利落,推车上是几个白瓷盘子,里面放着一叠煎好的肉饼。   肉饼颜色焦黄,看上去熟了,发出食物的芬芳,只是气味有些奇怪,不像是羊肉,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男人开始发盘子,一桌有几个人就发几张。   然而发到西黛尔这张桌子时,女孩嗓音冷淡,拒绝了他:“我们不用。”   男人似乎有些不爽,他不耐的蹙眉,看上去十分健壮凶悍的男人瞪视女孩。   然而西黛尔无意和他玩“你瞪我,我瞪你,谁眨眼谁输”的游戏,她冷冷抬眸:“没钱。”   男人:“……”   他面色不虞,黑着脸拉着推车走过西黛尔这桌。   胖男人马尔科姆并没有拒绝肉饼,新婚夫妇也是。但是那个角落里的丑陋男却被旅馆男人自动忽略了发餐,似乎是看见他也一副买不起的样子,自动忽略了这人。   警察们和马尔科姆很快咬着肉饼开吃了。   新婚夫妇中的男子咬了一口,面色皱起来:“天呐,这肉的味道真是古怪……我吃了二十多年不同材料的肉饼,从来没吃到过这种口感。”   “味道不好吗?”新娘拿起一块肉饼,“可是我们出来也没有带食物……现在被困在这里,必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微笑着说:“亲爱的,你被金钱养的太好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难以下咽的食物。在孤儿院我吃过更差的……”   人们三三两两开动,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咀嚼的声音。   贝尔奇饿的咽了口口水,背包中还有食物,然而他姐没有发话,他也不敢拿出来吃。   他无意识的转了下头,目光落到那具搭着白色塑料膜的女尸身上,忽然皱了下眉。   奇怪,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贝尔奇认真地继续观察起来,然而他看着看着,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他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然而旅馆中还是一片安详的咀嚼声,除了他以外,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在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咀嚼声中,西黛尔倏然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只有一直提高注意力才能在雨声中分辨出来。   西黛尔敛眸,静静听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几步,侧过身子无意识般看向窗外。   她挑选的座位正好在门的旁边,门旁就是窗户。   似乎注意到窗户中打上人形的轮廓阴影,细微的窸窣声过后。   一张小孩的脸贴在了玻璃上。   被雨水冲击到扭曲的脸死死贴在玻璃上,隔着一层窗户目眦欲裂的瞪向窗内的金发女孩。   无声的做出口型。   “快——逃——” 第74章   “快——逃——”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天地瞬间亮如白昼。   在西黛尔眼中,清晰倒映出玻璃窗外,瘦弱小孩儿挤压到变形的五官。他似乎十分焦急,不断的比出口型。   然而金发女孩幽蓝的眼眸中,神色如常,毫无波澜。   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她掀起眼睫淡淡看了一眼天色。   主要是——   暴雨肆虐、风声呼啸、泥石堆积……以现在的天气,这并不是“要不要离开”的问题。   他们现在无法离开这座旅馆。   这里的他们,代指旅馆中的所有人。   这个小孩儿看上去衣衫单薄,瘦弱不堪,似乎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还不知道道路阻塞的问题,才会想着提醒旅馆中的人快逃。   但这个孩子并不知道。   从暴雨开始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所有人都无法逃出去。   无论旅馆中有什么。   身侧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哄好了孩子重新出来的旅馆女主人伊娃。   她悄无声息走来西黛尔身边,探手摸了摸窗户:“关好了吗?这扇窗户老是容易坏掉,大概是有什么小动物之类的破坏吧……我让霍伊特来修,他也总是忘记。”   女人口中的霍伊特,是刚刚分发午餐的男人。   他们似乎是一对夫妻,旅馆的里间是他们的孩子。   窗外大雨中的小男孩儿的身影在伊娃出现后便悄然消失,隐匿进黑暗中,像是从未出现过。   眼窝凹陷的女人探头看了几眼窗外,面色平静地走开了,走开前还问西黛尔:“你们真的不用吃点儿东西吗?”   “我可以送你们一些食物。”   西黛尔想起那些不知是什么来源的肉做成的肉饼,拒绝了伊娃仿佛做慈善般的语气:“……不用了。”   伊娃似有些遗憾地笑了笑:“好吧。可惜你不能吃到霍伊特的手艺……”   她慢声念叨了几句,走开了。   西黛尔又看了一眼窗外,面色如常,转身回到座位上。   然而,西黛尔忽然发现——   她只是离开了几分钟,贝尔奇却面色灰白,浑身不断颤抖。   看见西黛尔走回来,贝尔奇赶忙抓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姐!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具女尸——”   他咽了口唾液,示意西黛尔去看角落中的尸体:“她好像不太对劲!!”   西黛尔:“……”   她转过视线,上下打量了女尸一番,忽然心中微冷,明白了贝尔奇为什么会这样说。   女尸全身都覆盖着塑料白膜,从头顶到脚部,然而此刻,在她脸部位置的塑料薄膜却有着规律的轻微起伏。   乍一看去,简直就像是……这具尸体活了过来。   不仅如此,女尸被抬进旅馆、放进角落时,双手明明规矩的放在小腹处交叠,然而现在,她的双臂却摆在身侧。   但西黛尔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端详了几眼,眼尖的在那层白色塑料膜上看见一个东西。   约翰等人正坐在一边休息,忽然听见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警官,你们的尸体好像发生了些不妙情况——”   金发女孩投来冷淡的一瞥,幽蓝眼眸移到女尸身上,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她一出声,这座狭窄的旅馆中的众人便都听见了这句话。   其余客人都将打量的目光移了过来。   约翰一愣,下意识起身,走到女尸身边,俯下身检查。   他也注意到女尸脸上盖着的薄膜正在微微起伏,心中不觉一紧,颇有些警惕地小心捏住薄膜的一角,慢慢拉开——   金发女孩面色不变,目光幽冷,注视着约翰警察的动作。   贝尔奇的心跳却都快提到喉咙里了,他十分紧张,眼也不眨的死死盯住角落的尸体。   “哗啦——”   薄膜抖落些许雨珠,被男人掀开一半,从中扑出一只“嗡嗡嗡”的苍蝇。   ……塑料膜中哪里来的苍蝇?   约翰愣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   女尸白皙的脸上,一个鼻孔中忽然流出了鲜血,又一只苍蝇从里面探出棕红的头,振动着绿莹莹身体上的轻薄翅膀盘旋在空中。   “天呐。”   不知是谁轻轻惊叫了一声。   “这也……太恶心了。”   然而约翰却是松了口气,并不是女尸有异样——只是尸体中的虫子在刚刚钻了出来,趴在塑料膜里导致白膜有抖动罢了。   女尸肤色冷白,眼皮微张,甚至能看见里面蔚蓝的眼珠。看上去像是一个活人,但约翰清楚的知道她已经死了多个小时。   只是约翰并未完全放松。   虽然尸体看上去依旧完好,但从她体内能钻出苍蝇,便能看出……这具尸体的情况大概远远没有她的外表光鲜,内里说不定已经遍布蛆虫。   约翰有些焦急,但他看着外面暴雨未停,心知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   其余的客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最先起身的是坐在一边的马尔科姆,他嚼完最后一个肉饼,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油渍,起身走向柜台,敲了敲柜台的桌面:“嗨,老板,我需要一个房间。”   伊娃听闻动静,匆匆来到柜台后,翻出一个号码牌递给他:“先生,这是你的房间——”   “祝您居住愉快。”   她凹陷的脸颊微笑起来,漆黑眼眸涌上意味不明的情绪,似乎在努力表达出亲切,但却总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递过来的号码牌上红底白漆,涂着一个“1”,旁边还附带着挂了一个钥匙。   接着过来的是那对新婚夫妇。   “嗨,”西装男说:“我们也要一间房。”   伊娃照旧递过来一个号码牌,上面标序是“2”,旁边同样附带一个钥匙。   马尔科姆、西装男揽着婚纱女,三人陆续上了二楼,去找自己的房间歇息。   挂钟上的指针滴滴答答的走着。   现在是下午1:03分。   一楼只剩西黛尔和贝尔奇,依旧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的丑陋男人,以及三位警察。   约翰几人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   没办法,大概也没几个正常人能一边吃饭,一边和一具已经能爬出虫子的尸体共处一室。   约翰扫了眼剩下的人。   表情漠然的金发女孩和她身边的瘦弱男孩,以及角落中坐着的丑陋老男人。   都是没有用饭的人。   说起来……在进入旅馆后,他似乎一直没看见过角落的那个人说过话。   这时,艾德说:“我们要不要也上去休息一下?”   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现在雨还不知道多久才停,我们都奔波了一个上午……”   “疲惫的时候,睡一个午觉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杜克思虑片刻,道:“那这具尸体怎么办?扛上去吗……”   “这样吧,”艾德想了下,“我们抽出一个人留在下边看着她吧,搬来搬去也不方便——”   “毕竟这可是重要物证。”他耸耸肩:“万一磕着碰着给弄坏了怎么办,再说,谁也不知道……她身体里还有些别的什么玩意儿,再爬出来可就麻烦了——”   “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当旅馆清洁工。”   “好吧。”约翰忍不住笑了笑,沉闷的心情似乎有所疏解,“就按你说的办,那么——”   “我当第一个吧!”艾德说:“一小时后,你们下来个人替我看着她。”   “等等,”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贝尔奇却越听越心惊。   征得西黛尔同意后,他出声道:“你们没有注意那个女尸吗?她还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约翰几人看向贝尔奇,似乎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贝尔奇咽了咽唾沫,看了一眼被白色塑料膜盖住的女尸,小声说:“你们没有发现,尸体现在的动作……和她刚刚被放下时的动作不一样了吗?”   “刚刚被放在角落时,她手臂放在小腹——可是现在,她的手摆在了身边,但我们谁都没有动它!!所以,只可能是……”   只可能是这具尸体自己动了。   然而几位警官对视一眼,蛮不在乎的笑起来。   “嗨,小伙子,你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卢克摇摇头:“大概是手臂自己滑下去了吧——”   “尸体是不会动的,”准备守着女尸的艾德拍拍腰间的枪:“就算她爬起来了,我也能一枪给她打趴下。”   看着几位警察都没当回事,贝尔奇也慢慢缓和了些惊恐的心情,只是他看了一眼角落的女尸,还是觉得心中发寒,默默移开视线,嘟囔道:“好吧……希望你们是对的。”   西黛尔并未避讳,看向角落中覆盖着白色塑料膜的女尸。   ……她的眼睛没有感应,代表着这间旅馆以及附近都没有鬼。   但是……总感觉事情不只这么简单。   她垂下眼睫,站起身,向柜台走去。   另外一边,约翰和杜克对艾德的提议都没意见,几人商议好后,约翰和杜克也去前台拿了三号房间的号码牌。   紧接着便是西黛尔。   金发女孩静静站在柜台前,幽蓝眼眸像是漫不经心般打量了一番伊娃和她身边的物品,才慢吞吞伸出细白的手指,拿起那枚陈旧的号码牌。   号码是“4”。   西黛尔拿走钥匙,转身上了二楼。   在离开一楼前,她又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   下午1:07。   金发女孩上了楼梯,她身后的弟弟拎着行李箱和背包也紧跟了上去。   一楼忽然空荡荡了。   ……没有人知道,覆盖在白色塑料膜下,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女人。   忽然轻轻歪了歪头,蔚蓝的眼珠毫无波动,像是凝固的蜡像,斜斜盯住坐在桌边的警官。   艾德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困意涌上来。   他有些奇怪地揉了揉眼睛,余光看见角落中的衣着破旧的丑陋男人依旧坐在那里。   “真是个奇怪的人……”   艾德在心里嘀咕了几声。   女主人伊娃带着亲和的微笑走过大堂,给艾德添了一杯茶,温和闲谈几句后,提着水壶又匆匆走开。   除了窗外的暴雨。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祥和、安静。   艾德一路上因为暴雨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下。   今天,大概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吧……   ……   “姐,今天大概不会再出事儿吧。”   贝尔奇瘫倒在床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警察就住在我们隔壁呢。等雨停了,他们把路修好,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西黛尔站在破旧窗棂前,幽幽俯视旅馆后边一整个废弃荒芜的小镇。   这里地形似乎有些复杂……不过也便于藏匿。   她在心中默记地形,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不,你错了。”   “我有预感。”金发女孩俯瞰雨帘中的小镇,轻声说:“等下应该会发生别的事情。”   “不过,我也希望能顺利离开,不要再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西黛尔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烦恼。   明明最开始,她只是想回个家罢了!   西黛尔心中的预感果然没错。   一直到两点左右,旅馆内突然发生了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   这件事直接打破了旅馆内看似祥和平静的气氛,撕破和平的伪装,将诡异的一面彻底展现了出来。   ——有一个人死了。   但这并不是让旅馆中众人骚动起来的原因。   最糟糕的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75章   艾德曼因死了。   男人死状凄惨,他的脖子被一根铁丝硬生生勒断——这样说或许不准确。   凶手的力气还没有大到把人脖子勒断的地步,也或许是因为他她不想让鲜血沾染上自己的双手。   艾德是窒息而死,铁丝明显的嵌入他脖颈的皮肉间,在肉色中勒出一条极细的绛紫伤痕。   在警察约翰发现艾德死后,他便喊上杜克,警戒线拉满,举着配枪将所有房客半强迫性质的叫去了楼下。   四号房开门的是一头白金色短发的瘦弱男孩,他看见举着枪的警察,愣怔了一下,随即镇定的回头看向身后。   那个自从进门后便一直冷着张脸的金发女孩走了出来,在看见警察时,神色也没有太多变化。她好似并不意外有事故发生,举了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带着那个男孩走向楼下。   接着是二号房间,敲门后出来的西装男子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变,然而尽管他极力掩饰,从警校毕业、有多年从警经验的约翰还是察觉到异样。   约翰依旧面不改色,公事公办的将这对新婚夫妇“请”下了楼,只是心里却多了几分思量。   最后的一号房间,也是搭乘警车来到旅馆的男子马尔科姆开门挺快。   他笑容和善的招呼两位警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约翰看见他,想起在汽车上时,艾德还给他递过一包卫生纸。他心情沉下来,叹了口气,将旅馆内杀人事件简要叙述一遍,示意他和自己下楼接受盘问和调查。   马尔科姆愣住了,男人肉山一样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震惊和感伤:“艾德警官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   “我很抱歉,”马尔科姆叹了口气,走出来,面露哀色,拍拍警察肩膀:“请节哀。”   他顺从的走下了楼。   西黛尔下了楼后,新婚夫妇和马尔科姆几人也陆续走下来,两位警察在他们身后。   她下楼后,第一眼便发现一楼旅馆内,多出来的一具尸体。   ……果然出事了。   还是这种性质恶劣的凶杀案。   一群客人陆续走到一楼,反应迥异,似乎有人极轻的抽气声,但也分辨不出是谁发出。   然而旅馆内很快便沉寂下来。   角落里坐着的丑陋男子,似乎也是因为凶杀案的发生,被警察从角落叫来了灯光下的一个桌子旁坐着。不知为何,他浑身湿漉漉,衣角时不时往下渗着水滴。   昏暗狭窄的旅馆内,众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   原本死了人应该是件大事,况且死的还是一个配枪警察。可诡异的是现在旅馆内没有骚乱、惊慌和不安。   大家都很安静。   气氛古怪极了。   但这种古怪的气氛绝不只是因为死了一个人。   西黛尔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艾德警察的尸体、以及尸体旁歪歪扭扭的字迹上移开。   有人拿了旅馆前台柜子上的登记笔,在艾德警官的尸体旁边,写了一行挑衅意味极其强烈的字。   你、们、都、会、死。   金发女孩双手插兜,带着贝尔奇站在一边,眸光扫过其他人。   众人下了楼,看见这句话后,原本还有几分情绪外露的人也都沉寂下来。   他们似乎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新婚夫妇往旁边站了站,和西黛尔一样选择站在了旅馆两边,马尔科姆往警察那边靠了靠,丑陋男也不自觉挪动了下椅子。   毕竟,如果只死了一个人,虽然是故意谋杀,但也可能是寻凶报复……   然而这行字显然打破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   旅馆中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而这个变态现在盯上了他们所有人。   “真是……”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声,然而几人隔的比较远,西黛尔也没有听清那人说的是什么。   不过听语气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大概是在骂那个不知道身份的凶手。   西黛尔按了按眉角,轻轻瞥了一眼角落的女尸。   她身上的白色塑料膜不知被谁掀起来一半,露出裸露的上身。   女尸的头颅微微侧着,像是被人动过,两颗蔚蓝的眼珠一动不动,看向艾德警察所在的方向。   ……凶手,会是谁呢。   ——谁会是凶手?   约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现在的心情极差,他还记得和艾德共事的这几年,虽然艾德算不上一个敬业的警察,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相识几年的熟人,不过隔了一个小时,再见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任谁心情也不会太好。   杜克板着脸,似乎情绪不太对,约翰只能压下心中悲伤,自己出面一个个盘问眼前这些人。   他吸了口气,露出威严的表情,扫视了一圈众人。   “你们现在也都看见发生的情况了,”约翰说:“现在,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方便抓出那个杀人凶手,你们需要先自报身份……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明白了吗?”   “如果有人说不清楚——”   他扬了扬手中的配枪,意有所指:“你的嫌疑可能就比较大了。”   他说完这句话,众人依旧在沉默,然而他们的目光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约翰并不担心这群人不配合,毕竟,他相信无辜者也想找出那个凶手,以免自己受害。   “可以,”马尔科姆最先应声,他举起手,道:“我叫马尔科姆,是市里嘉际公司的在职营销岗位的老员工,我在那儿工作已经有好几年了……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我的员工证明和身份卡,还有我手机上的公司中的同事都可以为我证明,我从来没出过错——”   “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   他拿出手机,手机中的各种消息记录证明了马尔科姆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约翰问。   “今天是休息日,”马尔科姆挠挠头:“我是准备来乡下旅游镇上放松一下身心,谁知道飓风竟然影响到了这边——我只能在暴雨开始后离开镇子,没想到前后两边道路都被堵住了,车子也半路陷进泥坑。如果不是遇见了警官你们,我可能现在还冒着大雨往这边儿赶。”   马尔科姆的说辞暂时没有疑点,下一个开口的竟然是那个丑陋男。   “我的名字不重要……不过你们非要知道的话,可以叫我科姆,”科姆动了动喉结,混浊的眼珠从艾德警察的尸体上移开,咧出一嘴豁牙:“我住在这旁边一个镇子里……就是乡下的小镇,没什么特别的,工作是处理林子里死去的动物尸体,把它们运送到专门的尸坑。”   “今天搬尸体时出了点意外,雨水把路冲垮了,我才开车开到这儿躲雨。”   “今晚的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这段话就没了动静。   其他人却是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嫌弃的明了了这人的身份——原来是搬送尸体的,怪不得身上如此腥臭。   约翰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发问,那对新婚夫妇也开口了。   “我叫查理,”西装男扬了扬眉头,似乎颇有几分傲气:“或许你们听过我的全名?”   他吐出一个名字,露出几分矜傲:“我的家族你们一定听过,我是家中这一代独子,这是我的新婚妻子佩内洛普。其余的我想我就不用说了,知道我身份后你们应该明白——”   “我和我的妻子不可能是凶手。”   他信誓旦旦、铿锵有力道。   但这个叫查理的男人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他所说的那个名字源于自美国内战时期便发家、一直延续至今,仍然赫赫有名的富豪家族。   “我不常在新闻露面,”他也扬了扬手机:“但是——”   “我也可以提供给你们关于我身份的证明。”   查理手机中似乎存有他和其他人的家族合影,有的人确实是美国新闻中不时出现的大人物。   男人衣着价格不菲、气质卓越出众,他的说法也无懈可击。   他和他的妻子没有杀人的理由。   但前边这些人的说法看似完美,实在处处漏洞和破绽,有人刻意回避了某些问题。   约翰没有开口说话,他和其他人一样一起把目光看向最后的角落。   金发女孩挑了挑眉,面色不变,思索着开口:“我叫西黛尔,这是我弟弟贝尔奇。”   “我是xx高中今年的毕业生,暑假过来德里镇放松心情,顺便帮我姑母看看他。但是飓风导致来时机场停运,我弟弟送我去另外的机场,却因为暴雨被堵在这个地方。”   “如果要身份证明,我也可以——”   总算把众人的身份信息都搜集齐全,可约翰并没有放松的心情。   他扫视一圈,冷冷道:“凶手还在我们脚下这所旅馆中……很可能就在你们这些人之间,现在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把这个人找出来……你们如果有人撒谎,害的是所有人,懂吗?”   场面寂静起来,几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回话,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约翰:“……”   他没从这些人反应中看出什么,只能先挑了一个目前看上去疑点最大的群体。   “你们——”   约翰指了指新婚夫妇。   “你们是今天结婚?”他问,目光锐利的在两人身上扫动:“你还没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富豪家族的独子结婚是件大事,你们却没有新闻有报道过——还有你的妻子佩普洛普小姐。”   “你的婚纱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警察话题点转到查理和佩普洛普身上,其他人也都将目光移了过来,盯住两人。   等他们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查理眼神似乎慌了一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进入旅馆后,一直柔顺挽着他的佩普洛普抬起一张美丽的脸蛋,露出一个笑。   她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声音中带着几许哀伤。   “今天本来是我和查理的婚礼,不过过程中出了一点儿意外,但这件事不重要,对我们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帮助——”   “但是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对旅馆中其他人怀着不好的心思。”   马尔科姆打断了佩普洛普的话,颇为严肃的皱眉。   约翰:“……”他咽下了刚刚被抢走的台词,幽幽看了马尔科姆一眼。   科姆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发黑的豁牙,他说:“你应该说下去,现在外面还下着暴雨,谁也不想因为不清不楚被赶出去……是不是?”   或许是因为在旅馆中发生了死亡案件,超出了科姆的心理阈值,他现在竟然一改进入旅馆后一直边缘化自己的行为,开始主动说起话,似乎颇为积极的想找到凶手。   约翰沉默了下。   他们怎么忽然间,就自己说起来了。   现在他这个警察站在一边,好像没什么用一样,看着他们互相质问。   “好吧,”此刻,面对多人的质询,查理似乎也没了办法,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面色颓败:“那我们也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了。” 第76章   “刚刚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出身,我家很有钱,从内战时期至今,几代人过去,依旧掌握着巨大财富——也因此,他们看不上普通人,而我的妻子佩内洛普……她不仅是平民出身,还是一个孤儿,自幼在福利院长大。”   “我和佩内洛普相爱,但是我的家族成员……他们不能接受我和她在一起,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带着佩内洛普回了家族老宅,却没有得到他们的祝福。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离开——”   “她的婚纱被撕烂了,是因为离开我家老宅时,拖尾的婚纱挂到了铁门的勾子,只能把勾住那部分撕掉。我们没有秘密,只是一对倒霉的夫妻罢了。”   查理说罢,脸上已经没有了盛气凌人的神色,他苦笑了两声,摊摊手:“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你们能相信我们是无辜的吧?”   旅馆内又安静下来。   没人知道这对夫妻的说辞是否属实,但他们似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约翰看向艾德警察的尸体,他是被人用类似铁丝一样的凶器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凶器不在现场。   但在这种杂物堆放的旅馆,这种东西只要有心隐藏,根本不可能找出来。   但还有一点十分诡异。   ——如果是因窒息身亡,艾德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男性,不可能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声响便被勒死。   但根据现场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显然没有受到太大阻力。   艾德脸色青紫,神色扭曲痛苦,但身上却没有太大的挣扎痕迹。   这只能说明,在受到凶手攻击时,艾德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显然不只有警察注意到这点。   新娘佩内洛普忽然说:“会不会是熟人作案?艾德警察没有防范意识,才被凶手轻易杀死……”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往两个警察身上勾去。   一直守在艾德尸体身边的杜克冷笑起来:“你是什么意思?有话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这么藏头露尾、见不得人。”   佩内洛普说:“我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大家现在不都想找出那个凶手吗?”   她美丽的蓝眼睛幽幽扫了一圈众人,慢声说:“我也只是在集思广益……毕竟,晚一分钟抓住凶手,我们的性命就会失去一分钟的安全保障。”   室内静极了,似乎其他人也都赞同佩内洛普的说法。   约翰刚刚升起的愤怒倏地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他扫了一圈神色各异、但又不约而同保持缄默的众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个失去和外界联络的小镇旅馆中,占据主导权的已经不再是代表着秩序的警察。   最令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旅客各怀心思,他们并不信任警察——虽然目前为止,他们表现的依旧十分听话。   猜忌的目光在这些人中互相游走。   约翰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们都有想法,现在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反正也管不了他们,“集思广益”这点倒是真的,不如听听众人的想法,说不准还能找出凶手的破绽。   查理眸光微闪,闻言,他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艾德警官为什么不反抗?如果不是我妻子说的熟人作案,那只能说明……或许,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不错,”马尔科姆赞许地点点头:“比起熟人作案,我也认同是有人先让艾德警官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约翰和杜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   “想想看,”查理大声道:“你们还记得吗?进了旅馆后,我们都没有喝过那杯茶水,只有艾德警官喝了……说不定旅馆主人就是凶手。”   “他们在茶水里下药,然后把人迷晕,再杀死后谋夺死者的钱财……”   年轻男人说完自己的猜想,俊朗的脸上浮起肯定且自信的神色。   也是在这时,旅馆女主人伊娃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一楼。   她刚从里屋走出来,便听见查理指证她是凶手的话。   伊娃脸上肌肉抽动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向查理:“你在说什么?我是凶手?这话可真滑稽。如果是我要害你们,那肉饼你们也吃了,为什么你们没有失去意识?”   伊娃的反驳无懈可击,查理有些急了,但旅馆的桌子上,那些之前伊娃给他们倒的茶水,已经因为没人喝被收拾起来倒掉了,他一时找不出证据辩驳。   倒是因为自己的着急引来了几道怀疑的目光。   伊娃冷笑了声,甩脸便走,似乎生气了。   她又转身钻进了里屋。   从外面看去,里屋中一片漆黑,看不见其中有什么。   马尔科姆叹了口气,这个壮硕男人将目光投向科姆身上,带着几分疑惑地打量了他几眼:“老兄,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全是水渍?而且你好像没有开房吧,一直坐在一楼,就没有看见有谁下来了吗?”   贝尔奇一直瑟瑟发抖的听着,表面还要装出一份镇定的模样。闻言,他也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那个丑陋男人,想起这个男人之前还试图帮助他和西黛尔。   丑陋男人科姆:“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又多解释了几句:“我中途是出去上了个厕所……就在旅馆旁边,等我回来的时候,艾德警官就趴下了。但在我出去前,艾德警官就已经是趴在桌上的姿势,凶手应该是趁我不在时才动手,我不知道艾德警官已经死了,直到那个警察下来发现后,我才知道艾德死了。”   查理冷笑:“那你上厕所的时间可真够长的。”   科姆瞥向查理:“你想说我是凶手?”   “不然呢?”查理不甘示弱道:“现在这里只有你嫌疑最大!你说什么只凭你一张嘴吧?凶手正巧在你上厕所的功夫杀人?这么多巧合,不是你还能有谁!”   “不错,何况你还是负责运送尸体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这种工作中,心理扭曲了。”   科姆目光凶狠,丑陋的面容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他嘴唇嗡动,想要说点儿,但现在其他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   他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除了一个人。   “凶手不是他。”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金发女孩忽然开口,在所有人将目光看过来后,她才继续淡淡道:“凶手不只是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查理皱起眉。   贝尔奇也不解地看向他姐。   “我的意思是——”西黛尔将目光移到艾德警官身上,“迷晕艾德警官、杀死艾德警官和在桌子上写下那句挑衅之语的,很可能……都不是一个人。”   “就是说……凶手至少有三个?”   有人惊骇道。   约翰也眉头紧皱,看向桌子上的笔迹。这句话歪歪扭扭,一看便是人故意用左手写出来,根本不可能通过字迹辨别出写字的人是谁。   金发少女抱臂站在一边,慢条斯理道:“我也只是一个猜想……”   她勾了勾唇,微微偏头,“不过导致艾德警官死亡的凶手不可能是一个人。”   ……甚至还可能不是人。   查理忿忿道:“如果杀人的和写字的不是一个人,那写字的人有什么意图?他她是想要我们……”   他忽然冷冷打了个寒颤:“他她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马尔科姆喃喃:“这样看来,我们刚刚的推断方向完全错误了……凶手有可能只是和艾德警官有仇,伺机报复?但那个写字的人又会是谁,想在这里浑水摸鱼……”   被解围的科姆似乎隐隐松了口气,他慢吞吞瞥了西黛尔一眼。   “但是,”佩内洛普蹙眉:“如果凶手是多人,那岂不是——”   “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凶手?”   她说的没错,现在一共有五波人,分别是警察、马尔科姆、科姆、新婚夫妻以及那对姐弟。   如果有三波人都参与艾德的死亡,那么真正无辜的人可谓屈指可数。   旅馆内忽然又沉默了下来。   刚刚他们争论了半天关于谁是凶手这件事,然而现在忽然得到消息。   ——凶手竟是我自己?!   约翰眼见气氛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心中微惊,心知现在最重要的是压住众人慌乱的情绪。   他严肃地看向西黛尔:“女孩儿,有些话不能乱说。”   “你是怎么得出凶手不止一个人的结论?”   其他人顿时也怀着怀疑的目光看过来。   “我说了我只是猜测,”西黛尔冷冷回看他们,“具体怎么得出来的保密,信不信你们随意,我也不保证这个想法的准确性。”   金发女孩说完这句话,似乎颇有不耐的垂下眼帘,自顾自玩起手机。   西黛尔正在给贝尔奇发消息。   她也不想当谜语人,但关键是她的猜想可能对于这些人来说太离谱了一点儿。   ……但显然这一屋子都不是好人,不如先让他们自己斗一斗。   最好斗得两败俱伤。   贝尔奇低头,看见手机中他姐发来的消息。   【不要靠近马尔科姆,他可能是个疯子。】 第77章   马尔科姆是个疯子?   贝尔奇一时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而西黛尔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他可能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等一下旅馆内会乱起来,记得远离女尸和马尔科姆。】   西黛尔收起手机,转眼和角落的女尸对上视线。   女尸凝固的蓝色眼珠幽幽俯视着这些人。   在西黛尔说完话之后,旅馆中的客人们并没有安静下来。   相反,查理开始怒骂那个不知名的杀人犯:“真是条该死的疯狗,不长眼的家伙……”   马尔科姆附和着叹气:“是啊,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科姆冷笑道:“反正凶手不会是我,我就当你们当中某个人在骂自己了。”   查理大怒:“你的嫌疑还没洗脱呢!又想着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他们又吵了起来,声音越吵越大,吵得不可开交。   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都不约而同避开了之前西黛尔的话。   “凶手不止一个人。”   旅馆的里屋中。   凶狠的吵闹声从外边穿来,门内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慢吞吞拿起电话。   她拨出一个号码,电话被接通,话筒中传来电锯启动的声音。   “刺啦刺啦……”   冰冷锋利的金属锯条发出割裂空气的声音。   老妇人捂住话筒,声音压低,小声叫道:“儿子,你先不用上来啦!”   “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她有些纳罕地瞅了一眼门缝外透进来到亮光,以及随着亮光一同传进来的争吵声。   老妇人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旅馆,还从没遇见这种怪事——   在她儿子出来把这些人弄死之前,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但她一点儿也不慌,依旧十分淡定的坐在轮椅上。挂掉电话后,慢吞吞戴上自己刚刚擦拭好的老花眼镜,准备推着轮椅去门口看看情况。   打起来吧,这些人互相撕的越厉害越好,也正好给她儿子省点儿事。   然而,在戴上眼镜后,老妇人抬头,看见窗棂上的污渍,忽然愣住了。   ——这里怎么会有血迹?   她愣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身边的衣柜门被人打开。   老妇人惊骇的瞪圆了眼睛,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攥住她的头发,强迫她半抬起头。   老妇人看见了藏在衣柜里的人。   “是……是你……”她支支吾吾的说,冰凉的枪口塞进老妇人嘴中。   “是我,”那个人轻声说:“你们这些渣滓。”   那个人扣下扳机,一颗子弹悄无声息打进了老妇人嘴里,她肥软的身体瘫在桌上,瞪大的眼睛充满惊骇的神色。   里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而声音不大,正在争吵中的众旅客没有发现。   在其他人还在争吵时,西黛尔找到了警官约翰。   “警长,我想了解关于那具女尸的具体情况。”   约翰一愣,没理解面前的女孩儿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但他想了想,还是将案件过程复述给西黛尔,反正也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听完一切的西黛尔:“……”   她幽幽看了那具女尸一眼,试图提醒约翰:“或许艾德的死跟她也有关。”   约翰一愣,刚想反驳这个荒谬的想法。   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在女尸的案件中,另外死去的三个男子疑似自相残杀。   约翰愣怔了下,忽然冷冷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抬眼,向身边看去时,发现金发女孩已经走到灯光下,昏黄的灯光在她雪白面容上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你们吵什么?”西黛尔声音不大,异常平静:“现在争吵只会让那人得逞,何况……”   “既然他想要我们一起死在旅馆,那他会做什么?”   争吵中的众人一愣。   马尔科姆最先反应过来,但他慌忙起身后,忽然想起来自己车子都没开过来,又讪讪坐下。   倒是约翰脸色巨变,几个人对视一眼,匆匆奔出门去。只有警察杜克和马尔科姆还留在旅馆。   西黛尔给自己批好雨衣,缀在几人身后出了门,贝尔奇也连忙拿出雨伞跟上去。   查理夫妇和警察约翰检查完自自己的车子,俱是面色一震。   “该死的!”约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愤怒大吼出声:“那个家伙把我们的车子皮带剪断了!!”   西黛尔撑着伞,贝尔奇慌里慌张,还没掀开车盖,她淡定道:“直接看皮带吧。”   贝尔奇:“……”他检查了一番,发现皮带果然被人剪断了。   西黛尔并不意外,在看见桌上那行字时她便猜到了,如果写字的那个人想让她们都死在这里,必定会让他们没有退路,至少不能发现这里有杀人狂就直接开车跑路。   在杀完人后,他肯定会跑出来破坏车辆。   那个杀人狂——西黛尔大概能猜到是谁。   马尔科姆,这个人一开始的言行便十分不一致,西黛尔看出他身上的古怪还是在吃饭时——   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较为固定,但马尔科姆在短短二十分钟内,从用毛巾擦雨水到用餐巾纸擦嘴,他的细微动作习惯和手势却能整整变换了一个风格。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这点,但西黛尔自从进入旅馆后便一直在观察这些人。   ……马尔科姆是这些人中违和感最强的一个。   就是不知道他分裂出来的人格到底拥有怎样的性格,才会做出这种暴虐杀人的事情。   不,也可能是有东西在诱导他杀人……比如那具不知名的女尸。   西黛尔还在思索,旁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你们后备箱是怎么回事?!”   约翰怒吼出声,举着手枪对准新婚夫妇。   查理在检查出皮带断裂后,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甚至顾不上还有外人在不远处,急忙打开车后备箱查看,看见后备箱中的情形后,眼睛都开始微微泛红。   约翰在检查完警车后,准备去其他人车旁看看情况。   然而,他竟然看见……   警察二话不说,对着查理夫妇举起手枪。   闻声赶来的西黛尔也看见了查理车后备箱中一塌糊涂的情况。   一团散开的麻绳、一个用点点血迹描绘出的蜷缩的人形轮廓。   ——看上去像极了凶杀案后的抛尸现场。   除了没有尸体之外。   查理面色微白,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了下,扶着车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这是我们在离开老宅后,路上遇见的一个女孩。我们看见她衣服上全是血,不会说话,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害怕她有危险,才把她带到车上,准备顺路送去市警局。”   这段话中破绽极多,有谁救人能把人救到车后备箱?还用麻绳给人捆起来。   查理给的解释也很勉强:“因为她精神恍惚,看上去不太正常,我们怕她有攻击性,才用绳子捆起来……”   显然没人相信。   西黛尔眯了眯眼,看见查理又解释了几句,眼神一直往后备车厢上瞟,神色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真奇怪,这个人之前在旅馆中,面对突发的死亡事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着急。   他向后备箱中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愣怔道:“她、她偷走了我的一把消音手枪……”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天空像是被撕扯开一道裂缝,簌簌冷风吹过,雷光照亮每个人的脸。   众人面色煞白。   贝尔奇最先开口。   他低声说:“你的意思是……现在旅馆中还有一个身上带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查理怔怔点头。   约翰面色微变,也顾不上这对可疑的夫妇,转头向旅馆走去。   西黛尔抬脚跟上,贝尔奇在身后怯怯扯了扯她的衣角:“……我们现在还要进旅馆吗?”   “当然要进去。”西黛尔不动声色看了看站在自己的破旧货车旁、面色晦暗的科姆。   其余几人也陆续回到旅馆。   旅馆中果然出事了。   伊娃发现了老妇人的尸体。   她肥胖的身躯瘫在桌子上,嘴角淌出一摊鲜血,眼睛大睁,眼眸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伊娃懵住,这个女人首先想到的是去找丈夫霍伊特,然而当她来到后厨,只看见了同样躺在地面上、脑后淌着鲜血的男人。   一向镇定自若的女人终于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今晚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   以前,那些旅客都会毫不犹豫喝下她递过去、下了迷药的茶水,然后像猪狗一样被他们宰割。   但今天……   伊娃强忍惊恐,拨通地下室的电话,将老妇人和霍伊特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他”。   在听见电锯响起的声音后,伊娃总算松了口气。   她十分自信,虽然已经死了两个人,但家中的“人皮脸”绝对不会被那个凶手给反杀。   毕竟,被外人称作“人皮脸”的家伙已经在小镇宰割了十几年的人命,伊娃相信他和他手中的电锯。   女人这样想着,记起外边还有警察。她蹒跚着爬起来,调整好表情,来到旅馆小厅中,带着几分悲怆和惊恐的扑到了警察身边:“警察先生!我的家人都遭遇了残忍的杀害,你可以帮助我吗?”   伊娃看见旅馆中只有这个警察和一个壮硕男人,眸光微闪,打定主意要让这两人和其他人分散开,这样才能更好屠杀他们。   她表情悲苦,哽咽道:“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天哪,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血腥的一面……”   “凶手一定往旅馆后边的小镇跑去了!”   伊娃尖叫起来:“我看见他逃跑的背影了!警察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   杜克震惊地询问:“你的家人出事了?”   在伊娃点头后,杜克看了一眼窗外,雨帘中约翰和其他几人站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些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站起来:“我先和你去看看尸体的情况。”   伊娃目露感激的点头,然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马尔科姆:“这位先生,可以一起过来吗?我害怕警官检查现场,没有办法保护我的安全……”   马尔科姆正呆滞地看着女尸发呆,听见伊娃唤他,像是从某种状态苏醒一样,眸光微动,看向伊娃和杜克,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当然可以,保护女性是我应当做的事情,请您放心,女士。”   三人一齐向旅馆中的里间房屋走去。   西黛尔回到旅馆,只看见一片空荡荡的桌椅。   旅馆女主人正站在警察约翰身边,神色悲苦地诉说自己家不幸遭遇。   “那位警官和先生在查看尸体时,好像发现了凶手的端倪,他们一起朝后边的小镇追去了。”   杜克和马尔科姆一齐去追凶手了?   在得知伊娃的两位家人都是枪伤致死后,其他几人都想到了查理后备箱中逃跑的女人。   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车辆都被人为抛锚了,情况乱成一团,也没人有心情再互相吵架。   这时,一个嘶哑冰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的车还没有坏,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家附近的镇子里拿汽车皮带。”   开口的是科姆。   佩内洛普似乎轻轻皱了下眉头:“凶手为什么不对你的汽车动手?”   科姆摇摇头:“其实我出去了不止一会儿,我开着车想要回家,但是道路依然被泥水堵住,车子开不过去,我才又返回旅馆。”   “这中间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的货车没停在这儿,所以凶手才没法下手。”   他嘿嘿笑了两声,丑陋的脸微微扭曲,眼中神色不明:“怎么样?我可以绕远路回去,你们能拿到皮带,把汽车修好。”   “就是那条远路我也没走过,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别的东西。”   约翰先是询问了女主人伊娃,小镇内是否有皮带,得到伊娃否定的回答后,他也并没有立刻答应科姆,而是目露忧色看向旅馆外的小镇。   那对新婚夫妇倒是颇为动心,查理正拉着佩内洛普低声说着些什么。   约翰摸了摸腰间的枪,意有所动。   旁边却忽然传来女孩冷淡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去一趟小镇。”西黛尔把伞丢进贝尔奇怀里,挽起雨衣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腕骨,她活动了几下手腕,“你在这里等着。”   约翰愣了下,摸出手机:“我可以直接跟杜克联系……”   “警官,”金发女孩盘起长发,露出一个懒懒的笑,幽蓝眼瞳随意瞥向他:“你现在大概打不通了。”   约翰大概以为西黛尔是想去把杜克和马尔科姆两人叫回来,但西黛尔想到的并不是这两人,而是之前在窗外一闪而过的小男孩儿。   附近除了这个小镇,便没有其他可供人居住的地方。   小孩儿也住在小镇,但现在小镇里闯进了一个拿着枪的疯女人,一个疑似人格分裂的危险家伙,和一个像极了炮灰的警察。   “滴滴滴——”   约翰果然没有拨打成功,电话没有人接。   他颓丧的挂了电话,面色灰白。   “那你一个人……”   “……啊,没关系。”西黛尔戴上雨衣帽,微微眯了眯眼,看了旅馆中的人们一眼:“你还要留在这里保护他们,不是吗?”   约翰看着气势倏然凌厉、眸光幽冷的女孩,愣怔片刻,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能道:“那我们现在这里等你。”   他心中有些茫然,忍不住猜测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能安全从小镇里出来吗?   眼见只有一个女孩要去小镇,伊娃心中有些着急,她柔声道:“你一个人进去可能不安全……”   “你知道吗?这个小镇以前有一个传说,据说——这里住着一个可怕的杀人魔,他性情古怪,喜欢拿一把大电锯杀人,还会把尸体的皮割下来,缝到自己的脸上……”   伊娃的意图是想吓唬这个女孩儿——毕竟她看上去身量纤细,白嫩娇弱,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   最好让她再带几个男人进入小镇,不然这边一大群人,她对付不了,也担心“皮脸”杀不过来。   然而,金发女孩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她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伊娃想听见的娇弱和害怕。   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带着几许愉悦的笑:“电锯?”   “这东西我熟。”   西黛尔见过帮忙作奸犯科的、倒还没见过主动给敌人递情报的,她颇有几分奇异的扫了伊娃几眼,若有所指、轻轻笑了一声:“谢谢你的提醒呢。”   现在她知道小镇里藏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伊娃:“……”   她双唇微动,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约翰和查理等人却都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什么人会熟悉电锯这种东西?木工倒有可能,但这个女孩儿一看便不是那种职业……   科姆还坐在角落,只是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贝尔奇抱着雨伞、静如鹌鹑地待在一边。   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突然之间就死了一个人、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贝尔奇全程处于懵逼的状态,只是因为西黛尔之前的话而一直让自己板着张脸。   ……但他内心都快吓哭了。   眼见西黛尔忽然就要离开,他想跟上去,又迫于西黛尔让他留在这,只能默默待在原地。   抱住雨伞,内心瑟瑟发抖、还要装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一堆人看着身披黑色雨衣的女孩儿脚步轻巧的从旅馆后门离开。   西黛尔系好雨衣带子,从后门离开时,也注意到身后一群人深沉的注视。   她忽然有种自己是“全村人希望”的错觉。   西黛尔:“……”   淦,怎会如此。   她推开旅馆的后门。   外面风雨交杂,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噼里啪啦,颇有几分凶狠的意味。   西黛尔被雨水打的有点疼,她摸了下肩膀,咂咂嘴,有点想念自己放在车上那个毛绒绒的披肩。   西黛尔知道贝尔奇大概应付不过来旅馆中的人,但她离开时说的话也是真的。   这个镇子不大,来回走一趟也不过十几分钟。   ——她准备速战速决,赶紧把旅馆和镇子里的玩意儿先解决了。   这些人中谁也不认识谁,西黛尔让贝尔奇留在旅馆,还有让他看一下外面汽车情况的准备。   杀了艾德的人格分裂患者马尔科姆和“人皮脸”,以及旅馆的女主人都在这里。   如果先离开此地,去拿皮带。西黛尔心知等他们拿了皮带回来后,汽车报废的地方已经不止是皮带了。   往返的时间,足够把汽车的轮胎都给卸了。   因为进入小镇的人中至少有两个人手上都持有手枪,西黛尔没打开小手电,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摸黑走了几步,竟然就发现了一具尸体。   西黛尔:“……”   好家伙,她是想着速战速决,但也没想过真能这么快就结束——   不会等她找齐这些人时,他们已经一起躺板板了吧?   她向前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俯身看清了尸体的脸。   是她最不想看见死亡的那个人。   警察杜克。   西黛尔沉默了下,伸手触碰到杜克的脸,男人神情痛苦的凝固,双眼瞪大,冰凉的雨水顺着眼角流下。   她把男人的眼睛盖上,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虽然杜克像是在争斗中被人用刀捅死,但他腰间别着的配枪却没有被拿走。   西黛尔顺手他的手枪,试了试上膛、瞄准和扣扳机,一套流程无比熟练。   虽然还没有到可以买手枪的年纪,但西黛尔在射击俱乐部中玩过不少的日子。   还都是实弹训练。   手枪中还有六发子弹,西黛尔惦了惦沉甸甸的手枪,弯腰向一个她早就注意到了的建筑快步走去。   虽然她七岁就学会了用斧子砍人,十二岁能拿起电锯片鬼,但是……既然有了热武器,枪这东西自然是西黛尔的首选。   她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找到那个“皮脸”,让他知道——   什么叫时代变了!!   然而,西黛尔首先遇见的并不是那个会用人皮缝脸的电锯杀手。   在进入这座小镇里最高的建筑——一座破旧的医院后,西黛尔尽量放慢脚步,在黑暗的甬道穿行。   空气中是浓重的铁锈味,巨大的锁链和黄色封条锁住了各个病房的门,地上残留着暗色污渍,西黛尔避开会让自己留下痕迹的地方。   她听见了打斗声。   就在……不远处的器械室。 第78章   生锈的铁门半敞,刺鼻的味道从里面传来,很难分辨是化学药水的味道还是别的怪味。   这座医院的器械室似乎很大,西黛尔听见室内的两人从东边打到西边的声音。   ……看来查理车后备箱中那个女人还蛮能打的。   西黛尔记得那个女人身上应该有枪,但她摸黑蹲在墙边听了几分钟,也没听见枪响,不知道是子弹打完了还是枪丢了。   她在半开的铁门旁边蹲了好几分钟,室内的两人打得热火朝天,也没有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人。   但是西黛尔蹲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室内似乎安静了下来。   她心知不妙,只怕有人要出事了,连忙悄悄探出半张脸往室内瞅了一眼。   室内光线极暗,就这么看着也看不出情况。   但西黛尔听见了微弱的喘气声。   像是一口痰被卡在咽喉吐不出时的痛苦“咯吱”声在角落响起。   西黛尔意识到什么,她极快地打开手电,向发出动静的角落照去,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壮硕男人压在身下,像是被一座肉山堆在身上。   女人面色青紫,眼球凸出,舌头被掐出了嘴外,拼命挥舞着双手挣扎,却只能激起满地灰尘,无法撼动不了马尔科姆丝毫。   她脸被压在冰冷的地板上,正好对上西黛尔打过来的手电,沿着光线看过来,突出的眼球忽然涌上激动的情绪。   西黛尔微微眯眼,左手举起手电筒,在马尔科姆察觉到光线、却来不及闪躲时,对着男人的大腿开了一枪。   “砰。”   马尔科姆是个胖子,他根本来不及躲开,便被西黛尔一枪打在大腿上,溅射出一捧鲜血。他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嚎,捂住大腿向一旁倒去,再顾不上女人,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找一个掩体。   西黛尔没开第二枪。   她只剩五发子弹,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西黛尔准备把这些子弹留着对付“人皮脸。”   西黛尔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女人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慢慢爬起来,但她并没有过来,而是十分警觉地看着西黛尔,慢慢向后退去。   女人看上去狼狈极了,从头发到衣角都是湿漉漉的,衣裙边上还有不少血迹。   她双手空荡荡,身上衣裙单薄,没有可供藏匿武器的地方。   西黛尔开着手电筒在地面极快地扫视一圈,没发现手枪的踪影。   女人唇色发白,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身体似还在微微颤抖,她紧紧盯着西黛尔。   西黛尔看了一眼一边瘸了条腿的马尔科姆,没有管他,而是盯住女人,慢步向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慢慢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   左手小手电透白的光依旧聚焦在女人身边,但右手的手枪却将枪口微微上扬,斜斜对准天花板。   西黛尔盯住女人,声音又轻又柔和,试图缓解她惊恐不安的情绪:“我叫西黛尔,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但西黛尔对她偷走查理的枪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质疑。   ——那对夫妇行事本便可疑,说话也丢三落四,明显避重就轻。   这女人大概是莫名其妙被绑上了车,发现被绑架后,偷拿武器自卫也是正常人的举动。   然而女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   她依旧咬着下唇,惊恐地看着西黛尔,身体小幅度颤抖,紧紧贴在身后的墙面。   西黛尔向前试探性的迈了一步,女人却忽然目露惊骇。   西黛尔:“……”   她就有这么吓人吗?!   她立刻收回试探的步伐,后退了几步,目光盯住女人,脚下不动声色向马尔科姆身边靠:“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是来找人……”   西黛尔本意是想和这个女人沟通——   如果能沟通的话。   她也不介意多一个能打的队友,但女人看上去身手不错,还和这一家人有仇,然而她精神状态却十分堪忧。   没法沟通,也看不出她是敌是友,西黛尔果断的放弃了找队友的想法。   但让这女人一直停留在这儿也不行。   她说:“你现在可以离开,从窗户翻出去,小镇现在应该没人……”   只有杜克的尸体。   但西黛尔话还没说完。   一道雷声乍响,电光透过窗户,女人细微的动作在雪亮的电光下无所遁形。   西黛尔看清她脸上扭曲着的痛苦和怨恨的神色。   西黛尔:“……”她心头浮起一丝不妙,倏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然而为时已晚。   女人手上青筋暴动,下一刻,一个冰凉的铁勾朝着西黛尔迎面砸来。   她像是崩溃了般,发着抖将身边的东西全部一股脑砸向西黛尔。   一边砸一边哭喊:“你这个恶魔!你怎么不去死……”   与此同时。   距离西黛尔不过几步距离、趴在地上的马尔科姆忽然抬起头,目露狰狞凶光,五官扭曲,肥硕的身躯猛然向西黛尔扑去。   西黛尔没来得及躲,生锈铁勾触到额头、痛感传出来,冰凉腥甜的液体顺着额头滑下来。   她面无表情眨了眨眼,马尔科姆似乎瞅准了时机,壮硕的身体向她扑来。   黑暗中,手电筒滚落到了地上。   又一声枪声响起。   男人似乎想用肥硕的身躯压住西黛尔,凭借力量取胜。   但他不知道,西黛尔虽然看似一直注视女人,但她真正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他的身上。   鲜血流出来,漫延一地。   马尔科姆现在两条腿都废了,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西黛尔歪头躲过女人投掷过来的东西,把枪换到左手,掂量着撬棍弯腰敲了下去。   “咔擦——”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西黛尔面无表情,动作没有停顿,在用撬棍废掉了马尔科姆的两条手臂后,抬起身子看向那个情绪激动到暴走的女人。   黑暗中,女人的轮廓若隐若现。   西黛尔抿了抿唇,慢条斯理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她心情不太好,脚步也快了很多,几乎是瞬间便转过生锈的铁桌来到女人身前,女人脚步踉跄着想向后跑,但她跑不过西黛尔,被西黛尔攥着衣领抵在了墙上。   女人怕得发抖,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你杀了我吧!”   西黛尔:“……”   她没有太多耐心了,毕竟进来小镇都快十来分钟,她连皮脸的影儿都没见着。   她直接攥着女人的头发把人脑袋重重撞上玻璃窗,透着外面细微的光线死死盯住女人的面部表情:“我是谁?”   女人愣怔。   “在你眼里,我是谁?”   西黛尔又问了一遍。   在马尔科姆朝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她便察觉不对。   手电筒落地前,她从光线跌落的瞬间,看清了马尔科姆眼中怨毒的神色。   ……那种程度的怨毒,不像是因为她开枪打他,而像是——   把她认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女人五官忽然剧烈扭曲起来,像是发疯了一样大吼起来:“你是个变态!拿着电锯随便杀人的魔鬼……”   “滋滋滋滋滋……”   响亮刺耳的电锯声音从门外飘进来,若有若无,似乎端着电锯的人就在黑暗的甬道里徘徊。   女人嘶吼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她呆滞地看着西黛尔。   ——如果电锯杀人魔在门外的话,面前的缝着人皮脸的魔鬼是谁?   女人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双唇微动。   但她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西黛尔把她的脸压向玻璃,猝不及防地给她腹部来了一个抬膝重击。   胃部受到重击,还持续了好几下,女人瞳仁涣散,悄无声息地垂下脑袋。   西黛尔放开手,任由被打晕的女人身体软绵绵塌到了地上。   器械室内静悄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雨声无比迅疾。   马尔科姆安静躺在地上,他被疼晕了过去。   西黛尔俯身,悄声挪到小手电旁,将手电捡起来。   她拍拍手电筒上的灰尘,听见门外电锯的“滋滋”声愈来愈大。   ——皮脸离她越来越近了。   西黛尔又擦了把脸上的液体——这大概是血,但她现在没镜子,也看不清自己脸上到底哪儿割出了伤口。   只是用手顺着有疼感的地方一路按上去,摸出一道狰狞撕裂的口子。   趁着皮脸还没有过来,西黛尔放下手枪,快速用撬棍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胡乱包裹下了伤口。   若是一直淌血,怕是不容易隐藏踪迹。   西黛尔一边给自己脑袋绑了个布条,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马尔科姆和那个女人的问题——   刚刚在他们眼里,她应该不是自己本人,而是他们最怨恨的人。   西黛尔动作微顿,想起了那具女尸,和她如同蜡凝一样僵冷的眼睛,倏然明白了。   她能让人产生幻觉……?   如果以这个条件为前提,将进入旅馆后发生捋一遍——   女尸为马尔科姆制造幻觉,激发出他带有凶性的人格。   马尔科姆的凶残人格在幻觉中杀死了艾德警官。因为幻觉的原因,他很可能误会了什么,激发出来的凶性让他想要杀死整个旅馆的人,在激愤中他用左手写下一行无法辨认的字。   这也是他的凶残人格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在跟随杜克警察来到小镇后,凶残人格杀死了杜克,然后又遇到了被查理夫妇绑架过来、精神失常的女人,在打斗过程中,女人可能也被女尸影响了。   ……不,或许女尸制造幻觉的能力范围可以囊括整个小镇!   但西黛尔没被影响到,大概是由于生田朝日送的可以看见鬼的左眼。   不仅能见鬼,还能破除幻觉。   但是——   西黛尔可以感知到哪里有鬼,但她从来没有在女尸身上有过感应,这就说明……那具尸体并不是鬼。   女尸是活的!   现在那个可以制造幻觉的女尸还和约翰、查理等数人待在一起!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防范一具尸体。   西黛尔忽然打了个寒噤,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加快速度回到旅馆。   ……再晚回去,说不定只能看见一室尸体。   她要去拿皮带!把车修好后赶紧回家!!   然后再也不来这种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了,啥都没有就糟心玩意儿一大堆。   门外的电锯声音十分响,也不知道是那个电锯杀人魔智商不太够,还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   拖着这么个方圆几公里都能听见声音的“滋啦滋啦”响的武器,就敢大刺刺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建筑中抓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以前路过的旅客们都太菜了,没啥面对这种突发紧急事件的经验,又是在杀人魔老宅里。   没有地利,心理防线又被击溃,自然淦不过拿着电锯的杀人魔。   不过没关系,西黛尔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布置好房间后心满意足地拿起手枪紧紧靠墙贴着,放轻呼吸,仔细聆听皮脸的动静。   今晚,她就能让皮脸阴沟翻船。   枪中还有四颗子弹。   ……嗯,再让他感受一下时代的气息。   “滋滋滋——”   电锯刺耳的响声萦绕在空荡荡的走廊,漆黑的器械室内寂静无声,只有门外的电锯和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   踢踏、踢踏、踢踏……   脚步声伴随着电锯尖锐刺耳的滋啦声,吵得人脑壳疼。   西黛尔很快意识到,那个端着电锯的杀人狂在巡逻——   他端着自己的电锯,不停在这一片甬道走动。   皮脸应该知道小镇中闯入了外来者,可能是伊娃给他通风报信,但他并不知道外来者的具体位置。   ……不。   不对,皮脸应该本来便在这座医院建筑里,在听见女人的惊恐尖叫后才赶过来。   不然他不可能出现的如此迅速——在结构复杂、占地不小的医院,他一定是听见了什么声音,才会一直围绕这一圈儿地方转悠。   生锈的铁门在西黛尔进来时便顺手带上了,但门并未上锁。   如果现在把门锁上,然后从窗户翻出去,可以顺利离开这个被堵死出口的器械室,但西黛尔不准备这么做。   先不说外边的倾盆暴雨,在雨中射击准确度会下降多少。外边的小镇,皮脸必然比西黛尔更加熟悉地形。   虽然和一个举着电锯的杀人魔在这种狭小的空间拼杀,看上去极其不便。   但实际上,如果真的冒雨跑出去,才是最不利的选择。   电锯声在门外,时远时近,西黛尔甚至能判断出皮脸走到哪个地方,然后又折返回来。   脸上缝着一张用人皮制作的面具的男人,在漆黑的雨天,握着不断嗡动的电锯,如幽灵般在废弃医院的黑暗走廊上不断徘徊。   西黛尔甚至都能想象出走廊里的这副画面。   但她一点儿也不慌,思索了几秒。   她想了想,矮下身子,悄悄后退几步,在电锯声又一次逐渐变大,接近身旁的铁门时,故意发出一声动静。   “呲呲呲呲——”   听见动静的皮脸恍如一头发情的公牛,举着电锯就冲了过来,厚重的身体直接撞开了铁门。   西黛尔站在器械室的角落,在手电筒的光下看清了“皮脸”的模样。   充满污渍的厚重衣褂包裹着男人健硕的身体,他转过脸,看见站在角落的金发女孩。   西黛尔也看见他脸上……那张新鲜剥出的人皮。   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脸皮上还凝结着未干涸的血迹,脸皮边缘处是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制的痕迹。   他把一个人的脸皮剥下来,贴到了自己脸上!!   皮脸看见西黛尔,他举起了手中的电锯,那把电锯有他半人高,锯齿锋利,冷冷在黑暗中闪出雪白的光亮。   西黛尔看见了皮脸,她举起了手里的枪。   皮脸本来欲冲过来的动作一顿。   虽然他夜以继日的守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旧电锯,辛辛苦苦待在这个废弃小镇的地下室中,十分敬业的担当好杀人狂魔的称呼,尽力屠杀每一个过路人,还坚决不换自己的武器。   但这不代表他不认识枪。   西黛尔淡定的扣下扳机。   皮脸后退了几步。   枪没响。   西黛尔:“……??”   她又按几下,发现……枪好像、大概、应该——   后知后觉的哑火了!   皮脸:“……”   缝着张人脸的男人抱紧巨型电锯,嗡动的声音刺耳响起,他以一往无前的驾驶冲了过来,气压十足,仿佛要把眼前的女孩儿劈成两半。   西黛尔无言地凝望手中哑火的枪,陷入沉默。   这什么破东西。   角落的金发女孩似乎自暴自弃般把手枪迎面丢了过来,被皮脸毫不犹豫一把劈成两半。   哪怕手枪这种便捷的杀人工具近在眼前,皮脸也依旧只钟情于自己污渍斑斑的老电锯。   电锯响了!   皮脸抱着他的电锯冲过来了!   他距角落更近了!   凶恶的杀手距离美丽又可怜、手无寸铁的女孩儿只剩几米了!   他即将用锋利的锯子伤害可怜又弱小的女孩儿……   等等,他、他倒下了!   西黛尔:“……”   啊哦。   缠绕着桌角悬空的铁丝派上用场了。   倒下的男人脸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肉体和水泥碰撞的声音,听着应该还怪疼的。   ……大家都这么莽啊。   西黛尔幽幽瞥了一眼自己吊在挂灯、窗棂上和房间转角的各种“道具”。   微妙沉默了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苟王绝不会翻船!   电锯从皮脸手中滑脱,西黛尔眼睛一亮,她早就对这个巨大的电锯心生欣赏。   皮脸还没能忍着双腿被割伤的疼痛爬起来,一个冰凉重物就狠狠砸向他后脑勺。   冰凉的液体漫延到地板上,他头脑一阵眩晕,低吼着想摸索着电锯爬起来,然而一抬头,却发现……陪伴自己数十年的电锯,竟然被那个金发女孩儿抱在了怀里!!   西黛尔把电锯关掉,抱在怀里,蹲在皮脸身边好奇看他,忽而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喜欢这个电锯。   这个电锯体型巨大,锯齿密密麻麻,上面布满了暗沉污渍,一看就是砍人的好家伙,拿起它的时候真的好有安全感!!   对于皮脸的电锯,西黛尔十分满意。   然而皮脸抬头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愤怒的伸手想抓回电锯。   对他而言,陪伴了他多年的电锯仅次于他的人皮脸面具!!   称一句老婆也不为过。   试问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婆躺在别人怀里呢?   皮脸虽然是个变态杀人狂魔,但他该有的占有欲还是很强烈的。   然后下一刻,西黛尔就撕扯开了他最重要的人皮脸面具。   “……哇。”   她没什么感情地惊叹了一声,把年轻男子的面皮扔到一边,手电筒的光束明晃晃直射“皮脸”真正的脸。   ……等等,这还不是他真的的面孔。   被强制撕下脸皮的皮脸反应出乎西黛尔意料。   她看似无意的出手扯下皮脸的□□,已经做好了面前男人不顾伤痛、暴起杀人的准备。   她其实一直小心翼翼地戒备着,时刻准备开启电锯,扮演一回电锯杀人狂,来一场雨夜大屠杀。   虽然现在还没到夜晚,但这天色和晚上也差不多……?   然而,在面皮被撕下后,面对直直打过来的强光。   皮脸竟然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挡住脸,带着几分惊恐,小声呜咽起来:“别,不……不要看我!”   西黛尔:“……”   光听这娇弱无力的喘气、这饱含惊恐的台词,这糟糕到了极点的氛围……她都快要以为自己撕的不是皮脸的脸皮,而是他的衣服。   “你……”她没忍住,爆个粗口:“你他妈脸都没露啊,你躲个屁。”   被撕扯下人皮的皮脸好像突然失去了愤怒和杀意,只是惊恐的捂着脸,但其实他的那张年轻男子脸皮下还有一张脸皮。   ……是一张女人的脸皮。   好家伙,这皮脸还男女不忌。   只是这张女人的脸皮似乎损坏了,左边半张脸皮破破烂烂,可以从中看见皮脸的真面目。   他的真脸——   西黛尔沉默了。   ……嗯。   这是一张一言难尽、难以描述的脸,虽然只看见了小半张,但畸形的脸型和恐怖恶心的皮肤却给西黛尔留下了不少的映像。   她甚至在思考要不要把年轻男子的脸皮给他盖回去算了。   在手电筒灯光下,失去了面具遮掩的皮脸,好像一条被晒干的蚯蚓,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捂住面孔,似乎不想要别人看见他的模样。   西黛尔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脸皮,忽然涌上来一个想法。   “皮脸,”她靠近了些,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新的□□好像坏掉了……”   “你现在没有了脸,一定不敢出去吧。没关系,旅馆里面有一具非常漂亮的女尸哦,她皮肤透白、肤质润滑、纹理清晰……一定非常适合做一张漂亮的脸呢。”   “你知道旅馆在哪里吧?就在小镇的前方……”   西黛尔和皮脸低声絮语完,看见男人扭曲着身体,似乎想从地上爬起来。   “想要吧?”她笑眯眯道,而后取出撬棍。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骨裂声响起。   给他最渴求的事物希望,然后再亲手摧毁。   ……对于变态杀人魔,也算是一种折磨。   当然他要获得的惩罚的本该远不止这些,但那些都和西黛尔无关。   西黛尔绕过躺倒在地上、四肢被折断、爬不起来的皮脸,抱住电锯想离开时,忽而又想起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目光在马尔科姆身上定格了一会儿,男人跟座肉山一样,西黛尔肯定自己扛不动,她移开视线,看向那个依旧在昏迷中的女人。   这个搬得动。   西黛尔现在对女人的身份大概有了一个猜想。   她应该是上一波旅客中唯一的幸存者。   上一波旅客也到达了这个小镇,在不久之前。   但是显然,那些旅客不过普通人,和西黛尔这波全员恶人的旅客不一样。   那些旅客死于皮脸之手,只有这个女人逃了出去。   西黛尔解开头上的布条,试着摸了一下,发现血已经没有再溢出来,随意的把布条丢在一边。   拖起女人的衣领,慢步向外走去。   小镇上的麻烦暂时解决了,她要赶回旅馆。   约翰打电话和市中的警局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真的十分糟糕,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没有夸大其词。”   “我知道你们没法出警,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路还没有修好。”   他烦躁地挂断电话,面色沉沉。   旅馆中的气氛沉闷且压抑。   西黛尔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披着黑色雨衣的少女推开门,她左手抱着一个污渍浓重的大电锯,右手……拖着一个女人??   金发女孩儿抬起头,露出神色平淡的一张脸。   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下,她的左边眉骨已经被鲜血染红,素白脸颊上还残存着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怎么看,怎么像杀人后拖尸而行。   凶手还无比淡定。   西黛尔回来了旅馆,看了一圈众人还好好的,才略微松了口气。   看来女尸还没来得及作妖。   她把手中的女人扔在地板上,解释了两句:“这个女人就是查理后备车厢里逃走的那个人。”   “她和马尔科姆打起来了,不慎晕倒在地。”   西黛尔把一切简单的复述了一遍,把不必要的过程省略,总结出一份简要概述。   贝尔奇一直乖巧地拿着雨伞坐在原地,看见西黛尔回来,原本兴高采烈,然而在看见女孩脸上的血迹时,面色微沉。   一直到西黛尔简要复述完一切,贝尔奇才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凑上去,小声问:“姐,你头上的伤……”   西黛尔取下黑雨衣兜帽,闻言,随意地摆摆手:“问题不大。”   只是被铁勾子划破了皮肤,不是严重的问题。   现在众人的眼神和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旅馆女主人,伊娃。   如果按照西黛尔所说,那么……这个女主人伊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伊娃也意识到情况对于自己的不利,她面色逐渐发白,勉强维持的温柔笑容也愈发崩坏,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女人的目光投到西黛尔身上。   她的眸光凝滞在西黛尔脸上的血迹和怀中抱着的大电锯,面色忽然灰败下去,充满几分绝望地问:“这个电锯……你是从哪里得到?”   西黛尔瞥她几眼,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就从你说的皮脸那里。”   伊娃开始哆嗦,她目光呆滞,不自觉尖叫起来:“不!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会有人从皮脸手下活着走出来?   西黛尔:“……”   ……嗯。   “可能……”西黛尔歪歪头,笑容不变,轻巧道:“是因为熟能生巧?” 第79章   伊娃最终被控制了起来。   在西黛尔怀中抱着的大电锯和她离开废弃小镇前顺手拍的关于皮脸的照片面前,伊娃甚至没有辩解的机会——她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对小镇上的杀人狂如此熟悉。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女人被查理从旅馆中翻找出来的麻绳捆住手脚,绑成一团,扔在了屋角。   约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西黛尔手机中的影像。   除了关于皮脸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杜克警察死亡的一幕。   短短几个小时,一起出警的同事先后死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西黛尔拿回手机,看见警察闭了闭眼,神色从短暂的悲伤恢复成正常的肃穆。   他沉声道:“我已经通知警局的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不用慌,现在杀人魔已经被控制住了。我们只需要等待救援。”   约翰在西黛尔离开时便拨打警局电话,将这座旅馆中的案件汇报上去。   恶性死亡多人的事件引起一定重视,上级表示会尽快联系市局管理中心,对修路小队的进度发出督促。   尽快恢复这条路的正常通行。   西黛尔接过贝尔奇递来的纸巾,对着一面小镜子擦拭脸上的血。   她看见自己脸上没有伤口,顺着头发丝拨开,看见一道染红了发根的割裂开的伤口,不算太深,大概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麻烦的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铁锈。   西黛尔有些忧愁,有点儿怕自己会破伤风,她决定离开后先去打一针疫苗。   然后就听见了约翰让他们原地等待的话。   女孩儿眸光平静,瞥了一眼角落的女尸。   她出声道:“我们不能待在里。”   “我只想赶紧离开,警官。”   金发女孩儿拧去湿漉漉头发中的雨水。   即使披着雨衣,暴雨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湿西黛尔的头发,她解开盘发的头绳,微微偏头,一边拧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警察的支援什么时候能到?谁知道后边的小镇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儿,我只想赶紧拿了皮带离开这个旅馆——”   “至少我确信——我的车上还很安全。”   年轻女孩儿的金色长发披散,有一撮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湿答答黏在苍白的脸上。   配着她脚下那把快有一米长、满身污渍的巨型电锯。   一时竟然没人敢接话。   约翰眸光微沉。   西黛尔拧干头发上的水,又把它盘起来,重新戴好雨衣帽。   查理犹豫了下,在一旁点点头:“我们也想赶紧离开——”   “至少是先离开这个旅馆。”   现在旅馆内只有三波人,科姆本来便要离开,西黛尔和查理夫妇都要同科姆去他家小镇上取皮带。   西黛尔又看了一眼女尸,女尸依旧毫无动静,但她还没放下心。   女尸会让普通人看到她制造的幻觉,停留在旅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尤其是在警察约翰和查理夫妇手上都有枪械的情况下。   一个意外、擦枪走火,大家一起GG。   他们这些人已经随着时间越来越少了,再死下去就真没人了。   ……就是不知道科姆的小镇上有什么东西。   约翰棕色瞳仁定定看了这些人几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但在离开前,我要先去找马尔科姆,把他带过来。”   西黛尔:“……”   啊哦。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对马尔科姆的说辞是“因为他精神失常,暴起伤人,自己为求自保,只能无奈打晕了他。”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旅馆中似乎没几个人相信。   大概都觉得能反杀皮脸的人可能也不是善类,说不定真正的凶手就是西黛尔。   只是囿于现在大家共处一室,又都是人精,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明摆出来给人看。   “我不确定旅馆中没有其他危险——”   约翰态度坚定,西黛尔让开路,顺便提醒了一句。   她想起皮脸——   西黛尔本来是想让皮脸来对付无名女尸,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出现。   比如“顶着无名女尸脸皮的杀人狂”或者“操纵杀人狂身体的女尸”出现。   但是又想了想外面还停着贝尔奇的车,万一那个皮脸凶性大发跑过来把车子给锯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警察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旅馆中其他人也看向了科姆。   据科姆所说,他家在离这个旅馆不远处的一座废弃小镇里。   “从这里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镇子上。”   “只是我以前走的路被水冲垮了,现在要回去,只能从森林里穿过……那片森林我没有走过。”   科姆抬起脸,眸光晦暗,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西黛尔:“如果你们不着急,可以在旅馆里等着……”   “你们没必要都跟来,”他说:“有两个人跟我去一起把皮带拿过来就行。”   科姆指的显然是查理夫妇。   查理夫妇还没说话。   贝尔奇也犹豫了下,经历这么多他也算敏锐起来,听出科姆话里有话。   他似乎不想让西黛尔跟过去。   西黛尔自然也听出来了,但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淡定拒绝:“不用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在决定去拿皮带时,西黛尔便想到了一件事——   以科姆表现出来的性格,如果他的车子没坏,想必会独自逃走。   如此主动的要帮忙修理坏掉的车,要么是他心怀不轨想带着一群人去危险的地方送死,但从前几个小时的表现看,这不是个心性扭曲的杀人狂。   科姆显然很惜命。   那他的举动,便只能反映出一件事。   ……那个他口中从未走过的森林,应该存在着死亡的威胁。   科姆知道里边有危险,不敢一个人从森林回家,只能试图多拉几个人,祈望能顺利通过森林。   科姆混浊眼珠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   西黛尔指了指不远处昏迷的女人:“你们来个人把她也捆上吧。”   “她精神不太正常,先给她绑着吧。”   查理眼神微微波动,他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笑,麻利的拿起之前绑伊娃剩下的绳子把女人给捆起来,还特意在手腕和脚腕处多打了几个死结。   西黛尔不动声色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帘。   查理绑完女人后,并没有把她丢在角落,而是提起女人身上的麻绳,看样子想把人带出旅馆的门,放回自己车上去。   但他失败了。   金发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闲闲挡住查理出门的路。   “你在干什么?”   查理恼怒皱眉,颇有些不爽,但对上西黛尔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波动的幽蓝眼眸。   冰凉手指悄无声息按住他的腕骨,力道大的惊人,像是能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   她抬头,隐藏在黑色兜帽下僵冷的面容扯出一抹瘆人的微笑,眼波微动,盯住查理,声音饱含笑意,神情却诡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她又问了一遍,仿若颇有耐心。   “你要去干什么?”   查理愣怔了下,只觉身上忽然凉飕飕的,一股寒意冒上后背,他不自觉松开拖着的女人,也不敢再恼怒,勉强笑了两声。   “哈哈,也没什么。我只是怕她一个普通女孩儿待在旅馆中不安全,想把她放回我车里。”   怕西黛尔不相信,查理还连忙补了一句。   “到了我车上,还能给她开暖气,总比待在这破旅馆好。”   西黛尔:“……”   ……暖气。   西黛尔没忍住,眼神微微飘移了下。   ……她也想蹭暖气。   西黛尔知道自己把查理震慑住了,毕竟一个头发上还打着一绺绺鲜血糊成的头发结、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笑容无比诡异、貌似还很凶残的女孩阴恻恻盯着你笑。   一般人都受不了这场面。   不双腿打着颤跑开都是够给面子了。   然而……   西黛尔她脸色惨白,是冻出来的。   手指冰凉,也是冻出来的。   至于那个瘆人的笑——   西黛尔可是实打实跟女鬼学的,那能不瘆人吗?   以前有段时间,她被一个鬼缠上,只要一看镜子,照出来的就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面色发青的冤死女人脸。   关键那个女人还是个亚洲人,这让熟悉了自己金发碧眼长相的西黛尔丝毫没有代入感。   女鬼天天缠着西黛尔,后来不止在镜子中出现,变得愈发猖狂,有一天西黛尔拿起水杯,看见水中映出来一张青胀的面容,女鬼的脸浮在水面上凄厉的笑。   西黛尔没拿稳,她手抖了下,玻璃杯就那么摔地上碎了。   当天西黛尔就去查了女鬼的身份资料,得知它是日本籍的学生,因为种族歧视被校园暴力至死,大概是死后化为冤魂,把那些欺凌它的人全部杀了。   ……既然不是想让她帮忙报仇,那女鬼是想干嘛?   西黛尔琢磨了半天,实在不想在镜子中再看见那张死人脸和瘆人的笑,最后她连夜把那个日本女孩一直没被找到的尸体找了出来,给她埋进土里,就再没看见那个女鬼。   但在这之后的几天,西黛尔越想越气,大半夜的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俗话说得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退越亏。   西黛尔生气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开始练那个瘆人的笑。   被迫看了女鬼多日的西黛尔很快掌握了精髓——   她对着镜子练了大半个月。   然后在那天和室友出去逛街时,在一个街角的橱窗玻璃中看见倒映出来、满脸鲜血、面容扭曲着露出怨毒微笑的陌生女鬼时。   西黛尔摸了摸微微发热的左眼。   她淡定停下脚步,对着女鬼露出同款表情,微微低头,眼稍微挑,嘴角弧度四十五,皮笑肉不笑,保持这个表情。   ——不就是吓唬人的笑?是不是以为她不会?!   她和女鬼面对面对冷笑了十几分钟,女鬼消失了。   后来西黛尔再也没看见过这款喜欢冷笑吓人的鬼。   回忆结束。   西黛尔摩挲了下自己僵冷的手指,决定从短暂的emo中挣脱出来。   只要回了家,还会缺暖气这种东西吗!   她保持住诡异的笑,幽幽盯住查理。   “我记得你后车厢里……有不少好东西啊。”   下一刻就是她的了! 第80章   旅馆外。   天色漆黑,雨水像是永不停歇,狂暴地倾洒向地面。   披着黑色雨衣、身形纤瘦的金发女孩儿在打开的车盖下挑挑拣拣。   查理和佩内洛普站在她和车子旁边。   虽然穿着雨衣,雨水依旧不可避免地扑向脸上,刚刚拧过水的头发在室外的暴雨中打湿。   但西黛尔现在并不在意。   她眸光奇特,颇有些新奇的意味,手下动作翻飞,飞快地在一众武器中扒拉出来一管通体漆黑的长枪,掂量了几下,转头问查理:“有多少子弹?”   查理目光呆滞,咽了口唾液,脑海中涌现出来一堆血腥的联想:“哦,我的上帝……”   他本来想问西黛尔准备干什么。   西黛尔无意和他废话,她从车厢里抽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弩扔进查理怀中,男人手忙脚乱的接过,看见女孩微微偏头,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瞥。   “别叫上帝了。上帝不能时刻保护你,但卡拉什尼科夫同志可以。”   她说。   语气平淡,却又好像透出饶有兴致的笑意。   金发女孩儿声音里含了一点儿笑意,眼眸却隐隐渗出森寒:“猜猜森林里会有什么?”   但不管有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回家的路!   查理拿住弩,他心里确实不放心,但这份担忧却是因为科姆。两手空空跟着这个陌生阴翳的男人走,查理也确实不放心他自己和妻子的安全。   他想了下,摸了摸弩,没再吭声。   但是——   查理看着抱着一管漆黑长枪,神色自若的少女,心情微妙的开口:“虽然你的担忧是应该的,但……”   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猎枪罢了。   跟卡拉什尼科夫(AK47)有什么关系??   西黛尔幽幽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你有什么问题吗?”   查理:“……没有。”算了,这不重要。   他挤出一抹笑:“你说得都对。”   佩内洛普双眼微亮,这个穿着撕烂了的婚纱的美丽女人从查理身边来到车厢前,“我想我也需要一样可以防身的东西。”   这管猎枪是查理车厢里除了消音手枪外唯一一把热武器。   西黛尔把枪拿走了,只剩下一堆弓箭和弩之类的狩猎武器。   佩内洛普弯腰在车厢里挑选了一会儿,最后选出来威力最大的“防具”只是一把打猎用的弓箭。   佩内洛普似乎有些不满意,但她只是眉头微皱了一下,便很快恢复轻快的笑,小跑到查理身边挽住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准备好了,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查理:“……”怎么感觉他妻子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他看向西黛尔:“我们……”   “等约翰警官出来,”西黛尔看了一眼旅馆。   一个拥有战力和武器、正直的好人。   应该会很有用。   查理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他身边的妻子佩内洛普微微低着头,看向手中的弓箭,眼睛中隐隐透出几分兴奋嗜血的光。   约翰警察很快便回来了。   当然,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西黛尔抱着杆枪靠在旅馆门口,看见约翰回来,顺口招呼道:“我没说谎吧?马尔科姆还活着呢。”   她早便知道约翰肯定会一个人回来,毕竟以马尔科姆的体重,约翰一人肯定拖不动。   浑身都淋湿了的约翰摸了摸口袋中,他刚刚拿回来的杜克的警察证。   他沉住口气,想起马尔科姆的惨状:“……”   看着面前的看似白皙纤瘦、笑意盈盈的金发女孩,心中怎么都不能轻视她。   既然人都齐了,科姆也不再沉默。他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向门外自己的货车走去,一堆人跟在他后边。   查理露过那个被捆绑住的女人身边时,目光微微闪烁,但他也没再有别的动作。   在他们离开前,为了防止意外,伊娃不仅被捆住,还被人打晕了,躺倒在旅馆角落。   科姆的货车十分破旧,车灯裂开了个缝,缝隙中干涸的血迹在暴雨冲刷下都没冲洗干净。   货车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位置,就是说能做在车里的只有两个人。   其他人都只能坐在后边的没有遮蔽的露天车厢中。   这里是科姆用来装动物尸体的地方,上面残留着不少干涸的黑血,味道腥臭不已。   科姆是开车的人,他坐进驾驶位,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   西黛尔看向警察约翰:“你坐副驾驶,可以吧?”   约翰愣了下,他原本是想着要两个女性或小孩坐进去,但西黛尔开口后,其他人都默认了似的没有接话。   约翰只得答应。   但在他上车前,金发女孩刻意地拉住他,多交代了一句:“等下仔细看着点前边的路,如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说。”   西黛尔不确定这些人中有没有出现幻觉的情况,也不确定森林中有什么,目前看来最靠谱能盯着点儿科姆的人就是约翰了。   在上车前,科姆为了让其他人相信他,还专门给几人仔细地讲了回他家要穿过的,在这片森林中的路线。   “虽然我从来没走过,”科姆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危险。”   他留意到其他人手中的武器,似乎有些安心,但依旧提醒了一句。   只有贝尔奇没拿武器,西黛尔没准备给他找什么大型的攻击武器,例如弩一类的东西。他拿了也没有用。   只是因为西黛尔的吩咐,贝尔奇最终把那个从皮脸那儿得来的大电锯抱到了货车车厢。   在听见西黛尔的吩咐时,贝尔奇目瞪口呆:“姐,你不会还要用这电锯……”   “不,”西黛尔说:“这电锯没什么用。”   体重太沉、体积太大、声音太响、砍人效率太低。   西黛尔喜欢归喜欢,但这种东西其实作用不大,威慑人时可能比较有用,但是要真的打起来——   只能说十分鸡肋。   贝尔奇疑惑:“那你还要带上它……?”   西黛尔:“不,你不懂。”   她看了一眼几乎有一米高的大电锯,深沉道:“看着它,能给人有安全感。”   把这玩意儿放在身边,指不定能辟邪。   西黛尔要留在车厢上,查理和佩内洛普这对夫妇也紧跟着上了车厢。   贝尔奇坐在角落,把自己整个身子连同脑袋都缩到车厢的铁皮下边。   ——这也是西黛尔吩咐的。   “天哪,这个地方真是糟糕。”   查理颇有不满地抱怨,有些不想下脚,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希望这一路上不要出现意外。”他说。   佩内洛普摆弄着自己手中的远射程弓箭。   没有车顶的遮挡,雨水猛烈冲击在人的身上。   金发女孩素白的脸上全是水珠,她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摸了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寒风顺着袖口钻进来,冷得让人发抖。   西黛尔没有发抖,她必须尽量稳住自己的手。   女孩眼睫垂下来,唇瓣紧绷,她端起猎枪擦了把水,细白的手指把漆黑的子弹一颗颗推进去。它们受过防潮处理,不会因为雨水哑火。   查理说出“希望不会出意外”那句话时,西黛尔心中就凉了一波。   这一听就是立flag的语气。这条路必定出事。   货车扭扭晃晃行驶了几分钟,拐进了森林。   四处都是高大密集的树林,道路隐藏在丛林间,雨水哗啦啦从车前的玻璃淌下,雪亮的车灯像是消融了黑暗的积雪。   在黑暗潮湿的密林中,颇为显眼。   在进入森林几分钟后,不出所料,意外来临了。   “嘟嘟嘟——”   最开始只是出现了忽远忽近的汽车声,声音在暴雨中像是隔着一层纱布,朦胧的传过来。   这声音在暴雨中太不明显,几乎要被雨水落地的声音盖住。   然而西黛尔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听见汽车声音,她踹了惬意坐在车上、姿势随意的查理一脚,顺带喊了声佩内洛普。   “都起来了,端好武器,有东西要出来了。”   “这荒郊野岭,哪来的其他车子?”查理古怪地发问,他喊了科姆一声:“你知道这周围还有别人吗?”   “没有。”科姆摇摇头,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泥泞道路上开车,“我不知道这林子里面有没有住人。”   佩内洛普握住远射程弓箭,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身体微微颤抖,她舔了舔唇,“会不会是动物的声音?可能这座森林一直无人问津,养出了什么大型猛兽……”   西黛尔:“不会。”   她耐心地抖了抖枪管,动了下有些冷僵的手指,调整好姿势,一边回道:“那就是汽车的声音,那些人应该跟着我们有一段距离了。”   应该是在他们进入密林后就盯上他们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   毕竟——   只有猝不及防来临的意外才叫做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查理耸耸肩,捡起放在身边的强弩,将它对准车外:“那这群人真是一群变态。”   然而,现在这个车上,后车厢里的三人。   全身披着黑色雨衣,像是隐匿在漆黑雨天中的纤细女孩儿姿势标准的举起猎枪。   洁白婚纱染上了泥点,却并不在意,只是面露兴奋的擦拭手中现代复合材料制造的弓箭的佩内洛普。   满脸不情愿,却依旧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调试着强弩的查理。   贝尔奇:“……”   他默默地往车下缩了缩,抱紧自己。   西黛尔满意地看着车厢中各自戒备起来的众人,点点头:“不错。”   她想了想,说:“大家不用怕,我们也不一定会遇上那辆车中的那些人。”   贝尔奇:“……”不是,就你们这全副武装的样子,到底是谁该怕啊?   然后他就听见西黛尔继续言辞铿锵有力的说——   “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还可能会遇上潜伏在密林中的不死杀人狂、森林里不为人知的畸形生物、被人为豢养的三个月没吃饱了的大型猛兽……”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如果遇见找茬的人,就打到他们听话!遇见变异的生物,就打到它们恢复正常!遇见大型野兽,我们就能加餐了!要相信一切魑魅魍魉都可以物理祛除!!”   贝尔奇:“……”   查理:“……”   佩内洛普:“……”   虽然那些汽车上的人可能不是威胁,毕竟能开车的大概还是“人”的范畴,但是距离森林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西黛尔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认为他们应该更慎重一些,避免临到出口,阴沟翻船。   于是她自信满满做了一番铿锵有力、激励人心的发言。   然而等她说完场面话,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西黛尔:“……”   她看着那三人忽然都沉默了,忍不住道:“你们不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难道他们现在的反应不该被她激励的热血贲张,涌上一种拿起武器就是淦的冲动吗?   查理:“……”但是他并不想遇见不死杀人狂、畸形的怪物和饿了的大型猛兽。   贝尔奇:“……”他忽然发现他姐可能有说冷笑话的天赋。   最后捧场的还是佩内洛普。   她双眼微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点点头,话语中透出诡异的兴奋:“宝贝儿,你真棒。我相信我们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今晚会遇见那些东西。”   查理:“……”等等。   他老婆为什么会在他面前叫别人宝贝儿?!   佩内洛普举起手中的弓箭,悠闲地朝着密林中闲闲射出一箭,舔了舔唇,带着微笑道:“今晚……会有一场血腥的大屠杀吗?”   今晚,会有一场血腥的屠杀。   破旧的车辆停在森林中,一个“人”从里面翻下车,如果他能算人的话——   这个人勉强还有人类的四肢,但他的脸却是畸形的,扭曲程度直逼恐怖片中的怪物。   他吱吱呀呀的和车上同样的畸形人比着手势,说着他们自己的语言。   【把那些人杀死,带回去吃了。】   他们会屠杀过路的人,把路人的尸体带回木屋,然后吃掉这些路人。   【他们好像很多人,我们这次还能收获一辆车。】   【把他们杀死!!】   这“人”有些兴奋的手舞足蹈,他跑下车,按照商量好的计划朝一个弯道跑去。   留在车上的两个畸形人关闭车门,继续向前开去。   “怎么还没来?”查理端着弩,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不满抱怨:“他们再不来,我们就出去了。”   “嘘,别说话。”佩内洛普道。   汽车声在不久前消失了。   “我看你们紧张过头了。”查理说:“说不定那只是些和我们一样倒霉的旅客——”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见科姆低吼了一声。   “前边有人!”科姆大声说。   在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忽然从路旁滚落出来一个人,那个人似乎也注意到车灯的光,拼命挥舞着手,试图让货车停下。   “快停车!”   “碾过去!”   两句话异口同声的出现。   前一句来自副驾驶的约翰,后一句话来自西黛尔。 第81章   “呲呲呲——”   车轮胎碾过一路的泥泞,泥水飞溅。   在西黛尔和约翰同时喊出截然相反的两句话时,开车的科姆脸色阴沉,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你在说什么?”约翰惊怒回头,复又转头看向科姆:“快停下来!前边可是个活人!”   就算不救人,也不能这样横冲直撞的撞过去啊!   这不就是杀人吗?!   就在这时,货车后边突然传来车声嗡动着行驶的声音——   在货车后边不远的树林里,雨幕中,忽然转出来一辆卡车,两个炯亮的车灯闪烁在车头两旁。   卡车向西黛尔他们追了过来。   西黛尔:“……别停车!”   她吸了口气,冷声道:“给我撞过去!”   那并不是一个正常人,西黛尔看见他在车灯下一闪而过的畸形面孔,虽然只是一瞥,但直觉告诉她这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况十几米的距离,科姆行驶速度并不快,如果要躲,也躲得开。   除非——   那人根本就不想躲。   西黛尔拉上枪栓,对准货车后边的那辆尾行的卡车。   查理“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点点头:“不错!敢在雨天这么冲到车前,被撞了也是活该。”   佩内洛普笑了一声,声音中透露出充满血腥的气的兴奋,她趴到座椅的后垫上,几乎夹在科姆和约翰的中间,大声笑道:“撞过去!碾碎他们!!”   约翰顿时又惊又怒,他简直不能想象这一车都坐了些什么样的人:“你们……”   科姆咽了口唾液,他眼神阴沉,听见西黛尔的话,像是下定决心般,在距那人只有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时,并未停车,而是猛然踩下油门加速。   于是这辆载着一车手持凶器的人的货车一路直直撞向泥泞道路上躺倒的那个人。   那人原本躺在路上,向货车遥遥招手,然而这辆货车并不如以往的过路人那般停下,而是直直撞了过来。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以为车子上的人没看见他,他慌乱爬起来,站到路中间,张开手臂,想要拦住货车。   “等等!”   警察急促的喊声并没有用。   佩内洛普似乎嫌弃自己的弓箭太慢,她双眼发亮,一把抢过查理手中的弩,对准车前面容畸形、身形佝偻、拼命招手的“人”射了出去。   “咻——”   “啪啦。”   弩箭带着气流声撞碎了车前玻璃,直直射进那个畸形人的眼眶中,血溅了出来,下一刻车辆狠狠撞了上去。   拦路的“人”先是被近距离射击,然后被车辆直接撞飞了起来。   肉体和铁皮撞击的声音听得人心惊。   约翰抹了把脸上的雨血混杂的水,表情麻木。   科姆则是有些恼怒的回头瞪了佩内洛普一眼:“你把挡风玻璃打碎了!”   “哎呀,”查理连忙挡了过来,不满道:“我们都淋了半天雨,你们就淋一下怎么了?”   车前的挡风玻璃碎掉,坐在前座的两个男人被风雨飘了一脸。   科姆:“……”   他哼了声,转过头继续迎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开车。   只是这次速度加快了不少。   一个人形物体突然被撞飞,顺着货车的碾过被抛到道路旁的树林中。   货车上的两个畸形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西黛尔在开枪对着后边的货车打哪儿个地方思考了一下。   但她还没动,忽然听见了一声枪响。   佩内洛普端起弩凑到她身边,“你开枪了吗?”   西黛尔:“……没有。”   她意识到什么,脊背微寒,对着其他人冷声道:“趴下,别露出脑袋,他们有枪!”   她提醒完其他人,自己也顺势矮下身子,左膝蹲住,把枪口架在车厢的最后那块铁皮盖子上,一枪打碎了追着她们的车辆的挡风玻璃。   ——在这种黑暗的即视度中,打中人不容易,打碎一块大面积的玻璃还是很简单的。   查理悚然一惊,拉过佩内洛普想把她压下,被女人有些不耐地甩开,“躲什么,跟他们对轰啊!”   她凑到西黛尔身边,兴奋的端起弩,小声问道:“我可以用这个射爆他们的脑袋吗?”   西黛尔:“……”这个新娘好开心的样子。   她压低脑袋,想了想,认真回:“如果你打得中的话。”   射击精准度在天气影响下降了不少,但显而易见,西黛尔射不准那些畸形人,他们自然也不容易打中前边货车上的人。   他们没管被撞到树林里的同伴,路上淌过的水带起一路血色,在车灯下无所遁形,看得人触目惊心。   畸形人的车子速度变快,他们追得更近了,西黛尔甚至能听见他们愤怒的叽里咕噜的大叫声。   西黛尔抖了抖身上衣窝里积着的雨水。   身披黑色雨衣、身形纤细的女孩儿半蹲在风雨瓢泼的车厢上,细白的手指沉稳握住枪柄,隔着一层薄薄生锈的铁皮和身后那些紧追着的畸形人们对峙。   她沉下身子,眼眸极深极静,雪白的面容在泼天雨水里透露出惊人的冷静。   “佩内洛普,”西黛尔微微偏头,唤了一声身边的女人,轻声说:“等一下,我说开始,你就去射右边那个人。”   她想起这位新娘诡异的表现,琢磨了下,不太放心她,又交待了一句:“我让你趴下的时候必须趴下。”   查理趴在车厢铁皮里,低声怒斥:“喂,你凭什么让我妻子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他的话被风雨吞噬,前边两个女孩儿都没理他的意思,佩内洛普一边熟悉强弩的操作,一边开心应道:“好。”   贝尔奇缩着脑袋躲在一边,顺手拽了拽趴在车厢里的查理:“你要不要趴着爬过来一点?角落里比较安全。”   查理:“……”   他有些羞恼地捡起弓箭,“你不会以为我是你这种缩头缩脑的人吧?”   一边说,一边带上武器小心翼翼挪去了自己妻子身边:“亲爱的……”   佩内洛普正在听西黛尔低声和她交待着些什么,闻言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推搡了他一下:“我现在没空,离我远点。”   查理:“……”他忿忿瞪了一眼那个金发女孩儿。   这人是不是很喜欢抢别人的老婆?   西黛尔轻飘飘乜了他一眼。   顺便打量了下查理,在雨中射程本就不准,枪都射不中,弓箭就更不用说了。   男人浑身跟落汤鸡似的缩在车厢里,看着也没佩内洛普靠谱。   ……那就先不管他吧,看着像不太有用的样子。   如果佩内洛普靠得住,应该一波就能解决后边追着的两个畸形人。   右边的畸形人是开着车的人。   枪声响起,然而那些畸形人似乎也知道打不中,他们发出吱吱哇哇的声音,似乎在愤怒的大骂。   西黛尔不清楚他们有多少武器,只能先嘱咐佩内洛普骚扰那个开车的人。   “总之,要听我安排。”   事实证明,佩内洛普靠不住。   新娘高兴的点着头,然后探出身子开始射击时,就已经有些情绪失控了。   带有瞄准镜的强弩射击速度很快,她照着后面那辆车开始射的时候,两辆车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咻——”   箭头射出去的声音很响,然而落到最后,就像鱼沉大海,悄然无了声息。   但西黛尔的目的也达到了。   佩内洛普在旁边一阵乱射,显然让那个开车的畸形人乱了手脚。   车辆前边只坐了两个畸形人,一人开车,那手中持枪的必然就是另外一人。   西黛尔趁机瞄准另外持枪的人,在尾随的车子扭扭歪歪、不稳起来时毫不犹豫射出一发子弹。   查理的弹药存储量很大,西黛尔不愁没有子弹,她极快的射出十来枪,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   “啊啊——”那个堪称怪物的畸形人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追着的车停下来了。   西黛尔矮下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水,同时迅速道:“趴下!”   她是对佩内洛普说的。   但情况超出了西黛尔的计划,或者说——佩内洛普的情绪失控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依旧兴奋的露出身体在车铁皮外,甚至开始瞄准射击。   西黛尔哽了口气在喉咙里,她想伸手把佩内洛普拉下来,但已经迟了。   “砰——”   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   有一枪不再是打中车皮的声音,而是打出了沉闷的效果。   西黛尔:“……”   看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她冷漠地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身边的女人摔倒在车厢里。查理爬过来,紧张的抱住佩内洛普,愤怒朝西黛尔低吼:“你看!我就说了不要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吼什么?!”   这不满的怼话不是西黛尔说的,而是来自佩内洛普的嘴里。   女人痛苦的捂住肩膀,她运气好,那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只是打中了肩头。尽管如此,鲜血依旧流了出来,染红洁白的婚纱。   她痛的嘶了口气,一边呻吟一边瞪查理道:“你是在吼谁呢?”   “西黛尔都是为了我们!”   查理不可置信:“……我是在关心你啊!”   佩内洛普皱眉:“所以你的关心对现在的情况有什么用?没用的男人!”   查理:“……”他妈的,为什么。   只是一个下午,他的老婆,就好像变成了别人的老婆。   西黛尔没心情搭理这对夫妻。   她吸了口气,听见引擎加大的轰隆声,身后的车子主人似乎被激怒了,他加大油门急速冲了过来,伴随的还有混在雨声中的枪声。   西黛尔反应过来,即便现在不看她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那群畸形人,似乎一共有三人。   先是被撞死了一个,又被枪打死了一个。   只剩下开车的那个,似乎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况了。他疯狂的加速冲了过来,不止如此,他还一边加速开车,一边拿着武器疯狂扫射——   西黛尔心中微冷。   这无疑是种极端危险的信号,虽然对方只剩下一个人,但这个人似乎失去了理智。   在这种暴雨天气和泥泞的道路上,开车快一点都有安全隐患。但他不仅加速想追过来,还只用一只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枪一直在扫射。   这种情况……对处在前方、车厢中还有一堆人的西黛尔他们是极其不利的。   西黛尔:……   她头疼了一下。   ……佩内洛普射了那么久弩,竟然一发也没打中那个开车的畸形人吗?   呵,没用的女人。   现在必然要想个脱身的办法,畸形人在后边疯狂的扫射,没人敢探出头去。   西黛尔想了想,对前边的驾驶座大声道:“警察先生,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枪吗?”   现在这火力的密集程度,弓箭和弩显然跟不上趟。   不如给查理找个武器,他暂时还能用上一用。   “把你的枪扔过来,”见约翰似乎没反对,西黛尔道:“我们后边现在跟了个怪物……”   她还没说完,忽然看见约翰动了动,男人利落地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动作敏捷又迅速地攀爬到车厢中,声音低沉威严:“不需要扔枪,我来帮忙……”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沉闷的声音。   西黛尔看见男人迅速低下身子,痛苦的捂住往外渗血的左腿。   西黛尔:“……”她没让这人过来啊。   她面无表情,再度抹了把脸上的水。   他妈的,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听话!!   查理惊呆了:“警官,你……”   约翰:“……我只是听见你们有人受伤,想来帮忙看看。”他没说实话。   约翰只是不敢信任这些人,不愿意把防身的武器随意丢给他们。   他才凭着自己警察的身份,自信满满地爬了过来,准备看看情况。   然后就被疯了一样乱扫射的畸形人打中了大腿。   西黛尔:“……”   好的,现在又废了一个战斗力。   身后车辆追尾的声音越来越大,西黛尔怀疑那个畸形人甚至可能想要直接撞上来来个两败俱焚。   她不愿再看这几个让自己失望透顶的人,把雨衣脱下——这种没有太多弹性的布料等一下大概会束住她的手脚。   一边的约翰爬到了角落,正在用衣服车下来的布条包裹自己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教查理怎么帮佩内洛普处理枪伤。   脱下雨衣后,冰凉的雨水滴落在西黛尔身上。   她很快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露出曼妙的线条,纤细的腰肢在雨中一览无遗。   西黛尔比了比身量,矮着身子慢慢来到靠近车头的车厢,低声问司机科姆要来一捆麻绳。   科姆这种处理尸体的货车,车上放了不少工具。   麻绳上还带着血迹,腥臭的味道充斥在鼻间,西黛尔面无表情地接过,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中,拿起角落的大电锯,把它用麻绳和自己捆在一起。   麻绳上臭味太大,西黛尔绑着绑着,忽然有种自己也是被处理的尸体的错觉。   ……唉。   就不该指望别人,她真傻,真的。她早该明白这一点。   她把电锯和自己绑在一起,雪亮的钢刃横在身前,勉强也能算半件防弹衣。   虽然防不住脑袋,但西黛尔赌那个畸形人大概也射不了这么准。   畸形人追尾不要命,科姆可还想着平安回家。他开得没有畸形人快,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瞪畸形人追上货车,拿着枪进来一通扫射,主动权就完全落在了他手里。   西黛尔不准备等到那时候了。   她准备赌一把,玩个大的。   今天就算死神来了也别想阻止她回家!   路过警察约翰,她顺手抽走了约翰腰间的手枪,约翰欲言又止,最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猎枪背着显然不方便,西黛尔试了下手枪,安静靠在货车最后的铁皮上,手指摩梭到铁皮盖子的锁上,抽了两下把长条铁锁抽出来。   她细白的指尖按住挂钩,从车后看,车厢的铁皮依然是关闭的状态。   但只要西黛尔松手,铁皮便能立刻打开。   ——也就是说,只要她愿意,她能随时跳下车。   女孩儿放缓呼吸,调整好姿势紧紧贴在铁皮盖子旁边,垂下眼睫,眼中神色幽凉。   ……就快近了。 第82章   冰凉的钢刃,隔着一层衣物紧贴在身前。   雨水哗啦啦灌下来,在铁皮车盖上滴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西黛尔眼睫微垂,面无表情,指尖压住挂锁,静静聆听暴雨中的动静。   一车人被她的阵仗惊住,也下意识屏住呼吸,默默安静下来。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   滔天暴雨中,卡车嗡动的声音若隐若现,畸形人吱哇乱叫,开着的卡车向货车赶来,激溅起一路血水混杂的水花。   约翰一边包扎腿伤,一边朝科姆喊了一声:“能不能开快点?那玩意儿快要追上来了!”   科姆咬了咬牙:“我也没办法……”   路上坑洼过多,积水很深,如果将车速提高,很容易出现打滑和不经意抛锚的情况。   畸形人可以不顾安全,加速行驶,试图追尾,但科姆却不能这么做。   西黛尔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说:“不用加速。”   她活动了下身体,让僵冷的手腕灵活起来,顺手把手枪塞进腰间的麻绳中间。   “保持这个速度,等他追过来。”   她冷静吩咐,轻飘飘乜视他们一眼:“你们等会儿记得趴下躲好。”   如果被子弹误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她还准备迎着子弹,跟那玩意儿硬杠呢。   查理:“如果他追尾了过来,撞坏了我们的车子怎么办……”   西黛尔幽幽道:“那就是你命中该有此劫,上天注定了要让你经历这些,你躲不过去。”   要是连她都控不住场,那这一车人是真的没救了。   都等死吧。   查理:“……”他悻悻低头,继续给自己的妻子处理伤口。   西黛尔处理好一切,不再理会他们,而是专心听着雨帘中畸形人的动静。   枪声不再那般密集的响起来,但是依旧时不时来一发枪子儿打在铁皮盖子上。   追行的车辆声音渐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提心吊胆,紧张起来。   他们不知道西黛尔要做什么。   西黛尔贴耳在车盖上,在心中默默计时。   “刺啦——”   还有三十秒。   “哗啦啦——”   二十秒。   “呲呲呲呲——”   十秒。   追行的车子声音愈来愈大,科姆顶着即将被追尾的压力,咬牙保持缓慢的车速。   时不时从后视镜中看一眼车厢。   “嗡……”   五秒。   西黛尔松开了按住挂锁的手指。   车厢后边的盖子向外打开,在猛烈的气流冲击下疯狂摇摆。   与此同时,身形纤细的女孩儿似一头灵巧的鹿,纵身跃出——   她并没有跳下车,落在地上。   她的落脚点不是泥泞的道路,西黛尔跃身跳到了卡车车头上。   漫天漆黑、风雨瓢泼中,她和车内驾驶座上左手举着一杆长枪、右手按着方向盘的畸形人短暂对视了一眼。   畸形人懵了一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西黛尔挥出左手的撬棍,勾住被打碎的车前玻璃的侧棱边框,凭借撬棍勾住车框的力气,窄劲腰腹和小腿同时发力,转瞬从车头转圈儿般攀到车的侧面,右手扒住卡车车头的尾部框架。   这一切都是在数秒内完成,挂在车上后西黛尔还没有停下,双脚蹬着卡车侧面的翘起的车壳,腾出右手拔出手枪对着车门砰砰砰连开数枪,车门锁被打得报废了,这时开车的畸形人终于把枪口对准车门外挂在急速行驶的卡车上的女孩儿。   西黛尔踹了几脚把车门踹开,这扇本便破旧的车门发出“支吾”的声响倒向车内,西黛尔左手依旧用撬棍勾住车框,右手改为扒住车顶,和漆黑的枪口对视,听见胸前响起“叮当”的声响,火花激溅出来。   早便猜到畸形人打不中,西黛尔面无表情,眼也不眨,下一瞬窄劲的腰腹发力,双腿狠狠踢在开车的畸形人胸口。   踢中的同时她顺势钻进了车,左手的撬棍瞬间便收回,右手按住方向盘,左手毫不犹豫给了被从驾驶座踢歪的畸形人脸上一拳,听见了鼻骨碎裂的声音。   畸形人吃痛,怒吼了一声,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枪,但在狭窄的空间内根本施展不开,他放弃了枪,从腰间拔出一把狭长的剔骨刀,刀刃上闪着狰狞血光。面目扭曲的畸形人将剔骨刀向西黛尔脊背插去,刀尖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西黛尔正在找刹车踏板,但驾驶座窝了个“人”,她一时踩不到,只能握住方向盘准备往旁边扭,眼尖瞥到一把血光淋淋的刀插下来,她一时顾不上车子的走向,低头侧身躲了过去,但此时电锯的坏处也体现出来,身上绑着一个巨型凶器导致她的行动在狭窄的空间内极其不便。   刀子没有砍中,但西黛尔来不松口气,她甫一松手,卡车便出现了一个问题——   没有人掌握方向盘了。车子以一种失控的状态,打着滑急速的向路边转去。   短短数秒内,即将追尾科姆他们货车的畸形人的车子就失控般旋转着向路边滑去,肉眼可见车内驾驶座旁的两人在争抢方向盘。   查理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而约翰几乎是在看见追行车辆转道向树林子里跑去时便已经急速起身,朝科姆大喊道:“停车!我们得过去看看!!”   刀尖狠狠插入了车里,畸形人拔了两下没把出来,他“啊啊啊”大叫了几声,又把长枪端起来,朝西黛尔脸上开枪。没人掌控方向盘,车子从路中滑向森林,但它依旧开足了火力,速度飙的贼快,在碰到第一颗树时猛然震颤了下,又蓄足速度顺着树木跌跌撞撞朝森林深处奔去。   情况危急起来。   畸形人试图朝着西黛尔脸部开枪,西黛尔只能一手试图去抓住方向盘,一手握住枪管狠狠掼向旁边,枪声响起,急速的子弹似乎擦着脸颊滑过,眼见畸形人完全不在乎车辆的失控,西黛尔沉了口气,在短暂的数秒内决定放开方向盘。   又是一个跌撞的震荡,畸形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西黛尔趁机抓过他的枪扔出车外,她身后的车门已经坏了,大雨瓢泼,猛烈的冲了进来。雨点袭在西黛尔身后,她抽出手枪抵住畸形人的胸腔,枪声响起,同时迅速用另外一只手握住方向盘,试图扭转车的走向。   卡车已经狂奔出一段距离,然而畸形人窝在驾驶座上,一片漆黑中,西黛尔根本来不及找到刹车踏板,她只能一手握住方向盘,用手枪把驾驶座旁的车门也打报废掉,用力踹开车门后畸形人的身体扭扭歪歪掉了下去。   西黛尔迅速低头,在一众踏板中找到自己要用的那个,用力踩了下去。   “咯噔。”   卡车终于停下了。   西黛尔略微弯腰,跳出卡车。   然后便“噗嗤”踩中了一摊泥水中。   西黛尔:“……”   粘腻冰凉的触感漫延到脚踝,她有些后悔这次出来没带雨靴了。   那个畸形人的身体被甩在了车子停下的十几米处,身后这辆卡车经历多次摧折,已经损毁的不太完整,西黛尔不指望这东西能开出去了。   她把电锯和自己绑在一起前,把手机丢给了贝尔奇看管。现在也没有光源,硕大漆黑的森林空间中似乎漫延着无声冰冷的气息。   西黛尔小声嘟囔了几句,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揉了下鼻尖,慢吞吞从泥水里淌出来。   尽量按照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看能不能找到森林的出口。   西黛尔很快就走到了那个畸形人尸体身边。   谨慎起见,她想了想,多浪费一颗子弹送进这个怪物的脑袋里。   又走了没两分钟,西黛尔看见举着手电筒的约翰,他身后还跟着端着猎枪的查理。   “嗨!”看见西黛尔,约翰双眼一亮,朝她挥挥手:“这边!”   西黛尔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些人还能出来找她。不过转念一想约翰毕竟是警察,倒也不太奇怪了。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一边解开麻绳把电锯和自己分开,一边慢慢走了过去。   几人回到了货车上。   科姆重新开起了车,西黛尔把电锯扔回车上,听见约翰和自己道谢:“我当时不知道拦路的人是和那些怪物一起的……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已经遇害了。”   这位警察严肃起来是真的古板,但为人也算正直,并不会因为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感到不愿。   西黛尔无意和他纠结此事,她看了几人一眼,道:“等到了小镇,你和佩内洛普先在车上等一等吧,我跟查理去拿皮带。”   “贝尔奇,你跟我一起。”   女孩儿声音虽淡,但现在没有人反驳她,哪怕是不太愿意和妻子分开的查理也默然了。   重新给自己系上雨衣时,西黛尔发现自己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大概是在刚刚的争抢中太过用力,右手的掌心还被划出一道伤口,但她直到现在才感觉到隐隐的疼痛。   伤口翻出的血肉泛白,血迹大概是被雨水冲走了。西黛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没有声张,悄悄把掌心压下,颤抖的手臂隐在雨衣中,若无其事地问开车的科姆:“还有多久?”   其他人都知道西黛尔的问题是什么。   “快了!”或许是因为摆脱了那些畸形人的追杀,科姆的声音中透出些许轻松,他说:“再过两三分钟,就能到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加油站取皮带,然后再送你们回去。”   “这破事终于要结束了。”查理感慨道。   约翰似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按了按眉心后,他拿起手机,准备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警局。   然而在GPS定位上看了一眼后,警察面色微微变了变。   “这里……怎么没办法定位出具体位置?”他问前边的科姆。   “你说这个?”科姆嘿嘿笑了两声:“这片森林,还有我家的那个小镇……十几年前就荒废了,在现在的地图上大概已经找不到位置了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出了紧急状况,在这个连地图上都不存在的废弃小镇里,就算报警,警察也不能根据定位找到你的具体位置。   西黛尔:“……”   她貌似无意地开口:“那个镇子为什么会被废弃?”   “这我就不清楚了,”科姆也状似无意的回答,似乎思索了几秒后,他说:“那个镇上当年来了一位著名的蜡像雕塑家,她只喜欢雕琢蜡像,居住在此后,常常在这个小镇上举办展览。所以镇子里,现在到处都是蜡像。”   “后来那个艺术家好像出事儿了,似乎是得病死了,她死后不久,她的丈夫也郁郁而终。”   “再然后,这个镇子本便偏僻,没了吸引人气的这位艺术家,也没有展览看了,逐渐就没人搬来这个镇子里。”   “等那个年代住的那些人都走光后,镇子自然而然荒废了。”   说着,他忽然停了车,道:“等等,我先去下去方便一下。”   这只是委婉的说法,科姆的意思是他要去旁边的树林里小便。   男人迫不及待下了车,一溜烟钻进树林里,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西黛尔:“……”   她本来还想喊住科姆,但没想到人跑得这么快。   其他几人也陆续看向科姆钻进去的树林。   查理:“现在怎么办?我们等他回来吧。”   “不,”西黛尔率先跳下车:“他不会回来了。”   贝尔奇紧跟着西黛尔跳下车,查理还愣了一愣,道:“不会吧?他把车都扔在这儿了……不回来,他怎么回家?”   西黛尔说:“我们已经到了。”   她微微眯眼,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看见一条小路出现在眼前。   顺着小路看去,一座荒凉的小镇伫立在密集雨帘中。   这便是那个被废弃了十几年的小镇了。 第83章   西黛尔下车时,顺便让贝尔奇把弓箭拿下来。   查理爬下货车,将信将疑地去路边的森林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才返回来,颇有些不爽地抱怨:“……真是个糟糕的人。”   “糟糕的不是他,”西黛尔幽幽叹了口气:“而是他不想带着我们进入小镇的原因。”   她抖了抖雨衣帽沿,紧拢身上的衣服,回头看了查理一眼:“把猎枪带上,我们进去找皮带。”   西黛尔顺走了警察的手枪、贝尔奇拿走弓箭、查理带上了猎枪,现在车上只有那把大电锯和强弩。   警察约翰点点头:“我会和佩内洛普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知道留人在车上的意思,不止是因为他们两人受伤,还有看住这辆车的意思。   西黛尔搓了搓冻僵的脸颊,轻飘飘瞥了贝尔奇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弯了下唇角,声音不大,却听得贝尔奇一个哆嗦。   “等下要支棱起来哦。”   她说:“现在就只有三个人了呢。”   查理还不能信任。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贝尔奇:“……”   就,心里有点儿慌。   他默默试了下手里的弓箭,觉得以这玩意儿的速度,自己等下若是遇见危险,只怕来不及拉弓就得GG。   西黛尔看着他面上表情,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行了,”她懒懒道:“这东西就是给你拿着充排面的,真出事儿了,也用不着你上去打。”   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西黛尔:“……”   她揉揉鼻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回去怕是要生病。   查理和妻子佩内洛普说了几句话,端着枪走了过来。   几人一齐向小镇走去。   漆黑的天色中,暴雨笼罩着这片废弃多年的小镇。   只有一点手电筒的光,在漆黑中荧荧闪烁。   淌过一条布着踏脚石的小河,他们才算是真的进入了小镇。   这座镇子看上去没有问题。它占地不大,现代化的建筑林立,街道干净,只是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巷子在漆黑暴雨中显出几分瘆人的氛围。   “这里真的没人住吗?”查理不自觉皱眉:“看上去,不像是没人的样子。”   西黛尔:“没人。”语气果断且肯定。   她刚刚接话,忽然,一点暖黄的光亮起。   西黛尔抬头,看见几米处的一栋别墅的二层,窗帘忽然被人拉开一角,一个面容僵硬的老妇人站在窗帘后,似乎俯瞰了这几个外来人几秒,又倏然把窗帘拉上。   查理:“……”   他说:“你看,这小镇里果然有人吧!”   西黛尔默然几秒,淡定地说:“我说没人就没人。”   她掀起眼帘幽幽看了一眼那个二层的别墅,慢条斯理道:“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小镇,但从约翰那儿得到消息,这是个废弃了十几年的镇子,没人居住。”   查理:“……不是活人还能是鬼?”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楼层的窗帘又一次被拉开,面容僵硬的老妇面无表情地俯瞰他们,数秒后,她又倏然拉上窗帘。   表情、动作和姿势竟然与上一次一模一样。   分毫未变。   查理噎了噎,脊背忽然涌上一股寒凉,他嘴唇抖了抖,听见西黛尔继续不紧不慢的说:“当然是蜡像啦。”   这个消息,约翰早便在介绍小镇背景时透露出来了。   “如果不是蜡像,而是会动的东西……”西黛尔沉思了数秒,“因为我们性格单纯善良,相信了约翰的话,这座小镇里绝对不可能有活人。所以——”   “如果看见会动的东西,大概就是山林里的野兽跑出来了吧。”   “对它们举起猎枪就好。”   西黛尔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逻辑很通顺,她满意地拍拍查理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查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逻辑自洽?   “那楼上那个会动的蜡像——”他指了指二楼的老妇人,短短几十秒内她……或者说它已经开关数次窗帘了,“用不用打?”   “不用,”西黛尔说:“它只是有机关支撑罢了。”   她想了想,又说:“别随便开枪。这里的蜡像做得太真了。”   虽然隔着雨幕,依旧能看出窗内的老妇人栩栩如生。   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就好像……不是艺术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西黛尔说话时并未停下脚步,她快步向前走去。因为小镇不大,几乎是一眼便能看见加油站的位置。   她有些激动,但面上尽量稳住表情,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拿着手电筒在不大的修理场中绕了一圈,没看见有人,西黛尔准备进去,她扭头问贝尔奇和查理:“你们车子皮带是什么规格?”   在离开科姆的货车前,警察已经把警车的皮带规格告诉西黛尔他们了。   贝尔奇两人报了个数,他俩车子皮带规格居然一样。   西黛尔思索了下,道:“你和查理先在外边看着情况,我进去找。”   两个人站岗比较安全,查理和贝尔奇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异议。   西黛尔走进修理场,随手摸了一下桌面,捻了捻手指,发现这里竟然十分干净,半点儿灰尘都没有。   这可不像没人居住的样子。   她面容紧绷,手下动作飞快地在工具箱中翻找,工具箱里没找到皮带,她又看了眼墙上,倒是看见了一堆挂起来的皮带,只是规格没有一个合适。   西黛尔心底微沉。   她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思考了一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   “操!他妈的……”   男人大大咧咧的骂声响起,随后查理惊慌地闯了进来,高声嚷嚷:“贝尔奇失踪了!”   在他进来的瞬间西黛尔从墙上扯了条皮带下来,转身将枪口对准他,冷冷道:“别动。”   “再向前走一步,我保证你走不出这个小镇。”   查理眸光闪了闪,毫不犹豫举起手:“我只是进来跟你汇报情况,刚刚我和贝尔奇站在外边,我看着左边的方向,他看着右边……我保证我们是背对背儿站一块,我绝对没有对他做什么。后来他说他看见了右边的方向好像有个人影儿,我也听见了一点声音,便跟他一起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西黛尔:“然后呢?”   她扔举着枪,一边问,一边将手中的皮带不紧不慢套进身上,捆在自己腰上,像是条腰带一样系了起来。   查理盯着她腰间的皮带,似乎有些惭愧的说:“但是没走两步,从林子里忽然蹿出来一个人——”   “那人很壮,反正我不是对手,他把贝尔奇给弄走了,我本来想开枪打他,但是他很机灵,揪住你弟弟挡在身前,后退两步就跳上了一辆车……”   “我没有光线,也看不清他开去哪里了,只能先过来找你。”   西黛尔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下。   “那好吧,”她慢慢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大概是这个镇子里的坏人把贝尔奇抓走了。我们现在去找他吧。”   查理:“……”   说着相信的话,那你倒是把枪口移开啊。   他似乎有些惴惴不安,看着西黛尔问:“我们的皮带找到了吗?”   “当然,”西黛尔平静道:“不过修理场只有一条,我已经拿到手了。”   西黛尔身上只有腰间那根绑起来的皮带,查理眼神直了直,吞咽了口唾液道:“我们要不先离开吧?有约翰警官催促,道路应该快修好了。我们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然后报警,等警察来救你弟弟……”   看见西黛尔没有应声,查理继续道:“我们一车有不少人,不止你弟弟,还有我、佩内洛普和警察……我们都是无辜人,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当误在这里吧,万一那个掠走你弟弟的变态又出现了,盯上佩内洛普和警察怎么办?他们身上还有伤呢……”   西黛尔闻言,似乎有些意动,她说:“可是我只有一根皮带,我们可是有好几辆车。这要怎么分?”   查理双眼微亮,想上前一步,又碍于漆黑的枪口,只拿站在原地,“皮带可以修我的车,然后我和佩内洛普会带你离开……”   “今天是我和佩内洛普结婚的日子呢,我们的婚礼仪式还没有举行……再晚怕是赶不回去了。只要你把皮带给我用,我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没有车的话,你完全可以搭我的车离开,我可以把你先带到婚礼现场……”   “等警察来了,把你弟弟救出来,应该也能修理你们的车子,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走了,我还会送你一笔钱,你需要多少?我保证我的卡里余额能让你满意……”   西黛尔:“?”   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奇怪的笑了一声。   “我看上去像缺钱的人吗?”   “你可真。”她轻轻嗤笑一声,眼神颇为不耐:“找不到失踪的人,我不会离开,至于你……”   她扬了扬手中的枪,眼眸微眯:“修理场只有我手上这根皮带可以用,我保证你找不出第二条。”   “要么把贝尔奇找到,一起离开。要么就一直在镇上。只要我不同意,你们谁也走不了。你选一个?”   眼见西黛尔完全不为所动。   查理目光微沉,眼神在黑暗中逐渐变得阴狠。   他握住猎枪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第84章   然而他看着西黛尔,眸光闪烁再三,最终还是慢慢把手指从枪柄松开,讨好地笑了笑:“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弟弟失踪,我十分同情……”   “但我还要回家,不可能因为他贝尔奇——”   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待下去。   言下之意,查理虽未吐露,但他相信西黛尔定然能够听懂。   然而,女孩儿隐在黑色雨衣帽沿下的面容苍白,她轻轻歪头,露出一个笑,眼眸里一片澄澈的纯真。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笑眯眯道,右手握住的漆黑枪口依旧极稳的对准查理,言辞透出几分随意,闲闲道:“你可以离开啊。”   离开后能走多远就不关她的事了。   查理:“……”那你他妈倒是把枪口移开啊。   这哪是一副放人走的样子?只怕他若是敢动一下,下一刻就能被打成筛子。   查理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诡异的镇子待下去。他咬了咬牙,一边顶着西黛尔的目光,一边缓缓向修理场内移去,快速翻找修理场的工具箱和墙上的各套用具。   西黛尔注视他的举动,不为所动,像是观猴般轻笑了声:“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查理有些恼羞成怒的起身,目光缠上了西黛尔腰间的皮带。   男人的手指又在枪扣上蠢蠢欲动,然而西黛尔将手电筒的光打了过来,一眼便看出他的小动作,她淡淡道:“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毕竟她还举着枪对准查理,而查理甚至连双手都还放在头侧。   查理:“……”   他看着女孩雪白面容上的若有若无的戏谑,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不自觉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就他妈是个疯子!   没有皮带,大概率今天谁也不能离开了!   科姆走时把货车钥匙也带走了,货车根本开不了,但是从这里走回旅馆也不过数小时时间。   但若没有皮带,他们的车子都是坏的,除了旅馆,只能待在这个小镇。   想起小镇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蜡像、突然消失的科姆和刚刚神秘出现绑人的男人,查理知道这儿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早知道……修理场只有一条皮带,他绝对不会为了谋害西黛尔,而刻意放任那个男人把贝尔奇掳走!   现下,查理只能挤出笑,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陪着笑道:“我现在就去找贝尔奇!”   “等找到他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吧!”   西黛尔收敛表情,不再多话,她微扬下巴,朝着居民建筑的方向点了点:“你去那边找人,我去另外一边。”   西黛尔要去的那边是小镇上的建筑性地标,包括加油站、教堂和镇中心巨大的蜡像馆。   查理一愣:“我们不是一起吗?落单会不会很危险……”   如果分开,他哪里找的到机会暗中对西黛尔下手?   如果两人手中都没有武器,查理还不敢轻举妄动。但他现在手中还有一杆猎枪,他还在寻思着暗自耍阴招,把西黛尔给干掉。   查理清楚西黛尔的战力,其实他也不愿意和这个女孩对上,然而……   为了那件事,他必须除掉这个碍眼的女孩。   他心中杀意涌动,目光却不露分毫,一脸诚恳地看向西黛尔。   因为太过熟悉这招,西黛尔一眼便看穿了他的伪装,她甚至无意拆穿,淡淡道:“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枪和皮带都在她手中,换言之,查理唯一的筹码便是先西黛尔一步救回活着的贝尔奇。   贝尔奇才是能用来对付西黛尔的筹码。   查理不敢明目张胆和西黛尔撕破脸,他快速在头脑中过了一遍,捋清楚后,决定先去找人。   如果他能找到的话。   查理不再多言,他道:“我会尽快把贝尔奇救出来。”   说完,查理拿着猎枪朝居民区快步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西黛尔一直举枪对准他,直到男人的身影完全融入居民区的房子间,她才慢慢放下,冷冷扫了一眼周围,没有半分儿人气。   黑黢黢的林子里,什么也没有。   这片树林,不过是几颗稀稀拉拉的树,种在这儿。在黑暗里,或许一时发现不了其中的东西,但若说没有反应时间,也不太可能。   查理一定隐瞒了什么。   西黛尔知道查理身上有秘密,但现在无人可用,让查理先帮忙找人也只是权宜之计,以毒攻毒。   她一个人不可能快速检查完整个小镇。   但即便,多了个迫于皮带而帮忙救人的查理,短时间内也找不回贝尔奇。   现在有两件事。   第一,救出被疑似杀人魔的未知男人抓走的贝尔奇。   第二,在救人的同时还要搜寻小镇中是否有合适的皮带。   最后,还要提防查理在居民区率先找到合适的皮带后,直接反水、让她腹背受敌。   西黛尔极快地检查完加油站,没有任何情况发生,但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感觉眼前发黑,脚下不自觉踉跄了下。   西黛尔停下步伐,闭了下眼,低低喘了口气。   之前打斗的力气耗费太多,西黛尔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酸软无力。   还有点儿头重脚轻,虽然头脑中的眩晕只是短暂的一刻,但这短短一刻往往能葬送人的性命。   她现在必须保持清醒。   西黛尔绷紧唇线,闭眼,在翻出血肉的手心掐了一下,疼的嘶了口气。   在从外边进入教堂后,西黛尔脚步变轻了,教堂的祷告厅中簇拥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双手合十的老妪、身形微佝的大叔、面露悲伤的妇人、勾唇微笑的少女……   甚至包括台上正在为死者祷告的黑袍牧师。   它们身为蜡像,却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似乎有一只巧手在暗地里赋予了它们灵魂。   西黛尔在不大的教堂中穿行,倒也没有感到不适。   主要是诡异的东西从小见到大,都熟悉了。   看见这些散发着不祥意味的诡异人体蜡像,不仅没有恐怖谷之类的效应,反而觉得颇为亲切。   至少比外面那些心思各异、勾心斗角的人强。   她在教堂里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线索,不免有些忧心贝尔奇。   生怕等她找到人时,贝尔奇也变成了一具不能动的雕像。   西黛尔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都没找到人,怕是……只能看贝尔奇自己能不能机灵一点儿,支棱起来撑到她过去。   西黛尔提着雨衣在人形蜡像中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便又凑到台子上的黑袍牧师身旁,摸了两把它身旁的檀木高脚桌子。   她抬起的指尖苍白、干净,毫无半点灰尘。   显然有人经常碰这里儿了。   西黛尔弯下腰,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下,顺利在蜡制的桌子一脚发现一道篆刻的痕迹。   “特鲁迪?莱恩。”   是科姆口中,曾经在小镇上居住了十几年的知名蜡像雕塑家,只是没想到这个蜡制桌竟然也出自她手。   她试着转动桌角,很轻的“咔嗝”声响后,桌脚向旁边移动,露出一个向下的黑黝黝的洞。   查理拿着猎枪,在居民区走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发愁。   ……这么多栋房子,他要怎么找出贝尔奇被带到的那一个?   然而男人很快也想到了办法,他决定先去之前看见有“老妇人”不停拉开窗帘的那一栋房子。   毕竟那栋别墅还开着灯,看起来像是通电的样子,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查理沉下口气,找到那栋房子。   “老妇人”依旧在二楼,拉开窗帘,关上窗帘……   不停地维持这个循环,它仿佛永远都站在那个角落。   查理在楼下,离得近了,忍不住观察了一会儿。   那个栩栩如生的“老妇人”面部表情阴冷,僵硬的眼珠像是看死人一样,透露出森寒的气息。不知为何,查理多看了这个蜡像几眼后,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个蜡像……为什么越看越古怪?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好像有什么被他忽视了……   这个蜡像真的是被机关推动、而不是自己在动吗?   查理被自己忽然跳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好笑地摇摇头,一边继续开锁一边漫不经心回忆起了往事。   大概是被这个小镇诡异的气氛渲染了,想当年……   “啪嗒。”   门锁并不难开,似乎因为许久没人住过,查理轻易便打开了它。   他小心探头看了看,发现房子里果然没人,举着枪大胆走了进去,“老妇人”在二楼,查理也就举着枪上了二楼,在一众房间里找到散发出昏黄灯光的房间。   他试着拧开,果然轻易打开了房门,房间中暖色灯光洋溢,“老妇人”的背影映入眼帘,它摆放在窗角,一动不动。   让窗帘开开合合的并不是“老妇人”,而是它旁边一个机械支架,正夹住窗帘,左右摇摆,一开一合。   才导致街上的人会误会是“老妇人”在动。   查理松了口气,他心情古怪地走上前,一边想起自己年幼便亲手射杀姑父、见证了无数家人死亡的那些夜晚,   没想到以前见过那么多死人,现在却差点儿让一个小小的蜡像给吓唬住了。   他放松心情走了上去,有些新奇地看了眼那个机械支架,没太注意它,而是复又看向那个老妇人蜡像。   然而站在“老妇人”身侧后,不过两三秒,查理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额头冷汗渗了出来,眼中神色惊骇欲绝,几乎不能站稳,震惊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蜡像……这个蜡像竟然!   查理明白自己一直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他曾经亲眼见过不少死人,因而在看清这个“老妇人”的那一刻,他意识到——   这不是一尊蜡像,而是一具被蜡精心包裹起来的尸体!!   正是因为他熟悉死人的模样,才会有种诡异的违和感——感觉老妇人不像是蜡像。   因为她满脸死相。近距离观看时,查理很快辨认了出来。   他内心无比惊骇,虽然已经确认,但为了确保自己的想法,还是忍住恶心握上老妇人的手臂。   滑腻的触感让查理心中一阵呕欲,但他皱眉强忍,没太用力便掰断了老妇人的手臂。   “啪嗒。”   像是酥脆的饼干被掰断一样,老妇人的尸体轻易便被掰下来半块肢体,鲜红干枯的肉上覆着不少蝇虫,质感绵软干燥。   查理有些看不下去,他刚准备把手臂丢下去,眼稍忽然从窗外瞥见一个人从对面的屋子走了出来!   这个小镇果然还有人住!   查理慌忙想退到房间死角,然而他手中还握着老妇人断掉的手臂,情急之下一脚踢中了机械支架,支架倒向一边,不再牵动窗帘的开合。   从对面屋子走出来的壮硕男人抬头和暴露在房间昏黄灯光中的查理对视,几秒后,他忽然冲了过来!   查理看清了他的脸,也看清了他身上的血。 第85章   黝黑的洞口,似乎还在向外透着冷风。   西黛尔把手放在洞口上方,略略感受了下吹过来的风,森寒中带着几许潮湿,她想了想,翻出小手电向下照了照,看见洞口旁阶阶分明的楼梯。   她并未犹豫,在看见下方无人时,果断的探身进入。   踩上木质的楼梯,哪怕西黛尔多有小心,依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这个地下空间里没有人。   唯一的坏处便是,从洞口进来后,身子在洞穴里的人无法从内扭转蜡像桌子的机关,即——   西黛尔不能关闭洞口。   如果隐藏在小镇中的杀人魔进入蜡像馆,只要他熟悉地形,一定会发现地下室中有外人进来。   并且这个闯进来的外人还没有离开。   西黛尔:“……”   啊,这可真是个糟糕的讯息。   为了避免意外,西黛尔准备快一点翻完这个地下室。意外的是,这里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独立的地下空间,并没有其他出口。   地下室的墙壁上涂满了肉色的蜡,蜡的厚度深浅不一,一条条凝结在斑驳的墙壁上,颇有几分年代的厚重感。   空气中散发着阴冷气息,西黛尔打开小手电,雪白光束中尘埃飞舞。光线扫过布置简单的大厅,她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型居住室。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客厅。   大厅正中间,放着一张大铁桌,桌子上凌乱摆放着一堆东西,有雕塑工具、几块大小不一的面部铁皮模具、几套吃饭用的碗勺、几条束缚带和其他琐碎玩意儿。   都是极具年代感的物件。   曾经居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如果现在还活着,大概已经七八十岁了。   西黛尔轻轻皱眉,绕过铁桌来到大厅中的电视旁边。   一个陈旧的小电视,摆在连体桌柜上,布满了灰尘。   她伸手摸索了几下,在下边的抽屉中找到一盘光碟,和一个小盒子。   蜡制的木盒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放了一把陈旧的铜钥匙。   西黛尔先试了下光碟,她试着把光碟放进小电视旁边的影碟机,在插入光碟后找到电源线和插孔,捣鼓了一阵,小电视居然真的亮起了屏幕。   这里……竟然还通着电!   西黛尔取走铜钥匙,光碟开始播放无意义的前奏画面,细微的电流声从电视机里传来,显然,这个老家伙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播放前奏时,碟片没有声音,只是嘶哑的电流声回荡在这个黑暗寂静的地下室。   大厅里除了电视机和铁桌,几张椅子外,便没有其他物件。   卧室的门正朝大厅方向微敞,西黛尔毫不犹豫起身,趁着碟片播放前奏的时间,带着铜钥匙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空间不大,挤挤挨挨,放了一堆床。   左边的是一张双人大床,右边是几张小床,其中一张小床十分特殊,它的床框是裸露的黑色铁条,上面还有四处铁质束缚工具。   能把睡在这张床上的孩子的手脚全部捆起来。   然而,这种装置往往只用于精神病院中极具危险性的病人,因为这种装置会给人的手腕和脚腕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对于孩子使用这种装置,十分残忍。   西黛尔不经意地想起艾丝特,她家曾经收养的女孩。那个看似只有九岁的精神病患者,手腕和脖颈处一直戴着黑色绸带,便是因为在精神病院长久被束缚带捆绑,给她的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   ……如果这里曾住着一家人,那个被束缚起来的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家人如此忌惮?   双人床旁边立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彩色合照。   照片上似乎是一家人,他们站在庭院中。母亲面容温婉、目光柔和地注视镜头,高大的男人立在她身后,一左一右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儿,都只有七八岁大。   左边的男孩儿笑容开朗,右边的男孩没有脸。   ……等等。   西黛尔仔细地又看了一眼。   右边的男孩不是没有脸,而是——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蜡制的面具,这张面具将他的脸严严实实的遮住。   照片虽然是彩色,但分辨率不高,只能依稀看出蜡制面具是混浊的白色,本来是一张温馨和谐的全家照,但因为有这个孩子存在,一眼看去颇为骇人。   西黛尔想起外面铁桌上放着的大小不一的面部模具,倏然明白,那些面具都是为了这个男孩准备。   但是,为什么要将这个男孩的脸用蜡具遮住?   她心头不解,却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一边在心中思索,手下动作并不停顿,放下全家照在桌柜间翻找起来。   第一层抽屉,放着零碎锁物,其中有一面小镜子、几根头绳、一个IMCO打火机,里面的丁烷已经消失了、一根领带……都是一些十分朴素的日常用品。   只有一个例外,那是一个水滴形状的翡翠耳坠,金丝缠绕在深绿色翡翠上,看上去漂亮极了。   它的主人一定也十分爱惜它,特意将它用丝绢包裹起来,放进第一层抽屉的最深处。   西黛尔想了想,把翡翠耳坠拿走,关上第一层抽屉。   第二层抽屉,只有一本笔记。   笔记的封皮十分厚重,漆黑封皮上印着鎏金花纹,翻开这本笔记,第一页写着笔记本主人的名字。   “特鲁迪莱恩。”   外面的电视机传来异样响动,西黛尔扫了这个一眼便能看清布局的卧室,快速退了出来。   回到客厅后,西黛尔才倏然注意到,客厅中摆放的几张椅子中,只有一个是铁椅,其他都是木椅。   她多看了一眼,发现铁椅上也有专门用来捆绑双手和双脚的塑胶皮带,皮带磨损十分严重,铁缝间还残留着紫黑血迹。   被捆绑在这张椅子上面的人,一定十分用力的挣扎过。   此刻,方方正正的小电视,它屏幕上不时闪过几丝雪花条纹,滋滋滋的电流声一直充当背景音,但这些并不影响西黛尔观看光碟的内容。   光碟开始播放,视频的开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庭院,树木葱郁、草地芬芳,白色栅栏里,一对夫妇站在镜头前,开心笑着,似乎在记录自己的生活,他们身后树下坐着两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儿。   “那是我的孩子……”女人指着树下的两个男孩儿,对着镜头大声说。   现在的光碟内容似乎不太重要。   她站收起小手电,站近了些,借着电视的余光,用翻出来的遥控器把视频调成倍速,一边看视频一边翻开了特鲁迪的笔记。   与此同时,西黛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她进入教堂,已经过了三分钟。如果在五分钟内,没有找到关键线索,西黛尔只能先退出去。   贝尔奇没有被绑到这里,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过长,无疑会加大暴露的危险。   她决定先用一分钟翻完笔记,再用一分钟快进跳着看完视频。   西黛尔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特鲁迪的名字,继续翻,第一页的背面,她字体潦乱的写了一行字。   “我不敢想象,我生下来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这行字被人用黑笔划去,但是依旧能看清内容。   西黛尔皱了皱眉。   这个“孩子”显然就是被日常束缚起来的那个孩子。   她快速翻下去,一目十行的略过笔记本前边的内容,看样子特鲁迪只是用这本笔记,来记录搬迁到这个小镇生活后的日常。   一直翻到一页,她抓住一个关键词,翻阅速度慢下来。   【10月15日晴】   【我不敢置信,这种不幸的事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番对我……   辛克莱安慰我,告诉我上帝赋予我无与伦比的雕像天赋,这只是我付出的代价。   但是,我能看出,他也处在震惊和恐惧当中。】   【10月16日晴】   【辛克莱瞒着我,做了一件事……   他对他们动刀了,他们活下来了。   但我依旧处在迷茫当中,我不明白这样做是否正确。】   【11月27日雨】   【自从生下了他们,虽然最初怀有恐惧,但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我想我已经接受了他们。   我对他们深怀愧疚,现在,我只想好好拥抱他们,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的母亲,我永远爱你们。   天哪,当初我为何会惊恐?我已经不能理解那种感情了。】   【12月17日大雪】   【邻居过来拜访,但她们被吓跑了。】   【12月18日大雪】   【镇上起了流言,他们说我生下了一个怪物。】   【12月23日小雪】   【辛克莱回来时,好像被人拦住了,我看见他衣服破了个洞,脸上还有伤,但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他告诉我不要在意镇上的流言蜚语,实际上,我也并未因此感到沮丧。   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我的孩子们身上,我深信他们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只是一起落地,后边的天使没有站稳,扑到他哥哥身上罢了。   他们的小脚动了,真可爱。   哥哥哭了,他好像饿了,我要去给他喂奶。   对了,还要给弟弟也留一些。   希望能早日减轻他们的痛苦,我的心都因为他揪起来了。   但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他们。】   此后的叙事,一直围绕这对双胞胎,特鲁迪表达出了强烈的母爱,她一直在日记中大力夸赞自己的两个男孩儿是如何可爱活泼、机灵动人。   光碟中的影像似乎也在论证着这一点。   电视机中的黑白影像里,似乎是一个其乐融融、充满了幸福的家庭。   直到西黛尔把日记本翻过了整整几年的时间,才看见一条突兀的信息。   笔迹潦草又慌乱,写日记的人甚至惊恐到连日期都忘了标注。   【我好像……生下了一个怪物。】   【或许,当初,小镇上的人是对的。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天哪,我不能接受!我该怎么办,有谁能给我出个主意?】   西黛尔挑了挑眉。   在那几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第86章   这是……什么意思?   西黛尔快速翻了下去,很快从接下来的日记中提取出了关键剧情。   根据之前的日记内容来看,特鲁迪应该是生下了一对连体婴儿。哥哥和弟弟的身体连在一起,弟弟的脸黏在哥哥的后脑勺上。   双胞胎的父亲辛克莱是个医生,为了挽救连体婴儿的生命,他在家中进行手术,将哥哥和弟弟的身体分离。   根据日记中记载的时间来看,这一切都发生在四十几年前。   几十年前,这个偏僻的小镇,风气淳朴,但没有普及科教知识,也并不开放。   父亲动手术后,分离了兄弟俩的身体。   从此,哥哥头上多了张脸,弟弟则少了张脸。   面部残缺的婴儿一定十分骇人,在当年,落后的小镇中,特鲁迪、辛克莱夫妇遭受不少非议,一直承担着压力,尽心尽力扶养两位孩子长大。   直到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哥哥头上的疤痕在脑后,隔着浓密头发,倒也不影响他生活。但他的弟弟,因为分体手术而失去了脸,脸上全部是撕裂出来的血肉。   这般恐怖的畸形相貌,自然不会受到孩子们和镇上人的青睐。   心疼孩子的特鲁迪特意为弟弟制作了蜡制面具,因为蜡像易坏,时常隔天便要更换。   但特鲁迪爱子心切,从未不耐,一直用温柔的爱意包裹弟弟。辛克莱也一直默默支持她,用行动保护妻子和畸形的孩子。   小镇上的人虽然因为对特鲁迪、辛克莱夫妇二人极高的声望和信任而暂且接受了这对他们认为是不祥的怪胎。   但这份容忍有限度。   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哥哥,很快被小镇所接受,融入了镇上,和学校里的孩子们玩做一团。   但常年带着蜡制面具的弟弟,待遇便远远没有那么好。   他在学校被人孤立、欺凌,哪怕戴上面具,也会被人撕下来。顽皮的孩子撕下他的面具,被他可怕的脸吓得哇哇大哭,却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其他孩子、老师和镇上大人们也往往站在调皮的孩子那一边,但他们不会横加指责弟弟,因为他们认为弟弟是不祥的象征,不愿与他多加接触。   在这样反复几次的暴力行径下,特鲁迪很快察觉到小儿子在学校里受到了欺负,但镇上的人们人多势众,无奈之下,她只能接回弟弟,在家中亲自教导他学习认字。   也教他要做一个好人。   【虽然孩子受到欺凌,但我知道他已经尽力和那些人相处。看着他们可恨的嘴脸,我只能感觉到无力的悲哀,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成为那种人。】   【他虽然生在阴沟下,却也有仰望太阳的权利。】   这个母亲在日记中写道。   她心性坚韧,也经过多年高素质教育。把弟弟从公共学校接回家后,从不斥骂、谴责他,只是牺牲一部分雕刻蜡像的时间,抽空来教弟弟学习。   然而,看似幸福和谐的日子,在弟弟被退学不久后,便被打破了。   镇上开始出现怪事。   最开始,是猫死了。   ——带头欺凌过弟弟的那个小孩儿家养了一条猫,一只狗,有一天夜里,那家的女主人起夜,透过窗户无意中看了眼院子,发现满庭院都是血,自己家的猫被割开了肚皮,拖着半截细细的肠子,在院中艰难的爬动。   后来这家人查看猫时,发现猫嘴里的舌头被人拔走,凶手先是拔了猫舌,然后对它进行惨无人道的凌虐,最后把半死不活的猫扔回了院中。   猫濒死前,还拖着痛苦的身躯试图爬回主人家中。   这是第一起怪事。   然后,是一个小孩儿的耳朵被割掉了。   据这个孩子所说,他是和朋友们出去玩儿,在一条小河边尿尿时,突然被人蒙上了眼睛,他以为是有人和他闹着玩,便没有在意。谁知下一刻,一把小刀就割掉了他一只耳朵。   理所当然,这个孩子也和弟弟有怨仇,或者说——   他是单方面欺凌畸形弟弟的孩子之一。   这是第二起怪事。   这件事发生后,小镇上的人们人心惶惶,终日不可安眠。镇子就这么大,他们很快找到死了猫和被割耳朵的人家拥有的共同之处——   他们的孩子都欺负过特鲁迪家那个畸形的小儿子。   此时,已经有人上门闹事,试图让特鲁迪他们给出一个解释,他们认为是特鲁迪家的“不祥”作祟。   特鲁迪十分愤怒,她感受到了侮辱,对弟弟的指责,对她来说是在否定她的教育。她据理力争,认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不可能做到这些,然而,那些人只是说——   “如果烧死那个孩子就好了。”   幸而大部分人还是清醒的。   直到第三件怪事的发生。   镇子里,有一具尸体凭空消失了。   这具尸体,是曾经教导过弟弟的,那个偏袒调皮孩子的老师死去的父亲,本该在三天后下葬,却在葬礼前意外消失。   空荡荡的棺木摆在大路中间,那个老师带着棺材过来哭诉。   谁也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但人们知道,连着发生的三件怪事都和特鲁迪家有关系。   人们终于激愤起来,他们要求特鲁迪惩罚那个代表着不祥的“戴着蜡像面具的孩子”。   众人一致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弟弟出于报复心理,对那些人进行了诅咒。   虽然特鲁迪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但迫于民众的压力,她承诺,将带着孩子住进地下室。   “我不会让他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个愤怒又可怜的女人无奈对那些人应承。   西黛尔在笔记中看见了她的迷惘、委屈和不满。   【我告诉孩子,我要搬进地下室,问他能不能陪我。我说妈妈要寻找雕刻的灵感,他很乖巧,答应了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他们嘴里的不祥呢?即便没有人相信,我也会一直站在他身后,他的父亲、弟兄也会如此。】   【既然没有人喜欢他,我便把我除了雕刻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希望能陪着他健康的长大。】   在住进地下室后,似乎为了支持妻子,特鲁迪的丈夫辛克莱带着哥哥也一起搬了进来。   区别不过是,特鲁迪、辛克莱和哥哥可以自由出入小镇,而弟弟不能。   然而,不过短短三个月。   在笔记本中,一直到住进地下室的第三个月,西黛尔看见了特鲁迪恐惧到潦草的字迹。   她甚至慌乱到连日期都忘了记,只是在笔记本中匆忙写上这样一行字。   【或许,一切都错了。】   【我好像……生下了一个怪物。】   在这之后的笔记,不再是笔调轻松、记录日常的日记。   这本笔记,完全换了个风格,从温馨和谐的家庭吐槽风变成了精神错乱的病人写的恐怖小说一样。   特鲁迪不再写日期,也不再写人名,她状态似乎不太对,也不再专注雕刻,只是一心观察着那个孩子。   【今天,我从后院的泥土里挖出来几颗腐烂的鸟头……】   【我越来越害怕了,自从那一晚过后,那个场景,我一定永远不会忘记。】   【辛克莱知道这些事,但他不太在意,安慰我,让我不要太紧张。所以诚惶诚恐的只有我,是吗?】   【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越来越奇怪?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我也很爱他,但我不能接受他做出这种事情……他还只有八岁!】   【半夜起床,发现他站在我身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   西黛尔发现,特鲁迪没有在笔记中写出自己心态忽然转变的原因。但她提到一个关键词“那一晚”,也就是说,她在某个晚上,发现了某样东西或者场景,导致她开始惶恐、日夜不安甚至惧怕自己的孩子。   稍微联想一下,根据这两个孩子也会跟着母亲做蜡像的情况来看,大概是——   “他”偷走了老师父亲的尸体,带回了家,偷偷做成蜡像,藏匿进蜡像群中,在几个月后被特鲁迪发现。   曾深信不是自己孩子作妖的特鲁迪十分恐惧,惊惧过后她试图观察这个孩子,却发现越观察,她便越惊恐。   她得出来一个可怕的结论,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胎!   在这之后,笔记仍然在记录。   【他开始发狂了,他伤到了自己,辛克莱找了精神科医生。】   【医生说,他患有冲动型人格障碍。】   【原来,我的孩子只是生病了……我开始愧疚,但是生活中的事情已经够多够乱了,辛克莱似乎有些疲倦。】   【他说不想去医院,为了避免伤害到人,我们只能把他束缚起来,按时让他喝药。】   【我是爱他的……但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我能把他调教成一个好孩子吗?我可以的,对吧?】   ……   【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得病了。】   看见这行字时,西黛尔霎时想起,科姆在货车上讲述的、关于这个废弃小镇的故事。   特鲁迪病逝后,辛克莱不久也郁郁而终。   她没再仔细看接下来的内容,快速翻阅过去,看见笔记的结尾写着这样一行字。   【我就要死了,可是我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   千言万语,也不过汇成这一句话。   【文森特,我留了一盘光碟,里面有我想对你们说的话。我走后,记得和你兄弟一起看,让他不要太难过。】   笔记本中,第一次出现除了辛克莱之外的名字。   文森特。   这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   西黛尔翻完笔记本,拿了遥控器开始划视频进度,也是直接跳到了最后几分钟。   病床上的女人面容衰老,神色憔悴,只是笑容充满了温和的宽容。   她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对着镜头笑了笑,一字一句、有些艰涩、却又十分平稳的慢慢道。   【我这些年沉迷雕刻,疏忽了你们许多,等我死后,我的艺术也会随着我的身体一起埋葬。但是,我将永远爱着你们。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心怀善意的人,然后,幸福便好。】   西黛尔盯着电视机中定格的黑白画面,抬手关掉了它。   特鲁迪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惦念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希望他们能成为正直的人。   但事与愿违。   这对双胞胎不仅没有按照她的意愿长大,还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他们把整个小镇的人都屠戮殆尽,全部做成了人体蜡像。   ——他们还待在小镇,继续不停的狩猎无辜路过的旅人。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在一片黑暗的地下室震荡。   西黛尔抿了抿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把手中的笔记本塞到面前抽屉中,合拢抽屉,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右手悄悄摸上了后腰处的枪。   此时,西黛尔心情非但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带着几丝轻松。   ——有人找到这里,不管这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只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都能用他快速寻到贝尔奇所在的位置。   西黛尔想了想,试着晃了晃手电筒,光束波动的同时,她缓慢退向地下室的角落,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沉重的脚步声倏然急促起来。   “咚咚咚——”   那人逼近了,显然,他发现了这里的光源。   “砰。”   那人没有爬梯子,而是直接跳了下来!然而,似乎因为太过急促,他跳下来时,没有站稳,踩着一片滑腻的蜡,身子晃了晃。   但脸上戴着蜡制面具的魁梧男人反应极快,他握住身边的木梯,数秒内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地下室中握着小手电的金发女孩儿,“咻”一声拔出腰间插着的两把雪亮的刀。   西黛尔一眼扫见他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武器,她看着这个男人脸上的蜡像面具,眸光微动,手指依旧按在后腰的武器上,却稍微歇了动枪的心思。   枪中只有三发子弹。   她现在需要率先找到贝尔奇。   “你的哥哥欺骗了你!”   在蜡像面具男扑过来前,她直直看着这个杀人狂提高音量喊道。   蜡像面具男动作微微停顿了几秒,然而下一刻他便继续毫不犹豫举着两把刀朝西黛尔追来。   但只是这些许几秒,西黛尔便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想。   漆黑无光的地下室,只有角落身形纤薄的女孩儿站在雪亮光束中,移动时的尘埃滚动在她周身的光线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动作轻柔地撩起耳边一丝金发,别到耳后。   西黛尔反手把手电筒插进腰后的皮带中,光束直冲着天花板。她双手离开腰间,摆出一个无害的姿势,一脸无辜的举起双手,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奇怪。   “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一边快速朝身后退去,和蜡像面具男绕着铁桌开始了竞走,一边将握在掌心中的东西暴露在光束中。   一个鎏金翡翠耳坠轻飘飘地勾在她的指尖。   “这是特鲁迪女士的遗物……我一直仰慕她,她是一个外表美丽、内心强大的女人,她对艺术的狂热也让我无比向往。”   “我很钦佩她,因此,我千里迢迢赶来她生前居住的小镇,发现了这个地下室。我可以看见鬼,因此,在刚刚——我借用她的遗物,举行了一场通灵仪式,试图见她一面。”   西黛尔一边随口胡诌,一边紧紧盯着蜡像面具男,幽蓝的眼瞳里是满是真挚。   “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你的哥哥文森特,他欺骗了你。”   在西黛尔举起耳坠的时候,蜡像面具男便直勾勾地盯住她的指尖,显然认出来这件东西。   在她夸赞特鲁迪后,面具男肉眼可见地放慢了追逐的速度。   他抬起脸,一片平滑的蜡像覆盖在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脸上,只有眼眶处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看上去可怖极了。   见他放慢速度,只是依旧双手举着那两把雪亮的刀刃,像是蓄势待发的凶残猛兽一样,微微俯身,向纤细柔弱的女孩儿一步步逼近。   西黛尔眼波微动,反而又漾出一个笑。   女孩儿随意的把手放了下来,姿态轻松,似在慢步般,不动声色地拉开和蜡像面具男的距离,幽蓝眼睛直视面具男脸上那两个漆黑窟窿,“特鲁迪女士告诉我,她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好人……但是你的哥哥似乎不这样想,对吗?”   她语调轻柔,好像不知不觉带上某种奇怪的口音,一边和面具男绕着铁桌保持距离,手指有节奏的在周身像水草般轻轻摆动。   “你的哥哥文森特,一直对你很好!从小,你相貌可怖,他不嫌弃你;你受人欺负,他便把他们的猫杀死、耳朵割掉、甚至偷走死人尸体作为报复……”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不是和你说,你们母亲的遗愿是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女孩儿声音含笑,一直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但直到这一句话吐出,蜡像面具男才倏然肉眼可见的绷紧了浑身肌肉,就连身边的空气都似带上几分冰冷杀意。   西黛尔笑容不变,嘴角甚至有扩大的趋向,她依旧雅致的笑着,微微偏头撩了撩头发,眼眸中神色温凉。   她心情愉悦地想。   看,猜对了。   在特鲁迪的日记中,看似记载着,她生下了一对连体双胞胎后,被毁容畸形的那个孩子逐渐心理变态的故事。   然而,真正心理变态、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并不是先天性脸部残疾的弟弟,而是……   那个看似是正常人的哥哥。   描述弟弟时的“他”,和记载哥哥时用的“他”,因为没有写名字,看上去像是记载了一个畸形孩子的变态成长史。   但其实这两个“他”指的并不是同一个孩子。   小镇人们认为的怪物,是畸形弟弟。而母亲特鲁迪在笔记中恐惧的怪物,是那个看似普通的孩子,文森特。   西黛尔在看笔记时,便察觉出异常,但直到蜡像面具男跳下来的那一刻,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   在那本笔记中,特鲁迪前后变化太快了。上一刻,她还在温柔爱抚弟弟,下一天,便立刻因为见到了可怕的一幕,而对弟弟惊惧异常,甚至如同观察怪物般观察起来。   看似正常的转折,却因为笔记详细的记载,让这个转折变得矛盾。   最大的矛盾点,便是在描写前后两个“他”时,特鲁迪明明对弟弟倾注太多心血和关注,不可能因为一晚的经历,便让她对弟弟的情况从了如指掌变成不大详尽。   除非,前后的“他”并不是一个人。   前边的“他”是弟弟,后边的“他”是哥哥。生理残疾的是弟弟,心理有病的是哥哥。   随后,在蜡像面具男跳进洞中,差点儿滑倒时,西黛尔才真正肯定自己的猜想。   虽然被衣物阻隔,看不见他手腕是否有瘢痕。但,这个地下室经常有人打扫,如果是经常来此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梯子下边、地下室中的凝蜡位置所在。   按理说,蜡像面具男在地下室生活了十多年,本来应该很清楚这里的布局,但他跳下时,表现出的模样,却像是多年没有回来一样。   为什么呢?   要么,是他不愿回想在这里居住的记忆,但根据现有线索,不太可能;要么,是有人故意欺骗了他,让他以为这个地方已经不能进入,很大可能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母亲的笔记、光碟等遗物。   才会在西黛尔说出那些话时,哪怕尽力掩饰,也依旧能看出他的震惊的肢体语言。   欺骗他的人选,也只有他那个心理有病的哥哥。   西黛尔暂时还不清楚那个哥哥文森特杀猫、伤人以及偷尸体等等举动的起源,可能是真心为弟弟报复,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理变态。   毕竟都能干出把亲弟弟骗在小镇,陪着他一起杀人、制人尸蜡像这种事儿了,指定不是啥好人。   一直听到这句关于母亲遗愿的话,蜡像面具男才缓缓停下沉重的脚步声,他慢慢直起魁梧的身子,黑漆漆的窟窿幽幽望向西黛尔的方位。   显然,他已经听进去了,并且想知道下一句——或者说,想知道在西黛尔口中,他母亲特鲁迪的遗愿是什么。   看似随和放松、其实一直紧绷着心神的西黛尔在心里松了口气,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在面具男加速冲过来的情况下掏出手枪的手腕也略微放松。   虽然可以击毙蜡像面具男,但杀了他不是现在需要救人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何况女孩儿看似平淡从容,但她的身体状况,只有她自己知道。   全身都像是从冰凉的水中捞起来的海绵一样,透着绵软无力。如果没有枪,西黛尔不确定是否能凭着肉搏闯出去。   和几百磅重的男人比拼力量,本来便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干掉皮脸是因为他的自大、畸形人那一波完全是在赌命,而现在——   连举起枪都要尽量稳住、才能不颤抖的西黛尔幽幽想,当一回神棍也没什么不好。   蜡像面具男可能没有注意,但他确实在一点点对西黛尔放松了警惕,甚至听进了她的话。   因为,从他跳进洞口那一刻开始——   西黛尔便已经在演戏了。   女孩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神色、体态、细微的表情、笑容的弧度、习惯性的小动作,甚至语调、语速和音色都有着缓慢的变化。   她在模仿视频中的女子,从各个角度。慢慢让自己从一个陌生人,变成面前这个杀人狂的母亲,让他在这个熟悉的场地,感受到时隔多年的、母亲一样的亲切的感觉。   然后一点点放松警惕,被她的话带进去。   “其实,”眼见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西黛尔保持住伪装的笑,眼波流转,没有继续顺着特鲁迪遗愿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轻轻道:“我也有一个弟弟。”   她像是陷入回忆般,眸光幽幽,慢声道:“他叫贝尔奇,他是一个弱智。”   西黛尔准备给面前这个蜡像面具男讲一个悲苦的故事,因此,她思索了几秒,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果然一句话就把面具男镇住了。   西黛尔在心底满意地点点头,顺便顾念了下不知身在何处的贝尔奇——   姐姐这不是在骂你,只是为了更快的救出你!   不过,以他那个行事风格……对西黛尔而言,跟弱智也没太多区别。   因此她编起故事来顺口极了,也毫不心虚。   故事的主人公贝尔奇,正仰躺在一个座椅上,他眸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可怜的瘦弱男孩儿全身都被塑胶皮带捆绑在铁椅上,嘴唇被人用强力胶黏在一起,男孩儿用力抿嘴,却怎么也抿不开。   在刚刚,从黑暗树林中突然袭击、把他绑走的男人将他带来了这间屋子,动作十分熟练,黏住嘴唇、捆上铁椅……   一切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看便是个成熟的变态杀人狂了。   贝尔奇被魁壮的男人捆好后,本来已经颇为绝望的做好了遇害的准备,顺便顾念了下不知身在何处的西黛尔——   姐呜呜呜呜呜呜……   幸而,在魁梧壮汉进行下一步举动之前,他似乎从身后的窗户里看见了什么,面色阴沉、拿着枪便走出了门,没再搭理被捆好的贝尔奇。   大概在他看来,这个瘦弱男孩儿已经变成了砧板鱼肉,无需再多加担心。   然而,在他离开后。   贝尔奇本来绝望的心几乎是瞬间死灰复燃。   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无力又努力的挣扎,挣扎了十几秒后,当然没挣脱开,但贝尔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腰被一样冰凉的东西抵住了。   贝尔奇霎时记起,这是在进入旅馆之前,西黛尔塞给他防身的武器。   在之前几番大战中,那些人不是拿着枪,便是超大电锯、直接飙车追尾这种危险度极高的战斗,贝尔奇根本插不进去,也不想插进去。   然而现在——   那个绑他来的男人似乎看轻了他,认为贝尔奇不过是个瘦弱的小鸡仔,甚至连搜身都没有。   他心中一喜,拼尽全力扭动身子,试图把别在腰间口袋的剪刀扭出来。   贝尔奇努力挪动身子,终于,在十几秒后,剪刀露出半截,他尽力抻长手指,一点点摸到了冰凉的剪刀。   说来也怪,在摸到剪刀前,贝尔奇心中只有害怕,但在触碰到武器后,他倏然发现自己心中竟然隐隐涌上一股愤怒。   这该死的破天气,这些该死的旅客,该死的旅馆,该死的杀人魔,还有这个绑架自己的变态……   贝尔奇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给自己壮胆,一边小心勾着剪刀去剪自己身上捆着的塑胶皮带。   “是的,他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想,”西黛尔面容忧郁,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在学校里,他一直被人欺凌,也从来不懂还手……”   “他天性善良,不会骂人,也不会惹是生非,每日,面对别人的嘲笑,都逆来顺受……过的十分悲惨想,经常一身淤青的伤痕。”   贝尔奇已经用剪刀剪断了身上的塑胶皮带,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站起来,觉得身上一阵疼痛,忍不住翻了翻衣袖,发现被捆绑过的地方出现一条条淤青伤痕。   贝尔奇:“……”因为不能说话,他只能在心里对那个该死的绑架犯破口大骂。   一边骂,一边迅速从旁边的桌台上找着东西——他想找一个大型武器,至少能给那绑架犯来一棒槌那种。   他姐说过,遇见事情不要慌!要镇定!   贝尔奇觉得自己现在很镇定,他很满意自己的状态,甚至开始自己夸起了自己。   “他性格胆小,害怕鼠虫,听见大一点的噪音都会瑟瑟发抖……”   贝尔奇在桌柜上找到了一个曲面棒球棍,他满意的握在手心拍了拍,快速从门口跑了出去。 第87章   头发凌乱、身形瘦弱、嘴巴还黏着粘胶的男孩儿一手拎着棒球棍,有些焦躁的想要冲出门,然而在离开前,他顿住了脚步。   贝尔奇在房间内犹豫了几秒,他想起那个绑架他的男人现在还在小镇中,男人手中有枪,体型也十分魁梧。   他这么大刺刺冲出去,跟人形移动标靶有什么区别?   拿着这个棒球棍,也打不过那个男人。   经过数秒思考,贝尔奇这般想着,内心警醒地从房门口退了回来。   他又不是弱智。   贝尔奇得意的想,顺带在心中狠狠夸赞了自己的灵敏和随机应变。他甚至已经联想到,等下看见西黛尔后,该怎样自然而然、不留痕迹的把自己的事迹吹给他姐听。   “他是个可怜的智障,在学校里备受嘲笑和欺凌,也不懂还手和告状。开始时,我很讨厌他,因为我的弟弟是弱智,我也跟着受了许多嘲笑。”   蜡像面具男脸上那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好像幽幽闪了闪。   女孩儿接着讲了下去。   “他很喜欢我,总是跟在我身后。我的父母也不喜欢他,甚至一度抛弃他,但他每次都会偷偷找回来,每次找回家中,他都会带着浑身脏臭,先来找我,但这只能导致我更厌恶他。”   “我讨厌他,所以勒令他不许在学校和我讲话,不许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直到那一天。”   “我无意间返回教室,他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被几个不良混混围在中间殴打。我没有理会,而是装作不认识,从他旁边路过。回家后,他脸上还带着血,嘴角破了皮,还傻乎乎的冲我笑,把死死抱在怀中的盒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想要了很久的一个娃娃,因为价格昂贵,父母一直不给我买,但是他省了半年多的饭钱,给我买下来,想要讨姐姐喜欢。”   这话当然是假的,不管是西黛尔还是贝尔奇的家境,都不可能买不起一个娃娃。   但是西黛尔代入语境,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感动了。   她眸中溢满深情,像是漾出的水光。   “那一刻,我看着被打的满身伤,还一直傻乎乎冲我笑的弟弟,我明白了一件事。他什么都不懂,是个没心没肺的智障,但傻子也有爱的,他爱我——”   “所以后来,”女孩儿轻松的笑了笑,她说:“我把欺负过他的那些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把我的弟弟带在我身边,再也不嫌弃他的痴呆愚钝。”   “学校里,没人再敢欺负他;经过我孜孜不倦的温和教导,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不再结结巴巴的说话、主动去学习……而我刻苦赚钱,终于攒够了一笔钱,带着他去大城市进行康复训练。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弱智了。”   “经过我不懈的努力和日日夜夜的付出,终于治好了弟弟的先天性智力障碍!至少,他现在,已经是旁人眼中的正常人,我们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正在饱受绑架犯的威胁,不知他何时会回来,因而心惊胆颤拎着棒球棍在屋内四处走动查看的贝尔奇:“……”   他默默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地下通道,往里边瞅了一眼,没敢进去。   只是,不知那个绑架他的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贝尔奇原地转了两圈,抓了抓头发,忽然注意到角落一处斑驳墙壁上安折的控制房间电路的电闸。   他想了想,咬咬牙,下定了心思,举起棒球棍朝电闸挥去。   “砰、砰、砰——”   在贝尔奇大力的捶打下,电闸很快被毁坏,伴随着“滋啦”的声响,房间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贝尔奇摸了把揣在怀里的剪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矮身钻了进去。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苟起来!只要那个男人回来,经过这里,到时候,他就能……   贝尔奇选择躲起来的地方,十分狭窄,但好处是,这里也有闪躲的空间,如果不能一击便让绑架犯失去战斗力,也能顺着身后悄悄溜进那个地下通道。   在躲进去前,贝尔奇还不忘去房间里的工具台上瞅了一眼。   没瞅见中意的,只能先把棒球棍和被绑架犯扔到一边的弓箭都拿在手上。   一切处理完后,贝尔奇在一片死寂的漆黑房间中活动,他钻进那个隐蔽的角落,轻轻屏住呼吸。   静静等待回来的绑架犯。   在这时,他还忍不住想念了下西黛尔——   他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说把他给忘了??   不然,怎么现在还没找到他……   先天性智力障碍能不能彻底治好还是个问题,但面前这个杀人魔也没上过几天学,也不和外界接触,一看就不太有文化。   西黛尔说起这些便十分的得心应口。   她和蜡像面具男讲完了这份感天动地姐弟情,讲到后面自己都快信了。   但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给他讲个故事,通过一个故事感化蜡像面具男。   “所以,”西黛尔轻轻凝视面前的魁梧男人,右手举起一个钥匙,晃了晃:“真正的爱一个人,会希望他永远得到幸福……而不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为虚无缥缈的艺术献身。”   “你的母亲,从来都不认为你们没有艺术重要。”   “她的遗愿,也并不是……你的哥哥文森特所告知你——”   男人背后的电视机悄无声息的打开,黑白画面中波动着雪花条纹,只是面容憔悴的女人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等我死后,我的艺术也会随着我的身体一起埋葬……”   “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心怀善意的人……然后,幸福便好。”   蜡像面具男僵硬的转过身子,看向老旧电视机中的母亲。   西黛尔冷眼观察,根据她在日记中得到的信息,特鲁迪一直亲自教导畸形的弟弟,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暴力倾向和变态的趋势,反而是对哥哥忌惮颇多。   如此推断,变态的人是哥哥,而弟弟在母亲的教导下,反而没有这么憎恨这个世界,被外人造成的伤痛也被温柔的母爱抚平,但在他长大成人前,母亲突然得病死了。   母亲给他留下了遗言,这份遗言却因为变态哥哥的私心而被改变。   母亲所期冀的,自己的孩子能拥有幸福的未来。   然而,哥哥却告诉自己畸形的、被世界厌憎、只拥有母亲爱意的弟弟——   【母亲的遗愿,便是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伟大的艺术品。】   【她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要继承母亲的遗志。】   文森特这样说,于是弟弟留在了他身边,两人日复一日、无尽的屠戮着镇中的人和过路旅客,只是为了完成那个变态的艺术品。   ——让这个小镇,变成被尸体蜡像包裹、环绕的地方。   这是哥哥静心雕琢、创造的“艺术品”,也搭上了弟弟的一生。   西黛尔已经悄然走到蜡像面具男身后,他却像是毫无反应般,只是怔怔看着电视机中的女人。   “其实,”西黛尔把一个铜钥匙递到他面前:“特鲁迪女士应该还给你留了一些东西。” 第88章   这把古朴的铜钥匙,被扔进蜡像面具男怀里。   他手忙脚乱接住,小心翼翼捏住钥匙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搞笑,又有些心酸。   西黛尔给他指了下方位,她平静地说:“特鲁迪女士留给你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蜡像面具男捏着钥匙,似乎有些胆怯,但他终于走了上去,俯身摸索着打开了电视机下,桌柜的侧门。   铜钥匙插了进去,扭动几下后,侧门“咯噔”一声弹开。   西黛尔在男人身后,瞥见一柜“礼物。”   这是特鲁迪在过世前,特意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的生日礼物。   “如果按照特鲁迪女士的遗愿,你的哥哥文森特应该在你成年前,每一年的生日都替她递交一份礼物予你。”   “看来,他失约了。”   “嗯……”女孩儿捎带着冰凉笑意的话语,回荡在黑暗空寂的地下室,将这个被人为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展露于男人面前:“你十分敬爱你的哥哥,但看起来,他倒是不太在意你——”   “和你们的母亲特鲁迪女士呢。”   蜡像面具男一直缄默,直到此刻才猛然回头,两个幽深的黑窟窿中似乎泛出愤怒的火焰。但西黛尔心下了然,被这个壮硕的杀人魔充满怒火的瞪视,只是些微勾了勾唇:“你哥哥文森特——真的有把你们当成家人吗?”   “还是说,你只是一件用起来顺手的武器……”   西黛尔清楚蜡像面具男的怒火不是冲她而来,言语间的挑拨愈发明显,几乎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但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再动手。   至少在此刻,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他已经失去了杀人的能力。   至于“借助特鲁迪女士的遗物和她进行沟通”、“我也有个弟弟,他是个智障”一类的话,西黛尔是胡诌,她也没指望蜡像面具男相信。   她只是需要一个话引,引出她真正想慢慢渗透进蜡像面具男心里的东西。   ——那些关于他母亲的一切,才是真正能打动他的东西。   “在知道真相后,”她轻声道,话语中似有怜悯,问:“要不要……去见一见你的哥哥?”   与此同时,西黛尔终于想起来贝尔奇。   ——应该很快便能见到他了。   西黛尔确实很快见到了贝尔奇。   但眼前的一切都和她预想的画面完全不同。   在离开教堂后,西黛尔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小镇中心那一座多层蜡像馆,正泛着亮色的火光,从内而外,一层层在雨水里倾倒、融化的一幕。   她身前的蜡像面具男,也是当年日记中的畸形弟弟,在看见蜡像馆在雨中坍塌、融化的那一刻,似乎在原地有些茫然的伫立了两秒,随后,便如同失控的野兽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不顾生命危险,猛然冲向雨水和火光交错的、这座充满了罪孽和血腥的蜡像馆。   蜡像馆中摆满了人的尸体。   现在,这些尸体随着蜡像馆的坍塌,将一起被埋进蜡堆。   蜡像面具男冲进去,究竟是为了去当面质问自己的哥哥为何要欺骗自己,向他复仇;还是顾念多年情谊,想要去救人……这些悬念,随着男人身影消失在倒下的蜡像馆里,已经无人知晓了。   西黛尔挑了挑眉,心情意外的有些复杂,她幽幽瞥了一眼蜡像馆旁边站着对峙的两个宛如蜡堆里捞出的人,扬起一个笑,笑眯眯和两人打招呼:“好巧,我刚刚还想去找你们呢。”   “这不就见着了。”   贝尔奇惊喜地喊了一声:“姐!”   查理:“……”他面色本便苍白,现下愈发难看,小腿肚开始微微发抖。   两人刚刚从蜡像馆中逃出来,本来在蜡像馆旁对峙,只是还没互相说上几句威胁的话,便看见一个脸上戴着蜡像面具、手持利器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淌着水走了过来。   查理和贝尔奇顿时都有点儿气虚,他俩属于菜鸡互啄的类型,贝尔奇完全靠死撑着面子,拼尽全力用演技营造出不好惹的气场,实际上就是个战五渣;查理虽然杀过人,但他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真打起来也不太行。   在之前的厮杀中,贝尔奇和查理在那个绑架犯男的屋子里也发现了一些线索,得知小镇中的杀人魔有两个,绑架犯男还有个戴着蜡像面具的弟弟。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眼,还没想好要不要一起对付这个杀人魔,就看见杀人魔后边又转出来一个披着黑雨衣的女孩儿。   是西黛尔。   她还和那个杀人魔相处的颇为和睦的模样。   查理:“……”   贝尔奇:“……”   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了一下,不约而同开始思考起西黛尔和杀人魔属性相投、一见如故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蜡像面具男就好像失去了心智一样,猛然冲进了融化的蜡像馆。   蜡像馆中温度太高,哪怕有暴雨压制,温度依旧慢慢融化了整座蜡像馆。   在这种情况下,冲进蜡像馆,几乎等同于自杀。   馆中的人会被融化的蜡黏住、凝结、然后活活闷死。   贝尔奇呆滞了下,双唇抖了抖,下意识喃喃:“不愧是她……”   他和查理拼死拼活、受一身伤才能搞死的杀人魔。   他姐居然直接把杀人魔给乖乖领过来,啥也不说,就能让杀人魔自己奔向火海!   震惊!一个眼神,让变态杀人狂为她而死……   贝尔奇的发散性思维维持了短短数秒,在西黛尔看过来时他迅速而不失礼貌的删掉了脑内小作文。   “姐!”贝尔奇高高兴兴喊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手拿捏着汽车皮带,一手紧紧攥着弓箭,箭矢对准查理。   同样拿着把砍刀的查理面色阴沉,心中发苦,眸光晦涩的看向走过来的女孩儿。   该死,西黛尔怎么在这种时候出现了!   查理心知,现在贝尔奇也出现了,这对姐弟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在拼死一博和跪地求饶中犹豫了一秒。   在犹豫的当口,查理微微偏头,对上近在咫尺的女孩儿苍白幽冷面容,他看见女孩纤长眼睫掀起,露出两颗像是冻在冰湖里的、寒冷刺骨的深蓝眼瞳,查理微微吞了口口水。   ……还、还是求饶好了。   只是查理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金发女孩已经一脚踢了上去。   西黛尔身量看似纤细,但她核心力量很稳,一脚踹在查理腹腔,力度也不小,查理直接被蹬的后退了两步,胸腔一阵酸软。但他还没站稳,西黛尔又继续来了一脚。   照着脸踢的。   查理忍了忍,没敢反抗,直接被掼在了地上。   “哎呀,”金发女孩儿淡淡笑了声,眸光幽冷,一脚踩在他拿着砍刀的手腕上,碾了几下后,把砍刀随意的丢远,不紧不慢地蹲下来,似乎饶有兴致的笑了一声,攥着查理的头发把他脑袋抬起来,另一只手把身侧的贝尔奇揪了过来,抽了根他手中的箭矢,锋利箭头抵住查理神色惊惶的脸,“你现在怎么这么狼狈?”   箭头顺着脸颊划到男人因为紧张而不停滚动的喉结,西黛尔眯了眯眼,忽然笑了笑,声音又轻又柔,还带了几分遗憾:“你之前要拿走皮带时,要是能像现在这样跪下来,求一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便能答应呢。”   “可惜。”   女孩儿不咸不淡的话语却在查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然而一旁捕捉到关键词“皮带”的贝尔奇兴奋凑了上来:“姐,你要皮带吗?我有啊!”   他高兴举起手里的皮带,想让西黛尔看:“你看!这是我从那个绑走我的变态家里找到的。”   说起这些,贝尔奇心中颇为得意,话里话外透露出想要被夸的意图。   西黛尔:“……”   她凉凉看了一眼满身蜡水、浑身脏臭无比的弟弟。   她还在这里威胁人,这玩意儿凑上来,噼里啪啦、兴致高昂的说了一堆话,直接把阴森恐怖的杀人氛围给搞没了。   西黛尔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她想起自己编的那个故事……   ……嗯。   她现在真有种自己是个因为带着智障弟弟生活而头疼的姐姐的错觉。   但能从文森特手里活下来、反杀一波、找到了皮带、还能强撑着跟查理对峙……   这个弟弟吧,若说他傻,有时候求生欲还是蛮强的。   若说他聪明吧,聪明这个词倒也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   西黛尔:……   她沉默了一下,果然发现查理似乎微微松懈了口气。他从突兀的惊惧中缓过来,意识到西黛尔没准备杀人,又恢复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他弱声求饶:“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们……”   贝尔奇说完自己有皮带,本来还满心得意、等待他姐赞许的目光。   他还有一堆话想说,比如——   他是怎么机智的用剪刀挣脱绑架犯的束缚、怎么破坏绑架犯家中的电闸、怎么在工作台中找到适合的皮带……   在躲进缝隙后,贝尔奇试图安静地等待绑架犯,也就是文森特的回来。   但回来的文森特并不只有一个人。   他还拖了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查理,在和文森特的追逐战中,虽然两人都有枪,但介于力量差异和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同,查理最终不敌文森特,被他拖回了家。   回到家后,看见一片漆黑,意识到不对的文森特很快反应过来。   而看见查理被绑后,贝尔奇很快明白他不能在缝隙停留。他趁着黑暗跑进了那条地下通道,发现那条通道竟然连接着一个秘密的房间,秘密房间中燃着用于烧蜡的巨大火炉,还有各种精巧的制作人体蜡像的工具。   在这个秘密房间,贝尔奇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口,他惊慌之下,又躲进了一个缝隙——   他爬进了一套工具设备的底层,贴在地面,感受着空气中炙热的氛围。   文森特发现自己捆好的贝尔奇跑了后,也没有太过恼怒,但他或许担心同样的事情发生,准备先把查理做成蜡像。   他把绑好的查理拖进秘密房间,然而,文森特还没有来得及给查理打麻醉针。   一直苟在房间角落的贝尔奇,怀着忿忿不安和愤怒交杂的心情,默默伸出了自己一直握在怀里的剪刀。   “咔嚓。”   他把文森特的一只脚腕的筋脉剪开了。   这之后,查理自然也抓住时机,奋起脱身,和文森特扭打在一起,在撕打过程中,火炉被不慎碰倒了。   倒下的火炉融化了蜡,文森特房间中的地下通道,通向的那个秘密房间,就是小镇蜡像馆的一部分。   蜡像馆开始融化,查理和贝尔奇在慌乱中逃了出去,然而,失去了一只脚的力量的文森特,只能绝望的倒在他亲手塑造的蜡像馆中。   他曾经用蜡闷死了无数活人,但他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也是死于被蜡封口。 第89章   贝尔奇回忆着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的对他而言,堪称波澜壮阔的一系列惊险情况。   在死里逃生的惊惧过后,竟然还有些隐秘的……爽感?   见西黛尔没搭理他,贝尔奇有些委屈,但在西黛尔冷漠的目光中,他还是果断闭了嘴,乖巧的站在一旁。   西黛尔将目光转到查理身上,上下打量他几眼,手中的箭矢稍稍带上些力,在男人脖颈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但西黛尔也没打断查理。   她掀了掀眼睫,淡淡道:“说下去。”继续编,她挺想知道查理要怎么把自己做过的事圆回去。   刚刚这个人仗着手中有杆枪,趁着贝尔奇被掳走的当隙,浑水摸鱼想威胁她的事,西黛尔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虽然喜欢低调,但也不是受了委屈能忍着的性子。   现在查理落到她手上,西黛尔没什么耐性,手段自然也不太温和。   ——虽然枪本来便是查理的、箭矢也是查理的……   然而,可能扮掼了不良校霸,西黛尔捏着查理的武器,用来指着他本人,非但没有任何羞愧,她甚至还有点儿嫌弃箭矢不够锋利。   □□在和文森特的撕打中,被文森特掰坏了。   此刻,查理只能默默咬了咬牙,压下心中恼恨,抬起笑容谄媚的脸:“我向上帝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发自内心。我从没想过伤害无辜的人,只是急于带着佩内洛普离开这种危险境地,我的未婚妻毕竟是个柔弱的女性……作为丈夫,我要为我家人的安全负责……”   “你在说什么屁话,”在一旁旁听的贝尔奇忍不住搭话拆台:“你未婚妻比你能打多了,我看应该是她担心你才对。”   查理:“……”他恨恨在心中记了贝尔奇一笔。   西黛尔听见了贝尔奇拆台的话。   女孩儿轻轻嗤笑了一声,拿着箭矢的手微抬,从查理颈间移开。细长的箭身在素白的手指间漫不经心的转动,她悠悠把玩了一会儿,歪着头似乎思索了几秒,忽然笑着道:“他说你在骗人,你听见了吗?”   即便没了箭矢抵住致害的威胁,查理也没敢起身。   在他看来,贝尔奇也不太简单。看似随和无害,却能钻进杀人魔老巢、安静等待动手时机……最重要的是,在自己伪装出善意一面,和贝尔奇合力逃出蜡像馆后,查理第一瞬间便变了脸,转身想把手中随便捡的砍刀搁到贝尔奇脖子。   结果他一转身,刀刚抬起来,便看见贝尔奇同时举起手里弓箭,身上糊满蜡的男孩儿目光冷冷,将武器对准他。   看看,这哪里像是一个正常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儿??   至于他那个姐姐……便更不用说了。   能把这个惯会伪装、其实过分凶残的男孩儿驯的服服帖帖,静如鹌鹑。   甚至一个眼神过去,贝尔奇双腿都开始打颤。   查理不知道双腿打颤才是贝尔奇的常态。现在的他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了,没能抢到皮带,他自认又打不过这对姐弟,十分识时务、干脆利落的低头求饶。   现在,查理面对西黛尔像是心情平和的问话,不敢怠慢。他大脑急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面对身前人质疑的合理说法。   然而,没等他回话——   准确来说,是女孩儿根本没给他回话的时间。   西黛尔转了几下手中的箭矢,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查理没有及时回话,也只是不紧不慢笑了一下,稳了稳手中的箭矢。   下一刻,闪着银光的三角箭镞被人狠狠插入查理肩颈处,伴随着查理因为疼痛而溢出的惊呼和谩骂,血色洇湿了雪白内衬,混着雨水很快染遍了男人半边身子。   “操……”   查理拧紧眉头,牙齿紧咬,怒气漫上眼睛,他抬头道:“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可以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们……”   你们不也在这样做?伤害他人,只是为了给自己拼一条活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然而西黛尔没理会他。   女孩儿抬了抬眼睫,眸光幽冷而懒倦,她抽出拧进查理肉里的箭镞,闪烁银光的三角头滴着血,被抵在查理的额头间。   血滴滚落下来,查理甚至看见了自己身体带出的血珠顺着鼻尖滑落。   西黛尔歪歪头,似乎思索了下,又慢慢将箭镞滑到太阳穴的位置。   箭镞冰冷锋利的触感顺着皮肤慢慢移动。   金发少女冲他笑了笑,不含一丝恶意。也不带一点儿感情。   “你继续说啊,”她轻轻道,言语间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愉悦。   然后,她转头问身边的男孩儿:“下一次,从这里刺进去怎么样?”   箭镞正对着查理的太阳穴部位。   贝尔奇:“……?”他有些惊恐加茫然地回视。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他啊?!他、他像是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吗……而且这种说法,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姐弟是什么拥有折磨人癖好的变态杀人狂吧!   查理的身体微微颤抖,在除了家族的杀戮聚会外,他第一次产生了极度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一道响雷炸过,雪亮雷光映出男人煞白的脸色。   “别、别杀我……”他终于撑不住了,瘫软了身子,脱虚般喘了口气,低低道:“我什么都说……”   查理痛苦的紧闭了眼,喉结微动,半晌,男人低声开始诉说自己的真实来历。   “我确实出身于那个在棋牌类游戏经营中,占据顶层的富豪家族。我们家族从二战开始,便以印刷扑克发财,一直到现在,也还在这类游戏经营中赚取着大量财富。但是,因为我家是'游戏'发家,因此,我的家族……有一个传统。”   “每个外来的人,若想加入我们家族,必须玩一个游戏。”   “外来人如果要成为我们家族的成员,在新婚前,他们必须从一个小黑盒子中,抽取一张卡牌。”   “那个黑匣中,装着几十张卡牌。每张卡牌,对应着一种游戏。”   “卡牌中游戏的内容,有好有坏。但只要完成游戏,他们便能正在加入我的家族,成为我们的一员。”   “而我的妻子佩内洛普,在结婚前,抽中了黑匣内最坏的一张牌。”   “——捉迷藏。”   查理自嘲般笑了一声,他缓慢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了眼西黛尔和贝尔奇,“这个游戏,是让外来者,在我家的老宅中和家族所有成员玩一场捉迷藏。”   “时限,是从今夜零点,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前。”   “在这段时间内,佩内洛普必须在老宅中躲藏,而我家中的所有人都会出动,去寻找躲藏起来的人……”   他沉默了。   半晌,才道:“然后,如果佩内洛普被找到,他们会把她作为给恶魔的祭品,杀死她。”   “那如果时限过了,佩内洛普没有被找到呢?”   查理眯了眯眼,摇摇头:“谁也不知道,时限过了会怎样。”   “因为以往抽到这张卡牌的人,都死在我和我的家族成员手中。”   贝尔奇忍不住道:“你们家族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传统?”   查理道:“据说,我的曾爷爷曾经只是个水手,他是在一次出海时,遇见了一位神秘的先生。和那个神秘的勒贝尔先生打赌后,我曾爷爷赢了,于是勒贝尔先生送了我曾爷爷一个黑匣,说黑匣可以保护我家的财富运势。”   “自从之后,我曾爷爷一路顺风顺水,直接白手起家,积累到现在,我们家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财富。”   “但代价是,我们必须永世向他保证。”   “每个新成员,都必须经过勒贝尔先生的准许,才能加入我们家族,享受他给予的财富。”   “所以,每个外来人,都必须经过黑匣抽卡,抽出好牌的人,便能顺利加入。抽出坏牌,便只能被献祭,作为勒贝尔先生庇护我们家族的报酬。”   “而坏牌,”他苦笑了声,“便只有'捉迷藏'那一张。”   西黛尔:“……”她沉默了。   听起来,佩内洛普的运气还真惨。在嫁入豪门的前一刻,却抽出了几十张牌里唯一一张坏牌。   “我的家族成员会杀死佩内洛普,”查理痛苦的闭了闭眼,“但我发誓,我爱她,我不能接受失去她的人生……”   “我原本不想与她结婚,但佩内洛普不能接受,没有名分和我生活一辈子。所以,我只能将这件事告诉她,并且在家族那边努力了一番,提前了一天抽卡。”   “谁知,她抽到了捉迷藏。”   贝尔奇又没忍住:“你和你家人是没接受过教育吗?你不觉得这种恶魔庇护运势的老古董说辞很可笑吗?!”   虽然从不听课,但依然认认真真上了十来年学校的贝尔奇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疑问。   他不能相信一个在美国富豪榜能排上名号的大财阀居然会相信这种荒谬可笑的言论。   西黛尔瞥了他一眼,贝尔奇立马噤声。   查理冷笑两声:“我也不信这种荒唐的言辞,虽然他们整天都说不能违抗勒贝尔先生,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但世界上不可能有恶魔存在!”   “但我家人不会相信,”他叹了口气,“而且,不瞒你们,我……也曾参与过这种屠杀活动,我家族几十口人,总有不幸的倒霉蛋抽到坏牌。”   只是现在,受害者变成了他妻子,利益牵扯到自己身上,查理便不能接受罢了。   在之前的屠杀夜中,其实,他还挺享受。   但这种话自然不可能说出口,查理咳了两声,道:“我本来是想去买一个和佩内洛普身形、发色都相似的女孩。在黑市上,很轻松便能找到符合的人——”   他不敢再隐瞒,干涩地说:“我砸了很多钱,卖方很快为我找到条件符合的女孩。只是交易地点在偏僻的乡镇。我避开家族众人的视线,骗他们说是带着佩内洛普出去最后的约会,其实是和她一起来接人……”   “我准备将那个女孩弄死,然后让佩内洛普和她换衣服,在零点前,我能回到老宅,布置好场景……在捉迷藏时,家中的监控设备都要关闭,这也为我创造了时机。我可以把女孩的脸弄毁容,然后将她的尸体挂在天花板、或者吊扇——总之任何一个可以挂的角落,事先设计好机关,破坏电闸……”   “在黑暗里,我完全可以伪装出佩内洛普被人射杀、摔下楼梯、脸部损毁的现场。”   “但你没有接到人贩子手中的女孩儿。”西黛尔倏然开口。   查理愣住,数秒后,他点了点头,有些惊奇的说:“我确实没有接到人贩子手里的货。”   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小镇上,暴雨便已经越下越大,泥石把前进的路堵住了,查理和佩内洛普只能往回赶,看能不能在市区找到合适的女孩……但是没想到,回去的路也被堵住了。   查理解释完,贝尔奇懵住了。   既然如此,那……他车后备箱中的女孩,是从哪里来的? 第90章   西黛尔倒是没有太多惊奇。   在查理说出“人口贩卖”后,她便多少猜到一二。西黛尔和那个女人近距离接触过,一眼便能看出她不是被贩卖后的惊恐,大概是个无意路过旅馆,结果被皮脸一家人祸害的无辜路人。   果然,查理吸了口气,道:“我确实没能去见人贩子,自然也没能接到替代品。”   “但在返途的路程中,我们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形容狼狈,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还粘着血迹,一个人走在暴雨中。我见她没有同伴、神情恍惚,便下了车,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跟我求救,不停重复'那里有个恶魔'……我当时见她和佩内洛普差不多高,头发颜色不同,等我回去买瓶染发剂,也能打扮的和佩内洛普差不多。”   “所以我把她带到了车上,她上了车,和我重复'那里有个恶魔',告诉我不要靠近那个旅馆,但她还没说完,我便和佩内洛普一起把她勒晕了过去,用事先准备的工具,捆好后放进了后备箱。”   “谁知,车开出去没多远,我们便得知,前方的路也堵住了。”   经过未知女人的提醒,查理和佩内洛普两人,从一开始便得知旅馆内有危险。   因此,他们原本等在被泥石堆积的那个路口。但过了许久,道路依然没有疏通,暴雨冲刷下,附近会有坍塌危险。   无奈之下,查理只能和佩内洛普两人只能折返。他们带着后备车厢中被打晕的女人,原路返回,最终决定在旅馆暂时歇息。   等到道路通顺,便立刻离开。   在旅馆时,查理表现出高傲暴躁的富二代人设,也是为了让其他人放松对他们夫妻二人的警惕,能更好观察他人,让自己夫妻二人安全离开旅馆。   他并不是真的冒失莽撞,一切都是隐藏着自己真实面孔的伪装。   一直到现在,在这种境地,查理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把一切向面前的女孩儿托盘而出。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   查理苦笑一声,“我确实不信家族中的传统,我认为这个东西简直……就是一摊狗屎。虽然我也曾参与其中,但在佩内洛普抽中必死的牌后,我只想先让她逃过这次屠杀,用和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糊弄过去。然后,在献祭仪式结束后,告诉我的家人——这种荒谬可笑的传统,都是假的……”   “现在,我无法说服他们。”查理叹了口气:“所以,我便想着用事实让他们相信——”   “哪怕破坏了'与勒贝尔先生的约定',也不会有任何糟糕的事情发生。”   “所谓的与恶魔的交易是假、勒贝尔先生也是假……他们完全没必要再执著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即便那是我曾爷爷留下的家规,但是时代变了,大家都知道恶魔是不存在的,没必要再因此牺牲新人的性命。”   贝尔奇这才理解的点点头,忍不住道:“对啊,这种老套的三流小说里的魔幻剧情,你们家族居然也能相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查理继续解释道:“我之前是有想过,对你们下手——尤其是西黛尔。”   他说:“当时,在旅馆,我想把那个女人扔回车上,他们都没人阻止,只有你……”   只有西黛尔站了出来,按住他的手,挡在门口。   “我看出来了,”查理低声说:“你肯定不会让我如愿,把那个女人装回车厢。说不定——你也看出来了,那个女人是被我绑到车上的,所以你才会出来阻止我。”   西黛尔听着查理的话,思绪飘忽了下。她确实看出来了,那女人一看便是个被皮脸一家子杀人狂逼疯的可怜人,在从查理后备箱中拿到武器后,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逃跑,而是返回这个被她称作“那里有个恶魔”的旅馆,偷偷杀死了旅馆中的数人,便能看出。   她已经快被自己经历的一切逼疯了。   但在这之前,她只是个无辜路过的人,即使是被无名女尸迷惑心智,砸伤了西黛尔,西黛尔也没多大心思和她计较。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如愿带走那个女人,”查理苦涩的说:“所以,在只有我们三人进入这个废弃小镇时,我便想着——”   “既然你必定会成为我的阻碍,不如,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你死了,就没人会阻止我,我可以把你和那个女人都带走,哪个合适就用哪个的尸体——”   “我必须要救佩内洛普,为此,牺牲掉别的一切都无所谓。”   “你……”贝尔奇越听越气,他忍不住上前唾骂了一声:“你这人有病吧?你愿意为她牺牲一切,那你怎么不去为她而死,而是让别的无辜者死??”   查理神色黯淡,“我还想和佩内洛普一起生活……而且,我死了也没用……”   贝尔奇还想再骂两句人渣。   西黛尔忽然问:“那个警察还活着吗?”   查理愣了下,“我、我不知道……”   贝尔奇也一愣,忽然听见西黛尔淡淡吩咐:“去把他手机搜出来。”   贝尔奇没明白,这两人的话题怎么忽然跳转到警察约翰身上了。但仍旧乖巧的走了上去,在被箭矢抵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查理身上翻出来他的手机。   西黛尔示意:“打开。”   对查理说的。   查理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解锁了手机,贝尔奇小步回到西黛尔身边,把手机递给她。   西黛尔没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果然看见查理给佩内洛普发的消息,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在十分钟前。   查理既然认为她是阻碍,想对她下杀手,那他也没道理放过那个警察。   否则,只要警察事后上报给警局,一阵侦查过后,他做的事情未免处于极大的败露风险当中。   在进入小镇后,查理偷偷给佩内洛普交代——   “处理掉约翰。”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根本无法解决掉西黛尔。哪怕他演技精湛,甚至准备了各种阴险的招数和套路,试图引女孩儿上钩,但结果……显而易见。   西黛尔没说话,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会儿查理,在查理和贝尔奇看来,恶魔都是不存在的,所谓的“和勒贝尔先生的约定”只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封建传统。   但西黛尔知道——恶魔很可能真的存在。   她想了想,忽而俯身,贴近了查理的脸颊。   女孩儿苍白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她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慢慢道:“我不会杀人。”   冰冷的吐息萦绕在男人脸侧。   查理冷飕飕打了个寒噤,听见西黛尔继续、像是说悄悄话般和他小声“商议”:“我确实不会让你带走那个活人,但是——”   “还有一具尸体,你可以用。”   查理愣住,下一刻,他想起什么,幽幽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   那具无名女尸。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破坏别人婚礼的恶霸。”   金发女孩儿像是被逗笑了,她轻轻的笑了一下,笑声像是十分亲昵,细听下去却没什么感情。   “不过首先,你要证明你没有说谎。”   她拍了拍查理的脸,像是拍一只宠物狗一样顺手,然后扯住他的衣襟,话语间透露出随意:“该走了。”   回到科姆停车的位置。   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不过探了个头儿,便看见两三米开外的人。   ——她的新郎丈夫被人压着跪倒在地上,半边身子被血染红,雨水混着混浊的蜡水一同冲刷而下,在泥泞小路上朝着自己的方向流来。   佩内洛普:“……”   她看见西黛尔一手压在查理肩头,另一手转了转一只箭矢,转了几圈,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佩内洛普小姐,”西黛尔眼光瞥见货车车厢里倒在一旁,不知生死的警察,幽幽叹了口气,“你的这位丈夫可不太本分。”   “你是不是要为他解释一番?”   佩内洛普咬了咬唇,眉头紧蹙,沉默地望向查理,似乎在纠结什么。   “当然,”西黛尔无比真诚地看着她,幽蓝眼眸里似乎沁出甜蜜的光,她笑眯眯道:“你若是——”   “若是才发现他是个变态,从现在开始,离开查理的身边,到我身边来……”   “不用解释了,我也能信任你——”   查理:“……?”   这怎么跟他想象的剧本不一样?对他逼问便算了,怎么还勾引他老婆??   他内心惊怒交加,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愤怒的,最重要的是,在西黛尔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后,查理隔着重重雨幕,清晰的看见——   佩内洛普她望了望自己,又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女孩儿。   似乎短暂的犹豫了一下。   查理:“……”   数秒后,佩内洛普看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查理,又看了看西黛尔,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喜欢你,亲爱的西黛尔——”   “但很抱歉,我已经结婚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家庭。”   语气中还含了几分遗憾。   查理:“……”他无fuck说。   西黛尔也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亲昵:“好吧。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贝尔奇适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佩内洛普。   佩内洛普瞥了眼车厢中的弩,没有去拿,而是举了举空荡荡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性。   她讲述完和查理说辞一致的故事,不过花了数分钟时间,西黛尔像是认可般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秒,她手中的箭矢忽然又插进了查理的身体中,激起一阵血花。   “你和你丈夫遍的故事很精彩。”   女孩儿眸光幽冷,像是认真又像是敷衍地“夸”了一句,“不过……”   “我和你丈夫说过,不要对我说谎,否则——”   “说的谎话中多一个词,他身上便能多一个窟窿。” 第91章   “你!”   佩内洛普在查理受伤的那一刻便忍不住了,她面色微变,脸上满是怒容,提起裙子踩上了车框,然而又想起来什么般,她美丽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压住怒气冷笑一声。   她说:“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编不出来什么故事,你若是不信,那就把他杀了吧。”   西黛尔盯了她几秒,忽然收起手中的动作,苍白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   “那真抱歉,看来是我冤枉了你们。”她没什么诚意的叹息了一声,拔出插在查理肩颈中的箭镞。   ……   片刻后,货车重新启动,贝尔奇把钥匙插进去,小心翼翼调转了车头,慢慢向小镇相反的方向开去。   ——在几分钟前,他根据西黛尔的吩咐,举着手电,从货车旁的林子里钻进去,竟然真的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找到了货车的钥匙。   是科姆留给他们的钥匙。   他开着货车,淌过一路血泥混合的水,向小镇外的世界冲去。   “对了,姐。”贝尔奇开出去几米,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不用等科姆吗?”   还这样直接把人家的车子开走。   “不用。”西黛尔一边注意着被捆起来的查理夫妇,一边随口回到:“钥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在蜡像馆融化以后,科姆才悄悄返回货车旁的树林,把货车钥匙留在了里面。   其实,这座废弃的小镇里。   当年,居住在此的特鲁迪夫妇,还有一个孩子。   西黛尔想起起自己在教堂中发现的那个地下室。   在进入卧室后,她在双人床的另外一边,看见了三张小床。   虽然日记和影像中都没有记载,但……   如果没有多出来的那一个孩子,是谁在数十年的时间,一直为特鲁迪的家庭拍摄那些影片?   根据西黛尔的推算,那对双胞胎兄弟应该还有一个大哥。   在特鲁迪死后,她的丈夫辛克莱医生不久也郁郁而终。   但他们夫妇死时,双胞胎兄弟也不过十来岁的年龄,如果没有一个成年人照顾,辛克莱医生大概会在逝世前,为两人找好监护人。   ……至于那个成年人是谁?   货车一路摇摇晃晃,驶向外面的世界,西黛尔看了眼车厢后,视线愈发偏远的小镇,似乎在一闪而过的黑色丛林中,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似乎抬起手,朝她招了招,一笑便咧开一嘴豁牙。   西黛尔平静的垂下眼睫,她脚边躺着约翰,约翰似乎只晕了过去,他的生命体征还十分稳定,西黛尔便也没太注意他,只是不时瞥一眼被捆住的查理夫妇,以防他们有什么小动作。   瘦弱的小男孩儿跌跌撞撞跑进旅馆。   旅馆的门被他撞开,小男孩也顾不上关闭。风雨瓢泼吹了进来,他浑身又冷又湿,发着抖走了进来,先是看见角落里紧闭双眼的伊娃。   “舅妈——”   他满面惊惶,大喊了一声,扑了过去,摇了女人两下,见女人没醒,赶紧放下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向旅馆的里屋内跑去。   “舅舅!外祖母!!”   屋内传来小男孩儿惊恐的尖叫声,他看见了满地鲜血和躺倒的尸体。   他摇摇这具尸体,又晃晃那具,没人回应他。   空荡荡的旅馆内只有小男孩儿稚嫩的嗓音回荡,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哭腔。   他在里屋待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茫然无措的站在旅馆大厅,呆呆看着唯一还活着的伊娃,嘴唇开始因寒冷而微微发抖。   “喂?”   小男孩儿失魂落魄的站在旅馆中,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呼唤。   他有些迟缓地转过头,看见从门外暴雨中走进来的人。   披着件黑色雨衣的金发女孩儿看着他,她的脚步似乎顿了顿,走了过来。   西黛尔微微低头,看向身下瘦弱不堪、似乎还在怯怯发抖,只有一双眼睛大的惊人的小男孩,沉默了几秒。   这是之前那个窗外拼命提醒他们逃走的小孩子。   她伸手揉了揉小男孩儿湿漉漉的发顶,轻声问他:“你要跟我离开吗?”   小男孩瑟缩了下,睁大眼睛问:“去哪儿?”   “回家。”   “呜哇哇哇哇……”婴孩的哭声,从旅馆里屋响起。   西黛尔站直身子,从外边看去,只能透过门扉的一丝缝隙,看见里面昏黄的灯光。   道路终于通了。   在得知道路通顺的那一刻,查理和佩内洛普夫妇二人,趁着警察还没有赶来现场,急忙带着车后备箱中的无名女尸,将修好后的车子开往他们结婚的场所——   那座用于猎杀和举行献祭仪式的老宅。   对于查理而言,杀人或许有些难度,还要小心掩盖证据。但只是偷走一件证物——   即便被警方发现,以他家族的势力也完全可以摆平。   因此,他现在的心情——不仅毫无紧迫,反而十分激动。 第92章   查理不仅毫不紧张,还有点儿激动。   在有着蜡像馆的小镇上,离开前,西黛尔没忘特意让贝尔奇从文森特兄弟家多翻了条适合的皮带。   查理修好了汽车,他载着后车厢里的女尸,开着车碾过一路混着沙石的雨水。   在听见修路工人的呵止时,他不仅没有因为工人们的呵止而停车,反而心一狠,踩下油门加速冲过道路。   一直开到霓虹灯光闪烁的城市,他寻了个没有监控的角落,停下。   夫妇二人快速的把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女尸抬到车前座,为她穿上婚纱、染好头发。   查理拆开白色塑料薄膜,看见女尸苍白的皮肤时。他想起在旅馆时,女尸鼻腔中曾爬出那两只绿头苍蝇,心中一阵恶寒,连给女尸染发的动作也不由加快。   希望等他肢解这具女尸时,她身体里不会飞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妻子按照原计划,隐匿于城市。查理满意地点点头,心潮彭拜地载着“装扮”好了的女尸,向老宅方向驶去。   今天,他家族中封建落后的传统,就要由他亲手打破了!   以后,家中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这种荒谬的游戏牺牲了。   想起这件事,查理深觉自己肩负重任,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此刻,他的心中依旧升起庄重的使命感,仿若自己正在做一件利己利人的好事。   ……   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   仿佛上天都在帮助他——   查理対着躺在冰冷的铁台上、面容血肉模糊的女尸举起匕首时,心中充满喜悦。   看,这一切落后的习俗,都将被他终结。   查理决定等献祭仪式完成后,再亲口告诉自己的家人们,这只是一个路边捡来的无名尸体,真正的佩内洛普还活着。   他握紧匕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的紧张,狠狠刺了下去。   “咯吱——”匕首刺进了女尸的喉咙中。   “哗啦——”整个大厅的灯管忽然破碎。   血腥味弥漫出来,十分的新鲜。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直直溅射到查理脸上,他一个手抖,匕首“咔擦”一声落到地上。   查理狼狈的退后两步,抹了把脸上的血,忽然想起一件事。   只有活人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但这具女尸,明明早便死了啊……   他有些惊恐的张了张嘴,听见耳边传来家族成员们的尖叫声和不满的抱怨。   “该死的,今天的电路检修是谁在负责?管家,给我打电话,告诉他被解聘了!”   “天哪,献祭时怎么发生了这种糟糕的事情……快去拿烛台来呀,献祭仪式还没结束呢。”   在一众嘈杂的叫嚷中,离女尸最近的查理却忽然听见细微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动。   “咯吱——咯吱——”   查理咽了口口水,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献祭用的铁床上传来的细微声响,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反而增加了恐惧感。   查理双腿微微颤抖,他咬咬牙,大喝了一声:“都闭嘴!”   一边喊,一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电筒。   室内有了光源,然而这一刻,大厅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震惊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天哪……”   有人喃喃自语了一句。   大厅中鲜血四溢,那具安静躺在铁床上的女尸——   她雪白的身体上,从下巴开始,一直到胸腹……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割开,雪白的皮肤如蛇皮般褪了下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血水滴滴答答,从铁床淌到大厅的地板上。   场面令人惊骇,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去。   女尸的皮肤从前胸开始,像是被割下来一样,软趴趴敞开。一眼看去,暗红的人皮上,竟然有着无数道黑色三角星一样的宗教图案。   竟然有人率先把女尸的人皮割开,在里面画上无数的宗教图案!   “这、这是……”有人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   这些人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有点儿眼熟??   但他们来不及细想,变故突生。   “呃……呃救……”   查理抽搐了一下,面容扭曲的捂住自己的脖子,手机摔落到了地上,他痛苦的向其他人伸出手,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噗嗤。”   像是气球被戳破的声音,鲜血“噗”一声从他捂住脖子的手指间喷涌而出。   “啊啊……”   男人声音嘶哑,他跪倒在地上,白色里衫也浸染上鲜血。   “噗嗤。”   声音还在继续,这一次,像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他的衣衫肉眼可见的被鲜血浸透,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拧住了他的人皮,把这个男人的人皮活生生从他□□上撕扯下来。   薄薄的一层肉色人皮从他身上剥离。   “呃啊啊啊啊嘶嘶嘶——”   因为喉咙破了个洞,查理甚至叫不出来,只能痛苦的发出嘶哑的气流声。   他的脸上也开始裂开一条条细小的□□。   他像是一条鲜红的肉虫,滚在满地腥锈味儿的液体里。   扭曲着又挣扎了十几秒,查理的血流尽了,他终于在无限的痛苦中死去。   在查理死去后,铁床上的女尸忽然有了动静。   查理的人皮被剖开,而她雪白身体上的人皮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缝上,等到查理死的那一刻,女尸身上再也没有了伤痕。   其他人无比惊骇,他们慌乱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只是过了数秒,忽然有人发出惊惧的叫声,:“那个女尸不是佩内洛普!查理他调换了人!我们的献祭仪式……”   “失败了。”   反应过来的人群发出阵阵惊恐和绝望的嚎叫。   “怎么会这样……”   “这个该死的不肖子孙!!”   “尊敬的勒贝尔先生,请您大发慈悲,原谅我们的不敬吧……”   “快去把佩内洛普找出来!用查理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可是,”一个老妇人哆嗦着嘴唇,她说:“献祭已经进行了。”   “查理他究竟给勒贝尔先生献祭了一个什么东西?”   准确来说,查理究竟带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回家?!   一群人看着献祭仪式的铁床上,那个躺在淋漓鲜血中,雪白的身体却完好无损、连毁容的面部都重新长出了肉芽,恢复了美丽面容的女尸。   “我、我想起来了——”   有个人忽然满是惊惶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她身上那个图案……”   那个宗教仪式的图案!明明就是……   然而,这个人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砰。”   他炸成了一团血花。   【献祭xx】   【沃特家族违背了和勒贝尔先生的约定。】   所有人,都会受到来自勒贝尔先生的惩罚。   壁炉忽然自动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大厅,也照出满室人间炼狱的惨案。   血沫横飞,一个个人接连死去,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   在壁炉前的真皮椅上,火光中,隐约映照出一个穿着立领衬衫和棕色毛呢马甲、拄着根手拐的老人。   老人便是勒贝尔先生。   祂坐在椅子上,祂陷入了沉思。   是啊,老友的孙子,到底给祂献祭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当年,能在赌约上赢了恶魔的老友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弱智的后代?!   本来,献祭失败,只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便罢了。然而,出乎意料,这份献祭失败了,又没有完全失败——   因为这个祭品,竟然还是个老熟人。   十七世纪下半叶,欧洲的一个小城中,某个宗教的狂热信徒,用一个无辜的活人,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献祭仪式。   他们将用来献祭的女人用束腰带绑好,束腰带把她的腰间肋骨勒变形。   女人被强迫了吃下写满献祭话语的绢布、罂粟、沙子。   女人的脚踝和手腕都被打断,粉碎性骨折。   女人的舌头被割掉,防止她说出不敬之言。   女人的女性器官被破坏、皮肉分离,有人在她的皮肤里刻上献祭图案。   狂热的信教徒们试图用献祭招来恶魔。   但他们失败了。   只留下一具充满邪恶力量和怨念的女尸。   因为邪恶力量的加持,女尸没有死,却也不是活着的状态。此后几百年,她的尸体在世界各地辗转,强烈的怨念使她杀死每一个遇见她的人,让别人也品尝自己曾经经历的痛苦。   谁能想到,这样一具失去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竟然还拥有自己的意识呢?   当你以为她已经死亡,从而放下警惕、无所拘束时,她却正透过自己睁开的、冰冷的双眼,无声俯视着你。   直到她被查理带回老宅。   火光中,勒贝尔先生幽幽叹了口气。   在祂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当年被给予沃特家族的黑匣,黑匣正面印着一个神秘的宗教图案。   这个图案,和女尸皮肉间被印刻上去的图案,一模一样、分毫无差。   因为新鲜血肉的滋润,女尸的脚趾轻轻动了一下。   只要有了足够的血肉,女尸可以将伤痕全部转移到活人身上。   然后,让自己苏醒,真正拥有“人”的呼吸。   火光前的老先生:“。”   几百年前,这个人成了自己的祭品。但因为疏忽,祂早便忘了这件事,让她成了被怨念包裹的活尸。   几百年后,已经算是邪恶生物的她又成了自己的祭品。   ——该如何面対因为疏忽而被自己遗忘了几百年的祭品。   恶魔第一次有了一丁半点儿、小到看不见的心虚。   要不干脆把这玩意儿带在身边吧?总让自己的祭品在世界上到处流浪,也显得自己很没身份的模样……   西黛尔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查理和他的家人,都已经炸成了肉沫。   包括躲藏起来的佩内洛普,也没能幸免。   现在,检修完汽车的贝尔奇坐上了驾驶座。   约翰已经醒了,他还在试图寻找自己负责带走的物证“女尸”去哪儿了。   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   警察也还没有赶到现场,最终,他只能先跟着坐上西黛尔的车。   贝尔奇手臂微微发抖,终于脱离了危险的境地,没有各种变态杀人狂、不需要时刻提起警惕,注意生命安全……   从高度戒备的情况中脱离,他才感到身体的脱力。   “你还有力气开车吗?”不行就换她来。   听见女孩儿的询问,贝尔奇支起身子,摆了摆手:“姐你放心。”   车子很快上路,灯光像消融的雪照进茫茫黑暗。   西黛尔已经脱了身上的雨衣,虽然衣襟还是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但身在车内,已经暖和不少。   小男孩儿裹着一件毛绒绒的披肩,整个人都蜷在温暖绒毛里。西黛尔怕自己身上的水汽冻着了婴孩,便把她从旅馆里屋找到的,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婴孩,裹着毯子让男孩儿抱着。   除了这两个孩子,车上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被查理绑来的女人,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旅馆,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能赶到。   西黛尔想了想,干脆亲自动手把她捆好,扔进了车后备箱,准备一起带出去。   约翰一直怔怔望着车窗外。   车窗外一片漆黑,大雨的倾势却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人们心中的暴雨,便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停歇了。   车子驶向城市,穿过了被泥石堵塞的道路。很快,西黛尔接到了警察通知,在约翰帮忙作证下,她和贝尔奇没花太多时间便从警局脱身。   警察很快出动,他们约翰带路下,从旅馆、森林中的弯道和废弃的蜡像小镇发现了三起惊人的案件。   “老实说,这些案件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轰动美国日报。”   一个警察惊叹道。   侦破了的多起案件中——   第一件是旅馆杀人案。皮脸一家人生活在废弃小镇,他们一家人都是变态杀人魔,其中皮脸身为面部畸形的人,喜欢把路过的旅客身上的皮剥下来,做成□□、人皮头套等等,戴在自己身上。   他的父母兄弟也助纣为虐,一起虐杀过路的无辜人士。   被查理半路绑架的女孩叫艾琳。她本来是和朋友一起去墨西哥听演唱会,谁知途径这个小镇,却遭遇了一堆变态杀人魔。她的朋友都死在小镇中,只有艾琳逃了出来。   艾琳惊慌失措、不择出路的逃跑,却无意中碰上正好想给自己妻子找替死鬼的查理。查理伪装成好人,将她骗上车,却伙同妻子一起将艾琳打晕。   然而查理遇见路途阻塞,无奈之下,停车旅馆,却给了艾琳逃跑的机会。在查理车后备箱醒来的艾琳,借用后备箱中的一堆狩猎工具,解开束缚,逃了出去,还顺便带走了查理唯一一支消音手枪。   她逃出去后,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遍地杀人魔的小镇。   艾琳崩溃了。然而崩溃之后,她做了一件十分疯狂的事——   既然注定逃不出去,不如和这些变态人渣拼死一博!   她拿了手枪,悄悄从旅馆后边潜入,躲进房间的衣柜中,第一个杀死的便是老妇人、然后是伊娃的丈夫……杀了两人后,她想起小镇内的皮脸,拿着枪走入小镇。   而杜克警察和马尔科姆在伊娃的引导下,也进入小镇。   马尔科姆精神病发作,半路直接対警察下了杀手,之后,可能是因为女尸制造环境的缘故——   马尔科姆和艾琳打了起来。   艾琳的枪在打斗中,子弹耗尽。但她在快被马尔科姆掐死之前,西黛尔出现救了她,再之后的事情,她不用讲,西黛尔也清楚。   在医院的病床上清醒过来后的女孩儿,先是稀里哗啦哭了好一阵,才抬起通红的眼眶和西黛尔道谢。   “谢谢你把我带出那个旅馆。”艾琳有些无措的看着西黛尔,看着她头上发间贴着的创可贴,极其愧疚的道歉:“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砸你……可能是我太害怕了,出现了幻觉……真的非常抱歉……我会尽我所能弥补你的。”   额间的伤口本来也不算重,西黛尔也没太在意,但艾琳执意要留下联系方式,为了以后方便弥补道歉,两人最终还是加了好友。   警察在皮脸一家居住的小镇的地下室,发现了艾琳朋友们的尸体,以及许多无辜被害的死者。   那两个从旅馆中被带出来的小孩儿,也是皮脸一家人从路过的旅客手中抢走的孩子,他们并没有生育孩子。   经过警方DNA対比,小婴孩已经找到了父母,他的父母尚且健在,得知孩子的消息后,隔着电话痛哭流泣,表示立马会动身前来。   这対父母还想対西黛尔表达深切的道谢,但西黛尔以头疼为由,说了几句话便开溜了。   她实在不想——   把刚刚在艾琳那边儿经历的,整整几十分钟的接受感谢的流程,再来一遍。   大一点儿的男孩儿暂时没有找到亲人,被警方送去了当地的爱心福利院。   在送他离开时,小男孩儿还裹着西黛尔那条毛绒绒的披肩,瘦尖的小脸蛋上,两只眼睛大的出奇,一闪一闪,看着颇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姐姐……”小男孩儿最后依依不舍的离开,还不忘和西黛尔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西黛尔:“……”   又不是生离死别,她有些好笑地揉揉小男孩儿的脑袋。   “我和院长留了联系方式,我们可以视频见面。”她说:“等你长大了,也可以来找姐姐玩。”   送走了身边一堆杂七杂八,在回家路上捡到的人,西黛尔才略微松了口气。   対她而言,交际也很累,她现在只想回家躺平。   警方侦查的第二起案件,是弯道杀人案。   那片森林的弯道,已经许多年没人走过。谁也不知,什么时候,森林中居然居住了一堆因为近亲相姦而畸形的种族。   虽然他们只有几个人,都在之前和西黛尔他们的“弯道屠杀”中死亡,但是警察找到这些畸形人的住处,发现他们不仅屠杀了无数过路人,还将那些人的尸体当成食物,吃了下去。   第三起案件,是小镇的蜡像馆事件。   蜡像馆虽然已经坍塌,但小镇的各处都有蜡像的踪迹。   经过化学检测,那些蜡像年份不一、有新有旧,但无一例外,都是用人的尸体制作而成。   小镇上的尸体,粗略估计,至少有百具往上——   这种案件的性质极其恶劣,一查便牵扯出一连串儿的陈年旧案。   西黛尔离开前,从蜡像小镇赶回来的约翰又来见了她一次。   约翰先是告诉了她关于马尔科姆的情报:“他是个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之前便有过危险行为的记录,不过因为一直没有伤人事件,所以也没有被检测他精神状况的精神科医生划分进危险等级,但是——”   “谁也没想到,他一暴动,是如此严重的下场。”   直接杀死了两位警察。   西黛尔忍不住,在心里幽幽腹诽了一句。   ——只是看马尔科姆那个体型,都不能把他归咎为毫无威胁的档次吧?   何况他还是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她不免又想起了多年前看到过的那则新闻。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法院决定给予重度危险的精神病杀人者迈克尔迈尔斯申辩的机会。】   然后那个杀人魔便在离开精神病院的那一刻跑了。   西黛尔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行为,所以她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后续。   患有精神病的杀人魔逃跑的第一周,警方没抓到人,只能警告大家都要好好待在屋内,不要随意外出走动。   患有精神病的杀人魔逃跑的第二周,警方没抓到人,于是故技重施。   ……   杀人魔逃跑的第六年,警方大概已经放弃了抓人。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的法院,至今没有正面回应,被问到时便是“我们支持每个公民自由申辩的权利、我们坚持人道主义的原则。”   西黛尔:……   说真的,她觉得这些人脑子都有病。   那个杀人魔是不是精神病她不知道,但法院这些人一定是脑残。   约翰此行来,除了告知西黛尔,关于马尔科姆的结局——   那个患有精神病的大块头儿男已经被控制了起来,等到不日便将被送上法院审判。   他还十分真挚的西黛尔道谢。不过警察雷厉风行,也没有一句道谢就能扯五六十分钟。   西黛尔愉快的接受了男人最后的道别拥抱,她甚至没比约翰矮多少,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至少你活下来了,替你的两位同事。”   约翰的眼眶略微湿了湿。   “还有,”离开之前,西黛尔又想起什么,回头提醒了一句:“关于马尔科姆——”   “一定要看好他。”她说:“如果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道主义者为他辩护……”   “対了!”约翰惊奇地看着西黛尔:“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前两小时,才有一个专门研究精神疾病方面的教授联系上了警局,说他可以替马尔科姆出席——”   “哦,那个教授说,从人道主义方面,他认为不该将马尔科姆判处死刑……”   “他说他可以证明马尔科姆是无辜者。”   西黛尔:“……”她就知道。   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如果有人打着人道主义的名头,要救任何杀人犯,我建议——”   “你们先让他和他要救的杀人犯住上几天。”   当然,西黛尔知道这一切也不可能实现。   最后,她只是半开玩笑的提醒约翰和他的同事注意安全——在那位教授证明马尔科姆的无辜时。   登机前,贝尔奇举着手机看了半天,“姐,德里镇那边的飓风已经刮过去了,现在天晴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德里小镇一片祥和。   “嗯,”西黛尔沉吟了下,“那你要开车回去吗?”   贝尔奇:“……?”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西黛尔:“姐,你是认真的吗?”   男孩儿想起了什么,面色苍白,“你让我——”   “让我一个人再把那条路走一遍??”   西黛尔:“……”   ……嗯,好像确实有点儿残忍。   最终,贝尔奇选择了将汽车暂时寄存在地下停车场,等德里镇的人有来城镇时,拜托他们帮忙开回去。   西黛尔坐上了飞机,贝尔奇也跟她一个航班。   ——回家的路。 第93章   在登机前的安检,西黛尔看见自己的背包里又多出来了个方形状的物体。上飞机后,她拉开拉链一看,一个方方正正、做工精巧的魔方安静躺在背包角落。   ……这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缠上她了是吧?!   等回去就给它找个粪坑丢进去,看里面的东西能撑几次。   西黛尔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但她现在没有其他动作。飞机里温度适宜、十分安静,一直紧绷着心神,终于有悠闲的环境放松了,陷在绵软沙发座椅里的女孩儿很快睡着了。   等到下了飞机,西黛尔才记起一件事。   西黛尔给姑母打了电话,告诉她贝尔奇现在被带来了自己家后,姑母凯拉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我早便想让贝尔奇搬离德里镇了……前些天,我还想让他暑假去找你呢,他还不答应。怎么现在主动跟来了?”   贝尔奇严肃的跟他妈凯拉解释:“为了我的人身安全。”   显然,凯拉没能理解贝尔奇说的话,她哈哈笑了两声:“那你可要好好跟你姐学习,対了,这个暑假你没有欺负你姐姐吧?”   贝尔奇:“……?”   他颇为茫然,看了一眼身边高挑纤细的金发女孩。   跟西黛尔学什么?手撕杀人狂吗?!   他委婉回话:“学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还挺有用。   虽然他宁愿自己从来没学过这些。   凯拉没听出来贝尔奇话中的为难,她有些惊奇自己儿子这回打电话时乖巧顺从的态度。   等挂了电话,西黛尔才在手机上看见三小时前才被爆出、却已经占据了头条的新闻。   “著名富豪沃特家族于今日凌晨起火,xx口人全部死于火灾,无一幸免。警方正在抢救尸体遗骸,但未能从凶猛火势中抢救出完整尸体……”   配图是一张在暴雨中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屋宅,瞧上去有几分诡异。   西黛尔随手往下划了几下,注意到角落里的一条新闻。   “xx旅馆307号房间入住房客某不知名女子于今日凌晨死亡,死状诡异,目前警察还在调查该女子身份……”   这么看来,查理家族的献祭仪式失败了。   佩内洛普也跟着死了。虽然她没有回查理家族的老宅,但在法律意义上,她和查理仍是夫妻。   知道事情后续时,西黛尔也没多大感触,她表情平静的放下手机,然后便打了个喷嚏。   ——她的预料成真了。   西黛尔发烧了。   回家后,西黛尔先去了一趟医院。头上只是皮外伤,她是不留疤痕的体质,过半个月便能好。只是手掌的伤口有些深,不过也没有大碍,包扎好绷带后,过些日子也能恢复。   只是淋了一下午冷雨,加上身体太过疲累,西黛尔生病了。   她翻出药吃了下去,又睡了一觉,醒来时,体温虽然降了,却依旧四肢酸软、头脑发晕,没什么力气。   西黛尔醒来后,窗外依旧是白天。她裹着毯子,蜷在床上不想动,只是窝了一会儿后,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发现是母亲瑞伊打来的视频通话。   西黛尔掐了掐脸上的肉,不太想让家人看见自己面色惨白、脱虚的模样。   瑞伊似乎正在竞争学术界的某个奖项,西黛尔不想让母亲为自己分心。   她拍了拍脸蛋,试图让自己有精神一点儿,转头把窗帘拉上,灯光调低,才接起视频通话。   然而,事情出乎西黛尔意料,瑞伊竟然要回美国了。   “我坐游轮回来,在xx港口,过会儿就要到了。”   “我回国是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不回家……但是临时出门,带的东西有点多……西黛尔,你有时间过来帮忙吗?”   西黛尔眨了眨眼,因为生病而导致大脑迟缓了许多,她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表示自己有空。   和视频里精神抖擞的女人道别后,西黛尔掐断通话,爬起来换了身简便的衣服,出门前,顺便拿上自己的背包。   因为回来便生了病,她一直没顾得上处理那个魔方。   此刻,魔方还放在她背包中。   西黛尔离开家,拎着背包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去xx港口。”   驾驶座上,司机是个中年黑衣男子,他沉默的看了过来,点了点头。   西黛尔上了车,坐在座位上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仍旧绵软无力。   感冒药的药效大概还没过去。   司机开着车,车子一路从人流鼎沸的城市开向海边,车窗外的光线逐渐变暗。   似乎从白天变成了黄昏。   司机沉默地看着车,显然不准备与乘客搭话。只是他来到一条偏僻的公路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的人,黑色斗篷的一圈儿帽檐极大,将整张脸都遮了进去,从外表看不清这个人的样貌和性别。   那人直直站在公路正中间。   司机继续开着车,一边按下喇叭,但祂站在距离车子只有两三米的地方,并不闪躲。   “——刺啦。”   似是迫于无奈,司机在那人身前停车了。   与此同时,头脑一直发晕、不在状态的西黛尔身子晃了晃,她抬头看见了车窗外的黑衣人。   “砰砰……”   那人抬起手,敲了敲车前玻璃。   “我要搭车。”   声音嘶哑,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年龄。   “这里不能打车,”司机探出头,似乎叹了口气,商议般地开口:“你还是离开吧,我已经有客人了。”   “让我搭车。”   然而,无论司机说什么,祂只是平淡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西黛尔僵直的坐在座位上,脊背已经不自觉挺直,她看着车外站着的那个人,第一次体会到——   如此强烈的恐惧。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在看见祂的那一刻,西黛尔甚至有种窒息感,颤栗细微到神经末端,沿着血管爬进心脏。   这并不是対于恶鬼、杀人魔或者其他别的什么违反人类生理或心理的恐惧,西黛尔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但她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立刻离开。   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个人接触!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极度的惊惧下,她连基本思考的能力都慢了一慢。   “我已经有客人了……”司机还在和那个人重复。   “不,不用了。”西黛尔说,她俯身去开车门,“我不坐车了。”   她手指有些发抖,按了两下才打开车门,甚至连背包都忘记拿,西黛尔迅速钻出了车。   她没有回头,顺着道路快步往回走,越走越快。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上了车,祂坐在后座,看了一眼金发女孩儿离开的方向,又看回黑衣中年男子,冷冷道:“开车啊。”   司机默然了一瞬,竟然什么都不问,而是重新发动车子。   那人看向西黛尔遗落在车内的背包,伸出一只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手,祂拉开了拉链,从中拿出一个魔方。   祂冷笑了一声。   “停车。”   司机没有停车,他缓缓开口:“客人,我必须要开去目的地,这是开车的规矩……”   “我说了让你停车!”   那人却倏然暴躁起来,魔方从祂手中砸向司机的脑袋,坚硬的一角在司机脑袋上磕出了伤口,鲜血缓缓流下,司机却仍旧没有停车。   那人一边冷笑着咒骂起来,一边倏地从后座探起身子,伸手便抢夺司机的方向盘。   车子歪歪扭扭在道路上晃起来,祂低低笑起来,笑声中饱含恶意,“我知道你要去哪儿——”   “哗啦。”   车子在两人的抢夺中失控,冲破道路旁的铁栅栏,一个翻滚后落入了水中。   这里距海很近了。   西黛尔下车后,走得很快,几乎要跑着离开,然而走着走着,她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最后,西黛尔站在城市街头。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道路上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   ……她怎么跑到家外面了?   西黛尔依稀记得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喝了药后在家中躺到明天——   她甚至不准备离开自己的床。   似乎有哪里不対劲儿。   西黛尔心中隐约觉得不対,头脑也晕乎乎的,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滴滴滴——”   手机响了。   她接过电话,是贝尔奇打来:“姐,你跑哪里去了?我把你要吃的那家牛排买回来了。”   “我在外边。”西黛尔说,她皱了皱眉,有些回忆地思考:“我刚刚好像出门了……”   “我现在就回去。”   她说。   等西黛尔回到家时,吹了一路的风,她回家后又开始咳嗽起来,手指有些发颤的给自己倒了杯药,喝下去后,困意又涌了上来。   贝尔奇有些担忧的模样,但西黛尔此刻无心和他说话。她摆摆手,回到自己房间,看着自己的床和上边凌乱的毛毯,忽然怔了一怔。   她抿了抿唇,忽然拿出手机,找到瑞伊的号码,拨打过去。   不知为何,西黛尔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见到瑞伊的冲动。   “嘟嘟——”   很快,电话便被接通,手机中传来女人疲惫但温柔的声音:“西黛尔?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対了,瑞伊在为数月后的某个国际学术性奖项做准备。   她不该打扰母亲。   但西黛尔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妈妈,你今天……有联系我吗?”   “没有,”瑞伊的语气有些疑惑,她说:“我今天一直在学校,没有和你联系过,亲爱的,你是想我了吗?”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中还带了几分笑意,有些愉悦地逗了逗自己的女儿。   “嗯……”   西黛尔沉下心,大概是自己病重了,出现了奇怪的念头吧。   她没再多说,只和瑞伊随意聊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西黛尔开始困了,女孩儿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重新缩回床上的毛毯里。   ——大概是因为生病,脑子不太清醒吧,自己刚刚只是出去随便走一走罢了。   她睡了没几分钟,枕头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滴滴滴……”   西黛尔被吵醒了,半梦半醒之间,她睡眼朦胧的按了接通,甚至没有看来电的人是谁。   “你是?”她低声问了一句,没睡醒的嗓音柔和中带了几分哑意。   半晌,那边传来一个损毁严重、嘶哑不明的声音。   “没事。”祂说:“我只是想再听一听你的声音。”   “滴。”电话挂断了。   西黛尔被这个声音激的瞬间清醒了,她拿过手机,想看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然而,只是在这一个瞬间,手机上的那串数字便消失不见。   她什么也没看到。   面容苍白的女孩看了会儿手机,记忆如潮水般褪去,她的眼神逐渐茫然。   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想了两秒,觉得脑子有些疼,干脆放弃了思考,继续去睡觉。   ——原来感冒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她从小都不容易生病,第一次有印像的感冒居然还是这一次。   西黛尔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东西来打扰她了。   一艘体型巨大、外表陈旧、甚至在掉漆的游轮,飘在沉寂的海面上。   天色昏暗,最后一线光,借着厚重的云,隐匿了。   天黑了。   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坐在游轮二层的扶手栏杆上,祂垂下拿着手机的手,苍白的指尖按住手中的魔方。   祂开始扭动魔方。   “咔擦。”   只是略略扭了几下,魔方便如同有了生命般,升起几个格子,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不停变换着模样。   “砰。”   坐在扶手栏杆上的人将魔方扔到了游轮船板上,祂微微抬头,饱含讥讽和恶意的笑了起来。   “人都有欲望啊……但我已经没有了。”   祂松开双手,在魔方发生异变,地狱之门开启,地狱中的恶鬼走出来前,祂仰身倒向了深海。   游轮的墙壁扭曲,从中走出一个脑袋上插满了钉子、穿着皮衣的修道士,紧接着又走出来三个奇形怪状的类人形生物。   满脸钉子的修道士挥了挥手,刚准备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锁链袭来的声音。   锁链被手下挡住,修道士回身,看见了……   另外一个满脸钉子头的修道士??   西黛尔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大概是感冒药起了作用,她的病好了许多。又养了几天后,便彻底没事了。   西黛尔恢复了快乐的宅家生活。   贝尔奇倒是被他姐的生活习惯惊住了,在德里镇时,西黛尔为了伪装,特意改变了自己的许多习惯。   但回了家,便不用在意这么多。   她甚至连拿个外卖都要指使贝尔奇跑腿。   一天跑腿八次的贝尔奇:……   无话可说。   ……也不太敢说。   平静又安逸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   直到这一天,有人给西黛尔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是那个曾经因为种族歧视带来的欺凌,而试图召唤糖果人,却被西黛尔阻止的女孩儿米洛。   “嗨,亲爱的西黛尔。”米洛还有些羞涩,但她依旧发出了邀请。   “我要结婚了,想邀请你做我的伴娘,你愿意吗?” 第94章   西黛尔嚼着薯片的腮帮一顿,她有些迷茫:“我还没听到过你谈恋爱的消息。”   明明几个月前,米洛还是个单身的姑娘。   黑人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爽朗开心的笑容。   “好吧,”她耸耸肩,表情轻快地说:“其实,我确实还没有结婚,只是有这个打算……”   “嗯,实际上,我正准备去见男友的家长,如果他们能接受我——”   “那我的婚期便不远了,那时候,我希望你能出席。”   西黛尔看着平板中,表情看似放松、肢体语言却每刻都透露着紧张的姑娘,有些了悟。   果不其然,紧接着,她便知道了米洛男友的身份——那是一个出身优渥的白人。   三月前,米洛和这个同龄的白人男性凯瑞结识。据她所说,凯瑞性格热情、待人大方、外表出色、家境优渥,两人相识不久,便陷入热恋。   “亲爱的西黛尔,你知道我的一切。”米洛笑容顿了顿,有些难堪:“但他不一样。我和你保证,他没有任何种族歧视的倾向,他对我很好,我们也很幸福……”   米洛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眼眸定定,看向西黛尔,似乎迫不及待想说些什么。   对米洛而言,自从西黛尔替她在学校出头后,她一直将西黛尔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即便西黛尔当年没有交友的想法。   在米洛的生活中,她已经习惯了因为肤色受到社会各界的歧视。西黛尔是第一个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待她的人,既没有歧视,也没有因为各种政治正确的条款而优待她。   就像对待一个平常人一般相处。   而现在,男友凯瑞是第二个平等对待米洛的人,米洛深觉自己遇见了此生真爱。   但凯瑞是白种人,即便他一直安慰米洛,自己的父母没有种族歧视,米洛却仍旧十分忧心。   毕竟,没有多少白人家庭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黑人。   ——如果男友的父母阻止,她怕是只能和凯瑞忍痛分手。   男友细心温柔的再三保证,并没有让米洛安心。在重度的焦虑和不安下,她首先想到了西黛尔。   她来询问西黛尔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伴娘,并不是因为她现在便要结婚,米洛只是——   想从自己信任的朋友那儿得到能让人安心的话语。   西黛尔看出了她的意图,她注视着平板中,极力掩饰自己不安的女孩,朝她微微笑了笑,幽蓝眼瞳露出安抚的神色:“好的,我明白了。你结婚时,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让我做伴娘的话,我绝对不会抢了你当新娘的镜头。”   开了个玩笑后。   “对了,”西黛尔又塞了块薯片进嘴里,一边“嘎嘣”的咬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你什么时候去见你男友的家长?”   米洛挽了挽头发,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明天。”   西黛尔一边啃零食,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嗯……”   “你身后那个相框,”西黛尔忽然出声问道:“是你和你男友的合照吗?   米洛回头,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照,照片中的两人笑得极其开心,男子看向米洛的眼神中满是珍爱。   “你说这个吗?是我们的合照。我现在住在凯瑞租的公寓里,这间公寓都是我们一起生活的痕迹……”   说着说着,米洛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西黛尔定定看了几眼这张相片,忽然笑了一下。   女孩幽蓝的眼眸微微弯起,浓密睫毛掩住眸中神色,她表情轻松,姿态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向米洛询问:“介意把你的爱情和我分享一下吗?”   “当然不是分享你的男友。”看着平板中倏地愣住的米洛,西黛尔轻快的笑了起来,仿佛恶作剧得逞般。她弯腰笑了一会儿,起身摆摆手,“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恋爱的——”   “当然。”米洛松了口气,有些愉悦的跟着笑了笑,她拿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准房间中。   米洛对西黛尔没有防备,也一心想让别人祝福自己幸福的爱情。   于是,西黛尔便看了满屋的各种情侣记录生活的相片,还听了一耳米洛和凯瑞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   过程水到渠成、顺利又美好,好像上帝就跟在后边给两人牵线搭桥似的。   西黛尔吃完了手中的零食,她拿湿巾擦了擦手,饶有兴趣的撑着下巴继续听,等听完后,看着米洛满脸期待的神色。   她沉吟了几秒,认真地说:“我建议你们分手。”   ……   “噗——”   坐在一旁,跟着听了许久的贝尔奇没忍住,刚喝下去的一口汽水喷了出来。   他咳嗽了两声,伸手拿纸清理完身上的水渍,转脸看见西黛尔和那个她的朋友又说了几句话,便挂了视频通话。   “不是,姐你这是在干嘛——”贝尔奇凑了过去,有些古怪的问:“你不会是……”   自己没有男朋友,看见朋友有对象便酸了……吧?   “……啊?”西黛尔也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家伙,这是躲在旁边,看似在打游戏,其实暗地里一直在偷听吧。   贝尔奇原来这么八卦的吗?   “我看那个凯瑞挺好的,”贝尔奇说,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他认为米洛口中描述的那个男性堪称美国好男人——   “而且,他可是个白人哎,和你朋友相处的也很愉快——你让他俩分手,你朋友以后再想找一个能和她在一起的白人也不容易啊。”   西黛尔:“……”   她想了想,耐心解释:“凯瑞是挺好的,但也不太好……”   好在他优渥的外在条件。   但有一点很关键。   那些照片里,男人珍爱的目光一直凝聚在米洛身上。   ……但那并不是,看心爱之人的目光。   西黛尔解释完,贝尔奇傻眼了。   他茫然问:“姐,可是你从来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是爱不爱?”   总感觉他姐还是在柠檬……?   西黛尔:“……??”   这玩意儿是在嘲讽她母单吗?!   她冷笑一声:“我是不清楚陷入爱情里的人眼神是什么感觉,但我很清楚——”   “看一个珍贵猎物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那个凯瑞,并不是把米洛当做爱人去看待。他所流露的珍爱,看似温馨动人,但西黛尔敏锐地察觉了其中隐含的、让人不寒而粟之意。   他的眼神明明是……在看一个珍藏着的、宝贵的死物般的眼神。   西黛尔十分肯定且得意的下了论断:“虽然我不懂爱情,但是对于这种——”   “一看就很危险、在变态边缘游走的潜在、或者说在逃杀人魔,我都是很了解的好吗!” 第95章   贝尔奇:“……?”   为什么能把一件明明很悲惨的事情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来?   贝尔奇一时没能理解他姐的脑回路。   金发女孩儿侧过头,雪白脸蛋上的幽蓝眼瞳注视着他,语气十分温柔:“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贝尔奇咽了咽口水,思考了两秒,迅速摇摇头:“没、没了。”   “那你去给我拿听可乐过来。”   指使贝尔奇离开后,西黛尔重新窝回了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在挂断视频通话前,西黛尔直白地告诉了米洛,自己建议她和男友凯瑞分手的原因。   她还表示,如果米洛决定分手,也可以喊西黛尔去围观分手场面,还能保证米洛安全。   但西黛尔还没有等到米洛回应,便率先接到了母亲瑞伊的一则电话。   “嗨,西黛尔。”手机中传来女人含着笑意的嗓音,瑞伊说:“你现在有空吗?我想为你介绍一位教授。”   西黛尔八月末便要开学了,自从几天前和瑞伊通话后,她似乎终于从学术中抽身,想起自己的女儿快要进入大学校园,这几天便多了些对西黛尔的关切。   西黛尔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她很快便见到了视频通话中的瑞伊。重回学校任职后,瑞伊钻研学术、愈发忙碌,母女有数年没有见面,反而是凯尔森时常抽空回国。   瑞伊向西黛尔介绍身边的男子:“这位是东大的安山介嗣教授,是日本有名的民俗研究学家,致力于日本的历史学和民俗调查。我记得你对于这些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进一步学习,或许可以从教授这里得到一些启发。”   西黛尔没想过瑞伊竟然还能记得她年幼时的一些小爱好。   毕竟她爱好很广泛,到现在为止,连她自己都遗忘了许多,没想过瑞伊还能帮她记着。   她和安山介嗣教授打了招呼,年愈四十的男子面容温和,笑眯眯朝西黛尔点点头,回应这个后辈:“如果你以后来日本进修,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拜托我哦。”   西黛尔礼貌微笑:“谢谢教授。”但是去日本就不必了。   毕竟日本可是鬼怪高发地呢,想想那一望无际的里世界……西黛尔战术性回避这个话题。   和安山介嗣教授加上联系方式后,这件事便没了后续。   西黛尔快乐的在家中又过了数日,米洛给她传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和凯瑞分手了。   虽然把凯瑞视为真爱,但对米洛而言,相识多年的好友自然比一个只认识数月的男人更值得信任。   加上西黛尔提醒她注意安全的言论,米洛特意提前搬出了两人一同居住的公寓,再将凯瑞约去了人流量大的咖啡馆,直白提出分手。   “其实,在提出分手之前,我也挣扎了许久。”米洛郁郁陈述:“最终我决定试探一下他。在分手时,他表现得痛不欲绝……但当我故意说出——”   “'别再装了,你的目的我早便清楚'之后,我清楚的看见他变了脸色……再此之后,他也没有再纠缠我,我们就这样在手机互相删除了对方。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我想,这件事的影响,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糟糕。”   米洛能想明白这件事的利害关系,西黛尔也不太惊奇,毕竟她还挺了解这姑娘的性格,她乐呵呵安慰:“如果你想拥有新的恋情,我可以帮你介绍——”   她以前的舍友中……玛戈、露易丝和杰奎琳人缘都挺好。   三个女孩性格都不错,家境优渥、外貌出众……放在学校里也都是能吸引一堆儿目光的存在。   如果想给米洛介绍新男友,她准备让几个小姐妹帮忙挑一下人选。   毕竟,上了高中后……因为凶名赫赫,人缘最差的变成了西黛尔。   虽然是她有意为之,那时她已经不想要再跟别人有什么来往。   ——实在太麻烦了。   米洛纯属是个意外。   西黛尔提出帮她介绍新恋情,然而,米洛缓慢而坚定的拒绝了,她表示自己只需要一个人静静。西黛尔也没有强求,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   在此之后,暑假的日子便一直平淡而安全的流淌着,直到假期只余一个星期时,西黛尔准备去和外界接触一下。   因为宅了太久,她有点苦恼,怕自己失去和社会相处的能力。   西黛尔决定先找一个短期兼职,适应一下和正常人打交道的生活。   在网站中,把简历群发给根据兼职条件筛选出的工作后。   过了半天,西黛尔接到了她的第一份入职通知。   ——负责一家披萨店的夜间巡逻。   这是一家名为“Freddy Fazbear’s Pizza”的披萨店。   西黛尔看了一眼,发现它的要求是,兼职的员工必须在夜间巡逻,在监控室内看管整整六个小时,即——   从凌晨零点到六点,需要员工在监控室内,负责看管店铺内一切财物安全。   在介绍的最下面,还有一条红色的警告。   【注意!注意!店内的所有大型玩偶仅作观赏作用,禁止擅自触摸移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温馨提示:请锁好监控室的门,时刻留意监控镜头的动静,店中时常有小孩子在午夜捣乱,店长为此十分头疼。维护披萨店安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哦】   披萨店的展示图片中,可以看见橱窗内摆放的,有一个大概两米多高、比人还宽的巨型毛绒绒的玩具熊。   但根据员工规则警告,显然,店铺内不止一个巨型玩偶。   西黛尔的目光在这个眉毛漆黑、牙齿雪白、咧嘴露出一个露齿笑的大熊身上凝聚了一会儿。   她陷入了沉思。   “滴滴滴——”   手机响了,是那个披萨店的店长给她打来了电话。   西黛尔接起电话,听见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态度热切,显出了几分迫不及待,他说:“你好,是来应聘的西黛尔克里斯蒂安女士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的披萨店聘请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Freddy Fazbear’s Pizza的夜间巡逻员……”   “等等。”西黛尔拧了拧眉,出声打断滔滔不绝讲话的店长:“我先问一下,你们店的工资待遇如何?”   店长似乎愣了一下:“我们的时薪是十五美元……”   西黛尔:“……?”   十五美元的时薪,让她在这么一个一看就很阴间的披萨店天天通宵??   “呵呵,”她毫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才这么点?你是穷鬼吗?”   店长:“??” 第96章   “时薪十五美元,”女孩儿充满不屑的嗤笑一声,“你知道美国的最低时薪多少元吗?给最低的工资,让人通宵工作……穷鬼开不起店就直说,我第一次见这么穷酸的老板,知道我身家吗?够买十次你的破店了——还通知我去上班?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西黛尔能冷笑着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不仅是因为她有钱,只是出去找个工作玩玩,体验生活,没有这份工作也不会失去生活来源。   更主要的是,这人一副强买强卖、仿佛直接认定了西黛尔是他家披萨店员工的语气让她不爽。   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群发了个简历罢了。一上来,便什么也不问,直接强硬的通知,给她的观感实在太差。   何况,她是想找回和普通人交往的感觉——毕竟大学快开学了,总还是要给大家一个正常人的印象。   但是,这家店,怎么看都不像能遇见阳间生物的模样……工作时间还是在凌晨,连和人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对着监控,坐在保安室,看一整晚的店铺……和店铺里一堆奇形怪状的大型玩具。   噢天哪,看看这个披萨店,它阴森诡异、看上去就不像个正经的店铺,最糟糕的是,它里面还放着长相“奇特”的大型玩偶……哦,这种相貌丑怖的东西还不止一个。   ……竟然有整整五个。   “以你的审美,”西黛尔扫了几眼Freddy Fazbear’s Pizza的内部照片,又找到了新的输出点:“我忽然能理解你为什么是个穷鬼了。”   目前她在图片上看见的,只有一个橱窗里摆着的戴着黑色小礼帽、棕色毛绒绒的熊。   这只熊,有点儿一言难尽。漆黑粗壮的横眉、泛着亮光的黑色塑料壳眼睛和鼻子、两只大大的耳朵、系在胸前的黑色塑料蝴蝶结……   按照常理来说,能把一个描述起来十分可爱的毛茸茸玩具,做成这副诡异的画风……也颇为不易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看着会让人没有食欲的东西。总感觉它下一秒就会动起来,咧嘴露出雪亮的牙齿嘎嘣咬下客人的脑袋。   十分阴间。   然后这东西被摆在了披萨店,相同画风的玩具还有四个。   ……嗯。   “原来你穷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不止审美,大概脑子也有点儿问题,”西黛尔失去了输出的欲望,她叹息了一声:“但这不是你吝啬的理由——”   “这么点儿时薪,你不如去天桥下捡几个流浪汉,看看他们做不做?”   她沉吟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建议。   “流浪汉夜无归宿、食不饱腹……即便是美国最低时薪,应该也有人愿意——哦对了,还能带动一下美国就业率,也算是件好事哈。”   西黛尔现在居住的地区经济繁盛,在不久前,美国劳工部官网中,她在的地区已经把今年最低时薪定为十五美元。   大概就是——普通人去餐馆洗盘子,如果加上小费,时薪不足十五美元,还会得到店家的补偿费。   既然如此,大概也没啥正常人会跑去熬夜看店。   除非身文分文、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西黛尔给完自己真诚的建议,感受到了手机那头的沉默。   店长:“……”   就,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西黛尔听了几秒缄默,有些不耐烦了,她准备挂掉电话,再把这个号码拉黑——反正熬夜工作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缺那点儿钱。   但就在她挂电话之前,听见了店长颤巍巍的问她:“你真的有那么多钱吗?可以买十次我的这个披萨店??”   “那你愿意买下它吗?我可以八折、啊不,五折卖给你!另外,你需不需要聘请人手?如果有空余的岗位,可以找我吗,我当年可是xx大学毕业、拿过多次奖项……”   西黛尔:“……?”   听起来,这个店长好像……在短暂的、可能是因为破防了的沉默后,突然激动了起来??   这语气活脱脱像是在抱金大腿的语气,努力和有钱人推销自己、试图卖身的模样。   西黛尔:“我不需要,也不太想聘请一个审美和我差异极大的人……”   聘请了也没工作让他干啊。   “不是,”店长情绪十分激动,他巴拉巴拉吐苦水似的说:“虽然披萨店是我在经营,但我只是负责经营它罢了,里面的一切器械、装扮……等等,都是费斯熊娱乐公司负责,我也没想过接管了它后,明明是个披萨店,经营起来就跟鬼屋一样荒凉……”   “还有那些大型玩具,我也觉得它们很丑!而且,它们的关节总是沁出脏东西,散发难闻的臭味……我早想扔了它们,只是因为和费斯熊娱乐公司的协议,必须留下……”   “可是一天也没几个客人,我天天亏本,早就不想继续经营下去了,但协议约定的时间没到,我也不能直接关门——”   “而且,有钱的不是我个人,”西黛尔慢条斯理把被店长打断的后半句说了出来,“是我的家族有钱,我不用赚钱,只负责花钱——”   所以,她也没有什么需要聘请的工作给这人,哪怕他听起来迫切极了。   “滴——”   西黛尔挂断了电话。   另外一边,店长茫然的举着手机:“……?”   他知道自己给的钱少,但如果不是真的没钱,他也不会去试图直接硬拐一个看上去没有工作经验的小女孩儿过来啊。   实在是招不到人。美国的夜晚本便不安全,也没几个人愿意在这个城市通宵拿着最低工资。   因为理亏,店长也没敢还嘴。   而且,这、这个女孩儿说的话——   “我不用赚钱,我只负责花钱。”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酸了。看着空荡荡的店面,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破防的店长怀着悲愤的心情立了块牌子在前台。   “店长有事外出,需要食物请自取、自觉付钱。”   在破店他实在经营不下去了,今天就偷个懒,出去放松一下吧。   ——他时常怀疑,这个地方小偷都不会来光顾。   也不知道费斯熊娱乐公司,为什么那么坚决的要他聘请一个夜间巡逻员……   西黛尔挂了电话,回想起那个Freddy Fazbear’s Pizza店的店长说过的话,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玩具关节总是会沁出脏东西、散发难闻的臭味……?   玩偶里面不会塞了奇怪的东西吧??   她心中腾起一股古怪,想了想,在地图上查看Freddy Fazbear’s Pizza”的位置。   不算太偏僻。   西黛尔犹豫了下,在出门打车前,去网上搜了下这个披萨店的情况。   除了它发布的招聘夜间巡逻员的信息之外,没有其他人关于这间披萨店的反馈。   只是在它开业时,有一则小道新闻报道了关于这间披萨店的独特之处——   店内摆放了五个造型奇特的玩偶。   新闻还将这五个玩偶的图片放了上来,分别是一个兔子、一只熊、一只鸡、一只狐狸。   还有一只金色的……熊。   几个玩偶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十分庞大。如果打起来,人类大概打不过这玩意儿。   ——前提是它们能动。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其他信息。   她思索了几秒,又换了个关键词,店长提到的那间披萨店的幕后建立者。   【费斯熊娱乐公司。】   这一次,西黛尔在网上得到的东西信息量极大。   她知道了“Freddy Fazbear’s Pizza”中,那五个玩偶的来源。   ——它们的制作历史,竟然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   不仅如此,这些看似普通……不对,应该是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大型玩偶,还牵扯到了一件极其血腥恐怖的事情。   曾经引起了美国轰动的“八七之咬”事件。   “八七之咬”也发生在名为Freddy Fazbear’s Pizza的披萨店中,但那间店早便倒闭了。   1987年11月8日,人们在那间披萨店中举行生日聚会,披萨店中摆放着许多大型玩偶,受害者被一个玩具咬伤,失去了前额叶。虽然没有死亡,却陷入长久昏迷。   这件事轰动了美国,许多人都喜爱Freddy Fazbear’s Pizza中摆放的玩偶的风格,他们认为这种风格的玩偶看上去神秘、诡异、充满独特、十分之酷——   但在此之后,甚至有不少人患上大型玩具恐惧症。   迫于社会舆论压力,上个世纪的Freddy Fazbear’s Pizza”在“八七之咬”发生后,迅速关门。   对于玩偶咬人事件,披萨店背后的公司——也便是费斯熊娱乐公司给出了解释,他们表明这是因为机械的老化故障,导致误伤。这些拥有潜在机械故障的玩偶将被报废处理,原型机会被作为公司重组的希望而保存下来。   是的,他们并没有销毁所有的玩偶,在上个世纪的披萨店中一共摆放了九具大型机械玩偶,但这个公司只销毁了其中一部分。   他们留下了五具玩偶,并且在多年后,重新开了Freddy Fazbear’s Pizza店,将那五个玩偶又放回店中。   ——就是刚刚那家店中的四具,分别是兔子、熊、鸡和狐狸,以及金色的熊。   把信息挖掘到这里时,西黛尔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费斯熊娱乐公司……为什么要这么执著的开这样一家披萨店?事实上,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Freddy Fazbear’s Pizza店内的玩偶在美国十分火爆,拥有超高人气,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便能在网上查出关于几十年前的一家披萨店的信息。   察觉到不对,西黛尔开始查找费斯熊娱乐公司的背景,然而过了十几分钟后,她发现——   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制作了第一代Freddy Fazbear’s Pizza店中火爆美国的机械玩偶。   继续往前追溯,她查到了更多……发生在这些玩偶身上,可怕血腥的故事,然而,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等等原因,这些远远比“八七之咬”还要恶劣的事件,在网上竟然毫无水花。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犹他州的哈里肯市,两个男人合伙创办了一家以会动的玩偶表演闻名的餐厅。   这间餐厅的生意十分火爆,却并不是因为它的食物美味,而是因为里面灵活生动、栩栩如生的机械玩偶。   一个男人叫亨利艾米莉,另外一个男人叫威廉阿夫顿。   他们创办的餐厅生意日渐红火,亨利负责处理餐厅经营事宜,威廉则是一个颇有天赋的机械制造师,他制造的机械玩偶外形独特、构造巧妙、轻易便能做到许多高难度表演。   这些玩偶深受孩童的喜爱,和大人的追捧。   一切看似顺利的发展,亨利和威廉收获了大量金钱和外界的追捧。   直到有一天,一件意外发生了。   亨利的女儿夏洛特死了,死状凄惨。她的尸体在餐厅旁边的垃圾堆中被人发现,旁边倒着一具餐厅中的机械木偶。   亨利女儿的死亡导致这间餐厅关闭了。   但是,餐厅关闭后,血腥的事件依然在继续。   威廉的小儿子埃米也死了,死在一具机械玩偶嘴里,他的脑袋被机械玩偶落下的锋利的牙齿咬住,巨大的摩擦力使他的骨骼变形、粉碎,在医院的病床上挣扎了六天后,他在痛苦中死去。   但夏洛特和埃米的死,相差了整整数年的时间。   在夏洛特死后,餐厅被迫关闭,但数年后,威廉和亨利重组了一家费斯熊娱乐公司,开设了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并且让那些机械玩偶重新回到大众眼前。   查到这里时,西黛尔内心已经没有了任何说话的欲望。   ——在机械玩偶回到大众眼前后,很快,威廉的小儿子埃米死于机械玩偶口中。   但他的死亡,却没能让威廉和亨利两人关闭店铺,放弃玩偶。   直到另外一件事的发生。   有五个孩子消失在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中,他们的尸体没有被找到,所以,也没有被推定死亡,但他们也再没有现身在大众面前。   虽然没有判定这些孩子死亡,但失踪了几十年,一直到现在,他们的尸体都没有被发现。   西黛尔算了算。   五具机械玩偶,五个失踪的孩子。   哦豁,这不正巧——对上了吗?   她心中轻轻嘶了口气,有些难以想象,现在正开着的那家披萨店中那几具玩偶,内里会是怎样恐怖恶心的情况。   几十年啊,怕不是尸体都融化在里面了。   西黛尔想起那个穷逼店长说的话——   “玩具中总是会沁出脏东西,散发难闻的味道……”   ……那个可怜的店长一定不知道他随口抱怨的玩具中到底藏了些什么。 第97章   五个孩童在披萨店的失踪案,为Freddy Fazbear’s Pizza店的辉煌拉下帷幕。   不止是因为社会舆论和公众压力。   最主要的原因,是披萨店的老板之一、机械玩偶制造师威廉,被压上了被告席。   他被警方起诉,因为在监控里,威廉穿上了玩偶服,用玩偶外表吸引着失踪的孩子们走进了披萨店的密室。   但是,因为缺乏证人、证物、孩子的死亡讯息和尸体……只是一段监控,不足以让威廉被定罪。   作为嫌疑人,威廉最终被释放出来。此后,他也没再被起诉。   但西黛尔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这或许并不是警方的无缘猜测,因为在这件事发生后,紧接着发生了“八七之咬”,然后Freddy Fazbear’s Pizza连锁店迅速关门,费斯熊娱乐公司也迅速解散。   从老新闻的只言片语中,似乎能得知一个讯息。   费斯熊娱乐公司解散时,两位曾经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威廉和亨利两人似乎不欢而散。   在此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在网上留下任何消息。   一番搜索下来,西黛尔整理出了关于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和费斯熊娱乐公司的所有关联,与发生过的血腥案件。   因年代久远,所以还是有些细节不大清楚,但这些事件在当时都算严重。   细枝末节的东西已经无可追溯,只有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死人事件还留存有报道。   她在心中略略计算了一番,整理出一份简单的时间线。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威廉和亨利两人合作,开办了一家餐厅,用特色机械玩偶作为卖点,吸引顾客。   亨利负责经营,威廉负责制作玩偶。   一直到亨利的女儿夏洛特意外惨死在餐厅旁,身边有一个机械木偶。因为凶手没有被找到,餐厅被迫关门。   但是威廉和亨利在数年后,又合伙开了一家费斯熊娱乐公司。   接着,他们创办了连锁披萨店,名为Freddy Fazbear’s Pizza。   这也是第一代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   但是,数年后,威廉的小儿子埃米被店内的机械玩偶咬伤,伤重而死。   在此之后,又有五个孩童在披萨店内神秘失踪,威廉疑似嫌疑人,但因为没有证据,被警方释放。   五个孩童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五个孩童失踪后,不久,披萨店内发生了著名的“八七之咬”,这件事比失踪案更加让人们轰动。   因为“八七之咬”,披萨店迅速关门倒闭,费斯熊娱乐公司也迫于压力,公开表明销毁有机械故障隐患的玩偶。   同年,威廉和亨利被爆出不和,两人似乎闹得不欢而散,在部分玩偶被销毁的几个月后,费斯熊娱乐公司被解散,曾经无比火热的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也随之沉寂。   随着十几年的时间沉淀,这件事早便被封尘。   现在,知道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的人,应该都年岁不小了。   但是,在不久前——   大概一两年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费斯熊娱乐公司,它出资建立了一个新的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甚至把当年未被销毁的五个机械玩偶,又重新摆回店中。   那个曾经发生过多起血腥案件的披萨店,带着它的玩偶们,又回来了。   在调查费斯熊娱乐公司时,西黛尔还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这个公司名下的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不是第一次找夜间巡逻员了。   在此前,它也曾发布过数次的招聘信息,网上还残存着招聘信息的页面。   第一次招聘信息中,时薪仅有四美元。   第二次招聘信息中,相隔许久,这个披萨店的夜班巡逻员工作的时薪不增反减……竟然丧心病狂的降低到了三美元一小时。   比当年美国最低时薪还要低。   西黛尔:“……”   好家伙,这扣扣搜搜的模样,它家员工真是拿最少的钱,干最危险的活。   黑心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原来,给她开出的十五美元时薪已经是这个披萨店的极限了。   而在之前的两次招聘中,在招聘信息中,给出应聘者的信息直白的让人触目惊心。   【本店急需夜班轮值员工,工作时间凌晨12点到6点。】   【员工需要查看监视器、时刻注意设备和机械玩偶的状态与安全。】   【本店对于受伤、肢解等状况概不负责。】   受伤、肢解……这两个词语出现在招聘信息上,让人细思极恐。   对于夏洛特、埃米等人的死亡,和孩童失踪案件,虽然看似都是意外,却又十分巧合的和披萨店及店中的机械玩偶有关。   西黛尔的直觉告诉她,这一系列看似巧合的事件背后,应该有一件隐藏的、还未被人发现的秘密。   然而,几十年的时间湮灭了这些血腥惨剧的细节,现在已经无从考究这些事情背后的秘密。   只是……这个费斯熊娱乐公司似乎想带着它的玩偶们卷土重来,再开一次披萨店?   它的目的是什么,西黛尔无从得知,她只能确认这个公司绝对是有意,将这些玩偶放回大众眼前——作为制作出来这些机械玩偶的公司,它不可能不清楚这些玩偶的诡异之处。   否则,也不会在招聘信息中强调,员工受伤,它概不负责。   工资低到离谱、不签合同、危险度极高、还没有工伤险……   看来这公司不仅穷且扣,想的还挺美。   西黛尔吸了口手边的奶茶,放下,淡定的整理了下衣领,起身。   这公司撞到她手里,算它自个儿倒霉吧。   ……   数小时后,她站到了Freddy Fazbear’s Pizza店的门口。   鲜红的塑料壳制作的牌匾,挂在披萨店的门前,旁边还有个大型立牌,上边是一个手中担着一盘披萨的机械玩偶熊。   透过旋转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的桌椅摆放,错落有致、环境整洁,除了那个画风突兀显眼的棕色大熊。   熊身前还挂着一个小卡片,上面似乎写着它的名字。   弗雷迪。   西黛尔站在门前,感觉到左眼微微发热。   披萨店中有怨灵存在,但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在门外看了会儿店内的情况,推门走了进去。   ——这条街道人流量不小,这间披萨店白天在正常运营,只有到了夜晚,费斯熊娱乐公司才迫不及待想找人巡逻值夜。   西黛尔能看出,费斯熊娱乐公司想要这间披萨店重回大众视线,所以能在白天经营,它一定有几分把握,至少在白天,这些玩偶不会出现“大状况。”   反而,夜间需要巡逻员的工作,不像是真的需要人来看管住店铺内的财物和设施,反倒像是……在找一个用于安抚店内某些“东西”的祭品。   有很大的可能,那些玩偶不能在白天运作,只会在夜晚活动。   当然,西黛尔直接走进去的最大原因,并不是以上猜测。   她的左眼不仅能让她看见鬼,还能感知到鬼的强弱……披萨店内似乎不止一个鬼存在,但这些怨气的力量都十分薄弱,渺小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它们不能对西黛尔造成任何伤害。   进门后,西黛尔没有在前台看见人,只看见前边竖着一张牌子。   上面写着:“店长有事外出,需要食物请自取、自觉付费。”   西黛尔:“……”   她看了几眼,这大概便是那个之前和她打电话的店长竖的牌子。   随意扫了一眼披萨店内,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当她走到名为弗雷迪的大熊身前时,却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神色凝重起来。   如那个店长所说,这个大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走近了才能闻到。   不只如此,它连接起四肢的地方,都有小部分裸露在外的机械关节,然而细细看去,那些机械关节的边角都沾染着锈色污渍,看上去脏兮兮。   在一个吃饭的餐桌旁摆这个东西,确实很倒人胃口。   金发女孩儿皱眉,谨慎的后退了两步,没有去碰这个大型玩偶,她沉思了一下,拿出手机。   “咔擦。”   数声咔擦后,她满意的收起了手机,以及手机中保存的多张关于这个弗雷迪大熊的细节脏污的照片。   西黛尔转身又晃去了后厨。   在披萨店的多个房间中,她分别看见了兔子、狐狸、以及鸡,那个黄金色的熊没有找到,西黛尔也不太纠结金色大熊。   在后厨的各套餐具旁,摆放着的是一个兔子,兔子上边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它的关节处似乎没有经过擦拭处理,流出的污水甚至打湿了皮毛,让关节附近的皮毛硬邦邦的竖了起来。   看上去肮脏又恶心。   拍照保留了一堆证据后,西黛尔才从披萨店出来。   她重新站回披萨店门口,举起手机,慢悠悠打出一个电话。   “你好,是卫生安全部门吗?我要举报一家餐饮店……” 第98章   本章请勿屏蔽作话,还有一千多字在作话。   “啊对,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地址就在xx街x号,我怀疑他们的食品卫生安全有严重隐患……”   给卫生部门打完举报电话,西黛尔又找了当地几个知名报社的联系方式。   “你好,我要一个新闻头条的位置。”   “报道内容等下发给你们的邮箱里,有关某个披萨餐厅后厨脏乱差的现象……哦对了,标题要起浮夸点,内容要着重突出'不健康食品对孩子的身体危害',要调动父母们的情绪……你们是专业的,应该知道怎么写吧?”   “什么?我不要专业的新闻稿,要那种一看就能吸引眼球的……什么哗众取宠,会不会说话?这叫灵活运用写作技巧……”   “要加钱?没问题,我不缺钱。”   “【震惊!为孩子开设的特色玩偶餐厅,深夜竟然xxx】、【原来孩子长不高、肌肉萎缩、脸色肌黄,竟是因为xxx】、【每对父母必须看的新闻!不看后悔一生,看过都说好】……就按照这种模式来写,懂了吗?”   “不懂?那你滚蛋,换你们报社负责人来……”   报社负责人颤巍巍接过电话:“你好,我明白的——”   “要狠狠的抹黑它,让它名声扫地,再也不能翻身,我们会尽力……”毕竟拿了人家的钱。   只是,这个叫Freddy Fazbear’s Pizza的披萨店是怎么得罪这种有钱人了?!   还是说是对家来买黑稿?难道现在的商业竞争已经卷到这个地步了……   报社内众人浮想联翩。   西黛尔却非常不满,她认真纠正:“不是抹黑它,而是在陈述事实。”   “还有,你们最后记得附上披萨店的地址,还有本地卫生部门的电话。”   报社负责人抹了把额上冷汗:“……好、好的。”这手段也太损了吧。   ……   和诸多报社进行了和平且友好的交流后,西黛尔愉快地挂断了电话,把自己在披萨店内拍摄的、显现出披萨店内出餐、用餐的糟糕环境的照片用邮件发给了各个报社,顺便还编辑了封举报邮件发给卫生部门。   ……一个人的举报不够?   那就依靠群众的力量,唤醒群众思想、发动群众斗争……最后,引导群众举报。   无论在哪个国家,父母都是在举报这件事上最高效的群体,没有之一。   哪怕是在以“平等、自由、博爱”为口号的美国,也不例外。   毕竟口号这玩意儿,平时喊喊就行了。   况且那些报刊效率也极其之高,第二天,报纸出来的时候,西黛尔发现他们的抹黑稿件……啊不,应该是陈述事实的新闻稿,情绪十分激昂、富有感染力。   除了披萨店内的实物拍摄照片,还非常专业的附带了一堆畸形人的图片,新闻中说他们便是被不卫生食品祸害的可怜孩子们。   这胡编乱造的本事,看上去十分专业。   ……甚至让西黛尔开始思考,这些报刊以前到底接过多少类似的撰写抹黑稿件的需求。   但是赚钱嘛,不寒酸。   在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因为各种新闻炒作,而以坏名声登上当地热搜,被情绪愤慨的家长们纷纷打去了卫生部门的电话举报时。   西黛尔正悠闲的窝在沙发椅上,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满意地看着本地论坛被她找的水军带起来的节奏。   果不其然,在社会舆论压力和电话被打爆了的情况下,向来只在年底象征性冲一冲业绩的卫生部门在距离西黛尔举报不到一周的时间,便迅速查处了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   接着又极其迅速的给出了要求披萨店关闭的威胁。   ……一切看起来十分草率,只有西黛尔知道,她自己做了些什么。   在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第三次被卫生部门发出警告威胁,要求闭门后,它终于扛不住压力,挂上了封条。   紧接着,费斯熊娱乐公司也宣告了破产,毕竟它名下只有这一家披萨店。   但它破产的悄无声息,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费斯熊娱乐公司小心翼翼把珍藏了多年的机械玩偶拿出来,重新开店,怀着隐秘的目的,试图卷土重来,把玩具熊的噩梦带回孩童间——   然而它土还没卷起来,自己就被人给扬了。   破产的速度之快,甚至还让西黛尔升起了一点儿心酸。   她怀着勉强分出的一点同情与怜悯,拨打了卫生部门的电话,试图通过卫生部门联络上Freddy Fazbear’s Pizza店的真正老板——已经破产了的费斯熊娱乐公司。   西黛尔表示自己可以购买破产了的费斯熊娱乐公司名下的那几具机械玩偶,来减少一点儿他们的损失。   如果能买,她准备直接让人拖去垃圾场,然后物理销毁。   但结果不出她所料,在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帮她联络上破产了的公司后,费斯熊娱乐公司拒绝了购买的提议。   西黛尔也不太意外。   她早便猜到费斯熊娱乐公司开设这家披萨店,便是别有用心,自然不可能将披萨店的灵魂——也便是那些机械玩偶卖出去。只是不知道这个公司到底想做什么。   但它想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现在已经破产了,店面都转手让了出去。   贫穷,限制了一切还未开始的灵异事件。   此外,西黛尔还旁敲侧击了下关于那些机械玩偶的安全检查结果。   比如,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血腥、恶心……甚至涉及违法的东西。   “女士,那些机械玩偶的卫生情况确实让人担忧,但它们没有其他问题了。在披萨店关门时,费斯熊娱乐公司的人便来把它们带走了。”   ……嗯。   西黛尔在披萨店内时,十分谨慎,没有触碰那些玩偶。但她近距离观察过,发现玩偶的内部藏有尸体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这些玩偶或许还有其他古怪,但西黛尔没有上手拆卸它们,也不大清楚。   她这个结果也不太意外。   反正费斯熊娱乐公司现在大概忙着清点各种负债——如果它有的话,短时间内也没钱回来再度开店了。   西黛尔关掉了关于Freddy Fazbear’s Pizza披萨店的页面信息,顺便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   这个暑假要过去了,她的大学生涯也即将开始。   ——要不要趁着最后几天,再找一份新的兼职?   西黛尔盘算了下距开学还剩下的日子,默默划掉了这个想法。   ……   数月后,西黛尔已经适应了大学生活。   虽然有免不了的各种社交活动,但总体来说,大家都忙于自己的学业、考试、绩点……   喜欢闲的没事儿就去各种鬼屋探险洞穴冒险玩点通灵游戏的人少了许多。   西黛尔的生活节奏也慢了下来,平稳且惬意的过了一整个学期。   一直到万圣节这一天,学校放假,西黛尔高高兴兴的准备回家住一天。   贝尔奇自从跟来她身边之后,便一直借住在西黛尔家中,甚至连高中都换成了这个城市中的学校。   但他偶尔还会和德里镇的人们联系。   打车回到家后,不过才上午八九点。   十一月的日光微醺,天气并不寒冷。   西黛尔仍然穿了件高领针织衫,她被之前暑假感冒的事情留下了点儿心理阴影。   那种迷迷糊糊的感受,西黛尔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   ——实在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女孩儿身量高挑纤细,奶白色针织衫上,露出小半截白皙脖颈,她有些怕冷似的拉了拉衣领,伸手推开复式别墅的门。   家中没有人,贝尔奇大概是出去玩了,西黛尔也没提前通知他自己要回来。   她悠闲的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把披散着的金色长发挽成一个团子头,别到脑后。   镜中映出来的女孩儿肤色雪白,纤长眼睫下,两颗幽蓝眼眸亮度惊人,唇瓣纤薄嫣红,鼻梁直挺,五官搭配起来极其漂亮。   西黛尔看着镜中的女孩,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像欧美这边儿的长相。   准确来说,不太像美国女孩儿十八岁这个年龄的相貌,虽然是金发碧眼,但她的长相有些偏幼,不太符合美国传统审美的对成熟性感风格的追求。   除了身高。   在大学校园,因为这么一张脸,西黛尔经常被认成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虽然有些苦恼,但西黛尔也并未太在意外貌这件事。   她给自己挽了个丸子头,把头发束上去后,便高高兴兴窝到了角落的粉色猫爪坐垫上,找了个惬意的姿势,打开手机,先是给一堆人送去了节日祝福。   然后又联系了贝尔奇,让他今晚天黑前回家。   “可是今天是万圣节,很热闹,街上会有很多活动……”   男孩儿可怜巴巴的哀求,西黛尔不为所动,淡定问:“你说的那些活动指的是装扮的鬼怪和人类互动的恶鬼嘉年华吗?”   在万圣节这一天,许多人会装扮成吸血鬼、狼人、巫婆、科学怪人……等等名气旺盛的恐怖片角色,和路人嬉笑打闹。   ……嗯。   这些装扮成恶鬼的人里面,要是有一个是真的,这个万圣节便好玩儿了。   一年一度的作死节又开始了呢。   西黛尔冷漠地看着手机中关于“恶鬼嘉年华”活动大肆宣扬的娱乐新闻,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贝尔奇气馁道:“好吧,我会在天黑前回家。对了——”   他想起什么,又说:“有人给你寄了东西,寄件人应该是你的朋友,等下就要到了,你记得出门拿一下。”   “还有,今天有挺多人给你寄了东西的,我都给你堆客厅里了。”   西黛尔挑了挑眉,起身去楼下客厅看了一眼,角落里一堆包裹,寄件人——   从她父母、到杰奎琳那几个闺蜜、再到曾经是同学的潘西、米洛、艾琳等人……   包裹中的物品,都是给她的万圣节礼物。   包括各种扮鬼的皮套、某品牌新款包、万圣节贺卡、手工品、南瓜灯……还有许多的糖果。   杰奎琳在贺卡中表示,她知道西黛尔不喜欢吃糖,但节日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所以顺便给她寄了一大盒糖果。   有此类想法的人大概很多,西黛尔出去拿了门外的包裹,拆开一看,发现里面也有一大包糖果。   西黛尔:“……”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堆了几乎小半人高的糖果。   ——救命,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不会要一直堆到它们融化吧。   这一整天,西黛尔几乎都处在时不时去抱一个快递箱回家的状态。   一直到收最后一个快递时,天色已经暗沉沉了,太阳隐去,微风吹动了树梢。   西黛尔接过快递箱,礼貌地道了谢,递过去小费后,抬头时,忽然在别墅一丛丛观景绿植的背后,看见了一个穿着工装、又高又壮的男人,男人脸隐在树木后,天色昏黄,她只瞥见了半张惨白的脸。   白得不像正常人的脸色,那人像是在脸上扣了个白色面具。   西黛尔稍稍愣了一下,只是等她敛下眼眸,装作不经意的又瞥了一眼后,发现那个工装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唔。   看来这个万圣节,大概不会平安呢。   她一边平淡的想,一边抱着快递箱,转身回了家中。   天色已经晚了,贝尔奇还没有回来,给他打个电话催一催吧。   回到家中,西黛尔注意到角落里被拆开的快递中,还放着一颗南瓜灯。   按照习俗,今天,人们会在家门前摆放南瓜灯。   万圣节又称鬼节。据说南瓜灯上雕刻着鬼脸,燃烧起橘黄色蜡烛,可以吓退鬼魂。   西黛尔想了想,把这颗别人送的南瓜灯燃上烛芯,放到别墅门前。 第99章   敲门声十分急促。   “笃笃笃——”   西黛尔站起身,起身时,她又看了窗外一眼。   黑黢黢的天色包裹住街道,茂密的观景林子中,似乎隐约可以看见半张白得反光的脸。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西黛尔依旧看见了。   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那张白色的面具在黑暗里太显眼了。   西黛尔:“……”这个跟踪狂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在黑暗里戴着张雪亮的面具是怕被人看不见吗?!   她暗暗腹诽了句,面上却习惯性的没什么表情,来到门前。   “笃笃笃——”敲门声依旧在持续。   西黛尔从猫眼了看了下,发现站在外边的是一群戴着各式各样、恐怖面具的小孩子。   一群孩子挤挤挨挨团在一起,扬着小脑袋,手中还端着糖盒,似乎十分认真的等待着别墅内的主人开门。   西黛尔之前一直住在学校,既没经历过化妆讨糖的娱乐活动,也没有被人敲门要过糖果。   她心情有些新奇,开了门,一股冷风灌进来。那几个孩子举高糖盒,异口同声道:“不给糖就捣蛋!”   西黛尔回身取糖,那几个小孩糖盒已经满满当当,她便只给一个糖盒铺一浅层,免得溢出来。   为首的一个小女孩儿抬高了面具,露出来面具下一张白嫩的小脸,扬着脸甜甜叫了声:“谢谢姐姐,祝你万圣节快乐!”   “哎,”西黛尔也笑眯眯回了句:“万圣节快乐,小女巫。”   但在这群儿孩子一哄而散前,她拉住这个小女巫,把人提溜到身前,指了指门上的门铃:“看见这个了吗?”   “……?”   小女孩儿茫然回望,看见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眼眸弯弯,笑容和善,却莫名透露出一股森寒的气息:“知道它有什么用吗?”   ——“下一次,记住别敲门,这里有门铃。”   声音那么大,砰砰作响的,听得她都有点儿开始担心是不是故事里的鬼跑出来找她了。   胆小点儿的都能被吓出心脏病。   目送这几个孩子离开后,西黛尔准备关门回家,只是她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一个戴着麻袋头套的小孩儿。   小孩儿仰着套了个扎了个麻袋的脑袋,穿着件暗橘黄色、颜色类似于南瓜的小衣服,只是看上去脏扑扑,还有几个破洞补丁。   这个小孩子特别小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模样,身高只有刚刚那些孩子的一半,大概正是因此,才被淹没在孩子堆里。   他没有拿糖盒,而是拖了个麻袋。这条麻袋大概比他整个人还要大。小麻袋认真的昂着脑袋,把自己手中的麻袋慢慢对着西黛尔张开。   里面空荡荡的。   西黛尔:“……”   好、好可爱!!这是在cos南瓜吗……?   小麻袋抱着自己的大麻袋,两个黑色的纽扣缝在眼睛的位置,他乖乖的站在原地,仰着头,两颗黑纽扣对准西黛尔。   “你等一等。”   正苦于自己那一堆糖果无法解决,西黛尔目测了下这个麻袋的容量,十分满意的转身。   ……   片刻后。   小麻袋……啊不对,是小南瓜头低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麻皮口袋——   被塞了满当当、鼓囊囊,里边是各式各样的糖果。   “嗯……”西黛尔处理完这些糖果,看见小南瓜似乎有些茫然,忽然想起来这一只看上去只是个小孩子——   虽然他身上似乎有些古怪,但也没表露出威胁,她还蛮乐意和这种可可爱爱的诡异相处。   于是西黛尔蹲下身,小声询问:“这个袋子你拿得动吗?”   要不要她帮忙叫个车把这颗小南瓜头送回家?   她本意是想帮忙减负,谁知小南瓜头大概是以为她担心自己提不动,猛地摇摇头,迅速把袋子拉回自己怀里抱住,小心翼翼的把麻袋口系上。   麻袋下,并不是一个小孩儿的脑袋,而是一颗——   真正的南瓜头。   但也没人能看见,他……或者说它拖着麻袋欢快的原地转了个圈,似乎在感谢西黛尔,接着,它拖起自己的大麻袋,小小的身子迈下台阶,“哒哒哒”的跑远了。   西黛尔看着小南瓜头也走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准备进屋。   小南瓜头拖着自己的麻袋,脚步都透露着欢快,它高高兴兴走过西黛尔家旁边的观赏树林,忽然站住了。   它倏地转头。   黑黢黢的树林中,隐约浮现出半张惨白的面具,像是漂浮在空中,透出几分瘆人气息。   白面具对上了两颗黑纽扣。   套着麻袋的小孩子一动不动,在原地站着,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它突然转身,拖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又往西黛尔家的放向走去。   “叮当——”   门铃响时,西黛尔刚刚返回客厅,她折身打开门,又看见了那个小南瓜头。   “哎?”女孩儿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她已经没有糖了,刚刚一股脑全塞麻袋中了。   麻袋小孩儿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西黛尔身后的房子。   西黛尔少有的惊诧了下:“你要……进来吗?”   小南瓜头点了点头,似乎还带着几分认真的严肃。   西黛尔有些犹豫,她迟疑了数秒,俯身看它:“那你是乖孩子吗?”   “只有乖孩子才能进来,如果你不乖,我会把你的脑袋打烂掉,煲成奶油南瓜汤哦。”   小南瓜头:“……”它没有说话,歪歪套在麻袋里的脑袋,麻袋中的南瓜抖了一下。   西黛尔本来没想喝南瓜汤,只是这话说出口后,她真有点饿了,忍不住在脑中回味了下奶油南瓜汤的口感,下意识舔了下唇角。   要不等下熬一点当做夜宵?   小南瓜头没有因为身旁女孩明目张胆的觊觎而退却。   它只是努力的拖着自己的大麻袋,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又努力的把大麻袋也拖过去。   西黛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在她说出那句话以后,这个小孩儿似乎有点不太想理她了。   她跟着进来,顺手关了门,随口问它:“你饿吗?”   要不要吃点东西,比如……   西黛尔还没说完,小南瓜头表态似的从口兜中掏出来一根棒棒糖,“啪嗒”一声含进藏在麻袋的嘴里。   西黛尔:“……嗯。”   小南瓜头进来以后,便十分乖巧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十分端正的把麻袋放在自己身边,一边吃糖,一边正襟危坐。   西黛尔没明白它进来是想要干什么。   她今夜正好不准备早睡,干脆坐了过去,跟这个小孩儿聊了起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小孩儿似乎不会说话,西黛尔翻了纸笔出来,两人便这么聊上了。   一番聊天后,西黛尔得知这个套着麻袋、cos南瓜的小孩叫山姆,他家中有一堆姐姐,不过都不太管他。   “她们整天想着钓男人,没空陪我玩。”   小南瓜头……啊不对,是山姆似乎有些难过,它微微垂下了圆嘟嘟的麻袋脑袋,小手握着笔,一字一画在纸上写道。   它说的都是实话,姐姐们和它物种不同,那些姐姐们从来不带它玩,也不和它说话,每次万圣节,都是它一只南瓜呆呆的坐在一边。   今年万圣节,它决定自己出来玩儿,然后便遇见了西黛尔。   西黛尔很好看,也会和它说话,最重要的是给了它好多好多的糖果。   山姆很喜欢西黛尔,比对那些姐姐的喜欢多多了。   西黛尔看着纸上的字,又看看山姆身上破洞衣服、灰不溜秋的小运动鞋,陷入了沉思:“……”   数秒后,她愤而拍桌:“你的姐姐们真不负责!”   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个可爱又乖巧的小孩子。   西黛尔颇为怜爱地摸摸山姆套着麻袋的脑袋,在感受到非常奇怪的、不像人体的绵软触感后,她面不改色移开手,继续道:“你等一等。”   她去翻了自己之前买来玩儿的刺绣diy工具包,“我可以帮你缝一下衣服吗?”   西黛尔没有强迫症,但那几个破洞看着确实不太舒服,也显得山姆可怜兮兮,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儿似得。在得到山姆点头后,西黛尔沉思着伸出了试探的手——   毕竟这工具包她从买回来就没怎么摸过,也不知道缝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不过,能保暖就好了吧?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沙发前,开始认真缝缝补补,不仅得到了做手工的快感,还有一种隐秘的抢了别人弟弟的快乐——   弟弟这玩意儿,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山姆坐在绵软的沙发上,身前的大姐姐似乎在认真给它缝补衣裳,动作娴熟中透露着自信。   它的小南瓜头还有点儿晕乎乎的,巨大的幸福感涌上来,让它好像置身绵软的白云中。   这,就是有姐姐的感觉吗?   贝尔奇起夜时,刚刚出门,来到走廊,便看见了客厅的灯还凉着。他睡眼朦胧的往前走了两步,看见西黛尔,迷迷糊糊唤了声:“姐,你怎么还没睡?”   只是,他刚喊完,他姐西黛尔没回头理她,反而是她身前一个小孩儿倏然回头,黑亮的纽扣泛着波光,毫无波澜地对着贝尔奇。   贝尔奇瞬间便吓清醒了。   他一个哆嗦,才发现西黛尔身边还有个人,看上去脏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他姐从哪里又捡回来的小孩儿。   贝尔奇也习惯了,只是不知为何,那两个纽扣看得他心中有点发寒,他没敢多说,嘟囔了两句便走开了。   山姆默默又把脑袋扭了回来。   在另外一边,霓虹闪烁的城市中,夜生活的繁华才刚刚开始。   一条暗巷的酒吧中。   角落僻静处,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第100章   万圣节之夜,城市中霓虹闪烁,映照出各式戴着各种鬼怪面具、在街道和广场中进行嘉年华狂欢的人们。   人声鼎沸,只是这番热闹却和某个坐在阴暗小巷中酒吧角落的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带着薄茧的苍白手指轻巧飞速的在键盘打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酒吧中央的灯光有几道扫到角落,给青年黑色皮衣外套烫出几分亮意,隐约可见开衫下的劲瘦腰肢。   皮衣外套上,缀着形状古怪的银饰,从细银项圈到狼牙形的吊坠,却并不显突兀,反而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搁在键盘上的手指微顿,他倏然掀了掀眼睫,声音毫无波澜,平淡道:“这里禁止吸烟。”   他身后酒吧墙壁上挂了个木牌,上面用漆黑字体写着——   【此处为酒吧禁烟区】   夹着烟挤过来的两个大块儿头黑人愣了一下,随即,他们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里是科特区,这座城市中最贫穷落后、充满歧视和暴力的地方,地面上到处都是躺着的流浪汉,这个地区的亚洲人和黑人是最底层的存在。   “嗨,兄弟。”两个黑人男毫不顾忌挨着瘦削青年坐下,一个黑人带着调笑开口,眼睛上下扫视了一圈儿,没看见枪支的存在。在青年的侧脸和身段上停了一会儿,他猥琐的笑了两声,话语间的□□不加掩饰:“今晚要不要跟我们出去嗨?万圣节一个人过可太没意思了……”   虽然是问句,但肢体动作上的强迫意味不加掩饰。   青年:“……”   他按在键盘上的指尖微抬,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两个黑人。   他把笔记本盖上,收起来,扔进包中,起身。见状,两个黑人双眼微亮,跟着起身跟了上去。   ……   数分钟后,暗巷中。   青年敛眸,面色平淡的踩了下去,在地上躺着的人微弱的、像是被剪掉了舌头而不能出声的痛苦呜咽声中,又响起一阵清脆的骨骼咔擦碎掉的声音。   他将手插回兜袋,转身走了出去,背后的地面上横着的两个男人像是死尸般,只是时不时还有一阵微弱的抽搐。   酒吧回不去了,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慢慢走到自己的机车旁靠着,在兜袋里掏了掏,翻出来一颗糖,揪掉糖纸,塞进嘴里,平淡看着眼前热闹喧哗的街道,男男女女们在化妆的面具下喝酒、狂欢、大笑……   街角有个蝙蝠装扮的男人拖着一具女尸出来,把她摆在一堆躺倒的醉鬼中间。女尸身上淋着新鲜的血,但没人注意,大概都以为是万圣节的装扮。   怪物头套下、满足了杀人狂癖好的男人把尸体摆在地上,起身后,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他下意识转身,和街対面靠着一辆机车的年轻人対上视线。   但那人只是冷淡看了他一眼,如同看其他人一样平淡移开目光。   ……呼。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有着杀人癖好的男人轻轻在心中松了口气,转身沿着人流离开了。   “喂,苏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男人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我们这些姐妹当中,只有你已经成年了,还是个处……”   话筒中传来女人毫不留情的话,拿着手机的女孩儿胀红了脸颊,有些怯怯的辩解:“我、我只是想再等一等……”   “我不管,”女人冷呵了一声,“今晚你必须带一个男人回来,如果没有,那就听从我的安排。”   挂了电话,苏珊神色失落的独自走在大街上。   ——女人说的没错,姐妹团中,只有她成年许久,还没有沾过荤腥了。   苏珊相貌不差,但性格太内向羞怯,以至于她连异性朋友都没有。今天她鼓足勇气cos了一个小红帽,红色斗篷和毛绒绒围巾让她显得十分娇俏。   “小红帽”苏珊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转眼间,却忽而看见一个让她眼前一亮的人。   “嗨,”她咬了咬唇,努力扬起一抹妩媚的笑,“先生,如果你没有同伴的话,可以借我一晚上的时间吗?”   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   沉默的空气中,似乎溢满了苏珊的尴尬。她咬了咬牙,再次出声:“你……”   倚在机车上、身形修长的青年终于抬了眼眸,冷淡看了苏珊一眼。舌尖轻轻抵在齿间,感受着甜滋滋的味道,他咔擦一声咬碎了糖果,抬腿跨上机车。   “滋——”   这人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是被问烦了,只甩给苏珊一声机车嗡动的尾声。   苏珊呆滞的站在原地,神色有些茫然,又有些难堪,咬着嘴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可怜的女孩儿呆呆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她慢慢走到了一条森林公园中堆满落叶的小道上。   苏珊本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然而她抬起头,対上一个披着黑斗篷、戴着蝙蝠怪物头套的健硕男人,男人看见落单的小红帽,似乎十分高兴,露出一个咧嘴笑,牙齿上血迹斑斑。   ……虽然没有之前那人清爽可口,但这个——   也勉强不错吧。   失魂落魄的“小红帽”咬了咬唇,慢慢走了过去。   “缝好了!”   西黛尔放开针线,满意地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唔,好像有点儿丑。   歪斜的针脚还缝的密密麻麻,一眼看上去,像是几道彩色的蚯蚓,趴在橘黄色的小衣服上。   西黛尔:“……”淦。   怎么会这样!跟她想象中的作品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是毫不相干。   她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收起针线包,戳戳山姆的肩膀——   特意避开了触感绵软奇怪的脑袋。   “嗯……我还是给你买点儿新衣服吧?”   山姆:“……”它摇摇头,摸了摸衣服上的针脚,一本满足的端坐在沙发上。   西黛尔有些失落:“好吧。”   虽然她想装扮奇迹南瓜的企图因为南瓜本瓜的拒绝破灭,但她还是要说——山姆真的太可爱了!   这不比贝尔奇那愚蠢的欧豆豆可爱一百倍?   一人一南瓜都颇为满足的坐在大厅,互相觉得対方越看越顺眼。   “叮咚——”正在气氛越来越和谐时,门铃忽然响了。   ……嗯?   现在还会有人来敲门吗?会是要糖的孩子,还是……   西黛尔犹豫了一下,让山姆留在沙发上,自己起身去门口。   从猫眼中,狭窄的视线里,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可爱的孩子们。   漆黑的夜色下,南瓜灯散发的橘黄色光芒,照出一堆淌着水、组在一起的白森森的人形骨架,它们身上还淋着水藻一样的东西,黏粑粑搭在骨架上。   它们脸部都附着一个面具,面具下隐约可见腐烂的肉块。   “叮咚。”   一支森白的指骨拍在门铃上。   “叮咚叮咚叮咚……”   随着时间推移,门铃声愈发急促。   西黛尔:“……”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她幽幽想着,打开了门,看见这一堆湿淋淋的骨架対她举起手,吱嘎、嘶哑的声音响起:“不给糖、就捣蛋。”   西黛尔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有些头疼的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山姆——   给出的东西又不能要回来,但她现在已经没有糖了。   只是她回头看了一眼后,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小孩儿一骨碌爬起来,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站到她身边,昂着头,漆黑纽扣看向这一堆骨架。   “不给糖、就捣蛋……”   它们还在重复着,山姆便掏了掏自己的小口袋,从中拿出一堆糖,低头数了数。   它认真的扒了八颗糖果出来,踮着脚,给这几具黏着肉块的骨架,一个盒子中放了一颗。   放下去时,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   西黛尔:“……”   骨架们:“……”   她看着那些个糖盒中,少得可怜的一颗糖果。   又看了眼满当当、甚至鼓了起来的麻袋。   那些骨架似乎也颇为无语,它们慢慢垂下头,看着糖盒里仅有的一颗糖。   见它们没有离开,山姆似乎生气了,它走上前推了推这些骨架,无声的催促它们离开。   苏珊回到了姐妹们开的夜间狂欢派対上。   今夜,将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   有着杀人癖好的男人醒了,他茫然又惊恐地看着之前还十分羞涩的小红帽女孩儿,现在也十分羞涩的跨坐在他身上。   然后,小红帽女孩儿……撕下了她的人皮,露出一颗狼头,头上一双闪着绿光、馋涎欲滴的眼睛。   她……或者说它,慢慢张开了血盆大口,锋利雪亮的牙齿暴露在夜色中。   男人惊骇欲绝,他拼命挣扎,却在转头的刹那,看见篝火旁——   一堆被啃的七零八落的、人的肢体。   揭开了人皮后,男人身上的它咬了下去。   “嘎嘣。”   大片腥红血迹弥漫,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篝火旁。   ……   天色渐渐亮起,山姆拖着自己的大麻袋回到了自己的姐姐们身边。   它熟练的跨过篝火旁的肢体,找到自己的小石墩,坐了上去。   在赶走那些骨架子后,它又回到西黛尔家,这一夜都没有再发生其他事情,一直待到快天亮,山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送走了麻袋头套的小孩儿,西黛尔关上门,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打了个哈欠,懒懒揉了揉眼睛,想着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但她到底没有睡成。   贝尔奇第一次起夜时,看见他姐在给一个小孩儿缝衣服。   他第二次起夜时,看见……   金发女孩儿还穿着真丝睡裙,一只手端着个玻璃水杯,似乎正在喝水,另外一只手拎了个……   撬棍??   “你醒了啊,”脚下倒了个男人的西黛尔似乎十分淡定。   贝尔奇哆嗦了两下:“姐……”   你怎么又开始了?   西黛尔:“……”   “你都看见了还不来帮忙把他弄出去?”她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难道要我一个人搬?”   这个穿着工装的白漆面具男一看就很重。   贝尔奇:“……”他讪讪下了楼。   西黛尔看了他一眼,把撬棍放到一边,给警察拨去电话:“喂,你们那个……潜逃五六年的精神病杀人犯,我找到了……在哪?就在我家里……”   ……   事情终于结束,但在第二天的新闻中,被报道出有一个女子被人杀害、以及多名男子在夜间失踪的事件。   “你看,”西黛尔淡定的対贝尔奇道:“我就知道万圣夜会有人出事。”   她毫不意外。   假期结束,西黛尔又回到了学校。   生活一如往常,直到她收到了学校的一封邮件。   【西黛尔克里斯蒂安同学,你在上月申请的国际交换生项目已被批准,住宿及机票信息请主动向院校相关负责人查询……】   西黛尔:“……??”   不是,她什么时候申请的出国去当交换生?这事怎么连她自己还不知道,学校就批下来了。   在向院校负责人和教授发邮件询问过后,西黛尔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乌龙。   “后台系统中显示你确实申请了与日本高校交流学习的项目,”导师给她打来电话,委婉提醒:“你当时是不是点错了?或者自己都忘记了,因为学生的资料都在数据库中,你申请过后,你的资料就自动发送去审核,现在已经通过了。”   在与导师和教授、院校负责人一番沟通过后,西黛尔明白了自己不能随便退出去。   她心情复杂的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去日本待整整一年了。 第101章   第二学期很快来临。   因为不想居住在学校宿舍,西黛尔特意在去日本前,联系了曾在日本住过一年的玛戈,请她帮忙租个房子。   在高中时,玛戈便去日本留学了一年,大学时才转回来。   西黛尔希望租一栋采光好的复式小房子,价钱不重要,符合条件便好。因为担心在网上联系的租房不安全,才特意去拜托了熟人。   ……   下飞机了。   这是来到日本的第一天。   高楼林立,鳞次栉比,道路上人流和车流分行。年轻男女们穿着时尚靓丽、精神奕奕,也有夹着公文包面色焦急的人一路奔行。   阳光轻快,耳畔传来电车叮当的清脆声响。   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和谐、美好。   西黛尔站在道路旁,看着手机中,玛戈给她发来的租房地址。   【东京近郊埼玉县所沢市东町28号】。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去房屋中介拿钥匙,而是准备先去看一看那栋复式小别墅的情况。   公路旁种植的有樱花树,四月份的季节,樱花已经开了,浅淡重叠的粉嫩下,一对男女在拥别。   因为人流量大,西黛尔和这对男女距离不远,等车的前几分钟,她还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   然而,细碎的话语无意识的传到耳畔,渐渐的,她发现似乎有些不对。   “加奈子,你放心。”衣装革履的成熟男人拥抱着怀中,年轻靓丽的女孩,低声安抚她的情绪:“虽然在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的事实,但我们现在已经相爱,我不会让那个女人阻碍我们在一起。”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他信誓旦旦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她离婚,然后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年轻女孩露出羞涩的笑容,倚靠在男人怀中,温柔道:“阿晃,你真好,我相信你。”   西黛尔:“……”   原来是一个出轨男和一个小三。   不过她倒是没什么替原配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心思。那对出轨男女身上的怨气……   比她在美国见过的所有鬼怪都要浓烈,是站在旁边都会把她的眼睛刺疼的程度。   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撞了什么鬼,也算是恶人自有恶鬼磨?   西黛尔面上不动声色,默默离这两人站远了点。   正在这时,出租车到了,西黛尔也没有被迫听八卦的习惯,她直接俯身上了车。   开车的司机是个中年大叔,面色一看便是个疲惫的社畜。   “这位客人,非常抱歉。”他回头凝视西黛尔,“因为路上堵车,我来晚了两分钟。”   西黛尔看着他乌青疲惫的眼袋,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开车开出问题,她连连摆手:“没事,你注意前边的路,好好开车就行。”   “是这样的,”司机似乎有些为难,他转过头,一边打开音响,一边道:“从这条交通干线走,现在送是上班高峰期,人流量很大,应该会堵车,可能耽误您的时间。我可以绕近路,从小道送您去目的地吗?”   西黛尔看了眼车窗外,人流鼎沸的道路,金发女孩儿勾唇笑了下,“不用,这条路挺好的。”   “人多,阳气重。”她懒懒加了句。   司机:“……?”   似乎是因为无聊,他一边开车,一边笑道:“你们年轻人也信这种东西啊?”   “因为我十分谨慎,一直提醒自己要好好苟着。”西黛尔认真道:“所以不管有没有,都要提前杜绝一切灵异事件发生的可能。”   虽然即便如此,也依然经常撞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该说是她太过倒霉,还是这个世界太危险呢……苟到现在,西黛尔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就算遍地怪谈,也不能因为喝个水就能碰见鬼而不吃不喝,一直等到渴死啊。   该去的地方还是要去,该上的学校也还是要来上的。   “哈哈哈,”司机爽朗的笑了笑,就在这时,他身旁的车载音响开始播放新闻。   “日本广电机构对于前几日xx节目播出、其中哗众取宠的情节进行批判,关于'灵异'一事,仅可作娱乐处理,不能严肃对待……节目组受罚两百万日元,驱魔师天道白水受罚三十万日元……”   车子果然被堵在了道路中间。   “这是什么灵异节目吗?”西黛尔听了几句,忽然开口问。   司机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也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是不懂。好像是这个节目宣传什么……鬼来电?你的手机会收到来自自己的手机号码播出的电话,接到这个电话,就会被鬼杀死。”   “不过这种事情,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嘛。”他哈哈笑了两声:“这种荒诞的传闻,一听就是假的,都不符合现实逻辑,怎么会发生呢。”   西黛尔:“……嗯。”   司机笑得很爽朗,显然一点都不相信。   她沉思了下:“听上去像是骚扰电话,果然手机还是要开防骚扰模式吧,把不该打来的电话都屏蔽掉,免得被各种奇怪的东西缠上。”   “是啊是啊,”提起这个,司机大力赞同的点头:“乱七八糟的推销员真的很烦人……”   显然,两人说的奇怪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谈话间,车子已经驶出东京,很快来到了西黛尔的目的地。   下了车,西黛尔又走了两步,才看见玛戈给她租凭的房子。   西黛尔停下了。   西黛尔迷惑了。   她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的房子。   ……   采光好、空间大、距东京近、复式小别墅、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怎么看都很符合她的条件,甚至还超出了些许预期。   除了——   房子附近的墙壁和栏杆上,那一层层贴满了的、如雪花般四散的失踪告示。   墙壁上,留存着白漆剥落的痕迹,青苔爬满墙,葱郁的树叶在墙壁上打下阴影。   本来是非常温馨和谐的一幕。   然而,在树荫下,墙壁之上,贴着一张张的寻人启事,上边还贴着黑白照片。   西黛尔一眼扫了过去,这些失踪的人都不相同,而且数量不少。   【村上甘莱,女,14,家住埼玉县,市立中学三班学生,于x年x月x日失踪……】   【村上强志,男,17,……】   【北田良美,女,27,……】   【德永胜也,男,33,……】   西黛尔其实不太理解,这些告示明明挂的是失踪,却把旁边贴的照片给弄成黑白的,乍一看像极了忭亡告示上贴的遗照,给人公告这些人的死亡信息似得。   雪白的纸张重重叠叠,像是密密麻麻附在墙壁上的、白花花的蛆虫,再加上那一溜儿的面无表情的黑白照片,看上去阴间极了。   西黛尔退了一步,看见小别墅二层的窗户上,贴了一张灰白的脸。   皮肤灰白、瞳仁漆黑的小男孩儿呆愣的趴在二楼窗户上,似乎是在看她。   一股极强的、森寒的怨念从这栋房子中传来。   西黛尔:“……”   她沉默了许久,拿出手机,打开,对着这栋阴森森的房子拍了张照,把那些遗忘忭告也拍了进去,发给大洋彼岸的玛戈。   发完后,西黛尔给玛戈拨去了一个电话,亲切问候:“亲爱的,你觉得这房子像是能住人的模样吗?”   接通电话后的玛戈:“?”   看完西黛尔发过去的实时照片后的玛戈:“……啊哈哈哈。”   玛戈心虚的笑了两下:“我也不知道……它内部环境照挺好的,我以为——”   “谁知道它外边儿这么吓人。”   玛戈咳了两声,试图解释:“其实,我本来想给你租东京市内的房子,但是那边儿价格比较昂贵……我最近又谈了个女朋友,手中没有多少钱……”   听完玛戈解释的西黛尔:“。”   原来玛戈上大学后,便一直自己勤工俭读,不太向珍妮特阿姨要生活费,再加上她这段时间正好和一个女孩儿恋爱了,花销也不少。   但西黛尔找她后,玛戈虽然困窘,却不好意思直说,在日本找了许久,才看中了一个价格十分便宜、性价比却很高的房子。   也就是西黛尔现在站着的地方。   “没钱可以跟我说呀,”西黛尔有些无语,她问:“你付了多少?”   玛戈“……嗯。”她犹豫了一下,吐出一个数字。   确实很便宜,看来便宜真的不能随便占。   西黛尔叹了口气:“我先把钱给你打过去吧,还有,你之后要是缺钱了记得来找我——”   “不要占这种便宜了。”她语重心长道,宛如教训女鹅的老母亲。   可能会要命的便宜。   玛戈有点羞愧,她应声道:“好。那我去把那个房子给退了……”   “不用了,”西黛尔抬头看了眼房子中的怨灵,想了下:“你再多租半年吧,房租我等下给你。”   虽然她不会住进去,但……   这种闹鬼的房子还是空着比较好。   和玛戈打完电话,西黛尔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又拨通了另外一则电话。   ——房子没有找好,她又不想住酒店,看来,还是要去学校安排的宿舍入住了。   “喂,请问你是?”电话很快被接通,手机中传来女孩儿轻快甜美的声音。   在西黛尔自报身份后,负责接待她的学姐铃木美纱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原来是要入住宿舍吗?西黛尔学妹,你先打车来学校,在教务处等我一下吧。我现在在车站接其他人呢。”   似乎是看见了在等的人,铃木美纱大声唤了一句:“川上学妹!” 第102章   手机中传来嘈杂的声音,铃木美纱似乎忙碌起来,匆忙和西黛尔道别后便挂了电话。   大概是去忙着接待那位川上学妹。   西黛尔转身折返回道路边,重新打了个车,直接去了学校。   x大的校园内风景不错,樱花树种在道路两旁,教务接待室在一潭人造湖水前边,室内宽阔明亮,里面坐了不少人。   “咔擦。”   西黛尔推门走了进去,准备找个座位坐下,却忽然被一男一女围了上来,两人似乎是学校的高年级学生,胸前还挂着校牌。   “同学你好,”两人双眼发亮地围着刚刚进门的金发女孩儿,向她介绍道:“我们是社团'怪谈协会'的成员,现在在进行入学的招新活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社团?”   与此同时,两人背后围坐着的一堆人群中,传来女孩儿轻声的啜泣。   西黛尔轻轻瞥了眼人群中哭泣的女孩,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谢谢,但我不太感兴趣。”   见金发雪肤的小学妹的态度不大热切,似乎转了脸便准备坐下,那个学长心中一急,连忙道:“学妹,你真的不想来吗?我们社团的鬼故事都很吓人的,还会定期筹费举行各种试胆怪谈行动……”   “你看,”他指了指身后哭泣的女孩,有些得意的道:“他们只是讲了一个花子的故事,便能把新入团的小学妹吓哭。我们社团的怪谈都很有水平……”   学长话还没说完,便被学姐瞪了一眼。   直接把人吓哭是什么能吸引人的招人话术吗?学姐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温柔一笑,看向那个金发女孩,微笑道:“你好……”   那个被他们搭讪的女孩却忽然回头,有些新奇的、打探似的看了一眼两人,她幽蓝眼瞳微闪,好奇般开口:“花子是什么?”   负责招收新人的男女对视一眼,有些惊喜,两人七嘴八舌给西黛尔解释了起来。   据说,在一所学校中,有一位叫平木花子的女孩儿。她是这所学校老师的女儿,有一天,老师在加班,于是花子便在晚上来学校找自己的妈妈,却不幸遇见了坏人,被残忍地杀害在女厕所中。   花子的尸体被找到时,她穿的白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的母亲伤心欲绝,为她换上一件新的白裙,谁知新的白裙也很快被血色染红,于是她的母亲明白了,自己的女儿怨念已深,便不再为花子换下鲜红的裙子,就这么让她穿着红衣死去了。   穿着红裙子的花子化身为怨鬼,一直徘徊在学校的第三间女厕。如果有人在深夜去女厕,在隔间的角落看见一个身穿红裙、面容苍白、一直在哭泣的女孩,那便是花子。   而看见过花子的人,都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即便没有消失,被人找到时,也都处于疯了的状态。   两人给西黛尔科普完花子的故事,看见面前的女孩儿挑起了细眉。   对于花子的故事一言难尽且不想吐槽、以免被认为是踢场子的西黛尔沉默了下。   这份沉默被误解成了害怕。   学姐十分惊讶,她道:“花子的故事很有名,你都没有听过吗?”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西黛尔的金发,想起这应该是外国的交换生,顺便理解了:“看来你确实没有听过呢。其实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故事,学妹,你真的不要来试一试吗?”   西黛尔看了眼这俩人身后的女孩,那个女孩子苍白着一张脸,还在哭泣,哭到发抖的地步,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微微蹙了下眉,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两人的盛情邀请,跟着坐了过去。   “欢迎新的学妹——”   立刻有人带头鼓掌,有人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后,他们便继续开始进行自己的怪谈大会。   西黛尔百无聊赖地听着。   下一个故事还是跟厕所有关,那人讲得很冗杂,西黛尔在心里简单归纳了一下,这人讲了个厕所偷窥狂鬼的故事。   她忍不住在心里槽了句,这鬼还挺猥琐的,偷看别人上厕所。   刚刚花子的故事就很让她有吐槽的欲望了——   一年365天都待在各个学校的厕所,花子生前还是个女孩,都不嫌臭的吗?!   第三个故事,依旧跟厕所有关。   那人讲得很恐怖,西黛尔自动搁心里翻译了下,大概是一个跑销售业务,一直追到厕所卖东西的敬业社畜鬼。   就这样敬业的模样,资本家看了都感动落泪,恨不得连夜颁发三好员工奖。   还有,这怪谈协会的故事怎么一直跟厕所过不去??   ……   等到第四个故事,场景总算脱离了厕所。   这人讲了一个关于午夜时分照镜子,结果受到了诅咒的故事。   “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在凌晨330分照镜子,否则,便会发生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西黛尔:“……”   故事老套且没有新意,逻辑上还总有那么点儿问题,她听了几个后,甚至开始犯困了。   一直轮到那个似乎也是新生、刚刚加入怪谈协会、不久前才被吓哭的女孩儿时,她才擦了把眼泪,一边匀了口气儿一边弱弱的说:“各位前辈,其实我也有一个怪谈……”   “而且,应该是你们都没有听过的……”   其他人起了兴趣,有人道:“那你开始讲吧。”   那个女孩儿似乎有些紧张,她羞怯地看了一眼众人,只是不知为何,对上那个金发女孩幽蓝中泛着冷意的眼睛后,她忽然抖了抖,好像被看透了心思般,惊恐地收回目光,低下头,讷讷道:“这个故事,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只是你们,可能不知道……”   “那一天,我的朋友清子,收到了一盒老旧的录像带。上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它,否则会发生不幸的事情。但是,那个寄邮件的神秘人越是这样说,我的朋友清子便越好奇,她打开了那盒录像带,随后,在她的身上,便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发生了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催她。   “清子打开了录像带,观影后,发现蜡像带的内容,只是一个白衣女人,坐在镜子前,不停梳理她的黑发……但是在看完录像带后,她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个电话中,有个声音对她说:七天。那时,她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和我开玩笑,我和她都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但七天后,我明白我和她都错了,错得太离谱……”   “清子死了。”   女孩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在嘴中咯吱作响,眼中充满恐惧,她颤抖着道:“因为她看了那部录像带,所以,在第七天,她被录像带中的诅咒杀死了……”   “只要……有人看了那份录像带,必然会在第七天死亡,录像带中的女鬼会带着诅咒杀死看过录像带的人,无一例外。”   “她看了录像带死了,你又没看,你在害怕什么?”   忽然有个声音冷不丁地出现。   女孩嘴唇抖了抖,垂下头,低声道:“在清子死亡的那一天,因为好奇,我也看了那个录像带。”   “在我看完录像带后,才得知清子死亡的讯息。而我,也接到了那个神秘的电话……”   “这些天,我一直在查破解的方法,终于在不久前找到。”   “如果看过那卷录像带,只要在七天内,把这卷录像带给别人看,就能活下来……”   “学妹,你胆量也太小了。”   有个男生笑着道:“听你这么说,那卷录像带不会真的存在吧?”   “其实这个怪谈还挺刺激,有成为都市传说的潜质……”   “但是给别人看的破解方法真恶毒,这不就是诅咒转移吗?”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害死其他人……”   怪谈协会的人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故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是的,”女孩咬了咬唇,暗自对自己不安的良心抚慰了许久,正准备对这些人发出观影邀请时,有人打断了她。   西黛尔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两眼,忽然道:“其实这个录像带,如果它的规则真的按照你这么说,完全不用死人就可以破解啊。”   女孩一愣,如受惊的小鹿般看向西黛尔:“你……你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向她。   西黛尔说:“只要看过录像带的两个人反复刷不就好了。”   她掰着手指跟这个女孩儿算:“诅咒不是给了你们七天时间吗?第七天,女鬼才会来找你。既然如此,你看一遍,过六天,让他看一遍;再过六天,你再看一遍……如此循环,诅咒不断被转移,你们不就没人会死了。”   简单来说,就是卡bug。   至于这样真的有没有用……如果规则真是按照这个女孩儿说得,完全可以一试,除非那个录像带中的诅咒女鬼不讲鬼德。   “至于跟你一起看录像带的人……”西黛尔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的线索肯定是从知情人那里得到的,再找一个看过录像带的人也不难吧?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可不太好呢。”   女孩儿呆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感激地对西黛尔道:“谢谢您!我回去就试试。”   她起身要走,走前还想加西黛尔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找您吗?”   西黛尔:“……谢谢,不用了。”恩将仇报,大可不必。   她拒绝了女孩。   万一跟诅咒牵扯不清,可不太好,她手中现在还有幢凶宅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难道把录像带仍凶宅让它们自己斗?可是这风险也太大了,西黛尔不太想和它们有任何接触。   拥有生田朝日给她的一只阴阳眼,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能看见鬼怪的眼睛,完美避开一切鬼。   除非那只鬼它不讲武德。   然而,西黛尔没想到,有的东西是注定避不开的,比如日本本土不讲武德的鬼——   在女孩儿突兀地起身走后,怪谈协会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尴尬,气氛一时有些古怪,学长学姐又跑去招揽新人了。   西黛尔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她只是想在这儿等一会铃木美纱学姐,但人一直没有等到。她也起身道别后,转身离开了教务接待室。   虽然之前听了不少关于厕所的怪谈,但西黛尔没感觉到异样,她异常放心的进了教学楼中的女厕。   ……然后就遇见了鬼。 第103章   第一栋教学楼,二楼左侧转角处的女厕。   本来这个地方真的没有鬼,西黛尔甚至能以自己十多年来的见鬼的经验担保。   然后她进去不久,突然感觉到了左眼传来微弱的感应。   与此同时,隔壁的隔间忽然传来一阵女孩低柔的嗓泣。   “呜呜呜……”   哭声若有若无,却十分明显的缠绕在耳边,女孩呜咽着哭泣,一袭红色的裙角从隔壁的隔间,顺着贴近地面的缝隙摊了过来。   【鬼娃娃花子:   传说中徘徊在厕所的鬼,只要你在午夜时分,到学校女厕的第三个隔间,轻敲三次,并且呼唤“花子”,召唤她出现,厕所的门便会自动打开。   但凡见过花子的人,不是神秘失踪,便是疯掉。】   以上资料来源于刚刚怪谈协会讲的故事之一。   但现在既不是午夜,她也没有敲门,召唤花子和她一起玩耍的欲望。   最重要的是,在她进来时,这厕所隔间还没有花子。   就跟追着她进来似的。   西黛尔:“……”她心梗了下,准备离开。   虽然花子听声音是个可爱的妹子,打一拳能哭很久那种。   但问题在于,她又不是鬼。无法伤害这种扭曲怨气产生的灵体。   “呜呜呜……”隔壁的花子却没有放人走的意思,她饱含痛苦的声音哽咽着道:“你要去哪儿?你不是花子的朋友吗?不是答应了要陪花子玩么……”   话语中的哀怨,仿佛一个被心上人辜负的怨灵,让西黛尔惊恐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于她对欧美杀人狂得心应手,却无法面对日本怨灵的自来熟这件事。   想起当年差点儿成为朋花新娘那件事,西黛尔内心震悚,果断准备开口否认。   就算是鬼也不能乱造谣!!   然而她还没开口,卫生间内忽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从马桶中传来,分不清男女,只是无比嘶哑阴冷,幽幽发问:“想要青色的纸,还是红色的纸?”   哦豁。   西黛尔:“……”她想起同样是刚刚得知的,关于日本都市传说中的这一个故事。   【青纸红纸:   在厕所中,有一个怨灵存在。每当有人在深夜上厕所,那个怨灵便会在厕所中出现,询问卫生间中的人。   “想要青色的纸,还是红色的纸?”   如果选择青纸,便会被抽尽浑身血液,变成青白色,倒地而死。   如果选择红纸,浑身肌肤就会崩裂,沾满鲜血而死。】   这也是被她吐槽为敬业社畜鬼的那一只,追到马桶来卖厕纸,真的堪称最佳劳模。   她盯着那个马桶,又看了眼明晃晃的天色,陷入沉思。   ——现在不还是白天吗?怎么在传说中,是深夜出没的鬼都跑出来了,难道鬼怪间也要赶kpi……   这也太卷了吧!就该让反卷斗士瘦长鬼影来治治它们!   但瘦长鬼影和朋花妈妈都在游戏的里世界,她之前把游戏机留下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说起来,还有点想念朋花妈妈的厨艺。西黛尔不喜欢做饭,她做出来的东西大概能吃,但味道就约等于开盲盒。   现在,西黛尔还站在厕所隔间。   左边是花子的痛苦呜咽。   “呜呜呜呜……”   右边是敬业社畜鬼的强制性销售。   “想要红色的纸,还是要青色的纸?”   一声比一声急促。   西黛尔眨了眨眼,面色冷漠,准备当没听到,直接绕过这俩玩意儿出去。   对于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来说,只要她没有看见,就都不存在!!   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处理。   她拧了拧门把手,没拧动。   ……有什么东西给她锁里边了。   西黛尔忽略身后带着强烈恶意、愈发急促的冰冷询问,又拧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不对。   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弱的拖地板的声音,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从她身前淌过。   像是湿漉漉的拖把在地板上拖过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西黛尔身前的门停下了。   “笃、笃、笃。”   从门板外的底部,传来清脆的叩门声。   西黛尔低头,从缝隙里看见一层黑压压的东西铺在瓷砖上,来自门板底部的敲门声扣了三下后,没有扣开门,拖行在地上的声音慢慢远去。   ……不,门外的东西没有离开,它拖行的方向不是门外,而是——   “咯噔、咯噔、咯噔……”而是她的隔间墙板。   冷意蔓延上脊骨,西黛尔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歪了下头,对上厕所隔板上,挂着的一颗女人的脑袋。   黑压压、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女人的面部,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瞪出来的凸出眼球,女人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冰冷地看向西黛尔。   【不要抬头:   一个女孩在下班后,独自行走在黑暗的小路上。听说最近有一个杀人魔在附近出没呢,女孩这般想着,加快了步伐,希望能快点儿到家。然而,她还是撞见了那个凶残的杀人魔——   女孩惊慌失措的奔逃,躲进一个露天公厕,幸运的是,杀人狂魔似乎没有发现她。女孩一动不敢动,一直到天亮,她才松了口气,抬头往上看时,却发现厕所隔间上露着一个男人的脑袋,原来,杀人魔一直在上边盯着她。】   ……   西黛尔放弃了暴力开门,她试着踹了下,发现打不开后,就明白这东西不是物理层面上能打开的。   隔间墙板上挂着的女鬼应该只有一个脑袋,之前黑压压铺在地上的是它的头发,“咯噔”的声音大概是它在顺着台阶跳进了隔间,然后用一颗脑袋爬了上来。   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西黛尔看了看隔板上女鬼狰狞的头、马桶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青白的手、以及隔壁露过来一片鲜红的衣角。   西黛尔:“……”   她没忍住,沉了口气,拿出手机,给铃木美纱了条信息。   “学姐,你们日本真牛逼。”   铃木学姐没有回她。   冰冷刺骨的寒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花子的呜咽声越来越大;马桶中不仅长出来条手,这只手还在不断发问,要青纸还是红纸;隔板上,女鬼的视线愈发怨毒……   西黛尔知道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了。   她沉住口气,走回能触碰到花子裙角的地方。   “想要青色的纸,还是红色的纸?”   “想要青色的纸,还是红色的纸?”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厕所里的手:“??”   什么玩意儿?这人抢它生意??   西黛尔温柔地对着隔壁的花子劝慰:“花子,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需要擦擦眼泪吧。我这边儿有个卖纸的。对了,你想要青色的纸还是红色的纸?”   虽然把从马桶里出来的厕纸卖给人花子擦眼泪似乎不太对劲……   但又不是她用。   花子诡异的呜咽声停住了。   西黛尔继续十分真诚地和花子推销:“要不然你自己过来看看,毕竟我不是直销,你过来当面跟生产纸的厂家沟通比较好,你觉得呢?”   毕竟也不好抢了别鬼的生意,看它这么努力地钻马桶也要推销自己的厕纸。   “眼泪不擦可是会在脸上长出泪藓的哦,”西黛尔话语间满是真诚,她深沉道:“长了泪藓就不漂亮了,所以……”   西黛尔扯了扯花子露过来的裙角,试图把鬼顺着缝隙拉过来:“——过来吧你。”   花子:“!!”   裙角并没有顺着西黛尔的力道,把隔壁的花子拖过来,相反,它似乎攥住自己的裙子,跟拉锯战一般展开了一场争夺,使劲儿往回拽。   西黛尔一手攥住花子的裙角,一面看了眼隔间墙板上挂着的女鬼头颅,笑眯眯和它打了个招呼。   “这位大妈,你要不要也下来,咱们四个在这个隔间凑齐了,还能凑一桌打个麻将。”   ……大妈??   女鬼头颅阴森森的头发垂了下来,似乎被这个称呼激怒了,咯噔一声从隔板上滚落下来,漆黑且湿漉漉的长发蔓延到瓷砖地板上,强烈的森寒怨念充斥顿时充斥满狭窄的空间。   西黛尔沉了口气,松开和花子“拔河”式拽住的裙角,裙角“呲溜”一下被飞速拽了回去,她也不在意,飞快俯身在黑发缠绕到自己腿上前,抓住头颅的头发把它整个脑袋儿塞进马桶中立着的青白手中。   合盖、按住、冲水,一气呵成。   “咕咚咕咚……”   “我不仅帮你推销产品,还送了你一个人头。”西黛尔忍不住感慨了下:“我可真是个好人。”   此刻,和充满怨气的黑色头发缠绕着的青白手臂:“??”   ……   西黛尔从一栋教学楼离开时,外边日光十分灿烂。   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左眼,第一次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一个驱魔师或灵媒——   虽然她从小到大,还没见到过有用的驱魔师。   可是日本撞鬼的几率也太大了点儿吧!   再这么发展下去,上厕所会撞鬼、上课会撞鬼、吃饭、喝水、睡觉……   西黛尔:“……”她果断掐住了往下想的念头。   厕所中那三个鬼,都属于怨气不太重的类型,虽然不能物理驱除,倒也没有太难缠。   但是,假如换成了她刚来日本时,遇见的那对出轨男女背后纠缠着的怨灵;或者是那栋闹鬼房子中的东西……只怕便没有这么好对付了。   西黛尔刚出了教学楼,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时,迎面撞上了一个高马尾、运动衫的年轻女孩。   “你好!”女孩看见西黛尔,迅速地小跑了过来,她微微鞠躬,脸颊上还挂着些许汗珠,笑容却无比甜美。   她含笑道:“是西黛尔学妹吗?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是铃木美纱,负责接待你的二年级学生。”   “因为刚刚去车站接川上富江学妹时,发生了一些意外。”铃木美纱表情愧歉,和西黛尔解释:“先是一些关于川上学妹的感情纠纷……嗯,我也不太清楚呢。然后因为川上学妹是助学贷款上的大学,我陪她去办理手续,又花了一些时间。”   “在安排好川上学妹后,我连忙赶来。”铃木学姐喘了口气:“但是,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把手机给摔坏了……也没办法联系你,幸好在接待室的同学告诉我,你来了一栋,我才想着来看看你在不在,终于找到你啦。”   铃木美纱的手机摔坏了,也没看见西黛尔给她发的消息。   西黛尔道:“没事,是我麻烦学姐了。”   因为现在是新生入学季节,铃木美纱作为接待学姐,需要联系的人和沟通的事务有很多,在来的路上,她已经临时买了个手机,又补办了张电话卡。   “这张卡是新的,”铃木美纱和西黛尔解释道:“所以我以前的通讯录中号码都不见了,等下,我还要去教务处添加。西黛尔学妹,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我们先加一下好友吧。”   和铃木美纱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后,铃木学姐从背包中拿出一份校园地图递给西黛尔。   “我先带你去你的公寓宿舍吧。”   在路上,西黛尔和铃木美纱聊了起来。   “川上富江学妹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呢,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好看的人。”   铃木美纱对西黛尔大肆赞叹那位学妹的美貌,让西黛尔都有些好奇那位学妹到底长什么样子。   很快便到了公寓宿舍,西黛尔站住,转身和铃木学姐道别。   “西黛尔学妹,再见啦。之后有其他问题,都请不要大意的麻烦我哦。”   站在林荫小道中,铃木美纱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日光在年轻女孩白皙侧脸打下一层薄薄金光。   她扬起手,和西黛尔轻轻挥了挥。   铃木美纱的身影消失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   西黛尔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公寓中的电梯,找到自己宿舍所在的楼层,按下。   她现在还有点好奇,那个和自己同届的川上富江到底是怎样惊为天人的美貌,才让铃木美纱一路间的谈话都离不开她。   不过虽然好奇,但在同一所学校,总会有看见那个异常美貌的女孩富江的机会,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见到川上富江前,她便先收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铃木美纱死了。 第104章   铃木美纱死了。   这个扎着高马尾、笑容明朗的女孩上午还欢快的和西黛尔挥手道别,下午便发生了事故,意外死亡。   晚上,西黛尔接到了铃木美纱的葬礼通知,同时才得知她死亡的消息。   在得到这个消息时,西黛尔和这位铃木学姐分开不过数小时。   她一脸茫然的听着手机中传来的葬礼邀请,甚至还没太反应过来。   几个小时而已,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给西黛尔来电的是铃木美纱的好友。   据说,铃木美纱是在学校忙碌完了以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门口意外滑倒,被地上的玻璃碎片扎进了眼睛,当时便有人拨打急救电话,但救护车赶来时,她已经死了。   警方很快判定是意外死亡。   铃木美纱的尸体被盖上白布,送去了火葬场。晚上,铃木美纱的家人便要给她办葬礼了。   铃木美纱的母亲情绪失控、悲痛欲绝,只草草通知了学校一声。   但铃木学姐死亡的消息被学校一方知道后,她的导员、好友等人也知道了消息。   现在的时间,是傍晚六点整,葬礼还未开始,电话那头已经隐约有哭泣声传来了。   “我来打电话是为了告知你,美纱葬礼的时间和地点。因为她死亡时,手机中只有你的联系方式。”铃木美纱的闺蜜在电话中叹了口气,“你要来参加美纱的葬礼吗?”   x大给外国交换生安排的宿舍是公寓式套房,巨大落地窗前,可以俯视外边被漆黑夜色笼罩的景象,道路上每隔几米,便亮着一盏黯淡路灯,冷风刮起树梢上抖动的叶子。   隔着窗户,也让人感到一股无端的寒冷。   西黛尔敏锐的嗅出了这件事中不同寻常的一面,她沉吟了片刻,委婉道:“对于铃木学姐不幸的消息,我深感悲伤和同情,但是……”   “我现在还在宿舍收拾东西,今天已经太晚了,可能没有时间去参加学姐的葬礼,真是非常遗憾。”   “唉,”美纱的闺蜜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来吗?我、我建议你还是来参加一下美纱的葬礼,毕竟……”她似乎有些为难,一句话吞吞吐吐数次,都没有说完。   西黛尔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睫微垂,掩下眼底的沉思。   真奇怪,这个闺蜜似乎很想让她去参加铃木美纱的葬礼。   但是,她既然能查看铃木美纱的手机,肯定能看见铃木美纱给西黛尔自己的备注——   对于铃木美纱来说,她不过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妹罢了。   这闺蜜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要她去参加葬礼?   西黛尔想了想,再次开口,声音放缓和:“学姐,是铃木学姐还有什么要和我交待的事情吗?”   “不不不,”电话中的学姐连忙否认,但她否认过后,忽然又道:“其实,我确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不过是想当面告诉你,所以才想让你来美纱的葬礼。”毕竟她自己现在就处在美纱的葬礼场地中。   “如果事情很紧急,电话转告也可以。”西黛尔眯了眯眼,脸上面无表情,音色却逐渐柔和轻缓,好似分裂出来了两个人:“这么晚了,学姐还想当面告诉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吧。”   “嗯……”学姐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确实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学妹你。”   “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学姐的语气顿了顿,逐渐低沉起来:“但是,美纱的死,不是意外。”   “她不是因为倒霉之类的缘故,意外死亡。”说到这里,学姐的声音染上了恐惧,她吞咽了口唾液,似乎无比紧张,还夹着些许痛苦:“她是被鬼杀死的!”   西黛尔:“……”   铃木美纱的死亡,原来还有内幕。但听到这个消息,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   学姐说:“半个月前,日本都市突然出现了一则怪谈。据说,如果有一天,你的手机收到了本机号码拨打的电话,便是'鬼来电'。如果你接起电话,便会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自己的声音——”   “你会听见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今天才来的外国交换生,可能不知道,几天前,一款灵异节目便报道了此事,还邀请驱魔大师做了仪式,但是驱魔师没有见到那个鬼的身影,很多人还在网上声讨驱魔师,认为他沽名钓誉、没有真才实学。”   西黛尔默默地想,确实。   她还从没见过靠谱的驱魔师和神父,那种拿着法器或者是符水、神像一类的大师似乎只存在于影视剧当中。   反正现实中,西黛尔从来没遇见过。   “美纱她两天前便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但是,她并没有接通。”   “那时我也在美纱身边,”学姐叹了口气,“所以,我看见了接下来的一幕。”   “美纱没有接那通电话,让它自己挂断了。但是,在这之后,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视频。那条视频中,美纱穿一身运动装,束着高马尾,站在一个咖啡店前,视频的角落,有一双小小的脚。”   “看见这个视频后,我十分害怕,但美纱却认为这只是在恶作剧,她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竟然真的和视频中的打扮一模一样,死在了咖啡店门口……我明白了,那个都市怪谈是真的!它真的会打电话告知你的死亡,就算不接电话,也会给你发视频、发短信……总之,如果被'它'盯上了,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西黛尔站在落地窗前,女孩幽蓝眼眸中毫无波澜。如果按照这个学姐所说,这个鬼其实挺恐怖。   接到电话的人会听见自己死亡前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不是都市怪谈编出来吓人的,也就代表着——   这个鬼直接从规则上规定了被它缠上之人的死亡。   先定死因,再来发展你的死亡过程。因为它已经预订了你什么时候死,不会出一点儿差错,才能知道你死前会说什么。   堪称无解。   但是……这个学姐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   难道是因为好心?而且学姐的语气,似乎下一个被缠上的人便会是她西黛尔一样。   西黛尔有些奇怪,紧接着,便听学姐给她解答了疑惑。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找你——和美纱不熟的学妹,谈论这件事。”学姐苦笑了一声,“因为这个怪谈中,还有一条规则。”   “下一个被鬼找上的人,会是上一个死者手机通讯录中的任意一个号码的主人。”   “而美纱手机中,只有你的联系方式。”   西黛尔:“??”   啊?   “所以,那个鬼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你。”   西黛尔:“……”她想起来,因为铃木美纱换了手机,所以大概只来得及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便被鬼杀害了。   宿舍内的气氛一时很尴尬,西黛尔无言地看着落地窗中映出来的女孩儿,那双一直冷淡疏离的眼眸中透露罕见的情绪。   透露出一股看透世俗的超然。   西黛尔默默叹了口气。   她折身到榻榻米旁,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向隔着一个手机,依旧传出惊惧情绪的学姐温声安抚:“不用怕,既然它下一个会找我,那就代表你是安全的啊。”   “还有,”西黛尔问:“那个本机号码给铃木学姐发的视频,现在还能看到吗?”   半晌后。   那位学姐没敢和西黛尔互换联系方式,她找了电脑用u盘将视频从自己手机传到了已经死亡的铃木美纱手机上,又用铃木美纱的手机发给了西黛尔。   据她所说,当时,在看见视频的一瞬间,她便感到强烈的不舒服。因此,在铃木美纱试图删除视频时,让美纱将视频发给了她。   西黛尔点开了播放。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学姐等不能看见鬼的普通人眼中,这只是一个有点古怪的视频,学姐说她看见角落中有一双小孩的脚。   但她也只看见了一双脚。   西黛尔不一样,她看到在铃木美纱来到咖啡店门前后,墙角忽然转出来了一个白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她长相清秀,看上去干干净净,背手站在角落。   视频只有三十来秒,在白裙小女孩出现后,咖啡店旁的一个玻璃花瓶突然碎裂了,散落了满地的玻璃渣,铃木美纱似乎吓了一跳,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视频到此结束。   最后一帧的画面中,满脸迷茫的铃木美纱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裙小女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铃木美纱身后,两只小手放在她的后背上。   西黛尔关掉了手机,开始捋这件事。   毫无疑问,铃木美纱不是意外死亡,从视频中看来,那个白裙小女孩便是杀了她的凶手。   但这段视频时间有限,不知道去看一看那段路的视频监控,能不能看见完整版的女鬼杀人过程。   玻璃碎片从眼眶插入大脑,一定是种十分痛苦的死法。   女鬼几乎是虐杀了铃木美纱。   这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却无比歹毒的女鬼,接下来便要来找她了。   西黛尔闭了闭眼,面色平静,用几秒时间平复了下心情。   然后,她先是给那个好心来提醒自己的学姐道谢,学姐有些受宠若惊,“我想和你当面说,只是因为这件事太可怕,但是听上去荒谬极了,我怕你不相信……”   学姐怕西黛尔不相信,把提醒当成玩笑,才想当面和她说,以此来突显自己的严肃,但她没想到西黛尔接受能力这么强,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件看似荒谬的灵异事件。   她不知道的是,西黛尔不仅相信,还直接找出了那个杀人的鬼。   道谢过后,西黛尔删除掉自己手机中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做完这一切后,她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包括翻找出一些零碎工具。   数十分钟后,西黛尔发现自己的小手电坏掉了。   她抬手看了下时间。   6:54。   还行,不算太晚。   如果放在平常,西黛尔大概不会在天黑后随便出门,但今天不一样。   情况特殊,她没有过多思考,转身出了公寓宿舍,西黛尔没有坐电梯,特意选了楼梯,所幸她在的楼层不过是三楼,也不算高,很快便到了楼下。   ……   校门外。   大学旁边,本该在晚上有大波人流量。   但是今晚,不知道是不是铃木美纱死亡的消息传开了,学校旁边的商业区、小吃街都没有太多的人,三三两两的人流也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散去。   天黑了。   西黛尔看了一眼天色,搜了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商店。   她看了一眼手机,动作微顿。   哦豁。   还算是个小型超市,但它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在铃木美纱死亡的咖啡馆对面。   西黛尔在原地站了会儿,嘴角扯出一抹笑。   本来是打算明天去咖啡店看监控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数十分钟后。   她转进一条巷子,很快找到了那家商店,以及……商店对面的咖啡店。 第105章   不知为何,咖啡店和小型超市所在的街道,竟然在这片大学城附近,拐角最多、也最深的一条街巷中。   今天,咖啡店门口发生了死人事件。所以现在,这条街道极其萧瑟,在夜色笼罩下,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西黛尔来到街口,先看了眼咖啡店门口,这里本来摆放着两只细口玻璃瓶。铃木美纱死亡前,有一只玻璃瓶爆碎了。另外一只玻璃瓶大概是在铃木美纱死后,被咖啡店老板收走了,现在的咖啡店门口什么也没有,门上挂着一只锁。   她转身进了商店。   这条街上的店铺也都早早关门了,这家商店的老板也不知是不是胆子比较大,依然开着店门。   橘黄色的灯光为白漆货架打下一片阴影。   西黛尔跨进门槛时,正好迎面碰上一个刚刚结账出来、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手中拎着一袋子东西的青年。   在这样瘆人的夜晚,这种地方能出现人,其实有点儿诡异。   西黛尔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他拎着的口袋,发现是几盒糖,且这个男人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腥味之类的异味后,她被动挑起的捕捉杀人魔雷达才稍微放下。   大概是个出来买零食的大学生吧。   西黛尔走进商店后,才发现这家商店的老板可能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   ……这是直接招邪祟了啊。   西黛尔看着玩具货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不是害怕,只是感觉跟找到了乐子一样,甚至有点儿想笑。   白漆货架上,一个一米多长、外表华丽却诡异的少女娃娃摆放在上面,卷曲棕发落到雪白长裙系着红绸带蝴蝶结的腰间。   十一年前,便是从收到这个名为安娜贝尔的娃娃起,西黛尔开启了她如野马脱缰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脱轨人生,自此和普通人的世界隔离。   现在,再见安娜贝尔,西黛尔或许本来该有点不一样的情绪,比如回忆起了当年尚且年幼时会有的惊恐……   但她看着这个老熟人断了一肢。失去了一条手臂,裙袖的部分软绵绵塌陷下去。   心情着实严肃不起来。   再看看下边标注的价格:清仓处理,一律五折销售。   ……嗯。   宛如多年前和你有旧怨的人,多年后再见,不仅失去了曾经光鲜亮丽的生活,还变成了个残废,落魄流浪街头。   虽然在当年,安娜贝尔是她的好姐妹。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塑料姐妹罢了。   或许是因而多了朝日加持的灵力,哪怕安娜贝尔不主动出来,西黛尔也能看见安娜贝尔这个娃娃身体里,充满怨气的灵魂。   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虚弱。   她在货架前打量了会儿这个曾经的塑料姐妹,勾唇笑了笑,回头看向前台:“帮忙包装一下这个娃娃,谢谢。”   来得巧了吗这不是,本来西黛尔是不可能带安娜贝尔这种塑料姐妹回家,但是——   小孩子就要跟小孩子耍嘛。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折身去挑自己要买的工具。   商店中只有前台负责收账的一位收银员小哥。在买好所有东西后,西黛尔开始和收银小哥商量关于今天下午监控的事情。   她想知道,在铃木美纱死亡的那段时间内,监控是如何记录下那一幕。   更重要的是,镜头到底有没有照出白裙小女孩。   在金钱诱惑下,原本万分不愿的店员小哥最终还是调出了监控,但他显然不敢看,把位置让给了西黛尔后,自己跑去了收银台外站着。   西黛尔坐到了电脑前,她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点开那一时间段的监控视频回放。   2:34(pm)。   铃木美纱来到咖啡店门口,似乎在等人,她看了看手表,眉头微皱,伸手去包中翻手机。   白裙小女孩出现在了角落,一侧的玻璃瓶突然爆碎。   铃木美纱受惊,她茫然抬头,看见爆裂的玻璃瓶,面色一惊,似乎有些害怕,这时,她微微抬了抬右脚跟。   西黛尔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这个动作代表——此时,铃木美纱是下意识想要往身后退去,远离这一地的玻璃碎片。   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个白裙小女孩突然出现在铃木美纱的身后。   她……或者说它的小手,放在了铃木美纱的后背,它推了下去,于是,本来想要向后退的铃木美纱一个趔趄,像是她抬脚后没有站稳,重心不稳的向前倒去。   下一刻,铃木美纱重重的摔在地上,女孩似乎张嘴痛呼了一声,她手肘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但铃木美纱失败了。   一只苍白的小手按住她的脑袋。   把监控画面调大后,西黛尔能看见铃木美纱惊恐到扭曲的五官。   白裙小女孩按着铃木美纱的脑袋往地上撞,一大块尖锐的半圆弧形的玻璃碎片竖在地上,毫不意外,玻璃直直插入铃木学姐的眼睛,哪怕隔着监控,西黛尔也能从铃木美纱抽搐的四肢,和痛苦的神色看出她的惊恐与绝望。   像是一只被钉死在案砧上挣扎的蝴蝶。   无论怎么挣扎,那个按住她脑袋的白裙小女孩都没有松开手,鲜血很快弥漫出来,因为监控是黑白的,血液一丝一缕在地上织出一大块黑色的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在普通人眼中,铃木美纱不过是意外摔倒后,非常倒霉的、正好碰上了那块凸起的碎玻璃。   ……   青年提着一袋糖果,从商店中走出。   天色黑了,街道上没有人,四月份的夜风还有几分凉意。   他骑上机车,没有立刻开走,而是打开了手机。   黑暗中,屏幕散发出荧荧白光。   “三天后,青林县,晚20:30交货。”   他看了一眼后,灭掉手机屏幕,随意地把手机丢回口袋,苍白修长的手指搭上机车把手。   漆黑的长发凌乱披散、厚重围巾蒙住脸、身材曼妙、披着件外套的女人从街道对面走来,缓缓向这条街道上唯一停留的活人走去。   女人姿势有些古怪,她双手背在身后,但走路的速度并不慢,那双勾人的、水灵灵的美目直勾勾看向街道上的唯一一个人。   近了、就快进了、还有一点儿距离,就能问他那个问题。然后,用剪刀撕烂他的嘴——   “滋——”   就在女人和街道上唯一的人还差个几米距离的时候。   那人发动了机车,随着一声嗡鸣,一道气流刮过女人的身体,速度太过,带起的风甚至卷起她一缕凌乱的黑发。   青年开车走了,速度很快,转身间便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等围巾女反应过来,转头时,已经连那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围巾女:“……”   反正靠两条腿肯定追不上。   女人转了身,却正好迎面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金发少女从商店中转身出来。   她双眼一亮,吸取了刚刚的教训,加快脚下的速度,几乎一路跑着堵到了那个金发少女身前。   西黛尔一手抱着装有安娜贝尔的盒子,一手提着一袋零碎小工具,从商店离开。   只是她刚刚转身,一个披着大外套、戴着薄薄红围巾的女人便堵在了她身边。   红围巾从后脑勺严严实实的裹到脸前,这个女人把自己下半张脸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漂亮动人的眼睛。   女人声音也很好听,她幽幽问:“你、你觉得我、我……”   她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说到一半就开始懊恼。   ……该死,刚刚跑太快,又戴着围巾,呼吸不畅顺,现在有点儿喘不上气了。   这个人类女孩儿一定不会害怕她了!   果然,金发少女抬起头,幽蓝眼瞳中充满了迷惑和不解。   西黛尔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喘不过来气,却不取围巾、还坚持继续磕磕绊绊的说话的女人。   她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声,实在忍不住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女人双手背在身后,西黛尔瞥了一眼,看不见她手中拿得什么。   不过这个女人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对……或者说,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西黛尔双手都拿着东西,她犹豫了下,悄悄往身后挪了挪。   围巾女急了,眼见面前的人似乎想跑,她顾不上把话说完整,连忙大声道:“我漂亮吗?”   西黛尔:“……?”   【裂口女:   据说,在都市中,深夜游荡着一个披头散发、用围巾蒙着脸、手持大剪刀的女人。如果她看见了你,便会快步向你走来,询问你'她是否漂亮。'如果回答漂亮,她会摘下围巾,露出裂开的嘴角,拿着剪刀把你的嘴巴也剪开。如果回答不漂亮,她会拿出剪刀,把你捅死。】   反正横竖都是死。   西黛尔想起在怪谈协会听过的都市怪谈,神色有点儿古怪。   她沉吟了下,抬起脸,一双幽蓝的眼睛直直注视面前的围巾女。   女孩儿雪白的脸在路灯下仿佛涌现出了某种特殊的情绪,她张了张嘴,道:“你觉得你自己漂亮吗?”   裂口女:“?”   女人似乎愣了愣,美丽的眼睛流露迷茫之色。   “你觉得我觉得你漂亮吗?”   “你觉得我觉得你觉得你自己漂亮吗?”   ……   裂口女:“……”   裂口女她开始沉思。   裂口女回答不上来。   “唉,”西黛尔摇了摇头,目露怜悯,脸上涌现出的特殊情绪逐渐坚定起来,她铿锵有力道:“你看,别人认为你自己是否漂亮只是一种主观看法,连你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的美丽,又怎能要求他人对你一味的夸赞呢?”   翻译:你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   裂口女:“……”   ……等等,不对啊,明明是她过来问这个人的,怎么被反问住了?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围巾,愤怒的掏出自己背在身后的大剪刀,开裂的唇角咧出恐怖的笑。   女人白皙脸上,两道可怖的伤痕布在唇角两侧,皮肉开裂,血肉模糊的粘腻在一块儿,透出几分惊悚之感。   裂口女看了一眼身旁商店的玻璃门,对玻璃中照出的自己的血腥造型十分满意。   她笑意阴森的抬起头,得意看面前的人类小姑娘。   呵呵,吓傻了吧! 第106章   裂口女十分兴奋地拿出了自己的大剪刀。   然后她一抬头,看见——   面前的金发少女放下了手中的购物袋,眸光同样兴奋,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撬棍,跃跃欲试地活动着手腕。   裂口女:“??”   这个剧本的走向怎么不对?   ……   半晌后,西黛尔拎着自己的购物袋离开时,棕色的牛皮纸袋中斜斜插了一个泛着银光和棕红“铁锈”的剪刀。   她离开之前,还贴心的把围巾给裂口女戴了回去,附赠一个死结,以免她吓到无辜路人。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离开商店,顺着路灯绕三处拐角,便能回到学校。   夜色四合,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只隐约闪烁着几颗星子。路灯的光似乎也逐渐变得黯淡了。   ……还是快点儿回学校吧。   西黛尔一手抱着被放在礼盒中的安娜贝尔,一手提着装了个沉甸甸大铁剪的购物袋,微微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幸而她比较高,才不至于被礼盒遮挡住视线。   只是意外又发生了。   转过第一个拐口处,西黛尔忽然听见前方不远的暗巷中传来浓重的喘息声,和女孩清脆动人却又带着恼怒不屑的嗓音。   “喂?晚上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吗?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没空陪你这种废物……”   只是女孩状似斥骂的只话说了一半,却被一声清楚的“噗嗤”声打断。   她痛苦的低呼了一声。   一把雪亮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女孩的腹部。   五官扭曲、额上青筋暴出的男生神情恶毒又痴迷,双眸无神,瞳仁扩张,棕色瞳孔中全是身下女孩那张美丽又可恨的面孔。   “你该死……”他痛苦低吼了一声,想要继续动作,一个东西却忽然从侧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砸了过来。   “啪啦。”   西黛尔看清了前边的墙壁上靠着一对年轻男女,像是大学生的模样,男生死死压住身下的女孩,手中隐约露出半截雪亮刀刃。   她意识到不对——   看样子,前方像是正在发生一起凶杀案。   刀刃似乎插了一半,进入了娇小女孩的身体中。因为体型差的缘故   情况紧急,她和那两人之间还有好几米的距离,眼见那个行凶男又要继续有举动,西黛尔衡量了下手中的东西,没有太多犹豫,把手中的礼盒对着那个男生掷了过去。   木质礼盒砸中男生,他吃痛的捂住脑袋,被极度愤怒和嫉恨所扭曲的面容侧了过来,看向西黛尔,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或者是用他明显不清醒的大脑反应出一点儿别的讯息,便已经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礼盒被丢到了一边,盖子散开,里面外形艳丽的玩偶“咔哒”一声掉了出来,滚落到西黛尔身旁,但她现在无暇顾及安娜贝尔,而是率先看向那个被捅伤的女孩。   “你还好吗?”   西黛尔半蹲下来,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目光触及到受伤的女孩腹部,一把匕首插进去了半截,流出的汩汩鲜血染红了白裙子。   但西黛尔目光上移,看见女孩面容时,不自觉怔了一怔。   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她肌肤白皙细腻,仿若晶莹剔透的水晶色;眼尾上挑,眼型极美,幽黑瞳仁像是沉淀在清水中的黑曜石;这人的脸型是典型的瓜子脸,左眼眼尾下点缀着一颗美人痣,五官精致,整体而言,她的美丽已经到了罕见的地步。   西黛尔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女孩。   她稍稍愣了一下,但也只是数秒,便反应过来,垂眸观察女孩的伤口,随口安抚神情惊恐、慌乱的受害女孩:“别怕,我已经报警了,还拍照留存证据了——”   “那个男的逃不掉。”   在过来救人时,因为把安娜贝尔扔了出去,西黛尔空了只手,顺手便拿出手机把行凶现场、包括伤人男生的面部都拍了下来。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然而,那个行凶男性听见西黛尔这么说,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杀人场面被撞破,他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破防了般对西黛尔破口大骂:“我要杀那个婊子,只是因为她犯贱!她该死!!她居然一边用着我高利贷、偷抢来的钱,一边背着我坐上别的男人的车!她就是个淫荡的贱人,我早该杀了她,这样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女孩一只手虚虚捂住腹部受伤的地方,漂亮眼眸中流露出无助的神色,她看着西黛尔,惊慌道:“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就和突然发疯了、变了一个模样似得……”   西黛尔:“……”   “不管她做了什么,”她冷笑一声,回眸瞥了那个男生一眼,却不是为了给这个女孩出头,毕竟这些情况是真是假、谁对谁错,她并不清楚。   西黛尔也没有掺和进别人家务事中的兴趣,但她不会亲眼看着一场命案在自己眼前发生。   “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西黛尔平淡道:“如果她骗取你的钱财,你可以走法律程序讨要回来。”   如果可以随意杀人,那警察和司法机关都有什么用?何况情绪上头、意气用事的杀人也不能解决问题。   反而会让自己落得更惨的下场。   但也正是因为西黛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生,她并没有看见,在自己回眸的那刹那,她身后面色苍白的受伤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忽然涌现出浓烈的恶意。   男生苍白着脸摇摇头,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他咬牙晃晃悠悠向巷子外跑去,西黛尔站在原地,没有去追,毕竟现在看顾受伤的人比较要紧。   西黛尔回过头,对上了那个女孩的眼睛,女孩声音也很好听,她看着西黛尔,说:“你能不能把那张照片删掉?”   “我不喜欢照相,”美貌的惊心动魄的少女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你把你的手机给我,让我把照片删掉。”   西黛尔:“……?”这一男一女莫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漂亮的人会使人赏心悦目,但她虽然喜欢这姑娘的脸,却也没有到喜欢到了失去智商的地步。   再加上这句失智的发言,很容易便让西黛尔开始怀疑这对男女……不会是一对情侣来仙人跳吧?   万一把照片证据删除了,等警察来了,这女孩反咬自己一口……   西黛尔眯了眯眼,眸光奇异地看了地上的女孩一眼,语气冷淡下来,果断拒绝:“不行。”   “你!”美貌少女似乎被气到了,只是她刚刚吐出一个字,便又痛得弯下身。血液浸湿了白裙,但没滴到地上,她似乎有意让血滴落在自己手中。   在少女弯腰痛呼后不久,警察和救护车便都来了,少女被抬上救护车,她被人搀扶起来的时候,穿着白色短腰袜的透白脚踝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安娜贝尔。   “这什么丑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危险,在场人数又多了起来,少女性格放肆起来,她非常不满的抬脚踢了下被自己碰到的娃娃,忿忿咒骂了一句。   接着,在上救护车前,她看向西黛尔,眼眸弯了起来:“我叫川上富江,是x大的学生,虽然脾气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很感激你救了我呢……你也是x大的学生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西黛尔看着这个相貌美丽、性格却真的一言难尽的娇纵少女,不太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她道:“不行。”   古怪的是,在西黛尔拒绝了富江后,她身边的救护人员突然齐刷刷看向西黛尔,他们的目光都十分奇怪,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个非常稀奇的东西。   “她居然拒绝如此美丽的少女的请求……”   在这些人上车前,西黛尔听见了那些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谴责她拒绝了富江要求交换姓名这件事的不知好歹。   ……日本医疗行业的人员都是这么不负责任且无聊的吗?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在里边。   西黛尔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感觉自己又要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但现在的情况让她无暇细思。   西黛尔将自己拍摄的证据照片发给警察,然而,她点开照片大图以后,却是怔了一下。   因为光线太暗,所以看见照片的第一眼,她还没有留意到这张照片的古怪之处。   警察有些惊诧,把手机向西黛尔举起:“这个是你p的图吗?”   西黛尔皱了皱眉,“不是。”   照片中,光线幽暗的小巷中,墙壁上,一个男性一手捂着额头,表情狰狞的看向手机镜头的方向。   在他身旁,倚靠着墙壁的女孩漆黑长发如绸缎般披散,白嫩侧脸似乎在黑暗中荧荧发光,美的惊心动魄。   只是她腹部插了一把匕首。   但这并不是这张照片中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在照片里,这个美丽少女的侧脸,从耳根到后脑勺,竟然……完完全全的,长出了另外一张脸。 第107章   美貌少女从耳根到后脑勺,完全裂开了一个完整的脑袋,但这个脑袋上的脸竟然和富江正面的脸相貌一幕一样。   分裂出来的人头五官美丽,但它神色阴毒扭曲,眼中充满怨气,粗略一看,仿佛是什么惊悚片中的场景。   ……这是什么?双头美少女??   西黛尔看着手机中的照片,心情难以言尽。   她刚刚救了个什么东西?   警察一方没有震惊太久,虽然不解照片中的场景,但他们认为可能是某种特效,没有太过追究,很快便放下这个疑问,展开了对持凶器伤人男生的身份调查。   但西黛尔知道,这不是特效。   她俯身捡起安娜贝尔塞回礼盒,在和警察进行简单的交流后,才回到学校。   回到公寓宿舍,推门,开灯,明亮灯光驱走黑暗,西黛尔简单扫了眼房间,发现和记忆中离开时的场景差不多重合。   这段时间,房子内应该无事发生。   把安娜贝尔摆到桌面上后,西黛尔还特别细心的给它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轻轻拍了拍它编着两条麻花辫的脑袋。   “咔擦。”   娃娃的脑袋轻轻歪了下,僵硬笑容的脸上,腮红异常艳丽。   西黛尔放在安娜贝尔头上的手微顿,最终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她眨了眨眼,幽蓝眼睛中流露出真挚的同情,慢声道:“拖着残破的力量重返人类世界,一定很不容易吧。”   “如果被丢去垃圾场,浑身又脏又破,再爬回货架一定很艰难吧?只要我们能够好好相处……我便不会轻易抛下你。”   也不知安娜贝尔在流浪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不仅失去了一条肢体,就连它身体内藏着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强度甚至比不上西黛尔名下还在租的那栋房子中的鬼。   整只娃娃看上去都焉巴巴的。   在美国十几年的生活里,西黛尔也算摸清楚了那边的灵异事件,美国的鬼就算作妖也作的非常有物理特色,要么是附身人来来掐架、要么是移动其他物体来害人。   看上去阵仗唬人,其实杀伤力……就一言难尽了。   西黛尔尝试跟安娜贝尔沟通。   在她一番善解人意的体谅的话说出后,安娜贝尔的怨气似乎稍稍安分了些,不再继续躁动。   西黛尔面上带了点儿笑,把娃娃扶正,端坐在桌子上,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不是为了准备对付鬼来电中的那个白裙小女孩,西黛也不会留着安娜贝尔在身边。   和鬼合作,无异于走钢丝绳索,一个不慎,粉身碎骨。   她大概明白安娜贝尔需要什么,来弥补虚弱的状态……无非是吞噬别人的灵魂,   先给安娜贝尔画个大饼,看能不能把它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出门时也能随身携带,遇见突发情况还能拿它挡一挡。   但是大饼画好了,没东西喂它可不成,若是一直让安娜贝尔饿着,只怕过不了多少天,这玩意儿便能反噬。   西黛尔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摆置好安娜贝尔后她转身去拉开了窗帘,站在落地窗前开始思考人生。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西黛尔也不太明白,但她还没来得及苦恼关于安娜贝尔和鬼来电的事情。或者说,鬼来电的小女孩鬼还没有找上来,在第二天,另外一件麻烦事便发生了。   西黛尔她恋爱了。   ……等等,准确来说,应该是——   西黛尔她在学校论坛和社交圈中,被迫恋爱了。   这个流言不知是谁传播,传播的源头甚至只有一张照片。   高层公寓宿舍前,被清晨曦光照佛的林荫小道上,彩色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站了两位少女。   两个女孩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个女孩金发碧眸,微微高一些,在照片中她轻轻低下头,看不清神色;而另外一个黑色长发垂到纤细腰肢的少女,看不清正脸,只有半张白皙精致、带着泪痣的侧脸,黑发女孩轻轻踮脚,从这张照片的拍摄视角来看,简直就像是——   两个人在接吻一般。   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   西黛尔得知此事,是在中午她前去食堂吃饭时,正好撞见了刚来学校第一天见到的那位怪谈协会的招新学长。   学长神色有些古怪,一直盯着西黛尔看。   西黛尔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很快发现不对——在自己来到食堂后,满厅的人,大部分都不约而同停下了他们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他们齐刷刷看向刚刚进入食堂的金发女孩,在撞上西黛尔冷漠的眸光后又纷纷转开视线,但西黛尔表面冷静,内心却开始懵逼。   直到学长走过来,挤出一个笑容,笑容十分勉强,粗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狰狞,他道:“恭喜学妹,竟然能在开学第二天,就能把那么漂亮女孩勾搭到手呢。”   这话听上去阴阳怪气,但西黛尔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这学长阴阳人一样的语气,她注意到在这人说出这句话后,那些散开的目光又回到自己身上。   食堂中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暗地里观察着她。   西黛尔眸色微暗,作出不解的模样反问:“学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富江学妹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学长神色凄苦,像是被抢了老婆一样,他摇摇头:“你还不知道吗?看看论坛吧。”   西黛尔:“……好,谢谢学长。”   礼貌道谢后,她进了学校论坛,然后——   西黛尔:“。”   因为不常看学校论,西黛尔还不知道自己在论坛上俨然已经有了女友了。   她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火气,看向hot贴中的照片,点开,放大。   西黛尔仔细看了几眼流传出来的、装似情侣正在亲昵照片,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冷笑了一声。   笑声中包含着某种怒意。   她被川上富江算计了。   西黛尔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这么多人都对自己投有恶意的目光了。在早上离开宿舍楼,去往教研室办理资料和取书籍时,那些恶意的目光便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好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的人都想要她死一样。   “亲昵照”被发到了网上,而后有人带节奏,说照片中的两人是情侣,中午时这个流言便已经传遍了学校。   hot贴中,全是对于“美少女川上富江的女朋友”——也就是西黛尔的羡慕和嫉恨。   这一套流程下来,绝对有人在幕后操控。   ……很好。   “学妹,你真是好运气啊。”学长依旧留在西黛尔身边,语气恋恋不舍,不肯离开,眼中还有隐藏起来的嫉妒:“那么美丽的女孩,竟然被你追到手了。”   “哎呀,”西黛尔压下怒气,笑眯眯抬头,看向学长。反正现在澄清也来不及了,大半个食堂的人都对她投来了暗含嫉恨的目光,赤裸裸的恶意让人心中发冷。   西黛尔眸光微闪,勾起唇瓣,笑容灿烂,干脆轻快地说:“学长你还不知道吗?是川上富江追求的我呢。”   此话一出,食堂中抽气声此起彼伏,听得西黛尔有点儿想笑。他们连自己试图偷窥的目光都掩饰不好,被震惊了的吸气声更是连绵不断,有人似乎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不可能!一定是你这个女人在胡说,你是嫉妒富江学妹,才想败坏她的名声!”   “嗯?”西黛尔抱臂站在食堂厅前,眸光斜斜扫向那个怒吼出声的男生,不屑冷笑了一声:“你是恼羞成怒了吧?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是有够可怜的。你们的女神不过是我的舔狗罢了,如果不是她跪在地上哭着求我和她在一起,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对我放尊重点儿,知道吗?”她冷冷道:“你们骂我,心疼的可是你们心爱的富江学妹,不甘心吗?谁让她就爱我呢,宁愿当我的狗也不当你们的女神……啧。”   西黛尔低头躲过一个眼睛发红了的男生扔过来的碟子,一边继续刺激道:“与其和我作对,不如讨好我,还能让你和富江有接触的机会,不然光凭你这种废物,什么时候能得到和富江的青睐……”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西黛尔哂笑一声:“对啊我就是很恶毒啊。”谁让这些人的女神——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富江先来搞她的。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莫名其妙被恋爱,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当成假想敌然后受气……礼貌是给正常社会秩序中的正常人,而不是这些魔怔了的家伙。   这些人觉得她玷污了富江,她还嫌富江晦气。   那个看似美貌的少女,美艳皮囊下却是个双头怪物。   ……说起来,更加奇怪的是——好歹x大也是名校,这里的学生竟然会因为慕艾失意,便成了这种近乎疯魔的模样。   这也太不正常了。   所以,关键问题还是在川上富江身上吧。   西黛尔眯了眯眼,食堂中的学生们近乎疯狂了,一个人开始破口大骂,扔了碟子过来、准备动手后,其他人也都翁拥而上。   但这些学生的身手自然比不过她,他们在那边一番你来我往、混乱争夺,西黛尔顺着拥挤的人潮悄悄退出了食堂。   ……   西黛尔再次见到富江时,天色已经临近晚上,暮色沉沉,给大地烫上一层暗淡金边。   身材丰盈、容貌娇美的少女笑意盈盈地下了豪车。少女和豪车中的男人道别后,撩了撩身侧的黑色长发,心情似乎不错,她准备转身回到学校。   “嗨。”   一道声音叫住了富江,富江骄矜地斜睨过去,看见街道角落中站着的身量高挑纤细的金发女孩,女孩披了件大衣,双手插在兜中,幽蓝眼眸中弥漫出森寒的笑意。   “好巧,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清晨,西黛尔刚离开宿舍,便遇见了川上富江,这位在铃木美纱生前大力夸赞过美貌、又在昨夜被西黛尔救了的女孩。   当时,川上富江态度虽然依旧不太好——   至少看不出来是诚心道谢。   但她堵在出去的小道上,非要和西黛尔假模假样的道谢,西黛尔坚持了不到一分钟,便用几句话敷衍了富江,直接离开了。   但却有人藏在林荫中,从让人误会的角度拍摄了西黛尔和富江两人的“亲昵照”,还将照片发到了论坛,将虚构的事情进一步闹大。   ……   “……唔唔唔!”   半晌后,西黛尔俯视被捆起来、堵住嘴、神色愤慨的却挣脱不开束缚的富江,思索了几秒,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轻慢笑容。   她俯身拍了拍富江白嫩的脸颊,拿出手机对着富江。   “唔!”富江惊恐的睁大眼,想制止却无法行动。   “咔擦。”   西黛尔看着手机中的照片,富江的耳根旁,依然有那个分裂出来的脑袋。   照片中的富江,还是那个双头的可怖怪物。   她把手机画面对富江举起来,蹲下身,不紧不慢问:“所以,那个拍摄我和你说话的照片的人是你找来的吧?”   还故意借用角度,让看者以为照片中的两个人在接吻。   富江似乎很厌恶拍照,在昨晚被救后,也想要把西黛尔手机中的照片删除,由此来看,她大概知道自己在照片中会是一副怎样可怖的模样——   但是,在论坛上流传出去的照片里,黑发女孩的侧脸和头颅都十分完美且正常,并没有分裂出第二个头。   唯一的可能,便是富江指使的人拍照,并且把照片中自己可怕的一面给p掉,只留下她想传播给其他人的、引人误会的信息。   富江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西黛尔扯开她嘴里堵着的口塞,“对了,这条巷子的这个角落是监控死角——”   “别想着逃跑、或者叫人。”她拍拍富江白嫩的脸颊,露出一个森冷的笑:“我猜你不会想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校西黛尔霸再次上线,然而这一次,富江并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有些狼狈的咳嗽两声,抬起泪眼涟涟的眸子,眸光愤恨,“你想杀了我吧?”   西黛尔:“?”   这句话问得十分古怪,西黛尔表面不露声色,心下却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但没等她仔细研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富江便自报了身份,她说:“每个男人都想杀了我。只要和我交往一段时间,他们便会疯狂的迷恋我,想要独占我、杀掉我后把我分尸,但我分裂的尸块都能复活,再长出一个全新的我……”   所以学校中,那些人的古怪果然是因为这个名叫富江的女孩儿引起的。   西黛尔下意识想起学校中的事情,然而这一句话之后,富江便不再说别的,只是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西黛尔对上富江美丽的面容,和隐隐自得,忽然明白了——富江在对她挑衅。   富江的言下之意,无非是——   她已经死过许多次,她并不害怕西黛尔的威胁。   然而西黛尔琢磨了下富江的话,重点全落在另外一个地方了,她上下打量了下富江,没忍住,神色古怪道:“你是蚯蚓成精?”   富江:“……??”   少女美丽的面孔顿时被狰狞愤怒的神色笼罩,她尖叫道:“你才是蚯蚓!你全家都是那种肮脏丑陋的家伙!!”   西黛尔:“我又不能断肢复生,是你自己说你跟蚯蚓一样。对了,你能钻土不?”   富江大怒:“……我说了我不是蚯蚓!”   富江虽然身在暗巷、还被捆绑了起来,依然一副娇纵高傲的模样,完全不怕西黛尔伤害她。   似乎是因为她所拥有的断肢重生的能力而自信满满?   ……呵,天真。   西黛尔回忆起昨夜的凶杀现场。   ——富江在那个想要杀她的男性面前无比惊慌,便知道她现在在说谎。不论她是否能在死后分裂复生,至少她内心绝不愿被杀。   但人家表现出来不怕死的模样,西黛尔也十分配合的不用暴力威胁了。   她进了学校论坛,状似无意的跟富江聊道:“我还不知道你爱慕我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拍摄假照也要传播我们相恋的消息。”   富江眸光闪了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   西黛尔:“……”好浓的茶味儿。   不过她就喜欢这种武力值低的玩意儿,打一拳能哭很久呢。   “没关系,”她笑眯眯道,好脾气的把手机中,学校论坛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内容展示给富江看,“你不知道没事儿,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在【富江学妹恋情爆出】的hot贴下,第二个hot贴——   【富江恋情大揭秘!美少女竟是倒追、哭泣跪求才得来爱情……】   第三个hot贴:   【富江承认被女友美貌折服、自愧不如】   第四个hot贴:   【你们的女神,却是别人的舔狗!今日份破防语录大赏】   第五个hot贴:   【富江舔狗狗】   西黛尔看着富江美丽的面容逐渐苍白、被愤怒扭曲,她高高在上地挑起一抹笑,火上浇油般安慰:“你看,大家都知道了呢——”   关于富江学妹当舔狗这件事。   富江不是想借用她对别人蛊惑的能力,让别人误会西黛尔和她恋爱,从而对西黛尔产生嫉恨,对西黛尔出手吗?   等受害者死亡,富江再出来似是而非的说几句话——   什么“我和她根本不熟啦”之类的,便能糊弄过去。   可惜她想算计的对象是西黛尔。   富江性格娇纵、自负、傲慢,高高在上,以美貌睥睨众人。   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她完全没有想掩盖自己的性格特征,她的性格缺陷太明显,想激怒她也极其容易。   西黛尔不太理解川上富江为什么想要杀死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哪儿得罪她了。   难道她是个抖m?就喜欢被人拿刀子捅?   其实自己出面阻止她被杀反而耽误了她享受快感??   西黛尔不明白,她很迷惑。但既然已经得罪了,面对这种能力古怪的怪物,她不介意再得罪的深一点儿。   对于自持美貌、心高气傲、被众星捧月许久的富江来说,看见别人纷纷议论她的、关于她当舔狗、承认美貌不如西黛尔等等帖子,这些评论简直让她快气疯掉了。   她能找人在论坛搞舆论、爆假料,西黛尔自然也能,虽然男性大都被富江的能力迷惑住,但女性似乎还没有。   “说起来,你的魅力也不过如此。”西黛尔神色傲慢,继续刺激:“你说你能让男人迷恋上你?你不会以为自己很美吧?就凭你这张脸?你连同性迷不住,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虽然富江的确很美。   但论心理战,西黛尔必不可能让她尝到甜头。   富江美丽的脸上露出愤恨神色,她唇线绷紧,面容恼怒:“你胡说!你不过是嫉恨我……而且,而且——”   她自信自己的美貌,颜值攻击没什么用。而且,她的魅力……她的魅力绝对可以吸引一切!这个女人在说谎,是因为西黛尔嫉妒她!   没有说出的话,在神色间显而易见,富江似乎完全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西黛尔笑了笑,俯身捧起她的脸,眼眸幽深,轻声道:“是吗?你的魅力可以吸引一切……?”   “我不信,除非——”   “让我爱上你。”   富江说自己有分裂再生、让他人迷恋自己、甚至主动被杀害的能力——   但西黛尔自然不可能根据她空口白说便一切都相信了。   她定定俯视富江,幽蓝瞳仁在形状漂亮的眼睛中像是一汪深谭。   幽蓝眼瞳中,映出富江美丽的面容上的神色微怔。   ……还有这种离谱的要求?   富江十分自负,认为别人爱上她也是那人的荣幸,但她其实清楚,别人爱上她都是因为她自己具备的某种魔力,这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此刻有些呆滞,不太理解西黛尔一个清醒的人为何要提出这种——   这种离谱的要求。   川上富江终于回到了学校,然而她呆滞的思维在脱离被困住的境况后,很快又活泛起来。   某个教室中。   “废物!”   富江将一沓书页摔在面前男生的脸上,看着录屏中,金发女孩抱臂而立,神色散漫又自大。   “你们的女神不过是我的舔狗罢了……”   听着西黛尔一字一句说出的话,富江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次见到比她还自大还不要脸的女人!   “你把我要你做的事情弄成什么样了!”富江愤怒的盯着那个神色喏喏、满脸羞愧、快要哭出来了的男生:“你快去把论坛上那些帖子都删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生脸色通红,不停鞠躬道歉,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是我的错,我没有处理好那些舆论。可、可是,学校官方的论坛,只有管理员能删帖……”   “我不管!你必须在今晚处理掉那些帖子!”那些说她是狗的帖子!   富江一边蛮横命令,一边接起了一个电话:“那个女人死了吗?   “什么?她活着回宿舍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她愤怒的挂掉电话,对着空气怒骂:“一个两个全是废物!”   “没用的男人!”   “总之,”然而,现在还不能抛弃这些没用的人,毕竟——   她还没有解决西黛尔,和西黛尔搞出来的那些舆论,现在关于女神和舔狗的梗都快热到网上去了!   “你先组织人手把那些关于我的讨论全部压下去。”富江冷静了下,语气冰冷且不耐地吩咐。   “是、是的!”   男生点头哈腰,卑微的像是一条狗。   美丽的女孩面色阴沉,她转身离开教室,心中还在暗自盘算——   如果能有女性为她所用就好了,女性可以进入女生宿舍,今晚便能把西黛尔杀死……   可恶!   西黛尔放走了富江后,和她错开时间回了学校。   进入学校后,她很明显的感觉到几丝恶意的目光从身侧树林中传来。   大概有一、二、三……等等,这些人有点儿多,数不过来。   这些人有的在道路旁躲着,有的故意装作路过、实则夹带着匕首,还有在高楼上举起花盆的……他们气势汹汹、杀意汹涌,都是被蛊惑想要杀了她。   西黛尔:“……”   她突然停下脚步,一个花盆落在身前,哗啦一声摔碎。   她在拐口处转弯,裹着刀子冲出来的男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她……   半晌后,西黛尔面色平淡,大衣的边儿都没起褶皱,顺利回到宿舍。   ——《关于全校男性都想杀了我,可他们体能仅是当代大学生平均水平而导致刺杀失败这件事。》   富江能魅惑别人为自己所用的能力其实很恐怖。   但她用错了地方……或者说,魅惑的对象不太对。   那些人的战力对于西黛尔而言,让她出手……有点太欺负人了。   她甚至是一路面无表情,双手插在衣袋中慢悠悠走回来的。   回到房中,照例是先开灯,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   无事发生。   西黛尔脱下大衣挂到衣杆托上,路过桌上的安娜贝尔时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今天家里没有外人进来吧?”   尤其是那个隐藏在电话中的小女孩鬼。西黛尔还惦记着它,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登门造访。   安娜贝尔都快饿的等不及了。   身后一片寂静。   西黛尔站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低头,对上一个拿着挂钩和麻绳正在努力攀爬这栋楼层的男生的身影。   那个男生爬了两层楼,因为体力不支,滑了下去。   还摔了个屁股墩儿。   男生狼狈的揉着臀部爬起来,抬头对上楼层并不高、但作为肥宅的他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到的层数上,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宛如看智障一般盯着他的金发女孩。   西黛尔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你好,东校区01栋宿舍楼下有个变态……谢谢,请尽快过来处理。”   ……啧。   看来处理富江这件事,要加快进度了,以免造成更多人的疯狂,和无辜的伤亡。   现在的学校中,已经有许多人陷入疯狂的状态,再加上富江自己所说——   她死亡后会分裂的能力。   其实川上富江的情况真的很棘手,在下午去见富江之前,西黛尔先去了一趟警局,试图了解富江的情况。   ——但是在身份方面,她没有任何问题。   即便杀了她,她也不会死……还会让行凶者背负杀人犯的罪名,还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杀了她,分裂出更多的富江。   如果能让她“意外失踪”便好了。   西黛尔想起自己租凭的那栋二层房子,和房子外面如雪花般散落的寻人启事。   ……在那栋房子附近失踪的人……都去了哪儿呢? 第108章   第二天,富江再次见到西黛尔,是在自习教室。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西黛尔。   “嗨,”教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有个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川上富江同学在吗?”   朝门外看去。   金色长发、纤细高挑的女孩儿站在门外,眼眸微弯,笑容和煦,态度礼貌且谦卑,和昨日的嚣张与狂妄完全不同,仿佛变了个人。   ……   “我做的那些,都只是为了让你在一群追求你的男人中看见我。”   “我想要拥有你,只要一次便好……我知道你对论坛上的舆论很愤怒吧,但是你既杀不了我,也不能阻止流言的发酵。”   “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晚的时间,和我共度一个夜晚,我便出面重新录制视频,公告给别人——”   “那些对你不利的言论都是我因为爱而不得,才偷偷找人放出。其实真正的舔狗是我,怎么样?”   富江有些犹疑,眸色奇怪地盯着面前的金发女孩。   然而,无论她怎么看,西黛尔脸上神色都是无比得真挚、狂热,和以往那些追求她的人无二区别。   ……所以这也是她的裙下之臣罢了?只不过手段着实让人讨厌了些。   自负的富江很快便接受了“西黛尔是受她魅力蛊惑而做出昨天那一系列事情”的解释。   面对西黛尔提出的要求——   陪她一个夜晚。   富江犹豫了下,没有立刻拒绝。按照富江的本性,她本来该狠狠拒绝这个讨人厌的女人并且对她冷嘲热讽,可是——   西黛尔太了解她了,这个女人提出的条件,富江无法拒绝。现在的学校论坛和网络上,已经传开了自己是舔狗的事情,很多人看她的眼神愈发怪异,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当舔狗的桃色绯闻……   富江不能忍受这一点。   但八卦似乎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找了水军力压,这件事的热度也没有立刻降下去。   如果能让这件绯闻的当事人之一西黛尔出来亲自澄清,对她而言,无疑再好不过了。   富江并不介意和别人睡觉,或者进行运动……即使对方是同性,但关键在于,她对这种强硬的、几乎是逼迫的手段十分厌恶。   ……目前还有用得着西黛尔的地方,还要她出面澄清绯闻,现在不能闹翻。   等这件事结束,她一定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漆黑长发、缀着泪痣的少女隐藏下眼底的恶毒和怨恨,雪白的下巴微扬,随意地应了声。   西黛尔当做没看见富江根本掩饰不住的恶意,她笑了一声,道:“时间就定在今晚怎么样?正好我在外边还有栋房子——”   西黛尔伸手轻轻触了触富江白皙的脸颊,帮其把一丝黑发顺到耳后,幽蓝眼瞳专注地注视眼前的美貌少女,轻声道:“还有,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虽然富江似不太乐意,但她的意见西黛尔全当看不见,笑眯眯地把她的手机拿到手,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才将手机递给她。   “真乖。”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西黛尔顺手拍了拍富江的脑袋,夸奖的语气极其随意,富江皱了皱眉,有种自己被当成宠物对待的错觉。   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不满。   西黛尔拉住她细白的手腕,将人往外带。   “现在就要出去?”富江皱眉。   “是啊。”西黛尔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散漫,道:“今晚会很忙呢。我已经给你打了车,车停在校门口,等下你坐车去我的房子里等一下,我还要去买点儿别的东西。”   富江:“什么东西?”   西黛尔沉吟了下:“……唔。”   金发女孩似乎有些羞怯,飞快眨了眨眼睫,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可以让我们亲密无间的东西。”   富江:“……”   两人很快便到了校门口,现在不过是下午,人流还很大,一路走过来,富江的颜值吸引了不少人。   “这样不行的呢,”西黛尔停下脚步,从身后背包中翻出一顶帽子塞给富江,富江瞥了眼背包中,看见角落里露出一块玩偶的关节和半片白裙。   像是还塞了个娃娃。   “对了,还有这个。”在富江几乎是强压不满戴上帽子后,西黛尔又在背包中翻了翻,拿出一盒崭新的光碟,也塞进富江怀里。   面对富江疑惑的目光,西黛尔面色不变,微微笑道:“这个是用来调情的,晚上你无聊了可以看哦。”   光碟当然是从那个在怪谈协会上讲述录像带诅咒故事的女孩儿手中专门复刻来的,西黛尔为了找到那个女孩子还费了一番功夫。   富江眼神奇怪起来,冷哼一声,不屑道:“你真恶心。”   她还不理解,自己晚上为什么会“无聊”。   但她到底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只因西黛尔还有利用价值。对富江而言,用那种流言绯闻侮辱她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几十倍。   富江坐上了出租车,开车司机是西黛尔专门找的女性。   西黛尔一直站在原地,目眺富江上车离开,直到那辆车走远后,她才折身上了另外一辆出租,低声吩咐:“跟上去。”   ……   半晌后。   富江抬头打量这栋房子,对于旁边雪花片般散落的寻人启事,她显然没什么感觉,只是因为傍晚的风比较冷,她不自觉抖了一下,有些抱怨地抱住臂膀,忿忿咒骂了几句,不满地走了进去。   “嘎吱——”   冰冷的铁栅栏被推开,富江抬脚踏过嫩青草丛,走进了干净的院落。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微微抖动。   两层的独栋白漆小别墅上,第二层的窗户上,隐隐贴了张苍白浮肿的脸,漆黑无神的双眼不带一丝生机,冰冷俯视踏进院子后,还在骂骂咧咧的美貌少女。   在日本民俗中,黄昏时刻,也是逢魔之时。   富江在踏进院落后,还没有察觉不对。   她摘掉太阳帽扔到草坪上,懒散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勉强给出一个“及格”的打分后,才慢悠悠走到房子前,推开门——   踏进屋内,富江不自觉抖了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皮肤上起的一颗颗小疙瘩。   ……房子里怎么会比外边还冷?   她犹疑了下,还是进了门,反手关上。玄关处没有鞋架一类的地方,富江目光上移,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虽然房间内的物品一应俱全,沙发、桌椅、电视……   阳台上还有瓶绿植。   可是屋内铺着一层层的灰,厚重灰尘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这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模样,住的是鬼还差不多!   富江恼怒地冲出房子,回到院落中,气冲冲的准备离开。   然而直到她来到铁栅栏前,推了一下后。   “咔擦。”没推开。   推了第二下。   仍旧没推开。   富江:“……”她恼恨地踢了两脚,才发现院落大门被人从外边锁上了。   该死!   那个贱女人,竟然敢把她富江关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等她出去,一定要搞死那个贱人!!   院墙也有两米高,富江知道自己出不去,她咬了咬唇,站在铁栅栏前,掏出自己身上的手机,准备给那些舔狗打电话,叫人来接自己出去。   富江把手机从口袋中拿出来,按了一下,屏幕没亮。   她按了第二下。   仍旧没亮。   ……这是个模型机。   富江:“……”   她拿着模型机的指尖都在发抖,气得。   美貌的黑发少女站在铁栅栏前气了半晌,发现门前也没个人经过——   主要是这地儿本来便寓意不祥,墙边儿贴的一溜白色寻人启事便证实了这点,又快到傍晚了,更是没人经过。   一阵冷风刮过,富江冷得又打了个哆嗦,扔了模型机,到底是回到了屋子里。   “咳咳咳。”   一进屋,脚步践踏起的灰尘便让娇气少女的鼻子痒了起来,她揉鼻头,恼恨的摔门而入,强忍恶心,抽走桌布胡乱擦拭了下沙发上的灰尘。   她擦了两下,忽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富江犹疑地皱了皱眉,回身看了一眼,却赫然发现,桌布被抽走后,隐藏在桌子下边的景象也暴露了出来。   一层厚积发白的灰尘下,竟然有一串儿小孩的脚印,脚印十分新,像是刚刚才踩过一样。   ……这里难道还住了人?   富江懵了下,她很少有动脑思考的时候,因为只需要凭借一张脸便能让人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发疯,但现在这儿只有她一个人,她不得不开始思考。   那个小孩儿会藏在阁楼上吗?   她看向漆黑的楼梯口,木质楼梯上落满层层灰烬。富江厌恶地皱了皱眉,不满的移开视线,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没人发现她,那她今晚便只能在这个房子里过夜了。   富江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刹那,漆黑的楼梯口忽然浮现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只有两颗眼珠子在黑暗中炯炯发亮。   她只是感觉有些寒冷,抱住自己的臂膀抱怨几句后,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富江抽出来一看,发现这是西黛尔塞给她的那张光碟。   “晚上你无聊了可以看哦。”   再回想西黛尔说得情意缱绻的话,对富江而言,简直便是一种羞辱。她脸色扭曲起来,想要摔烂这张光碟。   然而下手的前一刻,富江到底是顿住了动作。   她看了眼外边的天色。   太阳即将落幕,光辉隐去,晚霞如火焰般燃烧,夕照在大地烧出滚烫的颜色,一眼看去,竟然如血般赤目。   如果今晚要被困在这里一晚上,什么都不能做,确实无聊。   富江犹豫了下,目光投向落满灰尘的电视。   说起来,这栋没人住的房子……还通着电吗?   西黛尔离开东京时,天色依旧明朗,太阳还未下山,只是隐隐可见日落的颜色。   亲眼看着富江进入房子,并且锁上铁栅门后,西黛尔才慢悠悠带着自己的背包离开,但她没有回到东京,而是乘公交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东京近郊,青林县。   青林县是日本正在发展旅游业的某个县城,但西黛尔去青林县并不是为了参观那里的旅游景点。   她想要快速解决掉富江这个麻烦,也是想快点儿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   在今天下午,西黛尔接到了安山介嗣教授的一通电话。   安山介嗣教授态度十分和蔼,但难掩良好教养下的激动之情。   据安山介嗣教授所说,他现在正和其余几位日本的民俗学专家在青林县研究一份资料。   “那是一个从来没有人发现过的村落,我们一致认为,里面隐藏着一份极大的秘密,如果能探讨出结果,这份研究报告一定能震惊全世界……”   安山介嗣表示,他的其他几位老友都带着欣赏、愿意提携的后辈,作为学生助手,但他出来得太匆忙了,在工作量极大的情况下,他首先想到了好友瑞伊的女儿,同样在东京上学的西黛尔。   他们正在编写关于新发现的遗迹“羽生蛇村”的书籍,这本书籍正在编写中,如果编撰完成,作为教授们的学生助手,也可以在书籍编写人员中留名,安山介嗣等同于送了西黛尔一份很好的资历。   但西黛尔考虑到这些民俗学家们诸如外出取材、亲自勘测神秘村落等一系列行为,而学生作为助手肯定要跟上去后,她拒绝了。   遭受拒绝的安山介嗣十分失落,他遗憾地挂断了电话。   但在数小时后,他再次来电,似乎十分烦恼,告诉西黛尔他找到了陪自己外出的助手,但那人因为有事耽搁,明天才能赶到,而他今晚便需要有人帮忙整理资料。   在得知只用在酒店帮忙整理一晚上的地理历史资料,不用外出去奇奇怪怪的村落后,西黛尔没有太多想法,答应了安山介嗣需要帮忙的请求。   坐完公交车,还要转一站山间巴士才能到达青林县。   但青林县作为正在发展旅游业的地方,经济繁荣度和人流量其实并不低。   西黛尔坐上山间巴士后,天色已近黄昏,暮霭垂垂,宛如燃烧着坠落的火焰,大片大片挂在天边。   这一幕美不胜收的天空景象,自然引起了巴士上前往旅游地点的旅客们的惊呼。   有人举起手机对着车窗外拍照。   车间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就连一直在担心富江那边会不会没有出现状况的西黛尔都不自觉弯了弯唇角,稍稍放松了下心情。   不过这些人是去旅游看风景,她去青林县却是去帮人整理学术资料。   ……嗯。   还不能一直关着富江,明天还要早一点回东京,然后去房子附近看看情况。   金发女孩懒懒靠在车窗边,幽蓝的眼瞳中映出黄昏暮景,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种惬意放松的时刻能持续多久呢。   变故便是在此刻发生。   黄昏时刻,也是……逢魔之时。   火烧云一般艳丽的景色迅速褪去,好像颜料被人打翻了一般,泼洒在云层上,漆黑迅速蔓延,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   “唰啦啦……”   漆黑云层涌动,隐约可见雷光闪烁,迅猛的雨水淹没了车轮,浇出吓人的旋律。   巴士内,人们小声交流起来,神态难免惊惶失措。   西黛尔看了眼窗外倏然漆黑的天色,心中直觉不妙。她抿了抿唇,把背包抱好,忽然听见有人惊恐的大吼了一声:“前边!前边!!”   前边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随旁人一起抬头看向前方,然后,幽蓝瞳仁微缩。   许多人可能一生也忘不掉这个场景。   山体滑坡了,泥石堆积,滚动砂石如潮水般向在风雨中,无比狭小的巴士涌来。   司机急速地打着转儿,然而现在一切都没有用,事故发生得太过迅疾,巴士甩飞出去,靠前的车窗破碎。   巴士直直的、失控的向山崖下甩去。 第109章   事情发生的太快。   快到西黛尔被甩下巴士时,甚至来不及抓住背包,车窗碎片砸向面部,她不能闭眼,只伸手挡了一下眼睛。   刺耳刹车声震得耳膜发疼,风声呼啸在天地间,雨势迅猛,环境恶劣到西黛尔甚至听不清巴士究竟是掉下山崖、还是在山路上刹车。   被甩下去的刹那,她没时间调整姿势,只是下意识握住了撬棍。   ……数十秒后。   尖锐的撬棍那端轻松勾进长满青色苔癣的石壁。   但攀附在崖壁上的人并不轻松。   翻滚的漆黑云层,伴随着呼啸凌厉的风声,和哗啦如聚的雨水。天地间色调暗淡,仿若蒙上一层灰扑扑的布,变成了灰白的世界。   雨水顺着陡峭冰冷的岩壁淌下,剧烈的风把西黛尔手边细瘦的岩缝树苗摇摆的呼啦作响。虽然暂时挂在岩壁上,但想要稳住很难。   身边都是滑腻岩石,凭借一根撬棍,西黛尔只能勉强支住身体,但寻不到借力点向上攀爬。   这还是因为她身量纤细,如果再重一些,只会缩减支撑的速度。   西黛尔顶着漫天雨水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冰冷雨滴打在眼眶里,溅起生理性的泪水。   她有些难受地眯了眯眼,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山崖上,距离栏杆处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   ……爬上去?仅凭一根撬棍,不太可能。   如果摔下去,从这里到地面也有至少几十米的距离,不死也会残废。   看不见巴士的影子,不知道是早她一步掉了下去,还是被泥石流淹没,亦或是安全掉头逃离了灾难现场。   总之没有巴士的踪影。   也代表着暂时没有外来救援的希望。   五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撑在滑腻石壁上,只是在这悬了两分钟,左手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西黛尔深吸了口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她看了番脚下,寻着一个略略突起的点踩稳,但这块地儿太小,女孩不得不掂起脚尖,试探着点了点后,才慢慢向下移动。   攀在岩壁上的指腹磨出了一片火辣辣的痛觉,西黛尔却不太在意,甚至有些刻意的去摸索粗糙且摩擦力大的壁石,往看不清的山底龟速移动的过程中,西黛尔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视频。   视频中的主角在一片光滑的曲面中醒来,为了不掉到未知的漆黑深渊中,她拼命让自己留在曲面上,甚至将手指磨的鲜血淋漓。   等她滑到底部时,状态应该跟那个女人差不多了。   西黛尔幽幽想,她倏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兴致。   手机在西黛尔攀住崖壁的时候便从怀中甩了下去,应该是落到了山底,从这个地方看不清山底是什么,不过应该是一些树林之类的地方。   但西黛尔倒是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手机摔下去,大概报废了。但今晚她和民俗学专家安山介嗣有约,如果她失踪,肯定会有人为她报警。   等警察一调查,很快便能找巴士出事的地点,救援也不遥远。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山底在夜间会不会很冷。   西黛尔记得自己背包中还有一条薄毯,不知被雨水打湿没有,等会儿落到山底还能去找一找。   顺便把安娜贝尔带在身边。   西黛尔在往下移动了一会儿后,停在岩壁上休息了数分钟,把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安心后才继续向下攀爬。   石壁上擦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血迹。   掌心应该磨破了。   西黛尔现在并不在意这些细微的疼痛,金发湿漉漉地垂在肩旁,冰凉触感让她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   女孩眼睫微颤,挡住脸上滑落的雨水。   只是漆黑天色里,在陡峭的崖壁边,被风势凌乱摇摆的一众杂草树苗中,隐约可见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   东京近郊,埼玉县,所沢市,东町28号。   落满灰尘的房子内,沙发上却坐了一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发女孩。   富江百无聊赖地盯着缓缓打开的电视机,屏幕上显示出黑白色的画面。   她没什么兴致,只是打发时间般准备看下去。   光碟还没开始播放,富江懒懒打了个呵欠,   此时的她还没有注意到,一双苍白到没有一点儿血色的手,如同蛇行一般,幽幽从她背后的黑暗中伸出来,向她的侧脸摸去。   不出西黛尔意料,她没爬几分钟,便落到了山底。   西黛尔轻轻松了口气,揉了揉冷僵的脸颊,抹掉面上雨水,又把湿漉漉的金发拧了个水,简单扎成一团,放到衣领中。   左手果然磨破了,但远没有到鲜血淋漓的地步,倒是比她预想中要好一些,只是白皙的手心和指腹间一片通红,密密麻麻布着被砂石擦破的细小伤口。   西黛尔盯着手心看了几眼,不太在意的收回手,准备回身看向山底的景象时,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雨水停了。   西黛尔立刻抬头,看向上方。   天空中翻涌的黑云也停歇了,风声不再,雨水消失,天地间一片死寂,仿佛是霎时间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身边也变得干燥起来,连空气中都失去了潮湿的分子。   西黛尔:“……”草。   她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她眨了眨眼,忽然有点儿不想转身,去看自己身后到底是什么景象。   但这是不可能的,西黛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转身,抬眼。   她看见了……一栋难以描述的古宅。   古宅旁,是大片绵延的树林,但那些树林仿佛都成了虚影,带着模糊的光晕,好像和这栋古宅不在一个空间。   在西黛尔看不见的地方,山底的溪水间,静静躺着一个手机。   那是她的手机,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一个不存在的号码正拼命试图向她的手机打出电话,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那个不存在的号码……正是西黛尔本人的电话号码。   但试图拨出诅咒的鬼,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东京,某栋单元房中,浴室内,一具干枯的女尸躺在浴缸中。   女尸的手上,拿着一个手机,手机正在向西黛尔拨出电话,但却只能得到一个回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西黛尔安静地看着那栋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古宅,又看了一眼周围虚幻扭曲的空间,忽然明白了。   她现在已经不在日本。   或者说,她现在正处日本的现实和某个不存在于现实的、扭曲的恐怖地区的交界处。   那是西黛尔曾在十二岁那一年,隐约窥探过一角的、漫无边际的、充满未知的里世界。 第110章   大雨不知何时消失。   这里仿佛和外界隔绝,天色依旧漆黑。地面干燥,没有一丝水渍,四周杂草丛生,蛛网密布,古宅看上去阴恻恻的,仿佛上个世纪的建筑。   西黛尔对日本文化不太了解,也看不出这古宅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产物,只能看出它的陈旧古朴,和曾经的辉煌。   之所以能看出它的辉煌,只因……这古宅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最高只有三四层的模样,但其后一片绵延的砖瓦建筑,看上去不像是栋宅子,反而像一个村落。   西黛尔在古宅前打量了它一会儿,四周除了古宅也没有别的出路。   她知道今晚不会有人来救她了,至少救援队不可能找到她。   如果想离开这个地方,便只能靠自己闯出去。   西黛尔没去找包,心知现在也找不到。她想了想,在宅子前找了块地儿,慢吞吞坐下。   浑身湿透了的金发女孩盘膝坐在岩石上,支了只手撑着下巴,等休息了半晌,体力恢复后,西黛尔才起身。   枯败藤蔓覆盖在漆黑的宅身上,荒草枯枝丛生,落在古宅前的那一段路,踩上去沙沙作响。   西黛尔走了几步,听见寒鸦的叫声。她抬眸,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从古宅旁斜斜横着的树枝飞了起来。   那些虚幻的、扭曲的山谷树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站在漆黑斑驳、沉默伫立的老旧古宅前,身后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西黛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有一种预感,前方的东西可能会前所未有的危险。   但她没有选择。   灰暗阴霾的天空下,纤细轻盈的美貌少女、和斑驳陈旧的漆黑古宅,仿佛形成了鲜明又诡谲的对比。   少女抬起手,轻轻推开古宅的大门。   “嘎吱——”   仿佛沉寂了多年的封印,也就此打开。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尘埃肉眼可见的在空中飞舞。   西黛尔走进古宅,出乎意料,这里并不是暗无天日的漆黑,反而有着隐晦光线,室内也能看清东西。   然而,这种可以视物的光线并没有让西黛尔稍稍放松,她几乎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全身神经紧绷,摸向左眼的手指触到明显高于正常体温的热度。   这里……太不对劲儿了。   自从进来之后,西黛尔全身都不自觉紧绷起来,好像有个声音在她脑海叫嚣: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   再在这儿停留,会死。   这种疯狂的预警,好像是她自身的自我安全防护一样。西黛尔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在原地停了一下,回头。   古宅的门已经静悄悄关上了。   西黛尔:……唉。   这倒不是她不想离开,主要是真的也走不了啊。   寒意顺着脊骨蔓延上天灵盖,西黛尔无视掉疯狂催促她跑路的身体意识,一边搓了搓冷僵的手指,捂到嘴边轻轻哈了会儿暖气,一边仔细端详古宅内部。   古宅有四层,这是第一层,似乎是接待用的大厅,四周空荡荡,灰尘弥漫。只有不远处有个高台,像是东方的人们过节时祭拜神灵用的那种方正的木台,不过整体很大,大概有五六米高。   四周没看见有鬼,但西黛尔心中有预感,如果继续深入古宅,一定会发现很多恐怖的东西。   但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犹豫了下,慢慢向似乎是祭祀用的高台走去。到高台旁,西黛尔才发现这不是用来祭祀的东西,相反,它背后高高竖起的木架上,挂的不是需要祭拜的“神明”,而是一张地图。   木架下的台面上,放着一本手札,和一盏造型精致的铜台灯。   借着晦暗的光线,西黛尔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好像就是她所在古宅的地图。   地图上的建筑呈横剖面,一共有四层。   这地图来得凑巧又顺心,就好像有东西知道她需要地图然后特意送上来一般。西黛尔心觉不对,察出几分古怪,她眯了眯眼,又仔细端详了几番,一股凉意忽然涌上心头。   她可能错怪这古宅中的鬼了,这地图像是放了几十年,不像是有东西特意摆在这里,而是——   像在提醒外来者。   或者说,警醒当年住在宅子中的人们。   因为隔着数米距离,光线暗淡,西黛尔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   在地图上,扭曲如同黑色蚯蚓的细密线条,贯穿已经发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道路看得西黛尔头疼,她不是路痴,但这宅子中的路修得跟迷宫似的,按着地图走也不一定能顺利绕出去。   每个房间都有标注,虽然没有注明做什么,但都有一扇小门,但是这张地图上令人毛骨悚然地方也正在此处。   发黄纸页上本来只有黑色的路线,和黑色小门。但在有的黑色小门上,划着一个个血红的叉。   这些血红的叉非常多。   密密麻麻布满了至少五分之一的房间数量。   乍一眼看去,还看不出什么。但再仔细一看,看清地图上一个个血叉后,陡然让人头皮一麻。   把地图挂在这里,似乎是在警告人们不要进去,而西黛尔看向地图之下,那里还放着一本陈旧的手札,她思考片刻,伸手翻开手札,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关于地图的问题。   手札的主人似乎是这个古宅的主人,或者说……是这个家族的族长。据他所记载,这里曾经生活着一个无比繁荣、和睦的家族,人们躲避战争来此,安居乐业,宛如世外桃源。   直到有一天,家族的古宅中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先是有一个房间里出现了异变,那个房间的门似乎连接着一个异度空间,进入门内的人都无比凄惨地死去了。在这之后,又开始不停地有房间出现这种恐怖的变化,没人知道原因,但这栋古宅好似活了过来一样,不停地吞噬着活人。   为了保护家族中的成员,族长指挥众人,开始在古宅后边建立一个村落,人们把古宅封闭起来,迁居到村落中生活,只有在古宅的某个房间发生异变时,他们会给那个房间的门涂抹上鲜血,血色的门寓意着那个房间不能进入。   但最终,这个家族还是没有逃过灭顶之灾。   家族灭亡的原因,在手札中没有记载。但手札主人,也就是家族的族长言语中却透露出惨烈的绝望。   他在手札中写道:   【我终于明白了大家死去的原因。】   【无论如何,后人如有见此记载,则万万不可重蹈覆辙,记住,千万不能做那件事!否则,结果便会如我们一般……】   【我知道,它就要来找我了……我只能在死前,把这一切尽力保留下来,警醒后世人,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做那件事!只有这样,才有一丝希望解除诅咒活下去。那件事便是……】   写到这里,没了,后面的页数被大量鲜血浸染,年代久远,血都变成了乌黑色,干涸地黏在纸页上。   西黛尔:“……”   她看着手中的手札,心情难以描述,只觉自己看了个寂寞。   既然说了给后世人一个警醒,那特么倒是把那件事是什么先写出来啊!!因为说了一堆废话,所以来不及给出关键信息便死了。   真的,就这智商,被灭族了一点儿都不离谱。   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再死!!   后边没字了,她有些绝望地抖了抖这本手札,试图再抖出点儿什么信息。   什么都没有,只有突然响起来的“沙拉”声。   纸张年代久远,被她抖了一下之后,咔嚓碎了几页。   西黛尔:……   算了。   她叹了口气,把手札端正,再把破碎的书页塞回去,然而这一番动作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整本手札倒过来,从后边翻开。   【切记,红色的门千万不能进入!】   似乎只是一句庄重警告,但在这句话下边,竟然还有一条信息量极大的转折。   【但若生死关头,迫不得已进入红门后,也有一条保命方法。只要在红门的房间中,找到一颗血色珠子,将血珠拿到手,便能安全回来。】   【但此举凶险异常,吾家族中进门者数百人,出门者不足百之一二。如非万不得已,不可入门。】   呦呵,还有这么个规定?   西黛尔挑了挑眉,看见下边还有字,便接着看下去。   【吾族镇宅之物,乃一盏铜灯。仅有巫女可凭血珠驱使铜灯,驱散魑魅魍魉。但因血珠难得,概无大用。若有外来者见此,能破除诅咒者,便可尽请此物。】   【另:虽人可入红门,但一人只能进入三次,如超出三次,便会发生不可预料的恐怖之事。】   下边的署名,土居総一郎,于明治23年春。   也就是1891年。   看完这些信息,西黛尔又整体翻阅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信息后,才看向手札旁摆放的那盏铜灯。   铜灯造型奇特,玻璃罩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根蜡烛,摆在合拢的花瓣铜台中,花瓣铜台边缘有数十个小孔,形状颇圆,似乎是用来安置手札中所讲的血珠的地方。   在小孔之外,还有一个可以推动的按钮,似乎是开启铜灯的开关,但是西黛尔试着推了下后,发现灯没有亮,大概是缺少了关键物品。   比如血珠,或者巫女。   铜灯边缘上有一个细柄把手,似乎是用来提着的,但它整体而言十分小巧,便是塞进怀中也没有问题。西黛尔提起它想象了一下,数百年前,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少女也提着这盏灯步行在幽暗阴森的古宅中。   数百年前啊……那个巫女肯定已经死了。   而且按照族长手札中所记录,那个巫女是此家族的人,大概也是死于非命。   西黛尔把灯提起,一边迅速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   从手札中的信息看来。   首先,让土居家族覆灭的原因,是他们“做了某件事”。但这件事是什么?怎么样才能避开?她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其次,族长提到了“它”,“它”似乎便是杀死了族长的东西,但族长没有说“它”是什么。   西黛尔沉思了一下。   按照前后逻辑来讲,大概是土居家族做了某件事,引起了“它”的不满,“它”杀死了家族中的所有人,导致土居家族的灭顶之灾。   而且,族长既然能警告后世人不要做这件事,就代表着……虽然古宅已经荒废,但其实,只要有人进来,还是有可能重蹈覆辙,令那件事重新发生。   另外,关于“红门”之事,也引起了西黛尔的关注,但她在意的不是红门内有什么,而是——   手札中一边说着红门内惊险万分,一边又说“若生死关头,迫不得已”又能靠进入红门中,暂时保命。   这句话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了。   西黛尔感受着微微发烫的左眼,轻轻抬头看了眼四周。   空旷、幽寂、晦暗的一楼大厅中,墙面斑驳,白色的墙灰剥落,地面上积起厚重灰尘,转角处有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   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看似安全,但西黛尔知道这里隐藏着许多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那些存在一定……无比危险。   这栋古宅中,红门最危险,所以被特意标记了出来。   但红门之外,也不安全。   这栋古宅中,处处危机四伏,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但也能得出一些线索:有件事不能做,有个“它”很危险,“红门”能进但不能超过三次,进入后找到血珠可以出来,古宅中有很多鬼,如果有血珠可以用铜灯驱散鬼魂……   不,就算有血珠也不一定能驱散鬼,毕竟在手札中说,只有巫女才可使用铜灯。   西黛尔沉默了数秒,虽然她暂时还没看见,但眼睛能感应到怨气。   第一层楼似乎还好,她已经在此停顿数分钟,都没有东西找过来,但西黛尔确实能感受到越来越重、逐渐逼近的怨气。   不能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否则很快便会被鬼找到。   西黛尔犹豫了下,很快做了决定,虽然不知道铜灯是否能用,但她还有一个优势,便是生田朝日的怨气凝聚的阴阳眼。生田朝日的诅咒游戏杀了不少人,聚集起来的强烈怨气导致西黛尔的眼睛不仅能看见鬼,还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大概感知鬼的方位。   头顶的怨气强烈的让西黛尔头皮发麻,她没去细想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思索了几秒后西黛尔果断踮脚把地图扯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是纸页,动作特意放轻了些,怕扯坏地图,但在摸上去的瞬间西黛尔便察觉出这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   地图挺大的,大概长宽都是一米,西黛尔只能简单地看了一眼,记了下一层的大概走向,便卷起地图,塞进腰间皮带中。   古宅四层楼,只有第一层没有复杂的构造,西黛尔看见了在第一层的尾巴处,有一扇最大的黑色小门,门旁还写了两个字。   【出口】。   这个出口自然是古宅的出口,古宅后边连着土居家族为了躲避红门而修建的村落。   西黛尔没有犹豫,现在身边的寒意越来越重、怨气也越来越强,她准备先离开古宅。   拿走地图和铜灯,绕过这个高台后,西黛尔才算来到第一层大厅的中间。不得不说这栋古宅非常之大,但一楼没有多余的房间,似乎是土居家族用来共同生活的场所,所以也没修建太多道路。   西黛尔循着大概的方位走向古宅的出口处。   大概两三分钟,她来到了出口处,然而西黛尔没能顺利出去。   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铜锁老旧、生锈,但重量一看便不可小觑,拿东西砸开不太现实。   西黛尔试着推了下,发现这扇木门应该也极其的厚。   暴力开门显然不可取。   西黛尔有些失望,不知是因为门上了锁,她早便预料到自己不可能顺利从后门离开,但是……   她抬起沉重的铜锁,看了眼锁芯,又放下去。   开这种重要之门的锁的钥匙,显然不会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大概率会在族长的房间。   族长的房间,自然在这栋古宅的最顶层,第四层楼上。   ……也便意味着,她要爬到第四层楼,经过加强版迷宫似的路,在几十个房间中找到族长的房间、并且从房中翻出钥匙。   算了,有方向总比没有线索、在整栋古宅中翻找要强。   西黛尔自我安慰了一下,但她还没做好上去直面群鬼乱舞的残像,只是她刚刚提着铜灯转身。   余光却忽然瞥见左手边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又脏又破的灰色衣裳,露出的膝盖呈灰白的死白,两只手臂垂在身侧,手臂长得有些夸张了,头发也是,黑糟糟的一团铺满了整张脸,看不见她……不,是它的面容。   它低着头慢吞吞向西黛尔走来,空中响起女人哀怨、幽凉的声音:“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西黛尔瞳仁微缩,下意识后退一步,她一边向后慢慢退去,一边试图稳住这个女鬼,试探着轻声道:“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如果女鬼回答了,代表它还有基本的沟通能力,说不定还能继续拖延一下时间,接着问——   “你的孩子几岁了?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喜欢吃啥?喜欢玩啥……”   然而西黛尔话音没落,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咔擦”声。   女鬼的头发向下倒去,西黛尔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女鬼的头颅的正面,女鬼的头竟然和身子完全是反的。   “嘎吱嘎吱——”   女鬼的头慢慢仰了过来,竟然就这么悬挂着倒着看向西黛尔,它面色灰白,只有一条条青筋凸起,在眼眶附近,双眼冰冷怨毒地直直盯着西黛尔。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111章   西黛尔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女鬼脑袋倒挂着幽幽盯着她,森寒怨气让人头皮发麻。她没有片刻犹豫,屏住呼吸拔腿就跑。   在是跟女鬼在一楼绕着跑圈儿,还是上楼之间犹豫了半秒后,西黛尔提着灯冲上了楼梯。   古旧腐朽的木质楼梯在踩踏时嘎吱作响,激起阵阵灰尘。这声音总让人觉得它下一秒就会塌陷,楼梯旁有木质扶手,只是下边的竖着的木杠也腐朽了,有几根没几根的搭在空中,看上去颇为荒凉。   不用回头西黛尔都能感受到身后厉鬼的穷追不舍。   偏偏这楼梯踩上去,声音还极大。   “咯噔咯噔……”   简直跟她的心跳重合了。   怀里的灯没什么用,她随手塞进怀中,在木梯转角处紧急刹住,身前是好几条幽深晦暗的狭窄道路,黝黑石壁上每隔几米便挂着一个壁上火炬,年代久远,火炬上都积满了灰尘。   “咯噔。”女鬼的声音逼近了,它踩着楼梯慢慢走上来,但速度并不快,似乎是留意到唯一的活人停下来。   “呃啊啊啊啊……”   厉鬼阴冷痛苦的嘶吼逐渐逼近,如果碰上鬼会发生什么西黛尔不清楚,但身体语言不停在对她发出预警。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地图记不清路,但现在也没时间犹豫,西黛尔找了一条她记得有红门的道路拐了进去。   她耐力和力量都不错,虽然没有经过严格正规的训练,但也是自小锻炼出来,虽然之前爬了十几米悬崖,但在一阵休憩后也能长跑个几公里,在古宅中和女鬼玩追逐战自然也不成问题。   但这可不是简单的追逐战小游戏,输了什么事都没有的那种。   和鬼玩这种游戏,简直就是“你追我逃,追到我就把命给你”。   而更严重的问题在于,这条逃跑的道路上……可能存在着比身后的女鬼更加恐怖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具体路线,很容易迷路,西黛尔一边在幽晦的走廊上奔逃,一边不停记忆身边经过的房间,这些房门都是古旧的老木头门,没有一点儿区别,只是间隔不远便会出现一扇被涂抹通红的血门。   遇见血门的那一瞬,西黛尔便意识到问题所在,包括那个老族长所说的、血门的恐怖之处。   古宅中的怨气太过浓郁,已经让她无法快速分辨哪个地方存在着鬼,因为女鬼一直追在身后,她也不能冒失的进入别的普通房间。   但在被鲜血涂抹的房门背后,她竟然诡异地感受不到一丁半点儿的怨气,就好像……血门背后不是鬼怪,而是别的极其可怕的东西……   那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但细想下去也无法探究,除非西黛尔进入其中。   才能得知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在经过第一扇铁门时,西黛尔还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她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说她手中的铜灯可以【驱散魑魅魍魉】,是否代表着拿到血珠便能用铜灯驱鬼?   但这个驱散的定义是什么?是让鬼消散掉怨气、再不能杀人,还是……都无从得知。   何况使用铜灯还有一个条件,西黛尔留意到手札中的“巫女”一词。在百年前,这个家族还存在用于主持献祭仪式的巫女。其实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能拿到血珠,自己应该可以使用铜灯驱鬼——   如果说巫女是可以感应怨气、连接人间与地狱黄泉的通灵之体,那她可以感应怨气,应该也不算普通人类。   但问题是,血珠在红门内。   可是,如果一直在古宅中行走,却没有一点儿保命的办法,西黛尔不确定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多久,毕竟在刚刚途径的十几米走廊中,她感应到的强烈怨气便不止一手之数。   也就是说,在那些看似普通的房间中,不弱于身后女鬼的厉鬼至少还有五个往上。   只是它们还没有出来,但她心中知道,自己要去拿通往村落的后门钥匙,便必然要和那些鬼撞上。   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除非赌一把,才能改善现在糟糕到极点的境况。   西黛尔还没下定决心,因为她还不知道红门中究竟有什么,有时候未知远比已知的危险可怕。   西黛尔又越过一扇血红的门时,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喘气声,她撑着墙壁轻轻缓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不对。   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   死寂的安静让她察觉到危机,几乎是瞬间,虽然不太想看见那个女鬼,西黛尔仍逼迫自己回头,在看见身后那一幕后,她一口气没缓上来憋在了胸中。   似乎是追了会儿后,女鬼愣是没跑过西黛尔,它现在既不跑、也不痛苦的呻吟惨叫了,只是又垂下了脑袋,站在原地。   那个挂满了杂草一样的乱糟糟黑头发的头颅像是蛇一样伸长,与此同时女鬼的眼眶忽然流下了鲜血,红彤彤的眼泪看上去有点儿瘆人,也不知道是开大后遗症还是怎么一会事儿,头颅用几乎是之前好几倍的速度直直撞向西黛尔。   一刹间,一人一鬼的距离缩短到近在咫尺。   西黛尔:“……”   这个鬼是不是玩不起?跑不过就开挂是吧?!   她一口气没缓出来,卡在心里,看着这个黑红相杂、乍一看像是拖把似得脑袋朝自己撞过来。   西黛尔现在也没时间犹豫了,女鬼虽然不讲武德但也帮她做了个决定,她在原地顿了一下,毫不犹豫推开身侧的血红的门。   下一刻,一阵惨白刺目的光伴随着强烈眩晕。   ……   西黛尔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仰头看见的是画满星星和月亮的可爱风壁纸,身侧绵软丝滑的触感像是被子,她仰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围安静、气息十分清爽,不是古宅中灰尘弥漫、甚至会呛鼻的环境。   一眼看去,这似乎是一个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的温馨的家。   甚至连半点儿怨气都没有。   西黛尔怔了怔。   红门后……就是这玩意儿?   她试着从床上起来,也是在这一刻,西黛尔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孩,纤细柔软的腰、娇嫩白皙的手、带着淡淡奶香的体味,这个女孩似乎是个娇生惯养的学生,还穿着一件学校制服。   还有一件事。   她被绑起来了。   绳子捆绑住女孩的脚踝和手腕,将她整个束缚在这张柔软的床上。 第112章   ……这是一个单间公寓。   四周的布置像是一个温馨和谐的小家。   但躺在床上的少女却被人用绳子束缚起来。   绑人的绳结手法十分熟练,西黛尔醒来的一瞬感观都集中在周围的环境,甚至没留意到这具身体的境况。   注意到女孩被绑起来后,她试着挣了下,没太用力,发现不容易挣脱开后,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慢慢移动手指摸索着绳结。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西黛尔不准备轻举妄动。她还记得手札中対于红门的描述有多么恐怖,这里绝対不止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么简单。   何况这具身体似乎只是个普通少女,力气也十分娇弱。   遇见突发情况了,也只能苟。   西黛尔开始沉下心打量公寓中的细节。   墙壁上贴着可爱的星月壁纸,一个浅色系书桌正対着窗户的位置,桌上是一堆教科书,还有一个可爱的兔子头灯,一眼看去,像是少女的书桌。   因为是单间公寓,可以摆放东西的空闲位置不大,除了这个卧房便只有一个阳台、一个厨房和卫生间。阳台上有个观景花瓶,洗衣机在卫生间门的一侧,洗衣机旁边的瓷砖地板上,扔着一堆杂乱衣物,有不少件都是女孩的衣服,似乎是准备换洗的衣物。   有和西黛尔身上同款的学校制服、浅色连衣裙、小吊带、针织衫……   西黛尔目光扫过那些堆叠起来的衣物,视线在地上的学校制服后领上顿了一顿。   这些衣服……対不上。   窗户外面一片漆黑,现在似乎是在晚上。   似乎在厨房的方位,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   接着是开门声,有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罩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盘食物,满脸堆笑地向床边走来。   西黛尔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但她很快逼迫自己放松——   不知道这个少女和面前男人是什么关系。   但她已经不是原主,也不能在门里的世界露出破绽。   “醒啦?”男人讨好的笑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今天不哭闹了?你这两天动静有点大,邻居都来抱怨了。不过这也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呢,也没办法。”   男人说得是日语,之前摆在书桌上的课本也是日文,看来现在还是在日本的里世界。   见床上的少女无比安静,男人把手中刚刚做好的食物端到西黛尔脸侧,试探着伸手,似乎想要喂她:“来把饭吃了吧,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来,爸爸喂你……”   男人似乎是这个少女的父亲。   ……不対。   西黛尔偏了偏头,床上的少女白嫩小脸状似无意地歪向一边,避开男人递来的食物。   “爸爸,我现在还不饿,不想吃东西。”   仿佛是撒娇一般地拒绝,却让男人的眼神狂热起来,他舔了舔唇,似乎有些激动,声音都在发抖:“你终于肯叫爸爸了。好,不想吃咱们就先不吃……”   是什么让男人突然激动起来?   西黛尔心中有答案,但她依然保持着羞怯中带着几分惊惧的模样,避开男人的食物。在男人看不见的身下,白嫩纤细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扯开绳扣。   她已经摸索出解开手上绳结的办法。   只是还要……大概一分钟。   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西黛尔知道自己要拖延时间,同时还不能让这人察出异常,甚至在解开手上的绳子后,暂时不能让他发现。   西黛尔露出一个符合身份的笑,少女一脸羞怯中带着几分惊慌的笑,转脸看向男人,她试图找一个理由先支开男人,只要数分钟便好。   但她还没有开口。   隔壁忽然传来了声响。   那声响极大,听不出来在干什么。却正好给西黛尔送来了理由。她立刻蹙起眉头,似乎是被吵到了,有些柔怯地対男人开口:“爸爸,隔壁的邻居好吵啊,我想睡觉了,你、你能不能……”   男人明白了西黛尔的意思。   男人不满的皱起眉头,似乎十分愤慨地起身,看了西黛尔一眼,确认她还被绑在床上后,才开口道:“我来看看邻居在做什么。”   “都这个时间了,还这么吵闹,真是烦人。”   然而,他并没有出门,而是向墙壁走去。   壁橱旁边的墙角有一个裂缝,男人竟然就这么蹲了下来,趴在墙角,用那个裂缝向邻居的家中偷窥。   动作猥琐中透露出几分诡异,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被邻居吵到之后,不是去敲门対峙,而是蹲下来偷窥邻居的家?   何况,男人的动作还无比熟练,似乎一点儿道德之心都没有。   但西黛尔现在不在意男人的身份,毕竟……都是个绑架犯了,还能指望男人有什么道德?之前被他绑来的女孩们可能还不知下落。   还有……四十秒。   她紧紧盯着男人翘着臀部趴下,动作滑稽地凑在墙角的背影,身后的手指一点点把粗糙纤绳又扯出一段。   “咯噔咯噔……”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知邻居家是在做什么。   “那个女人在移动沙发。”男人趴着看了几眼,回头跟西黛尔解释道,他说完这句话,恼怒的蹙眉站了起来,嘟囔着抱怨:“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在这个时间段搬家具……”   他一面说,一面敲了敲墙壁,大声道:“我家孩子需要入睡了,请你安静一点儿!”   这栋公寓里的房间隔音效果显然不好,男人敲完墙,邻居瞬间安静下来。   ……还有十秒。   邻居安静下来之后,男人也松了口气,转身又要朝着床边走来,西黛尔余光扫过床铺対面的电视,忽然道:“我想看电视。”   她只是想拖延时间,然而男人突然站住了,看着西黛尔的目光似乎也奇怪起来。   空气似乎突然凝结了。   但他只是看了西黛尔几眼,就在西黛尔怀疑自己出了什么差错的时候,男人竟然真的又转身,去把电源插上,翻出遥控器。   电视屏幕亮起,现在播放的是晚间新闻。   “这起案件似乎是因为家庭矛盾的原因,该男子在昨日凌晨三点左右杀害妻子和九岁女儿,目前仍在潜逃,有得知下落者请速向警方举报……”   播报员旁边,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   男人打开电视后,本来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但他看着就皱起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了一句:“这人怎么和楼上那女的情人长得一样?”   男人疑惑地看了几眼,转身,却忽然看见原本被捆在床上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   “嘘——”   少女踮着脚尖,比出噤声的嘴型,微弱气音在空气中萦绕。   ……为什么她要踮起脚?男人还没想明白。   下一刻,西黛尔将手中的玻璃兔子灯狠狠咋砸向男人的脑袋。   在男人去开电视的空隙,西黛尔依旧把手上的束缚解开,有了解开绳索的经验,再加上两只手都能动后,她只用了十几秒便飞速解开了脚踝上的绳子。   她早便看过这间单元房,房子中的物品,只有阳台上的观赏瓶还有点杀伤力。   但那瓶子太大,这具身体抬不动,阳台和卧室的距离也太远。   西黛尔没想过和这个中年男人硬杠,她现在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普通少女,根本没有和成年男性打斗的力气,但她必须在短短数秒内作出决断。   视线略过书桌——   于是现在,响起了清脆的玻璃和人脑碰撞的声音。   “咔擦。”   玻璃灯罩碎了一地,西黛尔手心握着几片玻璃碎片,迅速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自己的身体,她还能直接顺着男人的□□补上一脚,但现在她不能随便被男人碰到,不然很可能直接被対方的力量压倒。   男人显然没有被砸晕,虽然西黛尔有些遗憾,但她手中也没有东西可以补刀,厨房可能有武器,但想进厨房必须绕过男人,哪怕拿到菜刀一类的东西,西黛尔也不打算以现在的体格和一个成年的健壮男性打起来——   最大的可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被堵在这里,被砸了一脸血、晕晃晃起身、满脸愤怒地绑架犯会対一个柔弱少女做出什么?   西黛尔握住玻璃碎片,不再看男人一眼,迅速跑向单间公寓的门。   她早便把这套房子的结构记在脑中,房门是往内开的模式,也就是说——   只要在公寓单间中,便可以打开房门离开。   她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晃了一下,把门推开,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他踉跄了两步,扶着桌子稳住身体,发现自己被骗了,恼羞成怒的大声道:“你跑了会后悔的!”   “等我抓到你,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西黛尔没理会身后男人的无能狂怒。   她跑出那个房间,发现自己在公寓的一楼,一楼有三个房间,她从101室跑了出来,住在101室的男人在处理完伤口后肯定会追上来……说不定他恼羞成怒,不处理伤口便追上来抓她回去也说不准。   西黛尔第一眼没看见离开公寓的大门,她不再犹豫,带着自己的一把玻璃碎片向二楼跑去。   血珠……应该就在这栋公寓中,只有找到血珠,才能离开。   101室的男人是个绑架犯,而且还是老手了,他可能心理上有那么点儿问题,喜欢绑架少女,対外人自称为那些无辜少女的父亲。   从那些散落在洗衣机旁的衣物中看出,那些衣服看似是十五六岁女孩儿的衣服,但型号却不一样,只能说是同年龄段女孩的衣服,而不是一个人的。   她现在身体素质十分柔弱,和壮年男性打不太现实,但是如果不找个地方躲藏,等一下怕是避免不了被那个男人抓回去的命运——   根据男人之前所说话中,暴露出来的信息。他很可能是绑架了少女后,在少女拼命対外界求助时,用少女是他患有精神病的女儿这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几天过去,第一层的邻居想必也习惯了少女的哭闹和求助,他们大概率不会帮助自己。   而且,如果被男人发现踪迹,他用“这是我患有精神病的女儿发病了”这种理由,把一个外表十五六岁的未成年少女带走也不是难事。   所以,必须要赶快……躲到一个,男人找不到、也不好随便进入的地方。   比如别人的家。   底层一楼的住户,西黛尔自然不会考虑。不止是因为他们和男人是邻居,还有……那个在深夜挪动沙发的女人也让她很是在意,既然是红门内的世界,这里可能处处都是危险。   既然房间隔音差,那女人为什么要在深夜搬家具?除非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比如杀人后,需要掩盖证据之类。但她暂时还没有在一楼感受到怨气,发现自己意识在一个少女身体中苏醒后,西黛尔的眼睛似乎看不见鬼了,也不知道是公寓中没有鬼、还是她的能力在红门内的世界失效。   与此同时,那盏铜灯并不在她的怀中,撬棍也无法取出。   她现在只是个柔弱少女,可能就只有心理素质比别人强。   这栋公寓设计十分简陋,西黛尔冲上二楼后,依旧是一排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房间,整整齐齐的三扇门摆在面前。   走廊上空荡荡,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   她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这三个房间。   201、202、203。   必须要抓紧时间,找到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   虽然自己进入的房间可能更加危险,但西黛尔清楚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存活,或者说……只有找到那个血珠,才能活下去。   穿着中学生制服、纤细柔弱的少女,来到了第一个房间,轻轻按下门铃。   “叮咚。”   门很快打开了。   穿着一身休闲服装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后,看上去像是一根正常人。   “哎呀,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他露出热情的笑,拉住西黛尔的手臂,将少女往房间中拉:“伯母不是说你明天才到吗?既然今晚就到了,那就快进来吧。”   “只是你今晚便来,也太仓促了,表哥还没来得及准备招待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西黛尔盯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试探着问:“表哥?”   在101房间时,她也看了新闻,知道有个杀人犯潜逃,那个杀人犯出轨的小三女友也住在这栋公寓的高层,因此她也做好了见到那个杀人犯男的准备。   但面前的年轻男子并不是那个杀人犯,相反,他看上去热情又和善,唯一奇怪的便是……   这人似乎把她当成他前来借住的表妹了。 第113章   西黛尔进了这个独居的年轻男子家中。   男子一口一个“表妹”,脸上热忱神情不似作伪,跟着他进屋的纤细少女脸上便也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眼神真挚又纯真,柔弱回唤:“表哥。”   西黛尔悄悄把玻璃碎片塞进衬衫口袋中,环视了一圈四周。   “表哥,你家中……”还真是乱。   没想到这个男子口中【没有准备,招待不周】竟然是真的,这间屋子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霉菌,粗粗看去像某种生物伸出的触手,令人有种阴冷的不适。   “哈哈。”自称为表哥的男性没有问西黛尔的名字,他似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道:“表妹你有什么想吃的喝的自己去冰箱和厨房拿,我有点儿事还没办完,等处理好了再出来陪你。”   他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向屋内的某个房间。   西黛尔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的照片,照片中的“表哥”和一对中年夫妻摆出开心的pose,似乎是201室室主和父母的全家照。   少女细白手指上还残留着点滴血迹,西黛尔准备先去盥洗室清洗一下,再来看看这栋房子中有没有她要找的血珠——   趁“表哥”还未出来,西黛尔洗完手,先是在盥洗室和厨房简单搜寻了一下,血珠体积不大,如果按照铜灯上的孔来算的话,直径还不到三厘米,西黛尔搜了一圈没搜到,但她发现厨房中、冰箱里的水果、饭菜竟然都是发霉的。   就好像这间单元房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一样。   但那个“表哥”却浑然不觉,还让她去拿吃食。   西黛尔还没细想,便听见那个“表哥”开门回到客厅的声音。   她走过去,恍若没有察觉吃食的不对一般。“表哥”似乎想提起水壶给她倒水,倒了两下也没倒出来,水壶中空荡荡。他“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奇怪,想要转身去烧水,却被身后的少女叫住。   西黛尔思索了下,干脆直接问道:“表哥,你有见过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吗?”   “什么?”男子疑惑转头。   西黛尔给他描述过后,“表哥”愣愣道:“我没有听说过。”   西黛尔:“啊?”   少女似乎不解,瞪圆了一双水润漆黑的大眼睛,迷惑看着男子:“可是,我妈妈说血珠就在这栋公寓里,只要找表哥问就能知道下落。”   “表哥”挠了挠头,“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如果藏在这栋公寓,那么顶层的公寓管理员或许会知道血珠下落。”   他似乎有些痒,不断的挠着脸颊,脑袋转来转去,态度也明显变得焦躁:“或者,你可以问问我父母。”   “你的……父母?”少女柔怯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是啊,”“表哥”抬头,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缓缓道:“他们就在你身旁。”   地面上和雪白墙壁,随着男子的说话声,缓缓凝结出了人形霉斑。霉斑诡异的扭动身形,似乎要突破地板和墙壁的束缚……   年轻男子诡异的转动眼珠,向少女的方向看去——   沙发上什么也没有。   男子:“……?”   “表哥你人真好,谢谢你告诉我的信息。”在他焦躁的扭动脑袋时,发觉气氛不对就直接跑到了门口的西黛尔一口气感谢完,在乌黑扭动的恶心霉斑沿着墙壁蔓延着追来前毫不犹豫打开门。   ……   住在顶层的公寓管理员?   西黛尔没有太多犹豫,现在在这儿待的时间越久,危险便越大。从201室逃跑后,那个“表哥”似乎不太愿意离开房间,并没有出来追她,她沿着楼梯上了第三层、第四层……   途中看见有一个房间,门前贴满了动物壁纸,但在可爱的小动物贴纸中,却混杂着几个合起来让人触目惊心的字:你为什么不去死!   还有一个房间,门把手上挂着一袋子肉汤,肉汤的质感混沌,香味扑鼻,但肉块的形状却很奇怪,看上去简直像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一样。   她没有再去敲这些房门,门后面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只是在来到第五层时,狭窄走廊上却有个让她避不开的东西——   红衣女人面色惊惶地徘徊在走廊上,眼角皱纹说明了这个女人不年轻,称呼一句阿姨也没什么问题。   在西黛尔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瞬间,这个红衣女人便冲了过来。   “救救我……”女人不断颤抖,手臂死死锢住西黛尔,哀切的目光缠在面前的少女身上,似乎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女人嘴唇发着抖,道:“求求你救我!”   西黛尔试着甩了两下,没甩开,她只能低声安抚:“没事,这里没有东西可以伤害你……”   “不!我的丈夫……”女人声音都在发抖,似乎惊恐到了极点,她说:“我的丈夫是鬼!他会杀了我的!”   西黛尔:“……”她现在不太想知道这些住户之间的故事,从201室跑出来后她就知道这栋公寓根本没有正常人。   但红衣女人死死缠住她,她一时挣脱不开,西黛尔想了想,低声道:“真的吗?我不信。”   红衣女好像已经被吓得失了理智,她摇着头道:“我说得都是真的!我的丈夫是鬼哦……”   红衣女和她的丈夫一起生活在这栋公寓的某间套房,他们本来的生活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红衣女在网络上看见了一则据说可以试探出一个人是不是鬼的小故事——   据说,鬼都是根据某些特定的方向找到固定位置的。如果在床前把鞋子一正一反的摆好,那么鬼就会无法找到床的位置。   那一天,红衣女突发奇想,想试探自己的老公是不是鬼。她趁着老公去洗澡时,特地把老公的鞋子一正一反摆在床边。结果,等老公洗完澡出来,竟然围着床一直绕,嘴中还念念有词:“床在哪儿?床在哪儿?我怎么找不到床了?”   红衣女似乎是被吓懵了,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身体也十分冰冷,一直在微微发颤,带着哭腔对西黛尔道:“我才知道我老公居然是鬼!我从家中逃了出来,可是他一定会从家中出来追杀我的……求你救救我……”   西黛尔为难道:“可我不是这栋公寓里的住户,我没办法帮你……要不然,你找一个房间躲进去?”   她随手指了指一个门牌号,“说不定有的住户愿意让你躲在他们家呢。”   “不!”红衣女惊恐的尖叫道:“我不能去这种地方!我……”   她怯懦的摇摇头:“其实、其实……我忘记了我的家是哪一间房子……”   红衣女无助的缀泣道:“万一我敲到了自己的家,我的丈夫说不定就在门后,等着我自投罗网,我不能去敲门,会死的……”   红衣女说得有道理,但……如果只是短短离开家中数小时,怎么会这么快忘掉自己的家的门牌号?   西黛尔目光不动声色的下移。   看见红衣女的一双脚。   一只脚尖超前,另外一只脚却和正常人相反,脚尖朝后,脚跟超前。   两只脚,一正一反。   红衣女……早便死了。 第114章   红衣女子根本没有活着逃出自己的家门。   在发现丈夫是鬼后,她在极度惊恐之下失态,露出了破绽,被鬼杀死。   但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红衣女神色惊恐,死死攥住西黛尔的手臂不肯松开,不停念叨:“求你救救我……”   西黛尔把视线从红衣女的脚上移开,面色不变,平静地劝慰她:“……你先把手松开,别怕。”   她不能刺激到红衣女。   红衣女似乎准备一直留在她身边,这个女人已经成了鬼,力气大得惊人,西黛尔挣脱不开,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柔弱的人类少女转而开始安慰女鬼不要害怕。   这一幕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实际上,按照常理,现在该怕的应该是她这个活人……但女鬼还不知道自己是鬼,西黛尔不能让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只能尽量在话语中避开关于“鬼”和“老公”的话题。   免得让红衣女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后化身厉鬼。   如果红衣女真的想起了自己是鬼了,那么离它最近的也就是西黛尔。   西黛尔本想摆脱红衣女,去公寓顶层找管理员。但她转念一想,或许红衣女鬼能用来对付公寓管理员;再转念一想,万一管理员就是红衣女的丈夫……   西黛尔:……算了。   还是先想办法甩开这个女鬼。   西黛尔觉得自己宛如一个人形撑杆,她身边挂着一个正处在惊惧、害怕状态的女鬼。她还要在不停安慰女鬼的同时,让它别想起自己是个鬼的事实。   女鬼显然没有意识到西黛尔的用心良苦,红衣女哆哆嗦嗦地发问:“真奇怪,我怎么会记不得回家的路呢?”   西黛尔安慰:“姐,这不重要,咱要多想想开心的事儿。”你要是想起来了才要命。   红衣女继续念叨:“我的丈夫一定会杀了我……”   西黛尔:“……”那确实,你现在就是个死人了。   她强忍耐性,继续安抚:“姐,我们别想那个骗婚的死鬼丈夫了,它就是个渣男!等离开公寓,我带你去歌舞伎町,几百家牛郎店想要什么样儿的男人任你挑,嫌男人太老还有青涩稚嫩的男大学生……”   红衣女果然被短暂地吸引了下注意,它呆滞了数秒,似思考了下,犹豫道:“可是我没钱……”   西黛尔:“没事儿,我有。”   红衣女:“……你怎么这么熟练?”   西黛尔沉吟数秒,深沉道:“因为我有钱。”   红衣女:“……”   事实上,西黛尔既没去过日本歌舞伎町那上千家牛郎店,也没怎么欣赏过欧美的脱衣舞男,对于□□这方面……倒不是她不喜欢男人。   而是有其他因素在里面。   一番对话下来,红衣女的话题终于不再围绕着和它的死亡有关的事物。   西黛尔悄悄松了口气。她拖着红衣女走了两步,实在不知道楼上还有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便没接着往上走,而是带着鬼向下走去。   西黛尔跑上来的时候,注意到了一间公寓……那间公寓中,住着的绝对不会是红衣女的鬼丈夫。   金南雅有些害怕。   她是韩国人,不过之前因工作原因搬来日本居住。在日本居住期间,她认识了自己的上司,也是在日本工作的韩国男性李哲秀。   李哲秀是个优秀的男人,至少在事业上无比成功。因此,虽然他已经拥有妻儿,金南雅依旧成了他在家庭之外的女友。   也就是情人。   但金南雅并不满足只和李哲秀是情人关系,她一直想着上位,可惜自己的情人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但这些只会让金南雅十分烦恼,还不到害怕的地步。   直到今天——   李哲秀给自己打来了一通电话,电话中,男人冷漠的声音中透出疲惫。   情人今晚要在自己家留宿,金南雅本来十分高兴。   直到进门后的李哲秀面色阴沉地推开了她的手,连几句短暂的交流都无比不耐,而在男人进入浴室开始洗澡时,小案几上摆放的收音机也开始闪烁着红光。   “据报道,今日凌晨xx区有一男子杀害妻子和九岁女儿,现已出逃,警方尚未寻得男子行踪……”   李哲秀有妻子和一个九岁女儿。   xx区是李哲秀居住的小区。   金南雅在李哲秀脱下的西装内衬中,看见了大片铺陈开来的血迹。   她抖着手去确认衣物上的血,翻来覆去看了数次后,咬着牙冷静下来,无比迅速地接受了哲秀哥杀害妻儿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掩盖踪迹,不能让警方发现哲秀哥来过自己这儿——   对了,这些带血的衣物必须要烧成灰,然后扔掉。   金南雅很快便有了目标,她沉静心神、稳住双手,开始处理那些染血衣物。   淋浴间传来男子的声音,是哲秀哥在说话。   “南雅,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哦。”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出来?”金南雅咬了咬唇,心烦意乱地在心中暗骂了句脏话。   然而,哲秀哥并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她也没空注意,只顾着把衣服卷起来,地面的血迹处理干净,然而数十秒后。   “南雅,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哦。”   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淋浴间传来哗啦的水声,透过单面玻璃门,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洗澡。   金南雅蹙眉,有些不耐烦了,她道:“哲秀哥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只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男人毫无变化的声音又出现了。   “南雅,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哦。”   金南雅停下手中动作,心中微冷,她终于意识到不对,慢慢抬起头,看向淋浴间的方向。   “南雅……”男人的话再度重复。   不仅如此,男人洗澡的动作竟然也和上一刻如出一辙!   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或者是粗制滥造的贴图,男人一边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一边机械僵硬的重复洗澡的动作。   金南雅终于害怕起来。   她站起来,慢慢向门的方向后退了两步,倏然听见门铃响了。   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却不敢贸然开门,屋内还藏着杀人凶手的待处理的衣物,慌乱之中,金南雅只是凑到猫眼前,然而她看见……   门外敲门之人,竟然是李哲秀!   “南雅?”似乎是按了几次门铃后,没人应答,门外的男子开始急促地拍门,一边拍一边急促地低声问道:“怎么不开门?我是哲秀哥啊……”   如果门外站着的是哲秀哥,那淋浴间之中正在洗澡的男人是谁?   金南雅呆滞了数秒。   房间内“南雅,不要……”的话语再度响起,她全身汗毛倒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气氛。金南雅吸了口气,上前两步,正准备打开房门时,忽然有只惨白的手从沙发下伸出,攥住了她的脚踝。   “别开门!”   少女苍白的脸从沙发和墙角的角落探了出来。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进尽金南雅家的小姑娘,还穿着中学生制服,百褶裙下包裹着白色丝袜的腿弯贴着墙面,看上去柔弱弱。   但作为一个忽然被入侵房子却毫不知情的户主,再加上现在本便处于惊吓状态,金南雅的反应不算小。她倏然瞪大眼睛,上下扫视了一圈儿这个少女,目光停在了少女的内衬袖口上,那里摊着一大块儿明显的血。   少女上衣的口袋也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星星点点的血慢慢渗透布料。   金南雅的目光逐渐惊恐起来。   西黛尔在她尖叫前比出安静的手势,她用只有金南雅听得见的气音道:“别出声!外边那个也是鬼!!”   一边说,西黛尔还一边指了指淋浴间男人的身影,低声道:“和它一样。”   金南雅:“……你、你在说什么?”她明显慌乱起来,眼神不安、手臂无措地在空中晃悠。   西黛尔看了她两秒,忽然道:“如果不想死,就按照我的话做——”   “比起门外那个和淋浴间中的'男人',其实你更相信我这个陌生人,不是吗?”   在西黛尔说出“门外之人是鬼”后,金南雅的态度便肉眼可见地动摇起来,但她自己可能都没发觉。   ……   半晌后。   金南雅和西黛尔一起蹲到沙发和墙角间的角落后,才发现这个白皙柔弱的少女身边,竟然还跟了个红衣女人。   “躲在这里就安全了吗?”金南雅瑟瑟发抖,压抑住惊恐,低声向旁边身份神秘的少女道:“可是那两个鬼还是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门外啊。”   房子中,那句不断重复的话语和哗啦的水流声并没有停。   房门外,敲门声似乎愈发激烈起来。   金南雅觉得她们这些躲在角落的活人简直跟夹心饼干似的。   西黛尔看了金南雅一眼,沉默了下,心说其实这间房子不止两个鬼,她身边这个红衣女也是鬼。   而且红衣女鬼还是她带进来的。 第115章   其实也不能怪金南雅轻易相信西黛尔。   可现在,门里门外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还都是男性,门里这个李哲秀行为还异常诡异。   虽然西黛尔衣服上的血迹也很可疑。   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身边跟着的也是个女人,金南雅下意识选择了“弱势”的一方。   ——在这西黛尔身边,总能安全一点儿吧?   金南雅这般想到,直到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而她身边的少女却突然起身。   西黛尔受不了了。   她抿着唇,转头对金南雅嘱咐:“你躲在这儿,别露面。”   金南雅一急:“你要干什么?”   西黛尔幽幽道:“告诉门外那个人,他找错地方了。”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淋浴间中的鬼一再强调“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儿哦。”而门外的男鬼却在不停敲门。   如果门外那个堵门的鬼破门而入,发现淋浴间的鬼。   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一直躲着肯定不是办法,西黛尔现在只想找到血珠离开红门内部的世界,时间愈发久了,她开始担心自己在门外古宅中的身体。   “叮咚叮咚叮咚——”   “嘎呲。”   门被打开,门铃声也戛然而止。   “……你是?”   探身而出的少女面色冷淡,她身边还紧跟了个红衣女人。   红衣女非要紧跟在西黛尔身边,哪怕是去见鬼。   门外的“李哲秀”眼神上挑,上下打量着西黛尔和她身边的女人,伸出脑袋似乎想往屋内看。   “啊!”少女发出一声惊恐短促的尖叫,手忙脚乱地拽着身边的红衣女人往自己身前拉,“姐!这人是不是变态啊,我们都不认识他……要不要报警?”   李哲秀面色阴沉,他在偷窥了几眼后,发现屋内装置没有变化,十分熟悉,男人压抑住怒气问:“金南雅呢?让她出来见我!”   “金南雅是谁?我们不认识。”   西黛尔一边回应,一边攥着红衣女的胳膊慢慢拉扯,让它挡在门前。   “你这小崽子在胡说些什么!”李哲秀阴沉的面色扭曲,眼中闪过愤恨的光,他衣领下摆还浸着一大片血迹,男人朝屋内大吼:“我听见屋里有男人的声音了!”   “金南雅,你是不是知道我杀了人,就抛弃我找了别的男人!”   西黛尔真没想到这鬼联想到这里,竟然像破防了似得开始对着门内破口大骂。她沉吟了下,试图解释——   或者说试图让面前的李哲秀安静下来。   西黛尔:“其实里面是我表哥在洗澡,你说的那个人是前住户吧?她早就搬走了……”   “表妹!”   西黛尔话说到一半,李哲秀终于安静下来,眼神半信半疑在她和红衣女身上打转儿。红衣女感到恐惧,瑟瑟发抖的挂在西黛尔身上,任由西黛尔拉来拉去,只是她体温似乎愈发冰冷。   西黛尔意识到红衣女似乎快要出现某种变化了。   她心中微紧,想把手抽出来,但又实在抽不出来,她只能一边拖着红衣女向外慢慢移动,但就在李哲秀已经快安静下来的时候,走廊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深情呼唤:“表妹!”   西黛尔:“??”什么东西?谁在这种时候拆她的台子??   她转头,看见楼梯拐角处走出来的年轻男子,住在201室的“表哥”——   李哲秀本来已经快被安抚住,然而在201室住户出来后,听见他的呼唤,李哲秀脸色霎时变得恐怖起来。   “你果然是在骗我!金南雅你这个淫荡的贱人,我一出事你就跟野男人跑路……”   随着李哲秀不停叨叨叨的骂人,躲在沙发后的金南雅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她冲出门指着李哲秀,怒气冲冲回骂——   “你他妈有病吧!”   西黛尔:“。”   完了。   这堆人都跑出来了。   她又迅速转头看了眼自己逐渐走近的“表哥”,年轻男子脸上裂开诡异的笑,脸像是苍蝇拍一样,五官黏糊糊的皱在一起,看上去极为掉san。   “表妹,我刚刚把家里收拾好,才有空出来找你……”   “表哥”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慢逼近。   身侧的李哲秀和金南雅已经对骂了起来,骂着骂着似乎还有要动手打起来的趋势。   西黛尔吸了口气,毫不犹豫趁这两个撕逼的功夫麻利地从门侧溜了出去,迎面就被“表哥”堵上。   但西黛尔手臂上还挂了个红衣女鬼。   “表哥”一直堵到西黛尔身前,才看见在刚刚混乱场面中溜出来的少女身边还有个红衣女人,他视线不经意触及到女人的脚,黏糊糊的五官忽然微微扭曲。   这、这是……   西黛尔盯着面前挡路的“表哥”,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便听见楼梯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女儿!”   一声深切地呼唤从楼梯口传来。   西黛尔:“……”她探头看了两眼,果然看见一个脑袋上包裹着纱布的男人从走廊那边儿晃悠悠走了过来。   看来101室的住户终于处理完脑袋上的伤口,迫不及待的出来找她了,男人话语间深切的咬牙切齿,旁人可能听不出来,但西黛尔却能听出来。   她站在原地,沉思了下,干脆破罐子摔破,对着走廊那边的头上裹着纱布的男人甜蜜呼唤了回去:“爸爸!你终于来了!”   101室的纱布男找到了自己逃走的、不听话的女儿,他本来还挺激动,尤其是一想到能将自己身上的伤报复回去——   直到他看见了柔弱少女身边的一堆人和鬼。   纱布男:“……”你他妈。   “爸爸你别走啊,我就在这儿!”西黛尔看见男人的脚步顿了下,似乎是想不惊扰别的鬼默默退回去,她连忙招了招手,大声道:“我和我表哥,还有姐姐都在这儿呢!”   反正不惊扰其他住户的计划落空了。   身后一人一鬼撕逼的声音越来越大,面前还有东西挡着不让走。   不就是摆烂?她能带着这一公寓的鬼一起摆烂。   “表哥”:“……”他幽幽看了眼红衣女眼角的褶皱。   能把“姐姐”这种话说出口,这小逼崽子还真不要脸。   西黛尔身后的吵架声似乎也停了一瞬,听不清是谁喃喃了一句:“你在这公寓里的亲戚还挺多……”   因为红衣女就抱着自己的手臂,西黛尔能感受到它越来越低的体温,红衣女垂着头,似乎有点儿神志不清,开始一边发抖,一边不断喃喃自语些听不清的话。   ……它好像快要发生什么变化了。   西黛尔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常,但她能联想到这件事的后果,比如——   红衣女会想起来自己其实是鬼这件事。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表哥”,然而这个在她注视下,这人脸上诡异的笑容僵了一僵,竟然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咔擦。”一扇门打开了。   接着是第二扇门。   “你们吵什么吵?”有“人”不满地发出抱怨,数道阴森恐怖的目光聚到了走廊上。   “大家别误会,我不是她表哥!我和这人没关系!!”面部黏糊糊的男子连忙解释道,说这句话时还退后两步,生怕和西黛尔扯上什么关系。   他身后的走廊拐角处,称呼西黛尔为“女儿”的纱布男早已经溜的没影儿了。   西黛尔没管他,她低头看向红衣女,低声询问:“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感觉不太好?”   “呃啊……”   红衣女缓慢抬头,它的面色已经惨白,双眼吊稍,露出里面大片眼白,嘴角渗出了点点白沫。 第116章   红衣女鬼慢慢转头,它眼珠上翻,眼瞳完全被遮了起来,只留下瘆人的眼白,在眼眶里咯吱咯吱地打着转儿。   它紧紧抓着西黛尔手臂的手也冰冷刺骨,凉意透过衣衫渗入皮肤,力道更是大得惊人,阵阵剧痛传来,衣料下的手臂大概已经青紫了。   101室和201室的男人都跑了,西黛尔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拉着红衣女和那两扇门后的人诚恳道歉:“抱歉,我姐姐身体不太好,所以刚刚吵闹了点儿。我家人住在101和201,你们如果不满,可以去找他们要赔偿。”   门内之“人”目光扫过红衣女,似乎都有些忌惮,不满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金南雅和李哲秀还在争吵。   “你个没良心的死渣男,老娘如果不是为了你,早和其他男人结婚了……”   “哈哈,是谁先背叛谁?你不如让我进去看看那个在你家说话的男人是谁?”   金南雅也算聪明,在想到门外的李哲秀也可能是鬼后,她一直堵着门,没让李哲秀进去看见淋浴间的另外一个“李哲秀”。   西黛尔带着体温越来越低的红衣女鬼凑到这一人一鬼旁边,看了金南雅一眼,忽然微笑着道:“要不然就让他进去看一眼吧?”   金南雅:“……?”她激烈的肢体动作一顿,眼含疑惑地扫向西黛尔。   西黛尔不动声色向李哲秀的方向贴近,但她扣了半天女鬼黏在她手臂上的手指,冰冷如钢铁,实在扣不下来。   她只能继续微笑道:“我们一起进去吧。”   金南雅:“……??”她神色震惊,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向西黛尔。   “对啊,”李哲秀冷笑一声:“你不让我进去看,肯定是你心中有鬼!”   “对了,”西黛尔看了看她身后,问:“你家中有菜刀吧?可以剁肉砍骨头的那种。”   金南雅:“???”   她定定看了西黛尔两眼,这才注意到她身边已经显然不是正常人的女鬼。   金南雅没撑住,惊恐后退了数步,对上西黛尔的视线,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点了点头,强忍恐惧慢慢往房间外移动,眼睛盯着李哲秀道:“你进去看吧,只是……”   “这是你自己要看得,看完之后别后悔。”   “走啊。”西黛尔身边带着一个垂着脑袋的女鬼,女鬼还在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勾起一个温柔笑容,对着李哲秀温软催促:“你怎么还不进去呢?”   这人不进去变成厉鬼,她怎么摆脱身边的红衣女鬼?   李哲秀狐疑地看了眼她,跨步走近屋内。   细瘦的小姑娘垂了眼眸,跟了上去。   ……   数分钟后。   西黛尔冲出房门,毫不犹豫向拐角处的楼梯跑去。   金南雅还犹犹豫豫站在房门不远处,看见西黛尔跑出来后她一惊,下意识跟在了西黛尔身后,转过走廊拐角来到楼梯口,西黛尔瞥了她一眼,一边向上跑一边道:“不用跟着我,我要去公寓顶层,你可以直接离开——”   刚刚她已经做好了为了摆脱红衣女鬼,把自己手臂砍掉的准备。虽然会很疼,却总比被两只鬼围住好。   但她没想到,在李哲秀化成厉鬼后,身边的红衣女鬼也变成了鬼的完全形态,它整个身体都微微漂浮在了空中,自然也松开了对西黛尔的桎梏。   西黛尔趁机溜了出来,但她不确定身后的鬼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所以行动也十分迅速。   金南雅却愣了一下,她说:“可是楼梯不能通往公寓顶层啊。”   “公寓顶层似乎很特殊,只有一栋单独的电梯可以前往。”   “我、我很害怕……我知道那些鬼一定还在我家附近,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儿,至少我们两个都是活人,两个人总比一人行走更有安全感,不是吗?”   “而且,我知道那栋老电梯的位置,我可以带你去顶层……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脸胆怯惊恐的模样,西黛尔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好啊。”   “不过我有话说在前边,顶层可能有很多危险,出事了别怪我。”   金南雅松了口气。   她果然带着西黛尔来到一栋老式电梯前,电梯最里边还站着个维修工。   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姿势极其古怪,他的脸紧紧靠在电梯的角落,背对西黛尔,看不见他的正面。   两人乘上电梯,电梯内温度极低,金南雅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西黛尔不动声色瞥了蓝色工装男一眼,拉着金南雅往旁边站了站,道:“你手机在身上吗?”   ……   金南雅把手机递给西黛尔,看见西黛尔开始在备忘录上打字,写完后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金南雅定睛一看,发现上边的内容是——   【我把菜刀给你,下电梯时,记得用菜刀给后边的男人来一下,他不正常。】   西黛尔从金南雅房间冲出来时,没忘记把菜刀顺手带上,现在这把刀还别在她腰间。   金南雅:“……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西黛尔平静反问:“你觉得我能行吗?”   金南雅:“……”她目光扫过面前少女纤瘦的胴体,和只到自己胸前的身高,不得不承认西黛尔说得是实话。   这只是个中学生罢了。   但谁家中学生这么吓人啊??衣服上还全是血,腰间别着个菜刀,满层楼乱逛,还动不动就教唆别人用菜刀砍人。   女人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数秒后,金南雅似忍不住好奇,她低声问:“你来顶层干什么?”   西黛尔:“找管理员。”   金南雅一惊:“可是公寓顶层没人住,几十年前倒是住过一个管理员,但他已经死了。”   西黛尔沉默了下,目光似乎有一瞬的沉痛。   随后,她无比平静地说:“没错,我要找的就是死人。”   属实是……密码正确。   金南雅:“……?”女人目光再度诡异起来,宛如看一个疯子一般看着西黛尔,她似乎开始在心里思考跟着这个少女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电梯很快升到了顶层。   “叮咚。”   电梯门开了。   几乎在刹那间,西黛尔反手抽出腰间的菜刀,把木柄塞进金南雅怀中,头也不回地直接从电梯中奔离,甚至连回头看上一眼都没有,她简单扫视了下顶层的布局,很快便找到了那间最显眼的房间。   “咔擦——”门被推开了,此时西黛尔才有机会看了一眼身后,电梯中,蓝色工装男人肩上顶着半个没入肉中的菜刀,青白的脸色十分扭曲,金南雅面色惊恐的在走廊中乱窜,但顶层能躲藏的地方很多,西黛尔便没管她了——   如果不是她受身体限制,她就自己拎着菜刀上了,金南雅属实太菜。   她进入房间,才发现这里一片黢黑,被黑暗所笼罩。   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个房间内从天花板上一条条垂挂下来的符咒,暗黄陈旧的符纸上,一个个血淋淋的字符画在上边,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不对。   这应该是个密闭的房间,哪儿来的风?   西黛尔慢慢向风源走过去,她看见了房间尽头停着一口棺材。   棺材上也贴满了符纸,看上去极其惊悚,像是里面封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金南雅的叫声。   “你在哪儿?那个男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我现在好害怕……”   似乎是在寻找西黛尔。   与金南雅声音一起响起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快没有时间了。   西黛尔眸光冰凉,她没有回应金南雅的呼唤,反而快步走上前,在棺材面前停下,少女细白的手指搭上漆黑棺木。   西黛尔有点怕自己推不动这棺材盖,但她试了下之后,发现并不难推,似乎里面的东西也想要出来。直觉告诉她,她想要的东西就在棺材之中——   “砰砰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南雅的呼唤也由远及近。   终于到了门口。   西黛尔也把棺木盖子推开了一小半。   “喂?”门外悄然探进来半张惨白的脸,女人冰冷刺耳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在里面吗?”   西黛尔没有回话。   她看见了棺材中的东西,或者说……曾经的公寓管理员。   这是一具用锁链锁在棺材中的尸体。它嘴角微张,露出里面的半颗血珠。   西黛尔眼瞳微缩。   她伸手想要去拿血珠,但在下一刻,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门外的女人忽然疯狂了似得扑了进来,她手中拎着的菜刀直直看向西黛尔放在棺材边上的手。   但一切已经晚了。   刀沿儿砍进肉中,西黛尔忍着没动手,硬生生将血珠从那具尸体口中拿了出来,闪身避开女人砍过来的第二刀。   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   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西黛尔依然站在血红色的门外,只是她手中多了颗血红色的珠子。   感受到身边传来久违的怨气。她不再犹豫,几乎是瞬间拿出了怀中的铜灯,将血珠塞了进去。   “啪嗒。”   女鬼的头颅停在了她脚边。   只差一点儿距离,它就能够到西黛尔,但在刺目的血色之光亮起后,它仿佛被定住一般,就连脸上的血泪都凝固了。   西黛尔松开精致的铜制按钮,她看了一会儿女鬼,依然能感受到它身上深沉的怨气。   看来铜灯并不能消灭鬼魂,只能暂时制止它们的行动。铜灯的光大概还有时效,西黛尔手指轻轻点在“蜡烛”上,看见里面类似灯芯的灯管。   “蜡烛”中充盈着血色的光,但她能看见,真正散发光源的灯管中,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有着仿若流动着的鲜血般的红色,另外三分之二都是空白。   看来,一颗血珠也有燃烧的时间。   血珠燃烧尽了,还需要重新找一扇红门进入。   西黛尔看了一眼身前停住的女鬼,虽然被灯光制止了行动,但它眼神中的怨毒没有半点儿消散。   西黛尔不再犹豫,她毫不怀疑等技能的时效到了,这个女鬼会第一个扑上来把她撕碎。她提着手中铜灯,任由血珠燃烧,慢慢步入身后的黑暗。   还不知道铜灯的技能时效,也就是能定住一个鬼多久。但试错成本太高,西黛尔准备直奔古宅的第四层,找到离开的办法。   这一路上西黛尔又遇见了不少鬼。   她发现了一件事,在周围一定范围内,没有怨气出现时,铜灯的光会变成白色。而当周围有鬼时,光会变成血红色,变成血红色后血珠的燃烧速度会加快。   西黛尔正好能感应到怨气,于是她一路尽量挑着怨气少的地方走,只是七拐八拐了一阵后,她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西黛尔:“……”她关掉了铜灯,在原地沉思了会儿,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先找个暂时安全的房间再看一下地图。   忽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西黛尔几乎是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啪嗒。”铜灯亮起,像是一盏白色的蜡烛。   ……不是鬼?   西黛尔蹙眉,抬眼向那个方向看去。   一身休闲装、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青年似乎被光晃到眼睛了,他微微偏头,轻轻抬手挡了下。西黛尔意识到这不是古宅中的鬼怪,她将铜灯向身后移了下,看见不远处的人放下手,转头向她看来。   看见那人的第一瞬。   西黛尔怔愣了下,没忍住,下意识道:“卧槽。”   这个人长得真牛逼。   不远处的青年:“……”   他似乎退后了两步。   西黛尔:“……哎等等。”   看见那个人似乎想走,她连忙出声叫住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脏话把人给吓跑了,毕竟在这种阴森古怪的老宅子里,遇见一个提着盏灯、外表狼狈、出口成脏的女孩儿,正常人第一反应可能就是远离。   西黛尔刚刚已经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青年,他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是很普通的休闲服装,加上眼睛没有感受到怨气,灯也是白光,他大概是个误入此地的大学生罢了。   说不定也是被山路上的泥石流卷下来的。   既然是个普通人,又被自己看见了,西黛尔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说不定这人也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但她叫住青年后,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后,顺着往下看——   皮肤挺白、看上去很瘦、腰也很细……   一看就是个柔弱的男大学生。   怎么看都不像能打是样子。   西黛尔有点儿头疼,但她也没立刻掉头走人。她把铜灯关了,上前两步,态度诚恳,低声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别害怕,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西黛尔本来想带人去找个附近没有怨气的地方,先把事情简单解释一番,再把地图记一下,然后去顶层找后门的钥匙。   说完,她向青年看去,然而数秒过去,这人没搭理她,只是极其冷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在她腰间的地图和手上铜灯中停顿了一下。   西黛尔挑了挑眉。   ……这是不信任她?   于是西黛尔想了想,再度道:“我只是个女孩,伤害不了你。而且你也想活着出去吧?”虽然这人大概打不过她。   “相信我,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会带你离开这里。”   她平静道。   这是西黛尔的自信。虽然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宅子,但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已经能够让她有足够的能力说出这句话。   女孩儿提着灯的手腕细白,青年看了一眼,眸光似乎有些古怪。   他沉默了数秒,道:“你先走。”   这是让西黛尔走前边带路的意思。   西黛尔:“……可以。”这人还真的挺谨慎。   不过他声音倒也挺好听,不输那张脸。   西黛尔提着灯在前边带路,但走着走着,两人就差不多是并排了。四周暂时没有怨气,青年也很沉默,西黛尔想了下,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西黛尔,是在校学生,这一次是坐巴士时遇见了山间泥石流,被甩到山崖下,才进了这栋古宅。”   身边这人沉默了。   他脚步也很轻,如果不是呼吸声,西黛尔都快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鬼了。   她耐心等了十来秒,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西黛尔便看见了青年似乎有些怔然的神色。   他好像……在思考?   西黛尔又忍了十来秒,听见这人开口,言简意赅:“十七。”   西黛尔:“……”   不是,现在大家出门在外、使用假名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这个名字有多敷衍不说,他甚至连思考的过程都不愿意隐藏一下!   西黛尔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了了。   她寻了个房间,轻轻踢开,回头看青年:“进来聊?” 第117章   “呲呲。”   这是一道木框糊纸做出的障子,也是日本居室中常见的推拉门。薄薄糊纸已经暗淡发黄,上面隐约可见糊着黑色黏状物,看得出年代久远。   推开时一阵呛鼻灰尘涌上空中。   西黛尔仍将灯提在手上,抬眼看向身前青年,倒没追究这人敷衍的态度,和他那敷衍的假名。她只是转了转手中灯柄,淡淡开口:“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这个问题关乎她对这个人的处理方式。   西黛尔其实没什么把握,能在这种环境全身而退,但她不喜欢言衰,再加上她对其他人的态度一向是能救则救。如果自己能从古宅脱身,再带一个人走应该也不是难事。   但让她出手帮忙的关键要素,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人必须足够“听话”。   这个“听话”并不仅仅指表面上的含义,西黛尔必须要确认这个十七不会添乱,万一他看似沉静,其实只是装逼,看见鬼后就吓得大吼大叫——   这种临时搭档,只怕是不能用。   而这句问话,除此之外,还是一种试探。   青年抬眸,神情没有波动,他看着西黛尔,沉默数秒。   这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西黛尔却看明白了。   他大概不信世上有鬼。   不过也正常,七岁以前她也不信。   “没关系,”她笑了下,不甚在意的道:“等下你看见就会信了。”   十七似乎轻轻蹙眉。   他说:“嗯。”   似乎不置可否,看来不算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这个人话很少。   “那么,”西黛尔看着他,继续道:“我刚刚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你不来一段吗?”   她笑:“我们现在可算队友,要一起逃生的,最基础的信任总要有一点儿吧。”   这人看着白净纤瘦,心理素质却不低,西黛尔准备套点儿话出来。   金发女孩态度和善真诚,能让人察觉到她的真挚,加上她容貌过人,即便外表狼狈了些——但女孩子手持铜灯,站在尘埃浮动的昏暗室内,微笑,仍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在这种阴暗恐怖的环境中,让人无端想要信任。   但青年看着她,眼眸中依旧没有波澜,他看了西黛尔一眼,眸光微转,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在山下停了一会车。”他道:“当时天还没有黑,我转身时看见身边只有一个土坡。”   “上来后,遇到了你。”   西黛尔微愣,这人是从土坡而不是正门进来的?   他脸上神色一直很平淡,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几乎没有,西黛尔也看不出这人是不是在说谎。   但他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西黛尔问:“你是一进来,就看见了我吗?”   十七:“嗯。”   停顿数秒,他淡淡补充:“隔了大概几分钟。”   他似乎在心中回忆时间,有了大致的数后才补充了这一句。   西黛尔:“……”   她没忍住,追问:“那你这几分钟没有遇见鬼、或者看见些奇怪的东西?”   如果运气好一点儿,几分钟确实也不一定会撞上鬼。   十七:“嗯。”   西黛尔:“……我明白了。”   她想起什么,不太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进来的那个土坡还能出去吗?”   十七:“不能。”   他平静道:“我进来后,它就消失了。”   这就对上了,这栋宅子根本不会放进入的人离开。   西黛尔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番话问下来,她也没看出什么疑点儿。尤其是十七脚下,踩过的路确实也有留下一星半点儿的泥沙。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个误入此地的路人,知道的信息应该还没她多。   她想了想,试探着微笑道:“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多一点。古宅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对这种环境比较熟悉。如果你能保证听我指挥,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西黛尔已经做好了再拿出点儿料——比如地图、族长的手札或者让十七亲眼见鬼后,再说服他的准备。毕竟让一个成年男性在陌生环境中,突然毫无保留的信任、听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话,其实不太现实。   但她没想到的是,十七不过停顿了两秒,便轻轻点了下头。   西黛尔:“……”   她没说什么,只是反手将腰间的地图抽出来,展开,一边快速看着路线,一边向十七解释:“这是古宅的地图。”   她没有说在哪里找到。   十七也没问,他只是安静站在离西黛尔还有几步距离的身侧,似乎也在打量地图。   但西黛尔知道短时间内,一个人不可能记下这种错综复杂的路线。何况真正走起来时,她还要择取怨气最少的道路走。   她只是先短暂的看了一下,把现在自己所在位置,到二楼楼梯口处的路线分成了四段,准备每过一段路就找一个安全点藏着记下一段路的路线。   数分钟后,西黛尔收起地图,转脸对十七道:“等下跟着我,别乱跑。”   万一这人跑丢了,再找回来可能就不是人是鬼了。这也是西黛尔在看见他想离开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叫住他的原因。古宅中到处都是鬼怪,随时可能丧命。   哪怕只是离开片刻,再见时都不一定是人是鬼了。   何况,西黛尔其实并不只想简单的离开古宅。   在族长手札中,记载着的“它”和“那件事”,西黛尔也一直很在意。如果有条件,她其实更想在古宅中探索一番,把有用的信息收集起来。   毕竟,即便离开了古宅,古宅后边一连趟儿的村庄也是个问题,不知道里面存在着什么,西黛尔知道自己需要尽量得知必须避开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离开这间房,西黛尔还顺便和十七解释自己手中的东西:“这盏铜灯可以驱鬼,但有时间限制,比如——”   现在。   “窸窸窣窣……”一阵微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的声音。   西黛尔按下铜灯开关。   “看。”她淡定给身边青年指了指,转头看向他继续解释:“古宅中到处都是这种鬼怪,人类碰上就会死。”   一个长了八只手臂,形态宛如人形蜘蛛的女鬼披头散发的挂在天花板上,它惨白的面孔,离西黛尔两人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西黛尔观察着十七。   唯物主义者被打破三观的感受一定不太好,她有点儿怕这人突然做出出格举动,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厉鬼,似乎只是稍稍愣了下。   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十七看了几眼,既然已经让这个暂时的队友看见了鬼,西黛尔直接道:“跑!”   她一边说,一边绕过女鬼,顺便关掉铜灯——   无法,持续固定鬼怪时,血珠燃烧的太快了。   她按照记忆冲进一条拐角,没忘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有没有跟上。   竟然跟上了。   此时的血珠已经消耗了大半。   路也跑到了又不认识的地方,西黛尔有些心烦了,她寻了处安全的房间,闪身进去,十七跟着她进来。   进屋后,西黛尔才看见屋子中间竟然摆放着两个蒲团,蒲团前有一个矮桌,桌子上摆着四个穿大红枫叶和服、眼睛漆黑、乌发高堆、笑容诡异的胖女娃。   似乎是摆在房间里的日本人偶。   人偶们身上沾了一层灰,艳红色的外裳都暗沉许多,西黛尔顾不上询问十七情况,目光紧紧盯着那四个人偶,数分钟后才从它们身上察觉到微弱怨气。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俯身去矮桌底下的石壁上查看,只见冰冷的黑色石头上,似乎被人用黑色木炭写出来了一列记录。   笔迹不是简单的黑色木炭,否则早便在岁月流逝中风化了。上面附着一层淡淡的怨气,似乎和桌子上的人偶怨气如出一辙。   记录的字体歪歪扭扭,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写的,人偶也像是小女孩们的人偶。   【126:   今天,和晴子、清美、惠里、夕莱约定好,我们五个人要永生永世在一起,永远做最好的朋友。】   【312:   晴子失踪了。】   【314:   大人们没有找到她,说是被山中怪物抓走吃掉了,我很伤心。我们五人约好了永远不分开,但现在已经分散了。   我找到其他三人,我们发誓要一直在一起。】   【428:   清美和惠理突然不理我了。   我见到她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真奇怪。】   【5:12:   夕莱也失踪了。   大人们都这么说。】   【5:13:   但我知道大人们在骗我。   我明明看见夕莱了。   夕莱……就在墙壁里啊,昨晚起夜,她还对我笑呢。】   【517:   我的朋友们都消失不见了。   我好寂寞。   她们是想抛弃我吗?   不,我决不允许……】   【518: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失踪的不是晴子她们啊,   失踪的,原来是我自己——】   记录到此结束。   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但在所有记录的最后一行,有一个简陋扭曲的笑脸。:)。   笑脸边,附着一句话。   【来找我啊。】   ……啧。   西黛尔看完矮桌下边的记录后,起身重新看向桌上摆着的四个人偶娃娃。此时十七也来到了矮桌旁,西黛尔看了会儿人偶娃娃,忽然听见他说:“这些人偶不太对。”   西黛尔:“你看出什么了?”她只能感受到上面附着的微薄怨气,如果她没猜错,这四个人偶大概是刚刚的记录中提到的、不断消失的四个女孩:晴子、清美、惠里、夕莱。   十七道:“活人祭祀。”   西黛尔悚然一惊。   她转头看向十七——这人皮肤透白,脸也漂亮,但她也只有在初见时惊艳了下,现在西黛尔没什么心情欣赏美貌,她对这方面也不了解,干脆向青年追问道:“什么意思?”   青年伸出手,在一个红色和服的人偶娃娃身上轻轻抹了一把,指尖浮上一层灰,西黛尔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注意到这人手的形状也很好看,但指间却有淡淡的薄茧。   十七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他似乎想了下,转头对西黛尔道:“你听过泰国小鬼吗?把婴儿尸体做成干尸,用金箔包裹,供奉在家中。”   他冷冷道:“这些人偶也一样,它们是用尸体做出来的,看构架,里面的骨架应该是十岁以下……”   西黛尔懂了。   现在再看那些艳丽人偶,她倒没有惊悚感,只是越看越诡异,还有点想吐。   但是……这个人好懂啊,他都是干什么得?   但西黛尔来不及细思了。   在这个房间中记录的主人公,以为自己的朋友不断失踪,但真正失踪的其实是她自己——   西黛尔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女孩的故事中或许隐藏着整栋古宅的秘密,但她又看了眼手中的血珠,心知自己现在撑不到去查出这份秘密的时候。   血珠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西黛尔垂眸看了一下,转身对十七道:“我手中的铜灯可以压制鬼,但它的燃料是只有红门中才有的血珠。”   这句话她说不说都不重要,毕竟刚刚十七已经看见过了。   十七:“……”青年沉默了下,意识到什么。   西黛尔接着道:“现在血珠快燃烧完了。我要进第二扇红门,再找一颗血珠——”   她晃了晃手中铜灯,问他:“现在,你是要跟我进入红门,还是留在这里?”   “对了,”以防意外,西黛尔还特意提醒了句:“红门中也很危险,不亚于外边。”   虽然想把这人当成预备队友,有的事情西黛尔还是准备交待清楚。这样,不管等一会儿,十七是在古宅中出事,还是在红门中出事,都不能算她见死不救。   但她依然保留了部分信息下,比如——   一个人进入红门中的次数有限。   十七:“我和你一起。”   他没有犹豫。   西黛尔:“好。”   她应答的也很爽快,顺便提醒了句:“进入红门后,可能不是你现在的身体。”   西黛尔给十七看了镶嵌在铜灯上的血珠,以及血珠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颜色。   女孩打开铜灯,顶着怨气走出房门。   十七跟在她身后,静静抬眸看向她手中那盏铜灯,眼眸微动,眼睫随即覆盖下来,遮住眸底神色。   其实,在刚刚西黛尔和他解释血珠时,他没有看见这人所说的……只剩三分之一的颜色。   如果不是铜灯亮起,他也……看不见鬼。   但他也没说。   “嘎吱。”   西黛尔推开了第二扇红门。   白光闪过,她依旧在一张床上醒来,睁眼,窗边欢快鸟语传来,这具身体似乎刚刚睡醒,还有些懵然。   “喂,秀雅!”有个女孩子轻声唤她:“今天要考试,不要迟到了哦!”   这个人说得,不是日语,也不是英语。   西黛尔抬起手臂,遮了下刺目的日光。   ……这里是,韩国。 第118章   “喂,全秀雅,快起来了!”   ……   女孩子们轻声嬉闹,伴随着窗外明媚刺眼的日光,很快将这具身体的睡意打散。   西黛尔清醒了。   她放下手臂,眯了眯眼坐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上下铺的上床,床边挂着一套校服,胸前铭牌上用韩语写着三个娟秀的小字:全秀雅。   三年(4)班,全秀雅。   她没有学过韩语,但在全秀雅身体中醒来后,却能听懂、看懂眼前的一切。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女孩子都洗漱完毕,似乎准备出门。   西黛尔换好校服。她一边下床,一边用一只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正巧和一个短发女孩对上面。   短发女孩身前的胸牌显示了她的名字。   三年(4)班,李伊娜。   西黛尔一边整理凌乱头发,快速打量了下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李伊娜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杏眼霎时睁得滚圆,她愣了半晌才道:“早、早上好!”   ……糟了。   这个反应不太对。   西黛尔看见她愣住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应该和原身有很大差异。   看来之后还是要更加谨慎一些。   “伊娜,你怎么还没出来?快迟到啦!”一个女孩从门外探出脑袋,催促。   “哎,我这就来!”   短发女孩李伊娜抓起床上的书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   西黛尔目送她们离开,她并不着急去,转身进了盥洗室,一边洗漱一边观察镜子中的女孩。   全秀雅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水灵灵的,总体看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只是在几个简单的表情变化中,这张脸蛋似乎总是流露出一种高傲睥睨的神色。   好像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情已经成了习惯。   西黛尔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全秀雅”,将它熟记于心。   回到宿舍,换鞋、整理书桌、将文具一一带齐。   她心中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全秀雅是高三学生,还有半年,她就要参加高考。   高考、学习、期中测试……这一切都普通又真实,就连校园中的气氛都是被考试所压抑的沉闷。   因为太过真实,总感觉和灵异事件扯不上关系。   血珠……会在哪里?   还有和她一起进门的十七,现在成了什么人?   一阵风吹过来,打乱西黛尔的思绪。她从抽屉中随便翻出两个头饰,把披散的头发挽成两个梨花苞,两团黑色的啾啾搭在白皙圆润的耳垂后边。   简单扫过这间宿舍后,西黛尔发现这里没什么特殊的。   唯一不普通的,似乎就是全秀雅。   她脑海中没有关于原身的记忆,但在换鞋和翻找书桌、搜集关于原身的信息时,西黛尔看出来,自己家中应该很有钱。   她从自己的一堆包中挑了个最朴素的双肩书包,一看牌子,这包至少要五位数。   再一看手机,不是大众三星、苹果……而是某个定制品牌,价格昂贵。   时间不早,西黛尔提起书包,离开了宿舍。   另外一边,在快到教室的走廊上。   和李伊娜一起离开宿舍的长发女孩明秀好奇发问:“伊娜,那个全秀雅在跟你说什么啊?”   “不知道,”短发女孩李伊娜摇摇头,她脸色有些古怪,想了想到:“可能是她想改变自己的性格,和我们好好相处?”   “算了吧。”提起这个,明秀情绪低沉下来,她摇摇头,眼底是隐藏不住地厌恶:“我们学校谁不知道全秀雅的大名?当时我看见她跟你说话,还以为她想找你麻烦呢,吓我一跳。”   李伊娜被逗笑了,她推了明秀一把,笑道:“都是同学啦,她哪里有那么可怕?”   “反正我们班没人喜欢她吧。”明秀耸耸肩我:“飞扬跋扈、整天一副大小姐的脾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老师都不尊重……”   她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她的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吗?总感觉以全秀雅的脑子,竟然能和我们分在一个班,真是不可思议。”   三年(3)班、三年(4)班,是学校的尖子班。   里面的学生,都是经历了数次严格考试后,才选□□。   “别乱说话。”然而,提到成绩这件事,李伊娜的眼神立刻变了,她脸色沉下去,轻声提醒道:“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不能乱讲。”   明秀摇摇头,无奈笑道:“好吧。对了,老师抱着卷子教室了,我们也快点儿吧!”   她又小声嘀咕了句:“如果不是黄老师昨天交代,要让我们记得叫她起床参加考试,我才懒得管她呢。”   她还有句话没说。   连期中考试都能忘记,这种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尖子生啊。   明秀拉住李伊娜的手臂,两个女孩子向教室跑去。   “各位同学早上好,今天是考试的第一天,希望大家加倍努力,考出好成绩……”   响亮的广播声回荡在校园上空。   “嘀嘀嘀,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请还未到班级就座的同学加快速度……”   这个学校还挺大。   既然还有十五分钟,西黛尔并不着急。   她也没有急着去找十七,毕竟,既然进了同一扇门,按理来说,十七应该也在这所学校中。   西黛尔收起手机,她现在来到的地方是校长办公室。   一道极其隐晦地打量目光从身后传来。   西黛尔状似无意地转身,这具身体也是个身娇体弱的妹子,她行事必须改变风格,免得一时大意,出什么差错。   一身学生制服、绑着两个黑色发啾,白净娇气的少女转过身,眸光似乎因为等待的无聊而四处打量。   在她身前,走过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门卫大叔。   ……刚刚就是这个人在看她?   然而,西黛尔转身后,这个门卫大叔却好像只是路过一样,压着帽檐匆匆走了过去。   西黛尔只能看出他很黑、很壮实。   这种体征也挺符合“门卫”的身份。   校长室门内隐约传出来细碎的交谈声音,但是这门隔音效果还挺好,西黛尔在旁边站了会儿,只能听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词汇。   什么“x中、参观、优等生……”   西黛尔之所以直接来校长这里,是因为她在路上使用手机查到了全秀雅的背景。   全秀雅家族是韩国有名的财阀集团,她的父亲为了她投资了这所学校,成了这所学校最大的校董。   手机中,还有一部分她和父亲与校长的合照。   似乎是因为住宿的原因,全秀雅作为住宿学生,不能随意出入校门。但她每隔一个星期便会来校长办公室,她的校董父亲也会在这个时间和女儿见面。   全秀雅家这么有钱,她为什么要住宿舍?而且宿舍中的其他人和她关系似乎也不太好。   西黛尔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全秀雅,可能想和同学们改善关系,才会主动申请住宿。   但她是财阀千金,脾性向来娇惯,住宿这些日子,非但没有改善同学关系,可能还造成了不少糟糕的负面影响。   “咯吱。”门推开了。   门内走出一堆衣装革履的人,校长态度热切地送走这些人,转头才看见等在一旁儿的女孩子。   “秀雅?”校长愣了下,“你怎么现在过来啦?”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今天不是你爸爸来学校的日子哦。”   西黛尔努力模仿原身的习性——   一个高傲的财阀千金。   但全秀雅毕竟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她撅了撅嘴,脸上流露出不屑神色,转过脸道:“我没有想他,只是过来转一转。”   “对了,”女孩似乎有些好奇,看向校长办公室里离开的那些人,“他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哎,”校长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是x中的领导,今天过来是想和我们校联合活动,让优等生互相参观一下其他中学。”   “他们会组织学生,在下周过来参观我们学校。”校长沉吟了下,自言自语般沉思道:“我应该叫老师们过来开个会了……”   他眉头紧锁,似乎思考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西黛尔,“你们今天不是期中考试吗?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这儿?快回去教室考试!”   “催什么催。”少女不满蹙眉,哼了一句,转身背着书包离开,但她离开前忽然回头,又问了校长最后一句:“最近,学校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什么事情?”校长似乎有些奇怪,好像不太明白西黛尔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你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面对人生的高考……”   西黛尔没管他继续唠叨了,她转身离开,按下手机键,亮起的屏幕中,是一则关于本校的新闻报道。   时间,是在去年暑假之前。   【据悉,当今学生因为考试的压力而出现事故的概率频频增大。如三十三中某高二学生,因为期中考试名次下降,转而在学校中自杀泄愤……】   【又是一年考试季,在今年各校的考试中,是否会有类似的学生死亡案件发生呢?】   西黛尔低头看了两眼,将手机塞回书包。   “嘀嘀嘀,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请还未到班级就座的同学……”   她抿了抿唇,向教学楼奔去。 第119章   “嘀嘀嘀,距离考试还有一分钟……”   西黛尔在教室门前停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抖着手从包中抽出湿巾把额间汗珠擦去。   这具身体真是身娇体弱大小姐,只是小跑一会儿,便开始脚底发软。   就在她歇息的片刻,考试开始了。   “叮当、叮当、叮当。”   铃声响时,西黛尔推开教室的门,虽然临近迟到,但少女神色并不紧张,精致脸蛋上还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   讲台上正准备分发试卷的中年男老师看向西黛尔,似乎微愣了下。   但这男老师很快反应过来,他一边撕封条,一边道:“全秀雅,快回到位置上坐好。”   开门动静不小,许多人抬头看向门口,在看见进来的人是西黛尔时,不少学生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接着都默默移开视线。   看来全秀雅在学校的人缘也是人嫌狗厌。   西黛尔简单扫了眼教室,也是熟悉的考场环境,桌椅排列整齐,左右间隔一米距离,只是前后桌椅紧凑在一起。   安排紧凑的考场上,只有一个空位。   她把书包扔在前台,取了文具慢吞吞向座位走去,在坐下前一刻,西黛尔身后位置的学生忽然抬头,看向她。   这是个男生,五官不错,一绺绺黑发蓬松贴在脸侧,似乎是主人不擅打理,他眼尾隐在发丝下,眼瞳透黑,整个人俊秀中流露出疏冷感。   两人定定对视数秒,男生低下头,继续旁若无人地转着笔,看速度还很灵活熟练。   西黛尔也移开目光,转身,坐下。   ——他是十七。   胸前的校牌显示了这个人的名字,千京浩。   三年(3)班,千京浩。   ……   考卷分发下来,整个考场十分肃静,学生都在安静的传试卷、答题卡,气氛紧张,似乎连老师都不敢再大声喘气,只是安静地踱步在考场间。   一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   西黛尔眯了眯眼,看清黑板上方的日历。   今天是……   5月22号,星期四。   三十三中学,期中考试,第一天首场,语文。   她低头看向试卷,整体阅览一遍,思索片刻,开始提笔答题。这份卷子涉及了许多韩语语法和文学知识,西黛尔做了十分钟,便意识到自己这一门不可能考高分。   知识盲区太多。   但她这次考试分数必须排在前列。   又做了一题,身后突然传来吵嚷声,西黛尔转头看了一眼,是个男学生因为胡乱填答题卡被揪起来了。   “不会就是不会嘛……”那人小声嘀咕,惹来老师数句训斥。   西黛尔回头,准备继续答题时,忽然看见自己的试卷上出现了一双眼睛。   似乎是双女孩的眼睛,眼睛很漂亮,但眼瞳中却充满怨毒,接着,在短短数秒内,试卷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女鬼狰狞扭曲的面孔。   西黛尔低头和女鬼对上视线,她右手还握着笔。   试卷上的女鬼五官扭曲得越来越夸张,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纸张中挣脱出来,张开血淋淋的嘴将她杀死。   考场上一片寂静。   只有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西黛尔冷静地看着女鬼脸型逐渐清晰,右手迅速换了只2B铅笔,在卷面上开始照着女鬼画简笔画。   鹅蛋脸、瑞凤眼、内双眼皮、黑长发、穿着学生制服……   直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女鬼突然从试卷上消失了,只留下西黛尔照着她画的画像。草草几笔,虽然简陋,却能看出它的基本特征。   西黛尔松了口气,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女鬼在考场上钻出来的准备,但现在看来,女鬼似乎不打算这么早出场。   她移开手腕,看见雪白肌肤上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皮肉开绽、鲜血淋漓,还有几滴慢慢渗到了试卷上。   西黛尔看了两眼,身边忽然有个阴影落下,接着,她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监考老师看向女孩雪白纤细的手臂,面色严肃:“是你自己划的?”   西黛尔:“不是……”她想开口解释,但留意到身边传来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解释不清,反而会越抹越黑。   她抿了抿唇,干脆趁监考老师注意力还在手上的伤时,另一只手迅速将试卷捏成皱巴巴一团,把试卷团在手心。接着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臂,站了起来:“我受伤了,我要离开考场。”   在寂静的考场,西黛尔没有压制音量,每个学生都能听见。他们抬起头,面色各异。但即便西黛尔的行为堪称奇葩,这些学生、包括老师似乎都没有太多惊奇。   ……看来全秀雅以前真在学校闹过不少事。   监考老师没有异议,她迅速点了点头:“你快去医务室看看吧。”   老师看了西黛尔攥在手中的试卷,似乎想出声提醒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西黛尔将手背在身后,咬了咬唇,“我刚刚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出去,有没有人愿意陪我去医务室……”   她环视了一圈教室,有部分学生依旧在低头做试卷,还有部分人看向她,脸上神色却十分漠然。   余光扫到身后的桌子,看见他没有反应,西黛尔按了数根手指上去,恍若无意地轻轻敲了敲。   十七:“……”   他书写的动作微微一顿。   前排的李伊娜正准备站起来,然而她起身到一半,教室中忽然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来吧。”   接着是凳子被踢开的声音,李伊娜看见全秀雅身后的考生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接替了监考老师的位置。而那个脾性娇惯的财阀大小姐只是转开脸,微微冷哼了一声,连个道谢都没有。   看清男生的脸的刹那,李伊娜愣住了。   ……哎?   怎么会是……京浩哥?   教室中关注此事的人皆是一愣,就连两个监考老师似乎都愣怔了下。   “老师,”西黛尔把团在手中的试卷塞进身旁监考老师怀中,问:“我们等下还能回来考试吧?”   如果要因此失去一门课的分数,那可真是个不小的损失。   监考老师:“……”她展开试卷,发现这张卷子只是少了无关紧要的一角。   但老师也没有立刻答应,她犹豫的目光在西黛尔和十七身上徘徊,直到另外一个男老师走过来,男老师犹豫了下,看着西黛尔软绵绵垂下去,鲜血淋漓的手臂,开口道:“千京浩可以继续回来考试,但是……秀雅,你要去考备用卷,可以接受吗?”   ……为什么千京浩可以继续考试?他有什么不同吗?   女孩高傲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她转过脸应道:“知道了,烦死了。”   说罢,提起讲台前的书包冲出了教室,千京浩缀在她身后。   女老师犹豫看向男老师:“黄老师,这……”是不是不太好?   黄老师摇了摇头,轻声示意:“没事。以全秀雅的性子,能在考场上自残,可能真受了什么刺激,有人陪着也好。何况京浩那孩子,你还能不放心吗?”   千京浩,家境贫寒,却连年蝉联年级前列,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以他的成绩,上SKY不是问题。   只是,那个学生的死,似乎给了他很大打击……   那个学生死后,千京浩性格好像变了个人,孤冷沉默,不再和他人交际,只一味读书。   这一次,竟然会站出来帮那个人缘奇差的全秀雅。黄老师想不通,只能归咎于千京浩的善心。   毕竟,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交际。   一个是连年领取助学金,贷款上学,文具都磨得发白,性格安静内敛的尖子生。   一个是连发夹都上百万韩元的财阀千金,全秀雅的性格更不用说:蛮横、自大、娇纵……   黄老师摇了摇头,重新开始巡逻考场。   西黛尔挎着包,低头翻出手机,在联络人中找到【父亲】的电话,然而她手指浮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只是默默灭掉手机屏幕。   手机中的通话记录显示,全秀雅不会主动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   “这个人,”西黛尔把手中撕下来的试卷上的简笔画展现给身侧的十七:“你有印象吗?”   身侧少年低头看了几眼,否认:“不认识。”   他停顿了数秒,才道:“我没有千京浩的记忆。”   “三十三中之前出了一个学生自杀案件,但是网上没有更多信息。”西黛尔低头时看见了十七的鞋子,鞋头磨得发白,“我刚刚考试时在试卷上看见女鬼了,这是根据她的样子临摹的,我怀疑这个女鬼就是自杀的学生。”   她用手机软件把这张碎纸扫描成照片,图像清晰许多。   知道她见了鬼,身旁的人似乎没有吃惊之类的反应,十七看了她几眼:“你很熟练。”   西黛尔随口道:“因为我进过不止一扇门。对了,你手机联系方式给我,我把照片发你,你试着打探一下……”   两个人做事效率肯定更高,西黛尔看出来这人也挺冷静,应该能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医务室太远,西黛尔还想着快点儿回考场,转身去向学校超市,就听见十七淡淡开口:“我没有手机。”   西黛尔:“……”哦,对了,千京浩看上去挺穷的。   十七回忆着道:“只有一部老年机,在宿舍,没有电话卡,没有其他信息,我没有带出来。”   西黛尔:“……”她按了按额角,问。   “千京浩有多穷?”   十七沉默了下,似乎在想怎么描述。   最后他道:“他随身带着针线包。”   西黛尔理解了。   “OK,”她比了个手势,跨进超市。这是个中型超市,一眼看去琳琅满目,她在角落找到单独的药柜,里面都是常见药,西黛尔拿走一盒无菌纱布、外用双氧水和碘伏。   十七跟在她身边。   西黛尔拿好药,看见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柜台上放下一瓶药。   “这个效果更好。”他解释了一句。   而且还更便宜。   十七曾经穷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穷这件事,他有经验。   西黛尔:“……谢谢。”   她稍稍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了十七一眼。少年面色不变,依旧十分平静,西黛尔忽然有种感觉,或许他不是平静,而是置身事外的冷漠。   其实千京浩外貌也不错,是个秀气干净的少年。但西黛尔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十七自己的外表好看。   她把十七拿来的药也扔进购物袋,挑眉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刚刚没想跟我出来吧。”   一直到她敲了桌子,这人才起身。看样子他根本不是普通人,比如什么普通的男大学生啊之类……不可能没有察觉她话外之意。   十七倒也没辩解,他直接承认:“嗯。”   他不信任西黛尔,从一开始便是。 第120章   “你找我出来有其他事要说吧。”   西黛尔没说话,十七又接了句。   他听出西黛尔言外之意,但这也不重要。   自从这个金发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无论是她诚恳的态度,还是证实古宅有鬼、和进入红门这些事情,都代表着西黛尔现在说出过的话都是真的。   至于其他,其实他都无所谓。   面前这人笑容虚假,三分情绪,七分技巧。十七也并不在意。   因为他们的目标相同。   ——活下去。   所以対方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点不重要。対他而言不重要,対西黛尔亦然。   他们危险的来源不是対方,而是这整个扭曲的、畸形的空间。   西黛尔没什么表情,边走边道:“等下说。”   这儿人太多。   付款后,西黛尔寻了处僻静地。   白皙纤细、穿着校服裙的美貌少女坐在人工湖旁观景亭,给自己缠绕纱布,包裹伤口。   西黛尔缠了两圈,看着血痕慢慢止住,不再渗出白纱布,她抬了眼眸,懒懒看十七一眼,忽然嗤笑一声,道:“你如果你不信我,完全可以离开——”   “毕竟你现在也到了一具新身体里,”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眸中却没有情绪波动,诱惑般道:“离开学校,你还能回千京浩家,用他的身份在韩国生活下去。说不定就不用回到处处是鬼的古宅了,从此脱离危险,不是吗?”   西黛尔也算看出十七的态度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掩饰。   他相信古宅和红门里的危险,却——不相信她,不过这也正常,她也不相信対方。   但最基本的话术还是要有。   西黛尔拿话压了一压,却没看见十七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男生似乎想了一想,态度还挺认真,然后他说:“你想多了。”   西黛尔收敛起笑容,平淡道:“希望如此。”   但她也没有再说其他,因为时间快不够了,十七能拎清就行。   其实他的态度也没错,西黛尔原本预想的关系,最可能的是她带着一个普通人离开。   但现在看来,虽然这人有几分秘密,但两人目的相同,其实没有必要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対方身上。   她把纱布打了个结,抬头认真道:“这次考试,你必须将名次考到前边。”   十七:“……?”他微不可查的一愣。   西黛尔快速解释:“我刚刚打探出来的消息,学校下周要迎接一波参观,和其他学校尖子生交流学习。按照我的经验——”   她回忆着校长的喃喃自语,肯定道:“学校肯定会在这个周末召开补习班,紧急补习一下,怎么面対这种情况……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全校都跟着留下来;第二是只有部分尖子生留下来加班学习。”   西黛尔分析道:“三班和四班是高三尖子班,所以我们留下来的几率最大。但不能掉以轻心,校长说要找老师开会,所以他可能是准备在尖子生中抽取一部分人,留校。”   今天是星期四,考试需要两天。   星期五考完,本该放假,但学校会留下部分学生加急补习。   也就是在星期六和星期日这两天,会有一些人留在学校。   “血珠肯定在学校中。”但学校太大,不可能一寸寸翻找。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留在学校中。这次考试,最好能将名次稳定在前十。”   否则,万一学校放假了,他们还要偷偷藏在学校内,面临被发现就要被迫离开的风险。   而且按照她的经验,这次留校补习班一定会发生异常的事情。   试卷上浮现出来的女鬼,不过是恐怖事件发生前的开端。   “当然,如果能在这次期中考试结束前就把血珠找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西黛尔还在思索怎么行动效率更高,忽然听见十七开口了。   “还有个关键问题。”他说。   西黛尔思绪被打断,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问:“什么?”   “……我不会。”   西黛尔:“……?”   仿若是看出西黛尔想说什么,十七继续道:“我没有上过学。”   他表情很平静,说出这句话时也一如既往,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西黛尔:“……??”她心说刚刚看十七转笔时那么灵活,她还以为这人以前会是课堂上的摸鱼高手呢。   ……竟然没有上过学吗?   是真的没上过学,还是不想在假期留校……这个念头只是轻轻浮了一下,很快便被西黛尔按了下去。十七対于情绪的把控太好,她从小就有学习关于微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解读,但这人几乎没有可以让她解读的地方。   要么是真的冷静理智、要么是心机太深沉,一直穿着伪装。   但她能看出,十七应该不会为了离开学校而逃避考试。   最重要的是……即便离开学校,也不可能摆脱被鬼纠缠的宿命,这是个聪明人。   ……就是没上过学。   “那你……”西黛尔也忍不住蹙眉,她在心里数了数:“我们要考五门——”   从现在开始学,肯定来不及。   “语文、数学、英语、探究、中文……”   西黛尔回忆这次考试的待考科目,开始头疼。   有三门都是语言学。   十七似乎犹豫了下,他说:“英语和中文,我可以。”   韩语的话,有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倒也不是不能做。   西黛尔稍稍愣了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会说和会做题是两码事……你考过证吗?考过TOEFL吗?还是接触过HSK(汉语水平考试)?”   十七微怔,随后他沉默了数秒,道:“没有。”   西黛尔:“……”   她蹙起眉毛,看了一眼似乎被她问得有点儿懵,还站在原地的十七,叹了口气。   看着挺白净伶俐一人,怎么就……是个文盲呢。   既然没接触过试卷,连语言类考试西黛尔都不指望了,就更不寄希望于他能考好化学物理一类了。   她思考了会儿,沉吟数秒,最终还是面色凝重的开口:“我们……作弊吧。”   考试的英语和中文、数学,西黛尔翻过教材,都有把握。这三门已经占了大半分数,剩下的物理化学之类她也能考好,考到前列应该不算问题。   如果作弊的话,她把答案传给十七,十七抄她的答案,应该能过线留校。   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有在考场上作弊的一天。   十七:“……”   他看着西黛尔脸上沉重神色,微妙的沉默了下,似乎想说点儿什么。   “还有一件事,”然而西黛尔现在陷入了思考状态,她语速飞快道:“我们在考试这两天必须加紧速度……”   她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   最好能查出自杀女生的身份,和全秀雅与千京浩之间的交际,如果能在考试结束前找到血珠——   “男宿晚上十一点会锁门,宿管睡觉时间是十一点半。”十七好不容易找到了插话机会,他语速也因此快了起来。   “我可以在那时离开,宿舍下挂的有学校地图,教研室内的计算机存着所有学生的资料,我可以根据你扫描出来的照片対比出人脸,找到那个学生档案。”   西黛尔没想到两人思路対上了。   十七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了,她只能抬头看着他,看了数秒后,没忍住,道:“你也挺熟练。” 第121章   简而言之,如果能在学校放假前找到血珠,那他们也就不用为了留在学校而努力把考试名次提前。   但是,如果只有一种方法,太冒险了。   “那我们做两手准备,”西黛尔思索了下,简短总结:“一边考试,一边找线索。”   考试当然要作弊,必须保证名次排前,这样万一他们私下没有找到有用信息,假期也能继续留校观察。   “可是——”   西黛尔想起什么,看向十七:“你不是没有手机吗?”   十七:“……”   确实没有。   而且不止手机,他需要的其他工具——   都是要用钱买的。   西黛尔:“……”她懂了。   两人回到教室时,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   十七回到座位,重新开始考试,西黛尔被领到一个单独的教室,进行备用卷考试,时间重新计算,来了个没见过的老师监考。   她拿起笔,认真做题,只是做着做着,总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到了这种有鬼的世界,还要为成绩发愁?   “滴滴滴……”   时间飞快逝去,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学生们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结伴向食堂走去。   西黛尔的教室窗边,走过两个结伴的女孩子。   是和她同宿舍的那两个女生。   西黛尔停下笔,最后检查了一遍试卷,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将卷子上交,起身离开教室。   她将笔帽盖上,把几支笔塞进衬衫口袋,眸光在前面两个女孩的背影上落下。   教学楼,一楼卫生间。   “考得怎么样?”   “喂,你今天那道题……”   学生们在三三两两、分外热情的讨论考试。   女孩子们一边闲聊,一边手挽手走出洗手间。   只有一个女孩的话却格外特殊。   “我今天,做了一个梦。”西黛尔打开水龙头,看着清水荡漾在白皙掌心,她仿佛回忆般道:“我梦见了个女孩,她长得很漂亮,穿着学校制服,鹅蛋脸、瑞凤眼……”   西黛尔把女鬼的长相描述了一番。   “啪嚓。”一丝水花从旁边溅出。   她身边的女孩似乎失手按到了水龙头。   西黛尔疑惑歪头,少女精致的脸上充斥着不解:“李伊娜,你怎么了?”   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全秀雅的舍友之一,李伊娜。   短发女孩动作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西黛尔,她白嫩的脸皮似笑非笑的抽搐了一下,在厕所幽暗的环境中,看上去有点儿瘆人。   “你,”李伊娜死死盯着西黛尔,西黛尔在她幽黑瞳孔深处看见了一丝恐惧,她轻轻开口:“你也梦见她了?”   “她”是谁?   是那个自杀的学生吗?   西黛尔抿了抿唇,开始想怎么回应的时候,李伊娜却像突然从某种魔怔的状态苏醒了般,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忽然把头转了回去,低头看着洗手池,低低道:“我昨晚也做了梦,梦见她坐在考桌前,低着头写试卷。可是她身边的教室一片狼藉,变成了废墟,还燃着火,火焰在燃烧,她忽然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流出了血……”   李伊娜说到这里,倏地停住了。   西黛尔放缓声音,试探着问:“然后呢?”   “然后?”李伊娜重新打开水龙头,她似乎恢复了平静,低声道:“然后我就醒了。”   李伊娜洗完手,甩了甩水珠,似乎想要离开。   “等等。”西黛尔拉住李伊娜的手腕,她还没套出那个自杀学生的姓名,看来李伊娜似乎是知情者,西黛尔难免要留下这人,再套点儿话出来。   美貌少女高高扬起雪白下巴,但她高傲的神态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恐。   她声线微颤:“喂,李伊娜,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死了那么久,你现在跟我讲这些,是想要编鬼故事吓我吗?!”   李伊娜转头,看向色厉内茬的全秀雅。   她脸上表情平淡:“不是你先和我说这些的吗?梦见了她这种话……”   “真是有够好笑。”李伊娜表情忽然变了,她脸上肌肉微微痉挛,嘴角似乎翘了一下,到底没笑出来,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有些苦相,她轻声说:“你比谁都清楚啊,全秀雅。”   最后三个字,她语气陡然加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李伊娜漆黑眼瞳中倒映出少女似乎愣住了的神色,她嘴角抽搐了下,眼中神色颇为嘲讽。   她甩开西黛尔的手,径直离开。   没想到自己被一甩就甩开了的西黛尔:“……”   李伊娜不过是正常女生的力气,但她依然一个趔趄,扶着洗手台才没有摔倒。   裙边印上湿痕,西黛尔起身站稳,若有所思的擦拭裙子湿漉漉的痕迹。   这么看来,那个学生的自杀另有隐情,那个学生死亡的真相……很可能和她——   或者说,和全秀雅有关系。   既然那个学生的死亡和全秀雅有关,西黛尔更不可能去和别人直接打听死亡学生的身份。   她微微眯眼,站在卫生间的二楼,透过窗户,看见李伊娜挽着闺蜜的手臂离开,她侧过脸笑,年轻少女的脸上满是积极阳光的神色,完全没了在厕所时面对她的阴霾和刻薄。   这个李伊娜还有两幅面孔呢。   她和死去学生的关系很好吗?李伊娜应该真的知道什么内情,才在全秀雅提起死去学生的时候,露出那么大反应。   西黛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下午的英语考试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下午有两场考试,考完英语是数学,她还要抓紧时间去了解一下韩国高中试题的情况,避免考试翻车。   西黛尔离开卫生间,没回宿舍,而是转路去了图书馆的自习室。   ——抓紧时间复习。   一想到死去女学生的怨灵还在学校游荡,可能还死死盯着她,而她却要为考试的分数发愁,西黛尔内心顿时生出一股荒谬感。   现在就好像在生死关头,她本该惊慌失措、心惊胆颤,为了自己的性命担忧,稍有风吹草动便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蹲了个人,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来个烤红薯。   情况何其相似,一如现在,女鬼就在身边,而她面不改色,翻开数学课本,打开试题集,提起了笔。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中午12:34分。   距离下午开考,还有一个半小时。   十七提着一袋东西回到宿舍。   他在楼下站了会儿,目光移到宿管房内墙壁上挂着的钥匙上,又转到前台挂着的学校全景图和地图。   三十三中算是名校,各项设施都不错,这也导致了这所高中的面积是普通高中的数倍,建设过的教学房间错综复杂。   他看了几眼,拿出手机给地图拍了张照片。   少年白皙的手指在触屏手机上停顿数秒,轻轻划动,露出下一张照片。   照片上,女生鹅蛋脸、瑞凤眼、黑长发,特征明显。   回到宿舍,宿舍中只有一个人在。   是千京浩的舍友之一,李东赫。   李东赫不很高,身材矮胖,看上去有点猥琐,畏头畏脑的模样。   “嘿嘿,”看见千京浩回来了,李东赫叫住他,他嬉笑道:“舔那个全秀雅的感觉怎么样?财阀家的千金一定很不一般吧!没想到你平时不吭不响,竟然能泡上这种……”   “咚。”   十七把东西放到千京浩书桌上,解开,拿出U盘和一根数据线,开始调试。   “喂,我和你说话呢!”见千京浩没理自己的搭话,李东赫面色一变,没忍住,上前两步,语气发冲:“你没听见吗?怎么不理人,真是没礼貌……”   他余光瞥见十七手中的触碰手机,眼中忽然涌现出些许嫉妒,这人眼珠转了转,忽然加大声音道:“这些东西都是用全秀雅的钱买的吧?千京浩,你是要去当软饭男了吧……”   ……这人好吵。   十七轻轻皱了皱眉。   “是啊。”十七平淡承认,他话语中没有波澜,直白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吃了什么:“所以你是嫉妒吗?”   他和西黛尔没有关系。   但这些东西确实是西黛尔的钱买的,千京浩身上没钱,十七不是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来一笔钱,但都不如直接从西黛尔……或者说全秀雅身上取简单。   而十七懒得费太多口舌,解释有的没的,干脆就沿着李东赫的意思承认。   一句话,啊对对对。   李东赫:“……”他确实没想到千京浩居然会承认,男生的脸顿时被那句反问憋成了猪肝色。   “你……你不要脸!”男生最后咆哮了句,但他也自觉丢脸,扔下这句话后转身想走。   十七:“……”   他按亮屏幕,看见西黛尔发来的消息。   【下午考试,别忘记我们的作弊手势,进考场前再复习一遍。】   他手指微动,最终没有回复,而是突然站起身,向李东赫走去。   李东赫矮胖的身影停在他的床铺前,男孩似乎微微弯着腰,不知道在掏什么。   有只手忽然搭在他肩膀上,李东赫一个哆嗦,下意识想甩开,却被人用大力直接扳倒在墙壁边,他还想挣扎,但身后的人不知道按了他肩膀的哪个地方,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接着半条手臂都酸软的垂了下去。   “你!”   李东赫又惊又怒,眼睁睁看着十七抽出墙壁缝隙间卡着的匕首。   雪亮刀尖晃了晃,锋刃映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刀刃是真的。   十七端详两秒,指尖摩挲到刀柄的一个按钮。   “咔擦。”   刀尖收回刀柄。   弹簧刀。   十七看了眼李东赫,他手中的弹簧刀一收一进,好像是在无言的嘲讽。   “你……”眼见自己的秘密被撞破,李东赫气急败坏,他咬着牙想说话,抬头瞪眼,看见面前之人的眼神,忽然顿住了,不自觉抖了一下。   ——那好像是看一具尸体的眼神,平静、没有波澜,冷漠到让人心惊。   “那里,”□□在指尖飞速旋转,十七示意墙壁上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见一个漆黑狭窄的房间,“是什么?”   李东赫被眼神吓到了,他来不及思考千京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吓人,结结巴巴道:“里面是一个废弃的教室,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十七松开李东赫,他又看了几眼那个缝隙中的教室,若有所思回了千京浩的位置,那柄□□仍然在他指间转动。   ——西黛尔看见十七转笔时,以为他曾是学校的摸鱼大佬。   但他转东西的速度,不是转笔,而是转刀子练出来的。 第122章   下午2:00。   考试进行中,在上午西黛尔和十七短暂交接时,她定好了作弊暗号和手法,通过手势和小纸条把答案传过去后,西黛尔提前离开考场。   她拎起讲台前的书包时,顺手把自己书包旁放着的黑色塑料袋拎走了。   里面装着一根防狼电击棒和辣椒喷雾。   是十七翻墙外出时,西黛尔让他买的——毕竟全秀雅这具身体,拿这些东西自卫比较合适。   太强悍的她也用不上。   离开考场,西黛尔没有回宿舍,而是戴上包中的鸭舌帽,迈开腿在校园中逛起来。学校挺大,她熟悉了一遍校园,回宿舍时,夜幕已经降临。   ……   夜深了。   月光洒在走廊上。   西黛尔还拿着明天要考的韩国历史课本,站在走廊上默记。她身后的照明灯微微闪烁,灯罩中忽然映出一张女人的脸,女性神色怨毒,脸上密布青筋。   只是西黛尔没有看见。   “喂,伊娜,”窗内,女孩的声音悄然响起:“你看全秀雅现在还在背书哎,她是真心想学吗?”   李伊娜透过窗户玻璃怔忡看向宿舍门外正在认真背书的少女。   她似乎愣了一下,眼神微妙的变化起来,下一刻,李伊娜摇摇头,低声开口:   “我们管她干嘛,快睡吧。”   “好。”闺蜜应答了一声,李伊娜也合上被子,闭眼,准备进入睡梦。然而她今夜,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萦绕在心中。   好像,今晚会发生什么一样……   李伊娜猛地睁开眼。   她悚然起身,下意识抬头看向宿舍中的某个书桌,本该空无一人的书桌前,竟然坐了一个女生,那女生低着头,似乎在写什么东西,而那个背影也无比熟悉……   那个书桌是全秀雅的位置。   但全秀雅现在……不还在外面背书吗?   李伊娜惊骇瞪大眼,转头,余光看见外面的走廊上,全秀雅果然还站在外面。   那么,那个“女生”究竟是什么东西……?!   空气越发冰冷,李伊娜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她浑身发颤,想要张口叫人,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是、是“她”回来了吗?   李伊娜怔然数秒,忽然起身穿上鞋,轻轻向那个“女生”走去,与此同时,她低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金智媛?”   西黛尔看向手机中,十七发来的资料。   资料档案上,照片中的女生鹅蛋脸、瑞凤眼、长相甜美、笑容动人,赫然正是她在试卷上看见的女鬼。   这个自杀的女学生叫金智媛,因为高二的一场大型考试失利,无法承受压力,愤而自杀。   但自杀显然不是她死亡的真相。   因为根据十七发来的更多表格和资料显示:   金智媛家庭条件不好,所以她学习十分认真,每次考试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这个“第一”的头衔给她争夺的不止是荣誉,还有每学期一度的奖学金。   直到高二那一次考试,金智媛破天荒地的失去了第一的位置,自然也和那学期的奖学金失之交臂。   失去学费和生活来源的金智媛愤而自杀。   而那次考试的第一名……   是全秀雅。   西黛尔:“。”   西黛尔简单翻过十几个excel表格,发现全秀雅的成绩在尖子班算不上好,平时测验连前十都挤不进去。   西黛尔:“……”很好。   她长长叹了口气。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全秀雅成绩一直不太好,却为了虚荣心作弊,因为全秀雅“作弊”,金智媛失去了奖学金,无奈自杀,死后化为厉鬼来索命,似乎非常合理。   但直觉告诉西黛尔,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她发现了另外一样线索。   学校的门卫,是金智媛的父亲。   虽然外貌有细小的差别,但明眼人依旧能看出来。当然,学生档案里没有金智媛父亲的照片,是十七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扒拉出来发给她的,他也没有解释。   只是数秒后,又发来一条信息。   “门卫去年来学校工作,金智媛父母都在学校内。”   西黛尔盯着那句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金智媛在学校死亡,她的父母在她死后来到学校……是想要干什么?   杀了全秀雅这个导致他们女儿自杀的导火索吗?还是想要报复学校、报复社会?   不对,至少他们的目标不会是弄死全秀雅这么简单,他们一定还要做别的事情——   如果他们准备报复,数年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在学校中悄悄布下无数杀人的机关。   显示屏幽幽蓝光映在少年脸上。   他看了一眼监控,数十个分频中,显示出来的依旧是空荡荡的漆黑校园。   在宿舍时,透过那个墙壁缝隙,他看见了一个废弃教室。教室中,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箱。   鱼箱旁有一个抽水泵,那个抽水泵很新,旁边有一串儿脚印,缝隙很小,环境阴暗,他只瞥见了半张女人的脸。   在这所学校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布置着杀人的陷阱。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隔着一栋平层老教学楼,但是处地狭窄,面积也小,很早便被废弃,平常没什么人注意。   但是,这也代表,相隔的这两栋男女宿舍楼,可以去往那个平层教学楼。   西黛尔把十七的情报稍微整理了下,现在两人都在红门内,都是为了找到血珠出去,没有互相欺骗的必要。她思考数秒,下了决定。   “我要去平层教学楼看一眼。”   她把消息发过去。   西黛尔转身,无意瞥了眼宿舍,却看见李伊娜站在自己的书桌前。   宿舍中一片漆黑,只有走廊灯光映照出李伊娜的侧脸,她嘴唇发抖,脸色苍白,僵直站在原地。   西黛尔看了眼书桌,书桌前什么也没有。   这是……在干什么?   西黛尔下意识屏气,将门轻轻开了一个小缝。   “吱吱——”   开门声很轻,但仿佛惊醒了梦魇中的人。李伊娜全身一颤,下意识回头,看见门缝外的人。   是、是全秀雅啊。   李伊娜眼中还残留着些许恐惧,她匆匆看了西黛尔一眼,低着头,似乎想回到自己床上。   然而门外的西黛尔看着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西黛尔思索了数秒,没有太多犹豫,在李伊娜回到床上前推门而入,一把将李伊娜拉出了宿舍。   “你……!”李伊娜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她眼眶微红,瞪了西黛尔一眼,“你要干什么?”   西黛尔盯着她:“你刚刚为什么站在我的书桌前?”   资料显示,在全秀雅搬进来前,那个床铺和桌子的主人是已经死去的金智媛。   西黛尔看着李伊娜,敏锐察觉她眼中忽然略过的一丝痛苦和恐惧。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她放轻声音,轻轻问:“比如,看见了——”   “金智媛。”   西黛尔终于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李伊娜的反应也很大,她定定看着面前的少女,忽而冷冷笑了一下,一把推开压着她的西黛尔,冷笑道:“关你什么事?我要回去睡觉了,别和我发你的大小姐脾气。”   “哈,”西黛尔微微眯眼,抿出一丝声线尖锐的嘲笑,她扼住李伊娜的手腕,嘲讽般道:“你和金智媛关系不错吧?”才在提到金智媛的死亡时反应总是这么剧烈,还非常痛苦。   李伊娜手臂微微颤抖。   西黛尔轻轻蹙眉。   西黛尔能理解李伊娜的痛苦,但每次提到金智媛死亡,她都能看出李伊娜隐藏极好的一丝恐惧……   李伊娜在恐惧什么?   “可是她死后,”心中确定了这个人有古怪,西黛尔自然不会放她离开,她继续激道:“你什么也没有为她做吧?甚至连她自杀都没有发觉……”   “够了!”李伊娜愤怒回头,她眼眶发红,眼睛里蕴着泪,颤声道:“你说了这么多还不够吗?!放我回去……”   “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为你有所亏欠的朋友赎罪。”西黛尔赌了一把,她直视李伊娜的眼睛,微微扬起雪白下巴,尽量不崩全秀雅的人设,大大方方道:“我知道关于金智媛死亡的真相。”   李伊娜猛地抬起头,泪水沾湿眼睫,难掩眼眸中震惊的神色。   她道:“你、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爱信不信。”西黛尔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不阻碍她瞎扯。   何况李伊娜身上一看就有秘密。   果然,在一番言语攻势下,李伊娜稍稍转变了冷淡态度,她抹了把泪,问:“那你是要干嘛?”   西黛尔想了下,道:“跟我走就行。”   没说要干嘛,主要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先去踩个点儿。   但李伊娜似乎没有异议。   西黛尔低下头,给十七发消息,她道:“我带了个人出来,是我宿舍的舍友,金智媛的同学。”   十七:“?”   他回忆了下“全秀雅”白瘦的模样,回复消息:“你把她打晕拖出来了?”   不然怎么把一个正常人大半夜带去废弃老教室。   西黛尔:“?”   她沉思了下,轻车熟路道:“不啊,是我骗出来的。”   十七:“……”   他沉默数秒,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西黛尔记得一楼宿舍里,去往废弃的平层老教室的门被锁住了。   钥匙应该在宿管房内,现在似乎不太容易偷到,她想了想,试着向十七咨询□□。   那边回复的速度倒也挺快,短短数分钟便发来了五六种技巧。   “具体要看是什么锁,这种黄铜大锁应该没问题。”   西黛尔:“……”好丰富的□□。   西黛尔看了几眼后记住了,折身回宿舍把东西找齐,李伊娜也跟着她进来了,她似乎有些冷,回来拿了件外套披上,又拿走了手机。   “喂?”李伊娜披好外套后,站在宿舍门口小声问西黛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她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不再激动、愤怒或者……害怕。   西黛尔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宿舍出来,顺手关上门:“现在。”   “对了,”两人一起向楼下走去时,西黛尔状似无意的开口,女孩娇惯青稚的声音在昏暗楼梯间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刚刚是在我桌子前看见什么了?是看到金智媛了吗?”   李伊娜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黛尔继续逼问:“对了,如果你看见了智媛的话,为什么……那么害怕?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这话简直是废话,金智媛已经死了,不管是谁看见死人都会害怕。   但西黛尔恍若不觉,继续幽幽发问:“我看见你好像很恐惧哎,真是奇怪……”   “智媛是我朋友,我很想她。”李伊娜终于说话了,她低声说:“所以我现在只想静一静,请你闭嘴,好吗?”   “好啊。”西黛尔随意的耸耸肩:“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   “你有没有见过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可能,和金智媛有关系,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   “珠子?”李伊娜微怔,随即摇摇头,奇怪道:“我没见过什么血红色的珠子。”   “智媛……也没有那种奇怪的东西吧。就是她以前和我有一个秘密基地,我们在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如果血珠是她的东西,她可能会放在里边,但智媛死后,我再没去过那里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楼。   李伊娜还在继续讲述:“我和智媛以前是最好的闺蜜,我们经常一起去没人的地方学习、玩耍,就比如我们宿舍后边的老教室……”   “巧了。”西黛尔笑道:“我要去的地方也是那个老教室呢。”   她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把目光从李伊娜身上收回来。   这个人太古怪了,她在引导自己去那里。   “那……是挺巧。”李伊娜也微微笑了笑,目光没有焦距,视线从西黛尔身上移开。   两个站在黑暗中的女孩儿都没有发现,在她们身后的楼梯转口,突然探出来一张惨白的脸,毫无生机,没有感情的眼瞳森冷注视着西黛尔和李伊娜的背影。   “嘶嘶嘶……”轻到宛如毒蛇吐芯的声音在漆黑楼梯间响起。   那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如果此时有光亮,就能看见从楼梯往下,逐渐蔓延出一条血淋淋的痕迹,但空气中却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两人。   但这声音却被开锁声掩盖了。   西黛尔首先尝试的办法是用塑料袋包住一把细钥匙,调整好厚度后她很轻松就打开了通往废弃老教室的门。   铁门被打开,一股含着烟尘的森冷空气扑面而来。   “嘘——”   西黛尔侧头,给李伊娜比出一个肃静的手势。   微弱的手机灯光下,少女白皙的侧脸勾起一个笑,漆黑眼瞳幽深,在这种环境下看来有些瘆人,李伊娜听见她轻声开口:“保持安静,里面——”   “可能有杀人狂哦。”   李伊娜:“……”   她咽了口口水,干笑两声,点点头。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全秀雅什么时候这么冷静了,西黛尔已经关掉手机亮光,锢住她的手臂,两个女孩走进了黑暗中。   西黛尔一只手拉住李伊娜,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口袋中的电棍。   黑暗中,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和脚步声。   可能还有她们身后尾随了一路的血痕。   ……   教研室中。   某台电脑的画面上分屏的监控画面中,学校门卫室的门忽然打开。   住在里面的男人走了出来,夜间监控看不太清,但他身形鼓鼓囊囊,比白日胖了不少,似乎在身上塞了不少东西。   这是金智媛的父亲。   ……他要干什么?   男人离开门卫室大门,似乎十分急切,他小跑了起来,而他跑去的方向……!   十七:“……”他意识到什么,简单的几番操作关闭电脑程序后,取走U盘,飞速离开教研室,同时给西黛尔发去了条消息。   ——门卫也要去老教学楼了,西黛尔身边,有人在给他传递消息。 第123章   漆黑的走廊上,惨白灯光亮着,不时闪烁明灭。墙壁斑驳,石灰剥落,灰尘在空气中漂浮。   女人戴着橡胶手套,头发蓬乱,脸庞浮肿,面无表情。她俯身拖着沉重的水箱,水箱中数条金鱼在水中摇曳鱼尾,漾出层层波纹。   水箱在铺面灰尘的地面拖出一条白痕。   她费力地拖着鱼箱,缓慢向某个房间移动,沟壑纵横的脸上,蓬乱头发间的两只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惊心动魄、让人不寒而粟的疯狂。   “嘎吱——”   她很快从那个房间出来,没有去擦脸上汗珠,而是转身又从角落搬出一箱白蜡烛,开始布置新的房间。   铁丝网上,女人神情冰冷,眼神癫狂,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却有又有着异常的冷静。   一个、两个、三个……   她把白色蜡烛密密麻麻铺满铁丝网,如果有人躺了进去,只要在上边点燃蜡烛,融化的蜡水只怕能将人烫成七分熟。   ……   李伊娜惴惴不安,还在想着全秀雅的那句话。   “要安静哦。”   ——这里面有杀人魔。   她一只手放在口袋,肌肉紧绷。另一只手臂被全秀雅攥住,只侧了脸观察身边的女孩,纤细、美丽、娇弱……像是一株无害的莬丝花。   “呀。”   莬丝花停住脚步。   西黛尔看向几米远的房间,地面上脚印和拖拽工具的痕迹都异常明显。   “到了——”她轻快地说,言语间似乎还涌动着某种愉悦。   “嗯,”李伊娜勉强扯了扯脸皮,应和:“到了。”   她的笑容很怪,很僵硬,似乎还有点儿尴尬。   西黛尔无声注视她数秒,微微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对了,”她状似无意的开口:“你和金智媛的秘密基地,是在这里面吧?可以带我去看看吧,毕竟我们也是朋友啊,伊娜。”   “秘密基地?”李伊娜怔了一怔,反应过来,连忙道:“可、可以。不过,那个房间还在前边呢……”   她好像陷入什么回忆,喃喃:“房间没有上锁,因为这里平常也不会有外人进来。”   “嗯。”   西黛尔低低应声,似乎在专心听着,一面听,一面带着人轻轻迈入那个有着活动痕迹的房间。   “啪嗒。”她扫了眼房间内的景象,在李伊娜还没反应过来时,反手关上了门。   “喂?”西黛尔看着李伊娜,把人压在门边儿墙壁上,眸光扫到她一直放在口袋中的手,话语还捎带着点儿笑意,凉凉询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呢?”   一路上这么紧张。   李伊娜:“你……!”   她力气挺大,西黛尔在这个女孩反击的瞬间松开手,然后——   电流声和肉焦香弥漫了整间房子。   西黛尔低头看向手中的电击棒,轻轻“咦”了一声。   “抱歉哈,”她想了下,言语间没什么诚意,蹲下来,把电击棒朝倒在地上、微微颤抖的李伊娜眼前晃了一晃,“不小心按成最大了。”   时间紧急,西黛尔也没准备多说什么,直接上手从李伊娜口袋里掏出她握了一路的东西。   ——那是一部手机。   解锁后,消息页面中,显示着一条未来得及发出去的信息。   “她快到鱼缸室了。”   联系人没有备注。   但西黛尔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忽然意识到李伊娜在给谁发信息。   西黛尔回过头,她现在所在的房间,正中央摆放了一个巨大玻璃水缸,水缸旁有一个抽水泵,粗壮拧在一块儿堆的电线连着外面的通道,水缸前层的玻璃上刻着一道函数题。   旁边有一张白纸,似乎是布置场景的怕自己忘记了什么,纸上潦草的写着一行韩文。   【第一道题。】   像是某种大型考试一样。   西黛尔站住,把全秀雅的手机拿在手里,未发出去的消息删掉,换成一句“她还在原地,好像是怕黑。”   ……   李伊娜很快被处理好了。   被迫拖下衣物、塞进嘴中堵住的女孩满脸惊恐愤懑,她白皙脸蛋和手腕处还捆着两处电线,身上灰尘扑扑,再不复之前的镇定。   西黛尔把人鱼缸室中的电线拆了。   “嘘。”西黛尔竖起一根手指,给她比出安静的手势。   “怎么就不听话呢?”女孩喟叹一声,但叹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她又轻笑道:“现在,带我去你们的秘密基地吧?”   “你,和金智媛的——”   “如果没有回应,我只能当你在骗我啊……唉,真可惜。”   这个“真可惜”是什么意思??   李伊娜惊恐的瞪大眼睛,她当然很快反应过来,满脸泪痕的摇摇头。   她没有在骗人,这里真的是她和金智媛的秘密基地。   在金智媛“自杀”后,李伊娜再也没有来过这儿。   ……现在,李伊娜又回到了这里。   而且,回来的不止是她。曾经的一对好闺蜜,即将在这里重逢。   漆黑走廊,蔓延出一条血痕的空气中,忽然有丝丝缕缕的黑发垂下,接下来,慢慢现出了一个身穿学生制服、动作僵硬、苍白双手放在身前的黑色长发女“人”。   “带路。”   西黛尔将李伊娜手机塞回自己口袋,挥着电击棒在她面前晃了一晃,歪头提醒:“别耍小心思。”   想想自己还散着肉香味儿的皮肤块。   说这话时,西黛尔余光忽然看见李伊娜身后旁侧,隐约出现了个女人的轮廓。   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李伊娜则无言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开始在走廊上沉默的走着,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李伊娜现在完全受限于西黛尔。   李伊娜带了几分钟的路,似乎也不敢再捣乱,两人很快转到一间教室前。   李伊娜抬起下巴,示意西黛尔:“唔唔唔……”   西黛尔在心里沉了口气,在推门前,忽然想到一件事——   虽然是一起进入红门,但如果她找到血珠时,十七不在身边,或者说……他没有接触到血珠或她,这颗血珠还能让他回去吗?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   数秒后,西黛尔看向李伊娜:“你先。”推门。   她目光在李伊娜身后的女鬼身上短暂停留半秒,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如果她没猜错,“全秀雅”是金智媛死亡原因的一部分,那么她变为厉鬼回来报仇,必然不可能放过她。   只是不知道,金智媛这个鬼什么时候会发疯……   西黛尔注意力一半放在李伊娜身上、一半隐匿关注着金智媛,直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忽然搭在她手臂上,缩紧。   “哒、哒、哒……”   十七放轻脚步,速度却很快,他眼睫微垂,眸光不变,低头抹去一把脸上溅射的血。   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渗。   不是他的血,是倒在外边角落中的门卫、也就是金智媛父亲的血。   在刚刚的打斗过程中,他一心不想和那个门卫过多纠缠,有点不耐烦,顺手给他放了点血,那个男人终于安静了。   但这也代表着——   如果今晚不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他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个校园。   所以,哪怕是地毯式搜寻,今夜也必须将血珠翻出。   要,活着离开。   要活下去。   他抿了抿唇,神色隐匿在在漆黑甬道中,少年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第124章   西黛尔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妇女冰冷的、没有表情的脸。   女人手里攥着一把锋利尖刀,刀刃在黑暗中闪出雪亮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唔唔唔……”   李伊娜站在一旁,似乎是因为焦急,脸色涨红,眼睛在两人身上直打转。   西黛尔指尖触及口袋中一堆利器,在余光瞥见一侧金智媛的鬼魂时又稍稍犹豫了下。   但也只是数秒停顿。   匕首擦过手臂,在白嫩肌肤上划出一道血肉外翻的伤痕,痛觉太过明显,西黛尔轻轻嘶了口气,下一刻女人又向她袭来,女人力气大得出奇,眼见自己即将被压倒在地,刀尖朝着腹部戳去。   西黛尔余光瞥见一旁的李伊娜,眸光微沉,忽然直视疯疯癫癫的女人,飞快道:“阿姨,你是智媛的母亲,想为她报仇吧?那你难道不知道,真正害死智媛的不是我,而是智媛的那个好朋友吗?”   这女人在这里布置了这些房间,意图显而易见。   李伊娜和金智媛偷偷留在学校的父母还有联系,似乎是因为她身为金智媛的好闺蜜,也想为自己的朋友报仇。但西黛尔从之前相处的某些蛛丝马迹,总觉得这人有点儿不对劲。   李伊娜这人,性格好、人缘好、成绩好,完美到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但她真是这样吗?   西黛尔一边试图说服发疯的女人,一边将注意力留了点儿给李伊娜,在她飞速说完那句话后李伊娜似乎愣了一下。   这人果然有鬼,在卫生间和她提到金智媛死亡的那次,她的恐惧就很不合乎寻常。   但她还能和金智媛父母有关系,必然是她和这对父母说了些什么——说辞中,李伊娜把自己摘出来了。   但她肯定做过对不起金智媛的事情。   “阿姨您别被李伊娜给骗了。”女人恍若未觉,西黛尔一边和女人抢刀子一边试图继续说服她:“我还有证据呢,其实当时智媛死了我们都很难过,她不是自杀想必您也知道,但她是怎么死的您肯定不清楚,李伊娜她骗了你们的……”   “刺啦。”   刀子从身侧滑下,在腰腹擦出一道血线。   西黛尔手软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全秀雅的体力只有这么多。   血意瞬间蔓延出来,染红白衬衫。西黛尔忍着剧痛,快速从身侧掏出辣椒水对着女人的面部来了一下。女人皱眉,晃着脑袋低声咳嗽起来,女孩摇摇晃晃爬起来,转脸看见走廊那边来了一个人。   十七看见西黛尔时,少女腰身沿着白衬衫洇出大片血迹,手臂也在湿漉漉向下渗着血,她唇瓣苍白,手也在微微发抖,然而转脸看见他后,女孩怔了一下,下一刻便用尽力气把手持刀刃、挡在教室门前的女人狠狠向后一拉,冲他道:“快进去!血珠可能就在里面!!”   喊完这句话,西黛尔手中的辣椒水已经转成了电击棒,她盯着疯女人慢慢向后退去,一边把电棍指向疯女人和李伊娜:“别过来,离我远点儿——”   她这么一指,这两个人倒是都没有再轻举妄动,只是疯女人眼里依旧闪着疯狂冰冷的杀意。   西黛尔正对着两人,腰间疼痛传来,她忍不住蹙眉,伸手摸了一把,湿漉漉的,全是血。   ……草,原来这伤口还挺深的。   怪不得这么疼。   西黛尔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个疯女人一眼,牙齿狠狠咬了下舌尖。   因为失血有点多,手指开始发凉,头也有点儿晕。西黛尔把外套脱下来,当做捆绑似的系在腰间,但这显然不能阻止血液流失的速度。   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十七没有怀疑或者停顿,他打开那扇教室的门,西黛尔一直退到教室里,十七已经开始搜寻血珠,西黛尔背对着他,死死盯着门外的景象。   这里是金智媛和李伊娜曾经的“秘密基地”,里面堆了不少小女孩儿们的玩意,和学校中不允许带的东西,比如化妆品一类,但还有一些试卷与笔记。   找起来也要花一些时间。   少女肤色雪白、长发乌黑,只是雪白的衬裙和肌肤被鲜红的血液浸透,半个身子都被红色沾染,滴滴答答向下淌着血,她神情高傲,目光清冽锋利,似一把开刃的刀,刀尖雪亮,渗出慑人的锋芒。   西黛尔苍白指尖握住的漆黑电棍,指向疯女人和李伊娜,隐约还能听见电流的滋啦声音。   被西黛尔和她手中的电棍这么一威慑,走廊上的两人倒没有逼近的动作。   只是这人没动作,鬼开始行动了。   女鬼轻飘飘从李伊娜身后移了出来,它仍旧穿着校服裙,面无表情,低垂着脑袋,黑发垂到腰间,只是灰白的脸上开始蔓延出奇怪的神色。   它慢慢走进教室。   西黛尔:“……”   这玩意儿进来,还不如它母亲和闺蜜进来呢。   她当做没看见,举着电棍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倒不是因为害怕,就是身体越来越冷了,大概是失血太多。   再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西黛尔有点怕自己等下就休克过去。   她加快脚步继续向后移动,一直到十七身边。   西黛尔很少背对别人,包括之前,为了降低十七的警戒线,她虽然答应走在前边领路,但也很快貌似无意地降低了速度,成了两人并排走。   但现在情况紧急,西黛尔也没太多选择,十七现在在一套会议桌椅后边快速翻查东西,西黛尔盯着女鬼金智媛,轻声道:“死去的那个女鬼进来了,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关于金智媛的线索。   在之前,两人的情报都是共享,西黛尔没有隐藏自己关于死人案件的猜测。   十七侧眸瞥了西黛尔一眼,在她血淋淋的衬裙上微微停顿。   “金智媛有本日记。”他对于“鬼进来了”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快速搜寻血珠,一边道:“我没看内容,就在你脚下。”   金智媛已经进入了教室。   它跨过门槛。   西黛尔手指冰凉,她抖着手翻开日记,从后向前翻,很快找到最后一篇日记。   她看了几眼,忽然愣了一下。   最后一篇日记中,金智媛因为考试排名不公平,愤愤不平表示自己要去找黄老师要个说法。   而她在去找黄老师之后,就没能活着回来。   一直鼓动她去和老师讨要说法的人,是她最好的闺蜜,李伊娜。   西黛尔快速翻动几页,把日记丢下。   女鬼低着头颅,但从浓密的发丝间,西黛尔能瞥见它额上隐隐爆起来的一条条紫色的筋,凸出的眼球中充满怨毒。   它嘴角微微扬起,脸上肌肉僵硬,似笑非笑,笑容幅度却越咧越大。   空气中充满冰冷的气息。   “金智媛,我知道你被歹人所杀,心怀怨恨。”西黛尔盯着她,轻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害死你的不止有黄老师,还有你的好友李伊娜……”   李伊娜无辜吗?并不。   如果不是她一直鼓动,金智媛本来已经打算忍气吞声,咽下这次委屈,甚至连奖学金她都打算另想办法。但因为闺蜜一直在身旁让她去学校讨个公道,实在不行就上报教育厅……   虽然金智媛确实无辜,李伊娜的想法也看似正确。   但一个能作假成绩,为了利益,令不学无术的财阀千金登上第一的校方和老师,怎么可能被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学生威胁?   在金智媛跑去和黄老师诉诸不满,并且用举报作为威胁时,黄老师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为了掩盖自己作假证据、保住老师的清白履历,黄老师对金智媛痛下杀手。   如果李伊娜是真心为自己的朋友着想,她就算对这件事心怀愤懑,也该是自己搜集证据,去找黄老师和学校,要求恢复金智媛的排名,毕竟这种事情必然会得罪校方。   而不是鼓动自己的朋友,孤身一人去找一个男性老师,甚至还给出了“举报威胁”这种手段。   金智媛没错,但这种行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确实无脑,李伊娜究竟是真心,还是——   别有用心?   甚至在金智媛被“自杀”死亡后,她还和金智媛的父母有了联系,金智媛父母在学校布下杀局,而她甚至作为内应。   这些杀局,针对的显然不会是李伊娜,而是其他学生。   是……什么样的学生呢?自然是跟金智媛生前有交集的,尖子班中的学生们。   眼见西黛尔忽然对着空气开始自言自语。   李伊娜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听见了关键词——   全秀雅是在和“金智媛”说话吗?!   她霎时瞪大眼睛,一抹看不清楚情绪的激动从眼中划过,但很快她又听见了第二个关键词——她自己的名字。   全秀雅……在和“金智媛”的鬼魂,说金智媛死亡的事情,和自己也有关系??   “唔唔唔……”   不易察觉的心虚从眼中一闪而过,李伊娜很快意识到如果让全秀雅把这些话对“金智媛”说完,如果“金智媛”听了进去……   如果被厉鬼盯上,会是什么后果?   李伊娜不敢想。   但她嘴被堵住了,又说不出来话说,只能急得在原地跳脚,气得想在心里骂人。   她就没见过像全秀雅这么缺德的人!   李伊娜再气再急也只能在心里激情开麦,教室中西黛尔已经哗啦啦倒了一通颇有条理的简述,条理清晰地指出来李伊娜这人一点儿都不简单……   但她说了一堆,金智媛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接着依旧毫无感情、眼含怨恨的朝西黛尔走来。   这也正常,虽然李伊娜可能在背后做了小动作。但作为作弊的受益人之一,全秀雅显然更拉女鬼仇恨。   随着厉鬼的逼近,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西黛尔:“……”   她实在没办法,见用李伊娜拖不住金智媛,换了个人。   “你……”她道:“你还记得千京浩吧?你的京浩哥,为了让你拿奖学金,虽然你俩成绩不分伯仲,但每次考试,他都会故意让你几分,虽然他也很穷。他现在也在这儿——”   这段话显然效果更好。   女鬼停住了脚步。   西黛尔一边说,一边后退,眼见“千京浩”这个人有用。   她毫不犹豫转身,攥住十七的手臂,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作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   西黛尔没管,快速道:“女鬼要来杀我,但是它生前喜欢千京浩,所以换我来找血珠,你先出去拖延住它——”   十七没有立刻答应,他侧目看向西黛尔,似乎想说点什么。   西黛尔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为难人,特别是对于一个曾经的唯物主义者来说,让其在短短一天从接受世界上有鬼,再到跟鬼打交道,最后还要跟鬼近距离接触——   但她又没法强迫人,只添了句:“如果它开始见血,后续必定会大开杀戒。”   现在的女鬼似乎还有一丝理智。   但如果真让它开始杀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十七看了身后女鬼的方位一眼,把西黛尔的手指掰开,抽回自己手臂,平淡问:“怎么做。”   怎么拖延一个因为怨恨死去、为了复仇回来的厉鬼?   西黛尔沉吟半秒,不假思索道:“用你的爱打动它。”   十七:“……”   他侧眸看向西黛尔,目光一言难尽,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沉默了。   西黛尔看出十七似乎有点儿无语。   她解释道:“这种事我有经验。既然它还能听懂人话,嘴炮就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   “你是'千京浩',是她生前爱慕的人,你去跟它打感情牌,无论如何,总要给你一点儿面子吧。当然危险肯定还是有的……”   十七:“……”   西黛尔:“……”   两人对视数秒,西黛尔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知道具体怎么说?”   十七:“……嗯。”   打感情牌,还是用“爱慕”这种感情……   他确实不会。   什么是“爱慕”?   十七不明白,也没想过要明白,他从小和人的交流都很少,从那个地方离开后,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接接单,他几乎都不和人接触。   没必要社交,那些人很烦、也很吵、很无聊。   他只需要一个人活着就够了。   所以具体怎么做,他不清楚。   西黛尔:“就是说一些诸如'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一起甜蜜蜜'这种情话啊,给它画大饼啊,回忆你们的过去,规划你们的未来,如果你不知道过去那就畅想未来,告诉她:你知道她是善良的女孩……”   总之就是拖延时间,要表现得深情一点儿,如果能拉着女鬼的手说情话,效果应该最好不过了。   但西黛尔看了看十七一直没变过的表情,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是文盲就算了,怎么还……是个母胎单身狗呢。   明明长得很好看啊,除非自己不开窍。   还要让她现场教学怎么和人谈恋爱、说情话。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时间快不够了。   西黛尔一把将十七拽了出去。   “加油,你可以。”她蹲在桌角下小小声给这人鼓气,转头屏住呼吸开始快速翻血珠。   十七看着眼前的一片空气,又看了眼教室门外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李伊娜和疯女人。   他陷入沉默。   沉默了几秒,直到身体能感受到周围空气开始变冷。   十七:“……”   他对着面前的空气,回忆西黛尔的话,开始面无表情的转述:“金智媛,我……爱你,你还记得我们的过去吗?”   气流似乎凝滞了一瞬。   十七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   看来西黛尔说的话还挺有用,他思考了下,决定加大力度,继续拖延时间:“还有我们的未来。我们可以一起……”   一起干什么?   他卡住了,快速回忆了下自己的经历,好像没什么能和千京浩这种学生重合的。   但他卡了两秒,还是顺下去了:“我们可以一起甜蜜蜜。”   说完觉得这句话有点语病。   十七犹豫了下,又接道:“一起甜蜜蜜的生活。”   很好,这下通顺了。   那个他看不见的冤魂散发出的冷气似乎暂时停住了。   那女孩对这方面应该很了解,她教的话还蛮有用。   他难得地发散了下思维。   十七已经翻过了半个教室,西黛尔顺着翻下去,很快在一堆使用过的试卷中找到了被一个精致礼品盒装起来的一张奖状。   奖状中卷着一个血红色的小珠子。   盒子里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用娟秀的韩文写着:祝亲爱的智媛十六岁生日快乐~   明信片上印着两个花季少女笑容明朗灿烂的合照。   下边署名,李伊娜。   西黛尔拿起被卷好的奖状,回身时看见已经成了厉鬼,站在十七身前的金智媛,虽然有了“千京浩”的安抚,它化身厉鬼的速度稍稍降了些,但它的五官依然逐渐扭曲,愈发狰狞恐怖,紫色青筋遍布脸上。   它身后的李伊娜,短发女孩儿身上汗水涔涔,面容焦急、痛苦中又捎带着几许恐惧。   或许金智媛死时,她也是悲伤的。   只是她也确实做了那个推手之一。   西黛尔很难理解李伊娜的做法,她也没想理解,甚至连唏嘘的时间都没有,她没有直接触碰血珠,而是起身来到十七身旁。   正好听见他在“努力”的输出情话:“你在我心里是个善良的女孩……”   能听出来十七的努力,但仍然是棒读。   干巴巴的感情和匮乏的词汇。   翻来覆去都是她说过的那几句话。   西黛尔:“……”这人竟然能拖到现在,金智媛都没暴走,也真是个奇迹。   可能,金智媛生前真的很爱千京浩吧。如果她没死,或许这两人真的会在一起,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找到了。”她说。   西黛尔抖开奖状,触上血珠的一瞬,也碰到他的指尖。她抬眸,迎上十七的目光。   一阵白光。   西黛尔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但她首先迎来的,不是熟悉的布满铁锈味和灰尘的空气,而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不是身体上,而是脑袋里。   好像有柄巨斧在她脑中切割,瞬间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全身神经似乎都开始微微抽搐,她听见自己的骨关节好像在微微作响,喘气声和心跳都无比剧烈,眼前阵阵发黑。   似乎被她低着头浑身发抖的模样吓到了,身侧的人退开了一段距离。   西黛尔口舌发涩,想去扶着墙壁,然而她刚刚想向前走,神经疼痛便传到了半边身子,疼到麻木,她甚至没力气说话,只是喘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进门时手中握着铜灯,到出来时,铜灯依旧在她手上。但此刻她这么一摔,已经拿不稳了,铜灯“咯吱咯吱”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儿。   滚出了大半米距离。   距离出门已经过了十几秒,这么一摔,身上和脑子里抽搐的疼痛似乎减缓了些。西黛尔微微喘了口气,心中却一紧。   ——那盏铜灯,现在正安静躺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   西黛尔忍住疼痛,抬眸,看见半米远处,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捡起了那盏铜灯。   她怔然一瞬,心中刹那警醒,卧在身侧的手指稍微动了下,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拿撬棍。   此时西黛尔的体力已经恢复过半,她抬头对上站在不远处的十七。   青年捡起铜灯,垂眸安静站在原地,灯柄在他手中转了一转,他顿了顿,抬眼时正好迎上西黛尔的目光。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第125章   下一瞬,十七静静走了过来,他敛眸,伸手,提着灯柄将铜灯递给西黛尔:“你的灯。”   他没有搀扶的意思,递灯时仍然在两人间保持了些距离。   是一种安全的尺度。   西黛尔顿了顿,定定看他数眼,唇角扯了下,因为抽搐疼痛的面部肌肉开始回温,她抬手接过:“谢谢。”   空气中微妙的氛围似乎默默散去。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西黛尔握住灯,揉着额角站起来。经过半分钟的缓解,身上的疼痛已经消散,只有些许酸痛残留,但不是不能忍。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红门只能进三次了,它对精神的消耗太大,她在红门内失血过多、受伤严重,反应到门外,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损害。   如果在门内死亡,门外也会死去。   西黛尔垂眸沉思,手下动作不停,把第二颗血珠塞进铜灯,按下的瞬间,看清四周。   什么都没有。   柔和光晕氤氲,布满铁锈、阴森诡谲的走廊尽头吹来一阵冷风,掀起西黛尔衣角。   白光描摹出十七脸上明暗交织的轮廓,西黛尔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生得是真好看,他有种剔透的美丽,很难用言语描述。   现在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面色平淡,微敛眼睫,只是露出隐匿在纤长睫毛两颗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清凌凌,眼瞳像是浸泡在清泉里的黑玛瑙。   乍眼上去很漂亮,细看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幽恐,好像看见一片不能见底的漆黑。   西黛尔对长的好看之人一向比较宽容。   加上现在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下来,十七也很听话……是的,他的表现真的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这一点虽然有些奇怪。   西黛尔不信他在拿到灯的那一刻,没有起一分半点儿别的心思。   但他毕竟什么都没做,甚至让西黛尔本来亟待出场的撬棍没了出场机会。   铜灯离手那一瞬,她本做好了跟这人打起来的准备。   新的血珠到手,西黛尔没有犹豫,直接向二楼的楼梯处奔去。   一路上还算顺利。   只是路途中,西黛尔还和身边的人开口,简要解释了下:“我刚刚出事,是因为——”在红门内受伤。   她还提了句,关于人能进入红门的限制。   既然现在看来,这人算是能处,西黛尔不介意给同一阵营的人多点情报。   信不信就是他的事情了。   但十七没到过一楼,却也没提出对西黛尔情报和信息的质疑。   他一直跟在西黛尔身侧,却又保持一个让两人都能安心的合理距离。   甚至连话都不多。   西黛尔甚至一边赶路,还有心思和他搭话,毕竟这里太压抑了,高度绷持的神经很容易让人在突然的重压下崩溃。   西黛尔想缓解下气氛,想了想,露出一个和煦微笑,声音轻快地道:“这古宅挺大的,里面都是老物件,不知道值多少钱。能不能拿出去卖掉,还能额外增加收入。”   虽然她也不缺钱。   只是西黛尔随便找了个话题,说了几句,忽然注意到十七一直很平静的目光似乎开始有点儿迷茫。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四个性质类似泰国小鬼的娃娃。   西黛尔:“……”哦豁。   话题好像找错了。   把人家活祭镇宅的人偶拿出去当古董倒卖这种事情,听上去好像……有点缺德。   西黛尔挑了挑眉,准备再开口说点什么找补,只是还没等她组织出新的语言。   十七点点头,回应:“嗯。”   这句话就一个字,声色平淡,毫无波澜,因为说得不重,听上去还有种敷衍感。   也听不出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西黛尔:“……”   挺好。   她放弃用尬聊缓解压抑了。   毕竟,这份尴尬完全冲散了压抑和恐怖的气氛。   借着铜灯和地图,西黛尔顺利来到了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   木质楼梯一层层,向上,黑黢黢,像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西黛尔想了下,侧脸看向身旁的十七,叮嘱:“保持冷静。”   虽然这人看上去一直很冷静。   青年停顿了半秒,随即轻轻点头。   西黛尔吸了口气,手指捏紧灯柄,踏上楼梯。   她只走了两步,忽然间,变故突生。   “咔擦咔擦咔擦……”   声音大到可怕,木质楼梯层层开裂,坠落感传来的同时,西黛尔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一只惨白鬼手从旁边覆上来,抓住她腰间卷起来的地图狠狠向旁边扔掷,冰冷触感覆上后背。似乎有什么东西趴在她身上,紧要关头西黛尔下意识按开铜灯,同时意识到另一件事:   古宅中某些东西,不想让她继续向上。   打开铜灯的同时,西黛尔反手甩出撬棍勾住栏杆,但只支撑了短短数秒,坚硬的木质栏杆也突然皲裂。   西黛尔整个人坠了下去。   为了防止意外,她在刹那把铜灯按在怀中,调整姿势的同时伸手想去够沿着木屑掉落下去的地图。   如果让它掉进黑暗里,只怕……会有什么东西把它拿走。   西黛尔指尖触及到了地图。   摸到地图的一瞬,她狠狠攥住甩回手,但也因为这张地图,她现在已经没法继续调整下落资质,只能整个人蜷缩住身子沿着陡斜墙面向下滚落。   但西黛尔没掉多久,不过几个呼吸间,忽然有个极大的力气按着她的后颈把她拉了过去。   西黛尔:“……?”   她有点迷茫的抬眼,迎上十七近在咫尺的脸,这人腰肢很柔软,在那瞬间却爆发出极强的腰腹力量,看上去没什么真实感。   西黛尔懵了一瞬,抬眼只是和十七短暂对视了不到半秒,只能看见他依然蔓延到看不见底的漆黑眼瞳,没有任何波澜。   下一刻,他冰凉带着薄茧的手指忽然按在西黛尔后颈上,把她的头重重往自己怀里一带。   十七在干什么?他为啥要这么做?   她和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西黛尔被他拉进怀里的时候就开始懵逼了,尤其是突然和不熟悉的人近距离接触,还是在“脖颈”这种致命点——   她几乎霎时全身紧绷,如果不是处在下落状态,也没手空出来打人,西黛尔大概已经掏出自己的撬棍了。   长得好看也不行,最多不打脸。   几秒后。   “砰——”   伴随着□□和地面接触的声音。   西黛尔把脸从十七怀里抬起来,退开半步距离,刚想问他在做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他姿势有点古怪,她顺势瞥了一眼,忽然怔了一下。   在古宅地面上,赫然竖着一枚尖锐锋利的钉子,在黑暗中闪着雪亮的光。   钉头朝上,钉尖上新鲜的血迹斑斑,穿插过一个人的手。   西黛尔怔了数秒,一股无端寒意突然涌上心头。   看来古宅里那个存在,不仅不想让她去上边,还想……要了她的命。   这个位置她记得,因为她来过一楼,她能确定这里本来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西黛尔抿了抿唇,眸光泛上凉意,抬眼回望,什么都没看见。   她复转身,收敛起周身寒意,目光有点古怪的从十七身上移开,落到钉子上。   她明白十七为什么忽然把她的头按下去。   如果不是他,现在这颗钉子应该已经插进了她的大脑。   当时坠速太快,没有支力点改变方向。   所以十七只能把她的头按下去,这样一来,钉子最多只能贯穿他的手——   看上去就好疼。   西黛尔看着那颗血淋淋的钉子,忽然有点为自己的黑残深念头而羞愧——她阴谋论了那么久,甚至在爬起来前连打架招势都想好了,结果人家竟然是真的想救她。   她默默把目光移回十七身上,看见青年的神色,忍不住稍微心惊了下。   他……对疼痛的耐受感好高。   甚至连贯穿伤,在抽回手掌时,也只是稍稍皱了下眉。   “那个……”西黛尔注意到血淋淋的伤口,血液沿着钉孔蔓延,她准备先道谢——   其实西黛尔现在心里的感受还是很微妙。   她第一次遇见不是猪队友,而是靠谱正常人的帮手。   第一次!!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也第一次被人帮忙。   心情说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但她刚刚开了口,就看见十七掀起眼睫,青年眸光看向她怀中,几乎是和她同时出声。   “铜灯没事吧?”   他问。   西黛尔:“……”   原来人家是为了保护铜灯。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想了想,真诚道:“铜灯没事,我护在怀里。”   这次话语间的真诚倒是多了几分实意。   十七一边低头撕下衣摆,当做纱布缠绕在左手掌间,西黛尔看着都觉得疼,他的神色从始至终却没什么变化,闻言只是“嗯”了声。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忽然有道“咯吱咯吱”的声响出现。   西黛尔注意到这个声音,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她看见——   古宅一楼的那扇通向古村落的后门,竟然自己缓慢打开了。   一道白线透过门缝传来。   那亮光十分刺目,西黛尔微微眯眼,下一瞬,一阵熟悉的眩晕传来。   那是……   西黛尔醒了。   准确来说,她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那一刹,她意识到不对劲,但西黛尔很冷静,或者说她现在的心情已经古井无波了。   先把手伸进怀中,很好,铜灯还在。   再抬头。   ……嘶。   西黛尔看着面前的枫树,火红的枫叶铺满一地,高大土围墙立在树后。   蓝天、白云,晴朗的一天。   再抬袖,光滑的绸缎,红白二色为主。白色上衣,宽袖,细窄的红色领绳缀在袖尾,绯袴拖在满目枫叶红的土地上。   巫女。   西黛尔看着身上的装束,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词。   她变成了……巫女。   十七不在她身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西黛尔无暇细思,因为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冰冷严厉的吆喝。   “找到神子大人者,获得族长悬赏——”   “全村严戒,寻找巫女下落!”   西黛尔:“……”   她心累地叹了口气,转到树后朝村落那边传来的吆喝偷看去,看见一队穿着甲胄、身带武士刀的卫兵从那边儿走出来。   西黛尔眼力很好,看见那对卫兵面色青白僵硬,看上去不像正常人,他们的动作、言行也无比违和,在青天白日下,像是——   被人为操控的NPC。   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巫女,将其带回村落中央。   等这队人走远了,西黛尔才开始低头打量自己,她头发依然是金色,这是她自己的身体,但关键是——   她身上就只穿了三件衣服。   白色的和服内衣、和服外衣和绯袴。   卫兵走过的地方,就连普通村民似乎都开始喊起口号:“找到巫女、找到巫女……”   就特么跟游戏NPC一样。   西黛尔现在不能露面,她一露面就要被带走。刚刚那些人说话,她也听见许多消息,巫女是要在七天后主持祭祀,但今天巫女突然从准备祭祀的场合消失不见了。   所以这个村落的人为了祭祀能够顺利进行,要把巫女——也就是他们的神子大人找回去。   现在西黛尔就是这个巫女。   但她心里清楚——按照一般的套路,巫女肯定不止主持祭祀这么简单,说不定巫女自己都是祭品,她肯定不可能让自己被这些人带走。   虽然是西黛尔自己的身体,但一个人对抗一整个村落的人也不现实。   何况这些人看上去也并不像“人”。   她在树后躲了一会儿,在卫兵走远后,思索了数秒,朝一个地方跑去。   ——那里,或许能躲一躲,给她点时间,让她找到离开的线索。 第126章   这儿似乎是秋季,荒草丛生,地面上是坑坑洼洼的土坑。   虽然是村落,但整个地方的建筑几乎都是连在一起,从一间间低矮平房,到村落中央檐角高翘的传统居室。   就如西黛尔躲着的枫树角外,还围着一圈儿土围墙,她看了几眼,发现连门都没有,看着不高,却没法攀爬出去。   但这整个村落,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人住。   ……   “巫女大人……”   “找到巫女……”   一众面色青白、双眼呆滞无神,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口中仿佛自言自语的咕哝,他们没有自主意识般,慢步游荡在村落小路上,空洞的眼神四处扫射。   寻觅“巫女”的身影。   西黛尔:“……”   别找了,你们的巫女都变成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就算找到了,她也啥都不会啊。   那什么祭祀,难道让她上去跳大神吗?   西黛尔俯身在不同房屋前的竹篓杂物间穿行,她身量纤细,低身躲藏也不算太难,只是若一直这么东躲西藏,肯定没机会在村子里找到这个诅咒的根源。   探清楚……百年前的村落,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村民全部死亡,这个家族全员覆灭。   西黛尔的目标很明确,她只想找到一个暂时没人的角落,这个村庄不算大,她一眼就能看见东南角方位荒芜杂草比别处高了一大截。   先找个废弃的屋子,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这个计划很快被打破了。   从村落墙壁的枫树一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溜到荒僻的村角,花了她几乎数十分钟时间。   此时,村落中巡逻队查了一圈儿又回来了。西黛尔刚进几乎有一人高的荒草堆,推开房门进去,就从窗棂里瞥见数米远处四散着搜寻过来的卫兵。   视野四阔,如果不在屋内躲藏,就只能溜出去。   但村落里四处都是寻找巫女的村民。   她几乎躲无可躲。   西黛尔:“……”   她蹲在桌角旁,开始深沉地思考,关于自己拿着撬棍打出去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考了数秒后,西黛尔转身拉开了一旁竹叶柜的门。   钻了进去。   赌一把。   或者说,这些看上去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可能意识不到……检查房间。   竹叶柜连着二楼的壁橱,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西黛尔刚进去不久,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清脆的拆东西的声音。   “咔次咔次——”   西黛尔屏住气息,按了把怀里的铜灯,偷偷将撬棍藏在身后。   木板被破坏的声音不大,有个人跳了下来。   下一刻,西黛尔挥出去的撬棍停在半空。   十七抬眼看她。   目光在撬棍上顿了数秒。   似乎有点奇怪西黛尔从哪拿出来的武器。   但他情绪很快敛住,朝西黛尔微微点了下头:“我是十七。”   西黛尔:“……是你啊。”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下十七,他也“被”换了身衣裳,灰色落地长外衫,脖颈下露出半点白色里衣,看着似乎不是村落中的村民,反而像个风尘仆仆的旅客。   十七把目光从西黛尔手上的撬棍移开,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沉重步履声逐渐逼近。   他眼睫微垂,再次抬眸看向西黛尔时,忽然开口:“你把衣服脱了。”   西黛尔:“……?”   “我刚刚把村子走了一遍。”十七抿了抿唇,简短解释:“没有出口。他们都不会回话,我……看不见鬼,发现不了某些东西。”   尤其是关于这个地方的秘密。   “你不一样。”他说。   西黛尔:“……”   她这次是真的茫然了一瞬。   她明白十七的意思——   只有她这种能看见鬼、又手持铜灯的人,才能从表面看上去没有问题的村庄发现它隐藏的秘密。   如果西黛尔被那些人作为巫女带走。   她很可能会失去自由活动权,自然也没有办法探索村庄。   所以,巫女不能是西黛尔。   但现在整个村庄的人都在寻找巫女,似乎没有了巫女,他们就不会进行下一步举动般。   现在的外来者,只有她和十七。   如果被发现的巫女不是她,那就……只能是另一个外来者。   十七微微蹙眉,看见西黛尔还没有动作,轻声催促了句:“快点。”   他一向很冷静,也少有情绪波动,生死关头也是如此。   而且十七也不太喜欢打杀、暴力和流血,尤其是在他离开以前的组织,顺手把人家老巢都给炸了之后,他几乎没有主动对别人动过手。   其实那个地方待遇还不错。   但他厌恶抽烟和酗酒,也厌恶杀人。   还不喜欢和人交流。   所以他现在主动提出交换身份的请求,还是把自己交换到危险的境地中,并不是因为相信西黛尔。   准确来说,不是因为相信西黛尔为人,他只是相信她的能力。   比起十七自己,西黛尔显然更适合在村子里寻找离开的线索。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灰色外衫,连着一卷陈旧手札一起掏出来,顺便给西黛尔解释:“'我'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旅客,习惯记录流浪中各种事情。前几天才来这个村子。”   西黛尔内心微妙了下,她看出来这人的疏远,但她其实不太在意,因为她也有这种隔阂,不过没表现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   哪怕是因为现实利益的最大化,能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完全交付到另外一个不熟悉的人手中。   还是十七这种性格的人。   属实是种极强的决断力了。   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我们先互换身份,找到离开的方法后,”十七一边低头脱衣一边简要陈述他的想法:“你再回来找我……对了。   “你会回来吧?”   说到这句话时,他声音微微顿了下,抬头,明明是问句,话语却依旧平淡,漆黑眼瞳没有情绪,笔直看向面前的金发女孩。   西黛尔抿了抿唇,抬眸,迎上他的眸光,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虽然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但这种交换身份的办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这人给予她的……信任。   能把性命都托付在她手上了。   她自然也不会让人失望。   两人很快换好衣物,十七比西黛尔高上些许,但他身形瘦削,腰腿都细,套上巫女的白色外衣和绯袴,也没有太多违和,只是绯裙从拖地状态改变,外衣显着略有些短。   看上去有点奇怪,但也并不碍眼。   青年抬手接过西黛尔递来的鲜红发绳,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又一层里世界的关系,他们现在处在数百年前的明治时代,十七的身份也是古代浪客,他的头发长了许多,被一捆灰色粗布包着。   换成巫女服后,他把粗布取下来给西黛尔,黑发散落,十七拿着鲜红的发绳,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毕竟相处了快一天,虽然他仍旧面无表情,但西黛尔一眼看出这人有点发懵。   她一边快速把头发绑上去,一边凑近他低声教导:“绑头发很简单……”   但是打结不简单,之前这条红头绳在西黛尔头上时,还特意绑成了一个图案,虽然她没有看见全貌。   但现在显然没有时间注意这些细节,西黛尔简单交待了几句,她右耳垂上还挂着一个耳坠,只有一个,材质很特殊,像是鲜红的薄石片,石片上也刻着一个怪异图案。   她一边低声交待,一边把耳坠取下来,塞进青年手中。   “嘎吱。”   门被打开了,门外搜寻的卫兵走了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   “巫女、巫女、巫女……”   在那些卫兵魔怔了似得无情念叨中,十七一手捏着发绳,一手握着耳坠,面无表情地从竹叶柜中走了出来。   西黛尔已经换好“浪客”的衣服,她把那卷手札握在手心,屏息,做好了如果交换身份这件事被发现就立刻开打的准备。   十七走出来后,还特意将竹叶柜的门给勾带上了。   将柜中之人和外面的卫兵视线隔开。   面色冷淡、身形纤瘦、穿着红白巫女服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肤色透白,敛眉时有种沉静内敛之感,绯袴在走路间轻轻摆动。   好像真的是典质优雅的巫女。   卫兵们青白的脸色凝固,混浊空洞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僵直看向十七。   “我是巫女,我……回来了。”   十七看着这些人,慢慢道。   西黛尔隐匿在黑暗的竹叶柜中,仔细听着外面的对话。   为首的卫兵眼神竟然稍稍灵活了些,看着像是死去的尸体突然复活般,有种诡异的惊悚感。   然而,下一刻卫兵冷冷开口:“你不是巫女。”   竹叶柜里的西黛尔:“……”   她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想——   确实,十七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她还没听过日本哪家的巫女能是个男人。   但关键是,西黛尔也不是日本人啊。   她也没见过日本哪个地方的巫女是金发碧眼的妹子!难道她出去那些人就能信了吗?   如果瞒不过去,还是要开启暴力模式……   但跟一个村子的人大,难度确实挺大。   这也是十七应该也能打,最后却没选择正面硬来,而是转换身份取巧的原因。   站在卫兵面前的十七:“……”   他冷冷看着这些“人”,重复:“我是巫女。”   十七重复了一句,顺便开始用红色绳把散落的黑发扎起来,但他确实不会扎头发,试了下发现打不出来图案后,干脆绑成个死结。   卫兵的眼神似乎迷茫了一瞬,但他看着十七,犹豫了下,还是重复:“你不是巫女!”   现在,这个“人”竟然越来越灵动。   像是从NPC逐渐变为拥有自主意识的人了。   十七:“……我是巫女。”   他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卫兵头头:“可你是个……”   男人啊。   十七绑好头绳,又把红石片耳坠取出来,他耳垂上没有耳洞,但青年也没有犹豫,他捏着锋利的尖端摩挲了下,按住耳垂的肉直接穿透插了进去。   细密血珠从耳垂间漏了一点。   装扮完成后,十七看向卫兵。   ——看,你们要找的巫女。   卫兵首领:“……”   在那个红石片耳坠挂上去后,十七已经打扮的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西黛尔一模一样。   于是卫兵首领最后那个“男人”没有吐出来,他疑惑地皱紧了眉毛,上下打量十七,目光十分茫然,似乎在质疑十七,他张着嘴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眼神却一变,变成了虔诚狂热的崇拜,这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般狂唤:“巫女大人!我们终于找到您了,还请您跟我们回去,切勿在村中乱跑了……”   卫兵首领一跪,他身后一堆人跟着跪了下去。   十七:“……嗯。”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   “哎呀,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您了。”卫兵首领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再找不到您,族长大人都快急疯了……您快和我们走吧。”   藏在竹叶柜中的西黛尔:“……”   她和十七还真就这么换了身份。   她甚至不想腹诽了。   可是——   谁家巫女是个男人啊??   这些人真是……   一言难尽。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毕竟他们的言行刚刚开始都十分僵硬,直到他们找到了所谓的“巫女”,才突然像是恢复了正常神志一般。   “对、对了。”这些卫兵拥着“巫女”,向门外走去。只是快到门口时,卫兵首领忽然奇怪道:“巫女大人,您这几天都去了哪儿?为什么要离开?”   “您之前躲在那个柜子里……”卫兵首领疑惑回头,看向西黛尔藏身的柜子:“那里边……有什么吗?” 第127章   卫兵首领皱眉,面色严肃,想要上前查看,却被十七拦住。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   卫兵首领困惑皱眉:“可是……”   “我要去见族长,不要耽误时间。”十七冷冷瞥他一眼,眸中威势突盛:“明白了吗?”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然而,卫兵首领一愣,看着身前美丽的巫女大人,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不愧是巫女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贵、温柔、优雅。   就连命令式的口吻,都带着一种温和怜悯。   卫兵首领低头,显示自己的尊崇,他说:“是。”   “土居家将永远听从您的命令。”   这行人离开后,西黛尔才从竹叶柜中出来。   她翻了翻十七给她的手札,不知为何,这个浪客在笔记本上的署名也是“十七”。   前边十几页,是浪客对自己经历一路景观志异的记录。   后边,在某一天开始,浪客进入了这个名为“神墟”的村落。   第一天。   【神墟村地处偏僻,如果不是丢失地图,我也不会沿着溪流摸索进来。   但这里的人十分热情好客,和外边世界天差地别。族长也热情招呼了我。】   ……   前几天的描述,看得西黛尔直皱眉。   这个记录,让她想起一篇古文。   《桃花源记》。   然而,桃花源记在某些学术探讨的文章里,曾被不少人怀疑是……鬼域。   她翻到最后一页,什么都没有。   但在西黛尔注视几秒后,这张空白的纸张却突然开始自己浮现出一行行字。   里面的内容,让西黛尔微讶。   第五天。   【今天,我在墟神村,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少女。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纯洁善良的少女,我的目光被她吸引了。   她似没有接触过外边的世界,我和她讲述了许多山川景象、异域风情、西洋玩意……她很喜欢。   我们约定了,明天还要在此见面。】   这是……   看上去,像是情窦初开的日志。   但这篇日志,是在西黛尔翻到这一页后才突然出现。西黛尔摸了摸发黄粗糙的纸张,心里有了数。   现在,可能就是浪客进入墟神村的第七天。   而每一天的日志,只有等她在这里待到了那天,手札上才会浮现。   浪客,也和墟神村的覆灭有关,他可能是一个记录者,记载下了墟神村毁灭的全部过程。   数百年前的墟神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浪客遇见的那个少女,会是当年真正的巫女吗?   西黛尔没再多想,她合上手札,塞进怀里,意识到十七和那些人走远后,才推门而出。   她向村落中心走去。   现在,她不是巫女。   而是一个从外乡误入此地的浪客“十七”。   调整好面部表情,西黛尔慢慢接近了有人家的土房。   一路上走来,西黛尔发现村落边缘的人家都比较贫穷,而越接近村中央,她看见的房屋就越富裕。   如手札上所言,有不少村民笑着和西黛尔打招呼,十分热情好客的模样。   这些村民好像变成了“正常人”。   西黛尔也笑眯眯回应了他们。   一个拉着小女孩儿的妇人说:“十七先生,下午好。”   西黛尔点头:“下午好。”   她看了一眼妇人身侧的小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长相很可爱,就是似乎不太开心,撅着嘴。   “小妹妹为什么不高兴?”   西黛尔眸光微暗,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带着笑意开口。   妇人神色一紧,似乎攥紧了小女孩儿的手,道:“十七先生多虑了,小孩子哪有那么多心事。晴子,你和十七先生说,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小女孩转过脸,冷冷盯着西黛尔。   半晌,她露出一个笑。这小女孩幽黑瞳孔占据了眼白大半,一动不动看着西黛尔,脆声道:“我没有不开心。”   “好吧。”西黛尔瞥了神色紧张的妇人一眼,微微俯身,摸了摸晴子的脑袋,柔和微笑:“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了,可以来族长家找哥哥,哥哥给你好吃的,吃完就不会不开心了。”   浪客借住在族长家中。   只是……晴子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西黛尔想起刻在那个房子的墙壁上,关于几个小女孩间的“友谊”的话题。   第一个失踪的孩子,似乎就是晴子。   看着这个村落中唯一的外乡人“十七”离去的背影,小女孩晴子站在原地,慢慢收起小脸上的笑容,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模样。   她冷冷盯着西黛尔离开的身影,漆黑眼瞳幽深,隐隐漫出几分奇怪的眸色。   “晴子,天快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身旁的妇人牵了牵晴子的手。   等接近了村中心,她看见了族长的房子,竟然是用水泥砖瓦砌成,旁边还围了一圈栅栏,里面养着几只羽毛灰不溜秋的山鸡。   西黛尔在族长大门前站了一会儿,打量数眼后,才慢吞吞走了进去。   十七被带去见墟神村的族长,土居総一郎。   见面时,这个族长表现得十分正常,也没认出来十七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十七,眉头拧在一起,纠结得叹了口气。   “巫女——”   “祭祀前几天,你可以离开墟神居,可、可这不是让你到处乱跑,躲到找不到的地方啊。”   “你这样也太乱来了,我不能对你放心。”   “你——”   中年男性拖长了腔调,最终下了定论。   “你还是回到墟神居吧,直到祭祀开始,都不能再踏出居所一步。”   立刻有数十个卫兵围了上来,站在十七身后,似乎在监视他。   “毕竟,祭祀是为了我们全村人安危。”族长似有不忍,他微微摇头:“福子、嘉子会照料你的饮食起居。从今天起,巫女不能再离开墟神居!”   十七淡淡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他在和西黛尔互换身份时,便猜到了“巫女”回到族长宅邸时要受到的监视和待遇。   两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女孩从侧门转角出来,低着头对十七行礼。   另外有人递上黑亮粗壮的链条和镣铐。   手腕和脚踝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锁链。   分量还挺重,大概有个几十斤。   戴上它,力量再大的人也多了份束缚。   何况柔弱的“巫女”。   十七承受着这份桎梏,心里忽然有了那么点儿微妙的感觉。   ……相信西黛尔,是正确的选择吗?   他再度抬头时,看见族长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两个圆脸小姑娘正要领着十七往“墟神居”走,族长似想起什么,忽然出声,叫住十七:“巫女,你不过离开了数日,衣服怎么就……变小了些?”   “你们看是不是这样?”族长还招呼了其他人一起看,他狐疑地皱起眉。   闻言,两个圆脸女孩也转身,她俩盯了十七几眼,忽然面容失色,齐齐向族长点头:“神子大人的巫女服不再合身了!”   她们这句话一出口。   气氛忽然凝固起来。   每个人的脸色似乎都奇怪起来,尤其是族长,他脸上胡须颤抖,肌肉痉挛,眼角微微跳动,眼稍更是流露出某种惊恐的神色。   “巫女!”族长强自镇定下来,只是十七依然觉察到他话语中的慌乱,“你走失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原本合身的巫女服,现在不能用了!”   十七:“……”   他低头看了几眼,也没发现这套衣服哪里小到穿不了了。   但族长说得不是“穿”,而是“用”   他沉默了,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卫兵首领冷汗都快下来了,卫兵首领想起来,他进入废弃屋子内,从竹叶柜中找到巫女大人时,似乎……似乎在柜子里看见了什么东西。   但他想一探究竟时,却被巫女大人制止了。   现在看来,难道……   巫女大人真的在这几天背着他们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错。”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笃定的声音。   西黛尔走了进来,看见屋内被漆黑锁链囚住的十七。   十七没看她,青年只是微微低头,眼睫轻垂,一副冷淡模样。   西黛尔也只是似无意般扫了眼,转开目光,看向上位的族长,微笑道:“这便是巫女大人吗?一看便伙食极好,连衣服都穿不太下了。”   “要不咱再给巫女大人重新做一套衣服,”她轻轻咳了声,诚恳提出建议:“巫女大人是墟神村的神子,不会只有这一套巫女服吧?叫几个绣娘来赶做一套新的巫女服,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然而,族长听着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   “十七先生,你是外乡人,有所不知。距离我们的祭祀只有七天,现在再做一套,也来不及了。”   他长叹一声,严肃看向十七,眼神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巫女,你身为墟神村神子,怎可在祭祀仪式开始前,为一己私欲,贪图口腹之欲,让自己长了如此多肉!”   其他惊慌失措的人也向十七投去谴责的目光。   似乎这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情。   假巫女?真十七:“……”   真巫女西黛尔:“族长大人,这个口腹之欲,是人之常情……”   她干咳了两声,试图为十七解围。   “十七先生,我知道你从外面来,博学多识。但你不懂啊。”族长叹气摇头,复又看向两个小姑娘:“从今日起,巫女的饮食必须节俭,直到她瘦回原来的模样!”   两个圆脸女孩对视一眼,又打量了下十七,似乎有些为难,一人开口道:“可是,这样便只有让巫女大人节食了……”   “离祭祀还有七天呢,节食七天,也不一定能瘦回原来的模样。”   族长:“无妨,有希望就好。”   西黛尔:“……”   完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   节食七天,等她找到出去的线索,回来见到的十七不会都变成……骨灰盒了吧。 第128章   “节食”这件事,并没有引来众人异议。   族长拍案下了决定,其他人都低下头,西黛尔作为一个外乡人,也没办法多说几句。   十七被两个婢子引路,带离了族长居所。   去向他们口中的墟神居。   一堆卫兵围了上去,似乎是要跟着巫女,把守“墟神居”的出入口。   西黛尔看了几眼,复看向族长时,只看见他面容严肃,神色有几分憔悴和不安,似乎有些忧虑。   但在注意到西黛尔目光后,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威严,走下来,朝西黛尔点头示意:“十七先生,天色已晚,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族长背着手离开了大堂。   族长家很大,后边还连着一整个院落,“十七先生”所借住的房子就在族长家后院中。   西黛尔当然没有如他所言,直接回到卧房休息。   她几步跟上前去,开始向族长打探关键信息——   比如墟神村、巫女、献祭……   但西黛尔很快发现,无论她说什么,村长都只是叹着气摇摇头。   相同的话问多了,族长还会投来诧异的目光,似乎十分奇怪“十七”一个借住人为何会如此八卦。   西黛尔没从族长那里打探出来有价值的消息,她在族长家院落内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决定还是不出去溜达了,先把族长家翻一遍再说。   在和十七互换身份,回来的路上,西黛尔已经绕着弯把整个村落的大致布局走了一遍。   墟神村真的不算大,大概只有三四十户人家。   但要从这么多户人家中,拼凑出当年墟神村灭亡的真相,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   那老东西还不给巫女饭吃!   万一等她扒拉出线索,回头去救十七的时候,那人要是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还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她也不一定背的动啊。   墟神村族长这老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   族长摇头晃脑的走远了。   西黛尔在背后幽幽盯着他的背影,族长走了两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族长奇怪喃喃了一句。   接着走了两步,又是一个喷嚏。   族长:“……”   莫非是衣裳穿少了?   他连忙加快去屋子的脚步。   等到族长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西黛尔才开始行动。   族长家院落挺大,但仆从不算多,她围着宅邸绕了两圈儿,把庭院都逛遍了,才逮着一个婢女。   婢女踢着木屐,穿着传统和服,黑发盘髻,露出一段白皙脖颈。   她低垂着头,手中捧着一个木盘,小步走在走廊上。   西黛尔上前搭话后,不仅从这婢女口中知道了“十七”居住的房间位置,还知道了她是给自己送晚餐的。   “这是厨房新做的食物,请您享用。”   回到房间后,婢女俯身低头,姿态恭敬地把木盘摆在西黛尔身前。   她举止透露着传统的礼仪,看上去还有几分优雅,似乎端得是什么珍馐。   西黛尔本来没什么心情吃东西,都被这一套传统招式挑起几分好奇。   然后她一掀开木盘上面的盖子,只看见——   一小碗米饭,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一拳大小。   一碗清水,一小碟萝卜干,几条散发腥味的小沙丁鱼。   没了。   西黛尔:“……”   她抬头,静静看着面前的婢女。   婢女安静俯首,没说话,似乎是准备等面前的“贵客”用完餐后,自己再收拾餐具,带回厨房。   空气中,沉默的气氛蔓延了半分钟。   西黛尔没忍住,道:“我今晚……就吃这些吗?”   这些东西吃了跟没吃有什么区别吗??   闻言,婢女抬首,似乎有些迷惑的看向西黛尔:“是的,难道十七先生您……不够吃吗?”   她似乎有些艳羡:“这白米饭、还有沙丁鱼和味增汤……可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吃不到的呢,平时只会用来招待贵客。”   西黛尔:“。”   她默了默,还是没忍住,幽幽道:“这汤长得真像水啊。”   婢女沉默了,似乎在思考怎么回话:“……”   数分钟后,她反应过来,惊慌抬头:“大人是认为这些食物怠慢了您吗?”   “可、可是,您之前吃的也都是和这一样的食物啊!”   西黛尔想起手札中,原来的那个浪客还夸奖墟神村的村民好客、族长热情,这里宛如世外桃源……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可能、或许、大概,百年前的日本,生活条件就是如此匮乏??   西黛尔眨了眨眼,盯着婢女的眼睛,认真发问:“族长大人吃的食物和我一样吗?”   婢女一愣,微微摇头:“不,族长大人、族长大人是有单独锅灶,与您和我们这些下人不同……”   西黛尔:“那你们族长还真不是个东西……”   婢女愣住,她嘴巴微张,似乎没敢理解面前的贵客为什么突然开始骂人,她愣愣道:“啊?”   西黛尔:“……不是,你听错了,我是想说——”   完了刚刚没忍住,嘴快了一点。   关于因为在背地对族长那老逼崽子偷偷输出太多脏话,而导致当着族长仆从的面,一时没忍住嘴瓢了这件事——   不过问题不大,西黛尔还有补救的办法。   “好啊!”西黛尔怒而拍桌,决定先发制人:“我身为你们墟神村的座上贵宾,今天又在外面奔波劳累了一天,你们族长就让我吃这种东西?!”   “这也太没有天理、太没有人道了!你们会不会待客之道?有没有一点仁义之心??信不信我出去就告诉社会你们是怎么虐待外乡人的?!”   婢女:“??”   她思绪开始混乱,脸上尽是迷茫神色,呆愣抬头看着愤怒拍着桌子站起来的西黛尔。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这人了。   不,或者说——   婢女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普通且自信。   婢女:“您……”   她欲言又止,表情开始有些许愤愤。   但西黛尔打断了她。   她站起来,俯视婢女,挥了挥手,勉为其难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们村子对我的不恭敬……”   “只要你们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西黛尔沉吟两秒,又添了句:“对了,你们族长现在还在吃饭吧?”   婢女:“……”   最终,她还是给西黛尔指了一个方向。   “族长大人正在南厅用餐。”婢女:“我们没有命令,不能擅自带人前往。贵客您请自便吧。”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不情愿。   “没关系。”西黛尔全当没听出来,笑着道:“那我就去和族长大人一起用餐了。”   “想必他会欢迎我——”   西黛尔眸光不变,唇角笑意加深了些,欢快地出了门,向族长的晚饭走去。   ……   暮色四合,月悬夜空。   墟神居。   所谓的墟神居,不过是一处构造复杂的神社。   神社下边,还有一处隐秘的监牢。   十七现在就在这处监牢中。   他手腕和脚踝处都挂着漆黑锁链,锁链有一定长度,连着铁椅。   整个人被囚在这里。   锁链很重,材质也很粗糙。   不过挂了小半天,便把原来的皮肤磨出明显红痕。   他指尖触及冰凉铁锁,有些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开始怔怔发呆。   监牢处在地下,十七坐在这儿,连月亮都看不见。   他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有细微的声响从旁侧走廊上传来。   十七抬眼望去,看见那一个婢子走了过来。   是名为“嘉子”的圆脸女孩。   嘉子打开监牢的小门,将盘子掀开,放了进来,一脸歉意对十七鞠躬:“非常抱歉,神子大人!”   “为了七日后的祭祀,您必须尽快瘦下来,所以,以后只能给您提供清水……”   嘉子咬了咬唇,怯怯安慰:“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沮丧。毕竟,即便不用节食,祭祀开始前三天,您仍然需要'清身',那几日便是连水也喝不得了。”   言外之意,现在还能有口水喝,就算不错了。   再过几天,连水都喝不到了。   十七:“……”   嘉子复鞠躬后,转身离开了监牢。   十七看着面前台子上仅有的一碗清水,陷入沉默。 第129章   西黛尔把木筷和勺子带上,循着婢女指的方向,来到南厅。   “嘎吱——”   她大大咧咧推开门,闻到一股食物的芳香。   “晚上好。”西黛尔笑眯眯和族长打招呼,自来熟地凑上前。   眼见桌子旁没别的座位,她顺手从旁边拽了个蒲团过来,自然而然地挨着餐桌坐下来。   这套举动异常熟练,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西黛尔先是扫了眼桌上的食物。   除了白米饭、榨菜、腌萝卜外,还有浓稠奶白的鱼汤、芋头萝卜炖肉、炸虾、面饼和蒸天妇罗……   看上去挺丰盛。   西黛尔从身上掏出自带的餐具,扭头对目瞪口呆的族长微笑:“族长大人,为什么不继续用餐呢?”   “看看这些食物多美味,”她诚心赞叹一句,伸手夹了筷鱼肉递进族长碗里:“多吃点啊。”   族长:“……”   仆从:“……”   “族长是不欢迎我这个外地人吗?”见他没动,西黛尔叹息一声:“是我拜访的太突兀了吧,可是身在异乡,只有见到您,才能缓解我忧愁的思乡之情。”   族长:“……”   这叫拜访吗?有谁拜访是掐着饭点儿、带着餐具来拜访的??   面对族长的尴尬,西黛尔恍若丝毫未察觉,仍笑眯眯继给他夹菜:“别拘谨啊,多吃点。”   她把桌上所有菜都给族长叨了一点,不忘催促:“您是主人家,您不动嘴,我也过意不去,不敢动筷啊。”   族长嘴角抽搐了下,扯出一抹笑:“哈哈,那我就开始吃吧……”   他看眼色赶不走这人,没办法,只能满怀忧愁地叹了口气。   西黛尔看见他把碗里的菜吃掉,她微微一笑:“那我也不客气了。”   在有食物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委屈着自己,何况她在这个村子里探索还要体力呢。   低头嗦汤的族长:“……”   沉默着的众奴仆:“……”   这人什么时候客气过了??   西黛尔愉快的开始用餐。   虽然食物味道不算太好,但总比带着腥臭和土渣的干鱼、腌萝卜好多了。   唯一的缺点是。   ……这些餐具都太“精致”了,小盘小碟小碗。   西黛尔刚吃了五分饱,一抬头,看见眼前的碗碟都空荡荡了。   这本来也只是一人的餐量。   西黛尔吃的很快,以至于族长还没半分饱意,便发现食物都没了。   他看着满目狼藉、空荡荡地餐桌,强忍悲怆,叹了口气,想把这人打发走:“十七先生,你……”   族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西黛尔抢了先。   西黛尔:“族长大人家的后厨在哪?”   她腼腆一笑,看向族长,目光似乎有些懊恼和羞涩:“虽然我还没吃饱,不过我到底是外地人,也不方便劳烦您的家仆再次为我下厨,所以我自己去动手做饭好了,不麻烦您。”   族长:“……”   还去他家厨房自己做饭?这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族长一口气没喘上来,梗在心里,越想越气,他笑容僵硬,看向西黛尔,扯了扯嘴角,想要婉拒:“我……”   “我想起来怎么走了!”西黛尔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她早便把宅子里里外外都摸清了。   看族长不上道,她先发制人,一拍手道:“不用您指路了,我自己去吧。”   “对了,”西黛尔想了下:“我这些天锻炼身体呢,胃口比较大,族长明天还是多备点菜吧。”   “免得不够吃,饿着伤了脾胃可不好。”   一连串儿话说完,西黛尔神色自若,不待这屋子的人反应过来,她转身推门而出,消失在暮色中。   留下被她“自觉性”惊得膛目结舌的老族长。   西黛尔回到院落,她很快摸到了厨房。   厨房中,一共有三个灶台。   一个负责仆从、一个负责贵客、一个负责这户宅邸的主人家。   西黛尔直奔最后那个灶台。   面对下人的小心翼翼地询问,她义正言辞、神色无愧地道:“族长大人心善,怕我晚上饿,让我来厨房拿点吃食。”   第三个灶台上竟然还留了不少食物。   样式鲜研,和族长吃的并无不同。   厨娘在一旁,心惊胆颤地和西黛尔介绍道:“这些食物,都是给夫人和小少爷备着的……”   西黛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给族长老婆和儿子准备的晚餐。   她短暂思考了半秒,愉快下了决定。   厨娘瞪大眼睛,看见这个借住在族长家的外乡人,竟然当着她们这些家仆的面,明目张胆开始把夫人和小少爷的晚餐——   给揣怀里端走了!   西黛尔挑挑拣拣一番,有点不满意,她寻思了会儿,转脸低声问厨娘:“族长家里都不吃肉的吗?”   西黛尔记起自己进来时,看见宅邸旁边那一圈鸡窝。   那几只山鸡好像很健壮哎。   肉质紧实的山鸡炖出来的汤应该也很好喝……   烧鸡也不错。   好几只呢,至少够她吃一个星期。   她浮想联翩了下,却看见厨娘连连摇头:“那可不行,那些鸡是养来看门的——”   厨娘看见西黛尔的眼神,惊恐道:“鸡是用来报门的,如果有人在夜间出入族长家,鸡就会报鸣,这可是用来保护宅邸平安的,万万不能杀来吃肉。”   西黛尔一惊:“……”   什么?!   那些鸡会在夜间报鸣?   那她更得想办法把那些鸡偷走啊!!   预备在夜间偷偷行动的西黛尔开始一边思考怎么对付那些看门鸡,一边点头应下厨娘焦急恐惧的嘱咐。   厨娘一副很害怕她去偷鸡的模样,对她拿走族长夫人和儿子食物的反应都没那么强烈了。   西黛尔装完食物,也获得了情报。   她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   另外一边。   厨娘颤巍巍和族长汇报:“那位客人,他、他端走了夫人和小少爷的食物……”   族长:“……全都端走啦?”   厨娘犹豫了下:“还剩一些。”   她想了想,又添了句:“剩下的都是汤汤水水,应该是不好拿,他才没带走。”   厨娘怯怯道:“夫人和小少爷今晚可能要饿肚子了……”   族长痛苦叹气。   别说他老婆和儿子了,他现在也还饿着呢。   那外乡人……不仅不要脸,还贼能吃。   他当时为什么要把这种人挽留到自己家??   族长正悔不当初,忽然听见厨娘说:“还、还有——”   他顿时警觉:“还有什么?”   厨娘眼中带着几分惊恐,道:“客人、客人他还想把门口的鸡杀来吃肉!!”   族长大惊:“什么!”   他听见腹中鸣声,忍不住悲从中来,追悔莫及:“我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孽……”   怎么会把这种玩意儿给招惹回家!   他蹭饭便罢了,现在竟然道德沦丧,连鸡也不放过了!!   西黛尔揣着一兜食物回到房间。   一直等到府邸中,家仆们全部歇息下,她才从房间出来,拎着几个蒲团当垫脚,从后院的墙边翻了出去。   既然前门的鸡会报鸣,西黛尔自然不能从大门离开。   至少现在不能。   那鸡窝里一二三四只鸡全都在呢,等她找个时机抓出来,才能在夜深人静时走前门,不用再翻墙。   离开族长家,西黛尔循着白日的记忆,找到了所谓的“墟神居”。   是一处神社。   十七应该是被带来这里,但她搁远处瞅了几眼,发现神社内结构简单,外边还围了圈有换班的卫兵。   也不是不能从正面进去,但那样的话就要对卫兵下手……西黛尔担心打草惊蛇,绕圈去了神社后边,沿着建筑的墙根儿下转了转,发现后边有处土墙有些松垮了。   她沉思了会儿,开始用撬棍挖墙——   现在夜色已深,天上也没有星月,四周没光亮。每到有人定点巡逻,西黛尔便悄悄躲进草丛的视野死角。   一番操作下来,她真的偷偷把人家的神色刨了个洞出来。   西黛尔身形纤细,她比划了几下,颇为满意的钻了进去。   这是神社里一处小型居室。   空荡荡、黑漆漆,没有人,门还从外边锁上了。   西黛尔进来扫了一圈儿,忽然意识到门为什么锁上,居室的一处角落竟然有个石板,石板被锁在地板上。   她从怀里掏出在族长府邸中随身准备的一些东西——   其中包括撬锁用的小工具。   还是从十七那里得到的开锁小技巧。   “啪嗒啪嗒……”   数分钟后,西黛尔成功撬开锁。   西黛尔四下环视一圈,发现居室外暂时没有人接近,只有数米远的参道中有卫兵巡逻。   她不再犹豫,俯身钻了进去。   ……   地下是一条黑暗的廊道。   漆黑不见光,只有向前走,走了数米后,才出现一丝白色光晕,粗糙的石壁上贴着一颗颗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这种财富和神墟村表现出来的贫穷落后差别太大。   西黛尔忍不住微微诧异了下。   那盏铜灯还带着她身上,只是她一直隐藏极好,没有被村落中人发现过。   某种感觉告诉她,如果被人发现这盏灯在她手中,会发生一些……极其不妙的事情。   走了不过数分钟,她便看见了一处铁栅栏。   似乎是处监牢。   用于囚禁的监牢。   西黛尔忍不住微微皱眉,一种微妙的心情生出。   墟神村的人似乎对他们的巫女很是尊敬,但在这份尊敬之外,却又能容忍巫女被戴上枷锁、禁止入食、囚禁在监牢……   巫女,对他们而言,到底代表着什么?   西黛尔一边飞速思考,一边放轻脚步走上前。   很快,她隔着冰冷的铁栅栏,看见了十七。   十七听见动静,抬头,本来以为会是婢女或者卫兵,但他看见的……却是一个他没想到会来这里的人。   他面色平淡,只是眸光稍稍诧异了下。   西黛尔……这么快就找到离开的办法了?   然而,接下来,他看见西黛尔双眼一亮,把手伸进宽大的灰色衣衫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   “那个,”西黛尔看了十七一眼,低头把包裹展开,露出里面包着蒸天妇罗的面饼,她掀起小铁皮窗口,高高兴兴把食物往里边推了推:“你今天没吃东西吧?这是我从族长家给你带的,味道还不错。”   准确来说,是从族长他老婆和孩子的晚餐中带过来的。   布包裹展开,露出里面裹着天妇罗的面饼,面饼雪白,还夹着几片绿葱,天妇罗软糯金黄,看上去卖相不错。   西黛尔期待地看向十七。   穿着巫女服的青年柔软眼睫微抖,抬眸看过来,似乎有一瞬的讶异。   他唇瓣微动,似乎想说——   “不用谢我。”西黛尔扬眉,道:“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坐牢,我自然不会让你饿到。”   十七:“……”   他看着似乎十分得意,高高兴兴朝他笑的金发女孩。   想说的话只能默默停在了嘴边。   青年的眸光又沉默转向那些食物。   他发了几秒的呆。   西黛尔看见十七没动,忍不住催促他:“你怎么不吃啊?快点吃饭。”   难道这人有洁癖?   十七看了她几眼,似乎犹豫了两下,终于还是伸手,指尖在女孩殷切期待的目光中,碰到粗布包裹上的面饼。   十七:“你……”   他抬头看着西黛尔,然而金发少女眸中神色兴致盎然,专心致志盯着他,似乎一心期待看他吃饭。   他拿着面饼,有点儿发懵。   懵了会儿,还是没顶住西黛尔的注视,默默低头,张嘴。   咬了一口。   其实食物本身味道便不怎样,凉掉后便更加一言难尽。   不过十七本来对饮食也没有要求。   他垂着眼睫,柔软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微微抖动的阴影,一口一口啃着面饼。   吃得很认真。   看见十七终于开始好好吃饭,西黛尔满意的点点头。   她看了几眼认真啃面饼的十七,觉得自己现在看他越看越顺眼了。   西黛尔想了想,认真道:“虽然现在只有这个,不过,等明天我给你带只烧鸡。”   明天就不会吃这么寒碜了。   反正族长家的鸡迟早要栽她手里,正好资源利用,炖不成鸡汤,做个叫花鸡也行啊。   十七:“……”   他眼睫微抖,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面饼,抬头,看着西黛尔,准备开口——   西黛尔殷切地把布包又往里推了推,深切注视他:“还有好几个呢,别浪费,都吃了吧。”   一天只能吃一顿,不能把人饿着了。   十七目光在西黛尔身上微顿,似乎一言难尽,他欲言又止:“我……”   西黛尔蹙眉,女孩儿巴拉巴拉一通话,语速飞快:“你没吃饱吧?快吃啊,我不能待太久——”   西黛尔还赶着离开,又不能把布袋留在这里,免得让其他人发现她和十七有来往。   她认真盯住十七。   十七:“……”   他动了动唇瓣,终于放弃了说话,沉默敛起眸光,低头,继续吃面饼。   十七一直低着头吃东西,没跟西黛尔对视,西黛尔看了他一会儿,确保这人会把食物吃完后,起身看向廊道的另外一头:“我去看看那边连着什么。” 第130章   这是一条漆黑走廊。   幽幽黑暗将人引向深处。   身形纤瘦的女孩安静走在这条宛如地狱通道的廊道中。   西黛尔很快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只是这里竟然真的是一堵墙壁,墙面粗糙,只有头顶盖着一扇厚重铁门。   她试着推了下,没推动,只看见铁门边缘隐隐传来幽亮烛光。   忽然,有个声音传来。   还很熟悉,是……族长的声音。   上边是族长家?   西黛尔蹙眉,细细听了一句。   琐碎话语传入耳畔。   “明日天亮后,让人去把鸡圈的篱笆加高一层!”   西黛尔:“……”   篱笆加高?   难道是因为……她?   西黛尔折返,把布袋取走,朝他微微一笑,挥手告别,声色轻快:“我走了。”   “明日再来给你送烧鸡。”   不等十七反应,女孩便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幽暗走廊的尽头。   一如来时般。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十七:“……好。”   这个字也没有被西黛尔听到,她已经回到神社地面上。   于是这句简短的告别便空荡荡回响在空旷幽暗的地下监牢。   十七敛眸。   他想起——   他数次想问,西黛尔的线索调查的如何。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饮食。   但又被这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打断。   还有那个“烧鸡”……   村子里只有族长家有鸡圈,她是想把族长家的鸡弄来烤了?   现在该注意的重点……和族长家的鸡有关系吗?   十七陷入迷茫。   不,想想西黛尔之前的表现……   她应该,是有自己的计划……吧。   西黛尔离开神社,从后边的墙洞溜了出去。   夜色中天,她离开的十分顺利。在监牢时西黛尔便试过,虽然盖着的铁门可以撬开,但关着十七的监牢铁锁却不能简单弄开,包括十七手腕和脚踝间的锁链。   那些都不能用铁丝一类的工具简单撬开。   只有拿到钥匙,才能……让十七离开墟神居。   话说,那个神社为何要名“墟神居”?   这个村子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进入墟神村以来,西黛尔还没有感知到任何怨气,包括充满古怪的村民们,看起来都像正常人。   是自己的眼睛如同在红门中一样,暂时失效,还是……自己真的回到了百年前的墟神村?   百年前,墟神村覆灭,只怕那个“祭祀”便是一个关键。   是因为祭祀仪式失败,才导致墟神村全村都死亡了吗?   如果这一切是历史重演,那么,在当年,墟神村应该也有一个从外乡来此的浪客。   村民热情招待了外乡人,但外乡人却在祭祀前,遇见了美丽的巫女。   按照一般故事的套路,现在的情节发展应该是——   流浪的外乡人爱上了美丽巫女。   显然,这个“祭祀”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像神灵祈祷,更像是对邪神的献祭仪式……   虽然日本崇敬的神灵似乎都带着那么点儿邪恶的鬼祟意味。   西黛尔沉吟了数秒,从怀里掏出那卷手札。   她翻开手札,发现手札上竟又多了一行字。   【我、我没有忍住自己喜悦和渴望的心情。   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我悄悄离开族长的府邸,前往这里的圣地墟神居,避开守卫,和美丽高贵的巫女再次相会。   她满足了我对爱情的一切幻想,我迫不及待想和她在一起,倾诉我的爱意……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之事。   但我心爱的女子,却为难摇头,婉拒了我的心意。   为什么?   明明、明明她也对我羞红脸颊,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去她向外的外面的世界,她说从未有人和她讲述那些。】   ……唔。   看样子,这卷手札上的内容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出现。   或许不用等西黛尔探索,等到祭祀那天,手札上的记录就能解答墟神村的隐秘。   但她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那时,只怕也来不及从这里离开了——   ……等等。   西黛尔倏然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手札上所记录的,到底是当年墟神村发生的事情,还是……在她和十七身上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深夜幽会……   如果手札记录的是当年的历史,那么这一切不又是在重复墟神村当年的悲剧吗?   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巫女”和“浪客”再一次按照百年前的轨迹所走。   不过不管如何,她既然来到了这儿,就必然不能让当年的历史重演。   何况,无论那只“手”再怎么推动巫女和浪客的故事线,她俩也不可能真的重复百年前的惨案。   因为……现在这条故事线从一开始,便是错位的。   巫女和浪客,交换了身份。   幕后隐藏的推手,大概也没有注意到——   巫女已经变成了个男人。   西黛尔一边思索一边回忆村落中的线索,但她注意到什么,再次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柴垛站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一半脸隐在柴垛旁,一半脸露出来,目光呆滞,神色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童真。   “大哥哥。”   小女孩甜丝丝开口,虽然在笑,凉意却浸透了她露出的雪白牙齿、漆黑眼瞳和惨白僵硬的小脸。   “是我。”西黛尔盯着她,不退反进。她把手札塞回怀里,手指触及灯柄,面上带着同样的笑悄然靠近,生怕小女孩下一刻溜了:“你是出来找大哥哥玩吗?”   “……”小女孩扬头。   她眨了眨眼,歪着头,忽然道:“我来找我的朋友们。”   “她们不见了。”小女孩……也就是清子,苦恼皱眉,似乎十分难过:“大哥哥,你能帮我找到她们吗?”   西黛尔想了想:“那你要答应大哥哥一件事——”   清子面无表情,只是继续眨了眨眼:“什么?”   这里的人很奇怪。   她一看便是女孩,但在和十七换了身份后,所有人都默认她为“男性”,称呼也是先生。   西黛尔已经习惯了。   她面色不变,在夜色中微微一笑,俯身盯住小女孩清子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连串儿话:“……”   听完后,清子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但你,也要找到我的朋友们哦。”   不愧是小孩,就是好忽悠。   西黛尔:“你的朋友们都有谁?”   清子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锁在西黛尔身上。   她想了片刻,慢慢道:“他们消失后,我就再没看见过她们了。”   “墟神村经常有人消失,然后就再也不会出来了。但是我们约好了,要一直当朋友。她们为什么要抛下我?”   西黛尔沉吟了下:“可能,她们不是抛下你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清子:“……”   她雪白面皮似乎抽搐了下,毫无感情的眼珠翻动,似乎在回忆。   很快,她道:“三天前,我在族长家,看见了清美。”   “她在墙壁里。”   她抬起眼睛,眼白占据眼眶的大半,一张纯白无暇的小脸看上去十分单纯,说出的话却诡异地让人心惊。   “失踪的人都在墟神村。他们从未离开,一直都在……”清子幽幽道:“他们一直在墙壁里。”   “看着我。”   它们……一直在墙壁里? 第131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西黛尔面色不变,冷眼看着清子,然而清子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懵懂模样。   “那一晚,我看见清美半边身子陷在墙里,睁着眼睛看我,一动不动,慢慢被墙吞了进去。”   清子低下头,似乎在伤心。   西黛尔理清了这小女孩话中之意。   她的意思是……这座村子,在吃人。   “你的朋友们都是谁?”   “她们有三个人。”清子回答:“清美、惠理和夕莱。我们约定好,要永生永世在一起,永远做最好的朋友。”   ……怎么只有四个人?   在古宅那个放了四个活祭的人体玩偶的房间里,明明是有……五个孩子的啊。   那个不知姓名的记录者,凭空消失了吗?   西黛尔注意到这个疑点,她轻轻瞥了小女孩一眼,没有问出口,只是暂且按捺不提。指腹在灯柄上按了一按,西黛尔沉吟数秒,忽然道:“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吧?”   清子一愣:“什么、什么时间?”   “现在。”   西黛尔俯身牵起她的手,清子的手异常冰冷,简直不像人的体温,但她面不改色带着人拐向族长家的方向:“你不是在族长家看见清美了吗?”   “我们把族长家那面墙拆了,就知道你朋友是不是躲在那里啦。”   清子:“……”   她脸色惨白,面无表情,似乎想挣开西黛尔的手:“我不去。”   清子甩了两下,发现自己甩不开。   西黛尔笑眯眯侧身看她:“为什么?”   “你不想见到你朋友吗?如果是这样,那她们可是会伤心的哦……说不定就直接从墙里爬出来找你呢——”   清子:“……”   沉默数秒,她坚定道:“族长家里有会打鸣的鸡,会把大家都吵醒。”   “没事儿。”西黛尔安抚:“我们从后院爬墙进去。”   清子:“……”   发现自己甩不开后,她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跟在西黛尔旁边。   西黛尔带着清子摸到族长府邸的后院,从墙上翻过去,又把清子拎进来:“喏,你之前看见的是哪面墙壁?”   清子转头看了一圈儿,慢吞吞抬手指向一面墙。   西黛尔上去摸了摸粗糙墙壁,沉思了下,没有直接开挖,而是掏出怀里铜灯。   “啪嗒。”   光亮起来的一瞬,西黛尔在墙壁中看见了重叠的人影。   一具具苍白肉体挤压在一起,像是叠罗汉似得。   ——那个名为清美的小女孩,看上去也尤为显眼。   “你的朋友。”西黛尔示意清子上前和自己的“朋友”相认,然而清子却只是呆呆看着她和她手中铜灯。   小女孩眼神震撼,似乎犹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神子大人的灯怎么在你手里?”   她似乎接着联想到了什么,震惊看向西黛尔:“你、你……”   西黛尔:“……”   她提溜着清子的后衣领把人推到墙壁边上:“别忘了你的正事。”   清美果然在里面。清子确认后,西黛尔比划了两下,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一撬棍挥下去——   “咔擦、咔擦、咔擦……”   撬棍很锋利,西黛尔挖了没多久,墙根就开始不稳。   数分钟后,墙体轰然倒地。   西黛尔满意地收起撬棍,看着自己成果,往后站了站。   清子上前把她的朋友从土堆里刨出来,也是在这时,西黛尔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她抬了眼稍,看了一眼半空,倏然意识到——   自己挖的……好像是堵承重墙。   西黛尔:“……”   她来不及有什么感想,眼疾手快攥着清子往后拖,两人一尸就这么来到院落中央,与此同时一块块泥瓦从刚刚西黛尔站立的地方掉了下来。   “轰隆。”   房子塌的速度挺快。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瞬息间,噼里啪啦全塌在了地上。   清子茫然张大了嘴,呆滞转脸,和西黛尔对视。   夜色正浓。   族长怒气冲冲带着一众家仆,举着火把来到后院时。   只看见后院中,身穿灰色外衫的外乡人静静伫立在院落中央,仰头以四十五度的倾斜遥望夜空。   族长心中一梗,没忍住,开口道:“十七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又是这人!   外乡人回头,遥望族长和一众惊慌失措的仆从,淡定一笑,神色从容:“我来观赏夜景罢了。”   “盯我干什么?”西黛尔无辜歪头,一脸迷惑:“这房子又不是我弄塌的——”   ……   片刻后,西黛尔如愿进了族长厢房休息。   一盏如豆烛火下,女孩盘膝坐在棕色榻榻米上,一手懒懒支着下颌,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地板上某块不甚明显的凸起。   按照她从墟神居的地下监牢找到的线索,族长家中也有联通着墟神居的隐秘通道。   而且那个通道,应该就是在这里。   但是开启通道的钥匙,不知道被族长藏在哪里。在进来后,西黛尔试着撬锁,没有成功。   ……难搞。   西黛尔转过目光,懒懒盯着手中书页,闲散翻过一页。   手札中没有新内容出现。   看来要等到明天了。   清子走前,西黛尔和她定好时间,入夜后三刻,带清子去村中寻找她的朋友。   还有两个小孩,分别是惠里和夕莱。   族长家房子塌了,白日便有不少人上前凑热闹。院墙几天内也建不起来,原本可以直接从没了墙的后院绕开,西黛尔没准备继续对鸡下手。   但她想到自己答应给十七带烧鸡的话,稍微犹豫了下,把族长家房子撬倒的那丝愧疚消失了。   趁着下午围观的人群散去,西黛尔从厨房薅了把白米,在鸡圈旁倒腾了一阵,一只鸡没忍住诱惑,飞跃出加高的鸡圈篱笆,栽进西黛尔手里。   西黛尔飞快拿捏住鸡喙,高高兴兴拎着鸡翅膀,找了村子里没人的柴火堆,把鸡给简单处理掉,藏好,这才两手空空回了族长家。   在府邸中遇上族长,西黛尔欢快和他打招呼:“族长日安。”   族长没停脚步,看了西黛尔一眼,神色沉郁,忧愁叹气:“唉……”   他摇着头走开了。   西黛尔:“?”   族长怎么一副备受生活打击、无精打采的模样?   西黛尔想了想,反正和她没啥关系,她保持愉快地心情高高兴兴离开了。   今晚有烧鸡!   ……   入夜了。   西黛尔从族长厢房离开,先是来到柴火垛先把鸡给烤了。   西黛尔拎着烤好的鸡来到十七面前,她余光扫见角落只有一碗清水。   于是西黛尔把鸡推给十七时,赫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推过去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张数额天价的银行卡。   她打开包装,露出缺了条腿的烧鸡。   西黛尔高估了自己在野外做饭的能力,哪怕加了一堆调料,浓重炭火味依然熏的她吃不下去。   于是她试了只鸡腿,便果断放弃。   “这个,是我吃的……”   话说出口时西黛尔还有少许心虚,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   大半夜给人送饭就不错了。   哪怕送得是个被啃了一块的难吃的烧鸡……   十七倒没说什么,他安安静静抬头看了西黛尔一眼,再十分听话的低头把食物吃掉。   从墟神居离开,西黛尔很快在约定的地点找到清子。   大概是自己来晚了些,清子见到西黛尔的第一面,便看向西黛尔过来的方位,幽幽道:“你是去见神子姐姐了吧……”   西黛尔:“……”   她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笑眯眯道“与你无关。”   清子翻了个白眼。   最终,西黛尔提着灯,在一个茅坑的土墙上发现了惠里。   她没忍住,幽幽开开:“你朋友嗜好很特殊啊。”   上一堵埋人的墙壁,在被西黛尔用撬棍挖塌后,里面的尸体却并没有滚落出来,好像只有用铜灯才能看见它们。   然而清子十分倔强,表示一定要把惠里带走。   西黛尔随手捡了把铁锹,扔给她,认真鼓励:“你加油。”   她往后站了站,离茅坑远了些。   清子:“……”   ……   第三日。   这也是西黛尔来村子的第三天。   就在今天,村子中突然起了一股流言,说夜间有个专门刨墙的缺德鬼。   前天把族长府邸刨塌了,昨天又把村子里唯一的公共茅厕给弄坏了一面墙,直接把公共茅厕变成露天茅厕了。   这让人以后还怎么去上厕所啊!   听见下人间流言的西黛尔:“……”   于是第四日夜间,她再次在夜晚出行时,便小心了许多。   第三天时,手札中照常出现了许多记录。   无非是关于情情爱爱的缠绵话语,诉说着外乡浪客对他一见倾心的美丽巫女的感情,他俩在夜晚秘密相会……总之,最后直接快进到这一天的故事结尾。   西黛尔第一眼看见这个故事走向时,哪怕是她,也被震了一下——   故事情节大概是巫女和外乡人情投意合,但又陷于某种苦衷,不肯离开家乡,和外乡人私奔。为了回报外乡人炙热纯真的爱情,她决定为了爱情,舍身奉献自己,和外乡人进行了“爱”的洗礼。   巫女和外乡人睡了。   西黛尔看见这一段时,没忍住,掰着手指算了算。   第三天啊,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天!!   百年前的明治时代,日本民风便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吗?!   而且,这个手札之前的记录都特别小清新画风,简直就像在看唯美的文艺风日剧,结果看到一半突然来了主角们大尺度滚床单的画面——   是的,外乡人对这一段doi的描写还极其色情、露骨,细节也甚是香艳。   西黛尔反应过来后,分析这一段手札时,觉得这件事古怪极了。   这一切都是在手札中被外乡人记录,他撒谎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若是没有撒谎,这个doi的场面也不一定是真的做了……可能是用这个寓意其他的事情。   因为手札中新的剧情震惊了西黛尔,导致她在第三日夜间去见十七时,心情有些微妙。   手札中的内容,西黛尔一直实时和十七共享。   这本来便是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外乡人”的身份。   但这段剧情着实有点尴尬。   西黛尔觉得十七看的时候,心情应该也有点微妙……但他完全没表现出来,于是两人面色如常的对坐了一会儿,又非常客气且礼貌的互相道别。   西黛尔从神社离开,第四次见到清子。   最后那个夕莱在距离清子家不远的地方被她从地下刨了出来。   此时,西黛尔手中只有半颗血珠能够燃烧。   幽暗夜幕下,她没有立刻关掉铜灯,而是侧身看向一旁的清子。   小女孩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脸色。   西黛尔盯着她,看了几眼,忽然俯身,轻声道:“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清子微抬眼睑,露出大半眼白,从这个角度看她看上去有些诡异,在找到夕莱……也就是她口中最后一个朋友时,这个小女孩的状态似乎就有些不对。   “我没有忘——”清子歪歪头,面无表情看西黛尔,“我只是想起来,我还有最后一个朋友……”   “可是我忘记了她的名字。”她轻轻叹气,似十分惋惜:“我,希望你能找到她。”   “她会达成我们的约定。”   说完这句话,清子和地上小女孩的尸体一起消失了。   西黛尔眨了眨眼,看着身前空荡荡,陷入思索。   最后一个朋友?便是之前她在那个装了四个活祭娃娃的房间里看见的,那个记录的小孩吧。   它会在哪里?   她在原地沉思了没两秒,忽然意识到不对。   西黛尔听见无数嘈杂的吵闹声,好像那些房子里的村民忽然都醒了过来一般。   西黛尔心中微紧,收了铜灯寻了个小路准备拐回族长府邸,然而她步伐在路上停顿了。   巨大亮光从族长府邸中传来。   ……出事了。   西黛尔收紧了手指,面无表情地看向府邸的方向,只模糊看见一行行人似乎举着火把从府邸中走出来。   向着……神社的方向走去。   身后和周围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魑魅魍魉在蠢蠢欲动。   西黛尔沉住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   现在不能被发现。   她转身,绕过一众村民,闪身躲进黑暗中,顺手把手札从怀里掏出来,准备看看那个浪客有没有关于这起事件的记录。   西黛尔打开手札。   然后她又被震住了。   新浮现的字迹中,第一行:   【巫女怀孕了。】   西黛尔:“???”   这一次,可以看出外乡人的字迹十分潦草,他拼命写道:   【似乎是我的孩子。】   西黛尔:“……”   不是,里世界怀孕的速度都这么快吗?   前一天刚做,第二天就怀孕了?!   她懵了下,倏然意识到一件事。   手札中记录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她正在经历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对于当年真正的异乡人来说,可能他在村子里住了数十天,对西黛尔而言只是一天。   西黛尔心情难以言述,她强忍震惊继续向下看。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十分重要。   【得知自己怀孕后,巫女似乎十分害怕。   她开始哭泣,告诉我她彻夜难眠,她想要……想要我带她离开,逃离这个村庄。】   嗯,没什么问题。   【巫女告诉了我,关于这里的一切真相,包括他们诡异的习俗和祭祀、对于她的态度……   我从未想过这种恐怖的事情,竟然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她苦苦哀求我,希望我能够带她和孩子离开。   母性的光辉,似乎照耀了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让她开始觉醒自主意识,把自己从被村民洗脑的状态暂时恢复过来,成了一个正常人……   我应该带她逃离,这是我的爱人——】   直到现在,故事发展都符合之前的剧情文风。   西黛尔翻开下一页。   西黛尔看清了下一页的内容。   西黛尔:“???”   褐黄纸页上,黑色的潦草笔迹落下的内容让人震惊。   【……   可是,我根本不爱她啊。   我是和她上床,可是有谁能拒绝一个年轻美丽的单纯的巫女?如果不是为了上她,我怎么会苦苦追求她?   可是她竟然这么突兀地怀孕了,我还没有享受够,她还哭着求我带她走……我怎么可能带一个怀孕的女人离开,她真是个麻烦的累赘,我、我绝不可能带她逃走,我们根本逃不掉!我会被追上来的村民打死的……   我要想个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总之,要先稳住她吧,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和我上床,还怀了我的孩子!】   【据她所说,祭祀时,巫女要被当做祭品献祭给神明。   祭品,一定会死掉的吧。   只要我撑到那一天就好了……   所以,我先告诉她我会带她离开,在村民举行祭祀时,她会被带离墟神居的□□室,那时我会偷走她……   她很愚蠢,轻易相信了我的话。   那一天,也很快到来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看着火红的亮光照彻黑夜,坐立难安。   最终,我还是站了起来,我握紧了拳头,我决定   没了。   字迹突兀终结在这一行。   西黛尔:“。”   你们、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完!   外乡人……最终,到底做了个什么决定?   墟神居。   十七又一次看见负责侍奉他的那两个婢子。   “咔擦咔擦……”   铁牢的门被打开。   两人面带忧色,齐齐朝十七一鞠躬。   “非常遗憾,在今夜打扰您。”一人说:“但是,因为突发情况,这一次,我们的祭祀必须提前。”   “所以,我们来给您整理仪容。”另一人道。   两个女孩走上前,十七猜到应该是西黛尔在外边做了什么。   两个女孩真的开始认真为他整理衣着,只是整理到腰部时,两个女孩面色一变:“神子大人,为什么节食这些天,您不仅没瘦,反而胖了些??”   十七:“……”   因为,吃得太好。 第132章   其实十七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白色的和服外衣和之前一样,依旧稍短了几寸。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   两个婢子神色却一阵惶恐,直到族长带领一众人走来,火把的光照亮幽黑走廊。   “神子大人。”   面容严肃、鬓发灰白的男人深深朝十七鞠躬,态度庄重,话语急切中带着感激:“因为事发突然,祭祀必须提前,请您即刻动身,和我们前往祭神之地。”   “可是,族长大人,巫女服依旧不合身……”   一个婢子怯怯上前,然而,现在的族长似已不在意这些小事了。   十七睨着族长一众人,保持巫女的矜雅冷淡,淡淡开口:“不用慌张。祭祀事关重大,如非必要,不用……”   他心思翻转,预料到是西黛尔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不知道祭神之地在哪儿,十七打算先拖一拖时间。   “不,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然而,族长的态度却无比坚决,和他对巫女的尊重截然相反,他果决道:“请巫女立刻前往祭神之地。”   他身后几个祭司模样、穿着古怪的人也站了出来,一齐高呼:“请巫女前往祭神之地,开启祭祀!”   幽黑的洞口吹来冰冷刺骨的风。   十七看了一眼洞口,光线黯淡,乌漆墨黑、阴森诡谲的石道中,挤了一团团的人,他们脸上神色悲哀又可笑,期盼望向他,似乎在等着他应允。   如果他拒绝,换来的可能便不再是面上的尊重,而是……暴力的手段。   ……西黛尔还在村子里吗?   再拖一会儿吧。   见已经无法拒绝。   十七顺从垂下眼睫,微微点了下头。   他面色平静,负着沉重冰冷的枷锁,被神情衷心又哀伤的人群狂热簇拥,在这些村民的簇拥下,走向那个未知的祭祀。   巫女向属于其的死亡之地,迎接这一场必死的结局。   西黛尔仍旧行走在村落中。   人群浩荡,都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而去;村子中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儿,在黑夜中氤氲着些许恐怖阴森的氛围。   西黛尔翻着手札,刚刚那一眼她只是快速扫了遍手札中新笔记的剧情,也不知道最后那个外乡人到底做出了什么决定……   但这都不重要。   新笔记中详细记载了关于这个村落的历史背景和恐怖的献祭仪式。   明治时代再往前延续数百年,日本依旧处在战乱穷困的年代,土居家族中的先祖为了寻求庇佑,向日本的某位“神灵”祈求,用“人祭”的方式获得“神”的庇佑,寻到一处有山有水、土地肥沃的隐居之所。   然而,这也是这个家族恐怖历史的开端。   在用活人祭祀之后,土居家族本以为交付给“神”的代价已经足够,他们开始安心生活在建立的宅子当中。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失踪了。   后来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才发现,“神”一直在向他们索要报酬,一次活人祭祀远远不够。他们不主动献祭,“神”   便寄身在他们居住的这片土地当中,导致土居家族建造的宅子和村落……都有了自己的意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建筑——   活了过来。   数百年来,它一直在吞噬着土居家族中的成员。   从未停止。   被杀害的土居家族中的人,他们的怨气不散,从一开始,是停留在古宅的墙壁当中,聚集的怨气导致时空开始出现错乱。   红门后的房间内,时间线错乱,时空扭曲,进入的人会被席卷入其他地区的怨灵聚集地。   在被一扇扇红门侵蚀严重后,土居家族终于放弃古宅,在古宅后边开辟了一块地,建造成一个村落,继续生活。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不肯离开这个被“神”侵蚀掌控的地方。   似乎,是这些人坚定的认为,他们逃不开被“神”纠缠的宿命。   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称呼它为“神”似乎也不太妥当,总之,这个东西一直吞噬土居家族的成员,所以,即便这里地形条件优渥,土居家族发展了几百年,也没发展出多少人。   幸运的是,土居家族中拥有着“巫女”,巫女这一脉的人中,女性天生带有感知和净化怨灵的能力,于是每过数十年,他们就会从家族中挑选出一个灵力最强的小女孩,把她培养成巫女。   巫女需要安抚充满怨气的鬼魂。   由于无辜死去的人太多,每过数十年,就需要举行一场“祭祀”,表面上是对“神”的祈祷,其实是用巫女的性命安抚燥欲不安、怨气四溢的鬼魂。   在祭祀中,巫女在祈祷过后,会怀着慈悲和救赎,备受折磨和痛苦死去。   用巫女的血,平息鬼魂的怨恨。   这地下,埋藏了土居家族血淋淋的、数不清的人命。   那如果……   去进行献祭的“巫女”,只是一个没有灵气的普通人呢?   西黛尔提了铜灯,行走在村落的颓圮矮房间。想到这一点时她也来不及折身返回。   在白色光晕的照耀下,能清楚看见墙壁和土地上,埋着的一具又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但在远方不知名的献祭仪式开始后,它们忽然一个接一个睁开眼,露出灰白的瞳仁,面容扭曲狰狞,苍白肢体向蛇一样柔软,从墙壁和土地中钻了出来。   一只只惨白的手臂伸出来。   血珠的消耗肉眼可见,飞速下降。   它们一只一只接二连三地钻出来,在遇见白色光晕后会有短暂的停止,但可能是数量太多,鬼还是在摇摇摆摆的向西黛尔移动。   西黛尔才是真正的巫女。   她不在献祭仪式中,一但离开了铜灯和血珠,“巫女”的下场似乎只有被这些充满怨恨的鬼魂撕碎。   西黛尔:“……”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来到日本后,还真是……一直在走霉运。   裹在灰色衣衫中的女孩没有迟疑,外衫太长,影响行动。西黛尔俯身从脚踝处割开,撕下一圈灰色的布当成腰带束在腰间。   她疾行在村落中,视线扫过一幢幢“人”影绰绰的房子,终于在一个角落见到了和清子她们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   但这个小女孩并没有在墙体中。   “是你呀。”   在西黛尔走上去前,她慢慢转头,看着西黛尔柔和一笑。这个小女孩的长相给西黛尔一种熟悉的感觉。   西黛尔在心里回忆,不过人家都主动打招呼了,她干脆一边搜寻记忆一边走上前:“你是清子的朋友吗?”   小女孩点头:“你叫西黛尔……?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我知道你和清子的约定。”她微笑朝西黛尔点了点头:“我来履行约定了。”   “我会告诉你,离开墟神村的路,你再也见不到土居家族的人……”   小女孩说。   她穿了一身和服,艳丽的红色枫叶绣在白底上,袖子举起来,给西黛尔指出一个方向。   在她指出的那个地方,围墙上突兀出现了一道漆黑的铁门。   “那扇门后边,”小女孩道:“便是你要去的地方。”   “我很感激你能令我们五个朋友相聚。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西黛尔看着这个小女孩,倏然意识到她说的称谓是单数。   她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铜灯的血珠,只剩最后一点儿血丝。   “你为什么还不走?”   在西黛尔迟疑的档口,小女孩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她声音平淡古板:“你再不离开,可能就走不了了。永远留在这里,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她指了指游荡在村落中的鬼魂。   ……   看见面前穿一袭灰色外衫的女孩缄默。   “喂。”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在西黛尔身上上下打量,她说:“你不会还在想去救人吧?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   她的视线落到西黛尔手中的铜灯,平淡道:“它已经快用尽了。如果你此刻回去,等它没有用后,你只能等死。”   “况且。”小女孩冷冷道:“进入祭神之地的巫女,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这也是墟神村的传统。我劝你最好尽快逃走,趁那些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巫女是假货……”   她冷嗤一声:“如果不是你帮我和我的朋友们团聚,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听完一切的西黛尔:“……”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黑色铁门,知道这是离开的办法后,这扇门看上去是如此亲切。   推开它,就可以离开里世界,回到那个有太阳、有美食、有鲜活生命的地方。   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外边等她。   或许搜救队也在焦急地寻找自己了。   如果转头回去找十七,可能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折进去。   她再怎么冷静、理智、心理强悍、历经无数——   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西黛尔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没有能力和鬼魂抗衡……死亡是如此之近。   直到现在,面临这种艰难的选择,她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小女孩静静看着西黛尔。   看见女孩低垂了头,似乎在默默纠结,她脸色不变,并不奇怪西黛尔的犹豫。   面对这种选择,一个是生的诱惑,一个直面死亡的恐惧……   西黛尔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小女孩,露出一个微笑。   “那我走了,再见。”   她说。   女孩子步伐轻快,向门处走去。   她伸出手,细白的指尖即将触上那扇代表着希望的铁门。   ……   漆黑、压抑、沉闷。   陈年血迹糊在斑驳墙壁上,一根根惨白蜡烛立在桥边。   桥下,是一望无际的深坑。   十七没想过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还能有这种地下深洞。   木桥踩上去嘎吱作响。陈旧腐朽的难闻气味冲上来,十七低垂了眼睫,看着身下漆黑的空洞,总觉得那下边可能堆积着成摊的血水。   除了腐烂掉的血水,他很少闻到这种难闻的气味。   是的,血水也可以用腐烂来形容。   死了很久的尸体,最终会化为一摊脓浆混合着血水的模样。   他安静走过桥,巨大的石头祭台上,刻着诡异的图案纹路,那是用来给“祭品”放血的血槽。   ……原来是裂绳么。   身侧族长还在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祈祷的话,十七仍旧很安静的站在原地,只是心里还在计时。   从这些人找到他,要求祭祀提前,到现在……   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   “神子大人,该您开启祭祀了——”   族长恭敬地对十七鞠躬。   十七:“……嗯。”   这是要他做什么?   开启祭祀……应该不是现在就把巫女献祭了,看样子,在献祭开始前,巫女还要进行一段祷告或者舞蹈之类的。   但十七毫无思路。   他也没研究过这方面东西。   他只能说:“我有点忘记流程了。”   “祷告词……之类,我全都记不清了。”   族长大惊:“什、什么?!”   他气的跺脚,又强自按捺下怒气,压低声音给十七重复巫女的祷告词。   重复一遍。   ……   一直到三遍。   族长急得胡须直翘,都快眼冒金星时,十七终于抬眼,道:“可以了。”   在族长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十七已经开始留意他腰间的一连串儿钥匙和身后人群的分布。   整个村子的人似乎都来了。   数百人站在他身后,乌压压挤成一大片儿。   因为戴着几十斤重的锁链,加上这些人确实还挺多……   没有热武器,和他们打斗的话……体力流失太快,十七开始思考怎么从下边脱身。   半个小时。   西黛尔一直没有出现。   十七很平淡。   西黛尔大概率是做了什么事情,触发了某个点,导致这些本来就不正常的村民直接按照游戏流程般开始过剧情……   这应该是一场很关键的剧情。   村民都聚集到下边祭祀的场合,留在村落中的西黛尔应该是找到逃走的办法,直接离开了。   当然也可能是她已经死掉了,不过概率不大。   因为西黛尔拖了半个小时,已经是十七的极限。   他不准备再等下去。   擅自行动可能会改变西黛尔那边的剧情,所以他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关于巫女这一角色上的纰漏。   但现在不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十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没有任何讶异、愤怒或者不甘。   在决定放弃西黛尔那条线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飞快在脑中布局怎么脱离现在的困境。   哪怕他是替西黛尔进入监牢,成为祭品。   交换身份只是为了利益更大化。   十七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他从未给过其他人任何期待,从一开始他便做好了被西黛尔背叛的准备。   ——这很正常。   他淡漠地想。   顺从地按照族长和几个祭司的指示跪下,低声念完那一连串儿的祈祷词后,十七站起来,低着头小步向前走去。   半米、一米……   再过两步,距离石台再近一点儿的时候——   他在心中精确计数。   “等等!”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忽然响彻空荡的地下祭室台。   “放开他!!”   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高处台阶的女孩冷冷俯瞰这一群人。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无声释放出了寒意。 第133章   静立于前侧的巫女回过头,隔着一整个献祭场地,遥遥望向突兀出现的女孩。   巫女的面容端静美丽,宛如月光下的斑驳古画。   他回望过来,似乎怔了一怔。   十七微怔眸光和高台上的金发女孩交错,漆黑眼瞳倒映出西黛尔的模样。   她有一股令人惊异的冷傲……很难说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十七只能确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西黛尔的一面。   西黛尔一手握着一根冰冷的黢黑撬棍,撑在石面地板上。她随意盘起的长发下,一双幽亮眼眸中神色冷硬如铁。   “喂,”她眯了眯眼,勾起一抹散漫的笑容,睥睨身下面相觑的人群,冷冷道:“你们真是一群蠢货,连谁是真正的巫女都分辨不清——”   纤细柔软的身影从高台跃下,轻盈落在地上,一般人很难想象这种瞧上去纤瘦的女孩能有这种强度的韧性。   西黛尔风风火火赶来,为了方便赶路直接把外衫下摆截了一大截,把拖地长衣当裙子束了起来,“裙边”和头脸还挂了不少树杈碎石,看上去灰头土脸。   但这丝毫没有损耗她的形象。   或者说,是西黛尔此刻表现出的形象——   傲慢、嘲讽、自大、戏谑、盛气凌人……   一切情绪都在赤裸裸释放她的恶意。   西黛尔这句话一出口,人群瞬间喧哗躁动起来,族长看见西黛尔,面色一变,似乎张嘴想叫什么。   下一瞬。   戴着枷锁的十七突然暴起,曾经桎梏他的囚链也可以化为杀人的利器,沉重锁链缠住族长的脖颈,这个中年男人甚至来不及出声呼痛,就在巨压下被碾碎了喉骨。   族长脸上暴起的青筋凸了一半,整个人脖子和脑袋斜斜分离,呈现一个诡异地弧度。   人体有的部位十分脆弱,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施压……就能夺走一条性命。   但十七并未松手。   “让开。”他“挟持”住族长,冰冷看向那些村民,“让我出去。”   在西黛尔出声那一瞬,十七和她两人简短有了数秒地目光相接,哪怕一触即分。   所以几乎是同时,在西黛尔跳下来吸引其他人目光的时候,十七也出手了。   一切的变换来之太快,村民们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迷茫呆滞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十七不动声色,“挟持”住族长从祭祀石台向桥的那边,自己来的方向折返。   村民们依然没有动静。   刹那间,两人同时意识到不对劲儿,那些村民并不是不敢动作,只是他们忽然间又变回了没有思绪的“人偶”,脸色青白,瞳仁扩张,毫无感情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西黛尔握住手中撬棍,开始寻思要不要趁他们没反应时一人来一下爆头补刀。   她一边暗自寻思一边关注十七那边儿的情况,此时她距离十七不过数十米远的距离。   十七加快了速度,他快步走到了桥中间,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桥面的那一瞬,意外发生了。   ——“啪嗒。”   族长的尸体掉落在地上。   浓烈翻滚的黑雾从桥下的黑洞中冉冉升起,汇聚在十七身后,形成一个……   怪物的身躯。   它很奇怪,看上去像一个肉球,却有着女性的头颅,和数不清的人类的肢体,长手长脚,乍一眼看去像是数十个女人被缝为一体的诡异生物。   那个女人……或者说女鬼的头颅冷冷发出笑声,脸上密密麻麻的紫色筋脉浮现,像是毛细血管一点点在皮肤里爆开,皮肤皲裂,露出里面的腐烂的血肉。   在它出现在十七身后的一瞬,原本神色清明冷静的青年眼神忽然空洞起来,无数黑色雾气宛如触手般缠绕上“巫女”修长四肢。   他像是要被黑雾吸入怪物体内,融为一体。   西黛尔:“!!”   她心中一惊,顾不上细思,三两步挤过“人”群赶上前。   青年苍白脸庞即将陷入黑色雾气。   西黛尔挤过最后一个村民,直面身前怨气到让她身体不自觉寒毛直竖的女鬼,够住十七的手腕,死死攥住他,顶着忽然刮起来带着血沫味儿的风,冷冷直视鬼充满怨毒的眼睛。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一盏散发着荧荧白光的铜灯,出现在西黛尔手中。   怪物吸力过于强烈,西黛尔直觉自己现在带不走十七。她毫不犹豫取出铜灯,顶着那最后一丝血珠儿打开,深深看向女鬼,她说:“我才是巫女。” 第134章   “我……才是真正的巫女。”   西黛尔死命拽着十七的手,不让他被黑雾吞噬和这个怪物融为一体,然而这个厉鬼的吸力还挺大……就连西黛尔也被拖着被迫向前移了数步。   无奈之下,她只能深沉的看向女鬼头颅,开口:“我才是巫女。”   如果她猜的没错,假如用游戏比拟,这厉鬼大概是墟神村副本里最大的boss。   西黛尔甚至能猜到它的身份。它生前应该是墟神村的巫女。   需要“被献祭”的那种。   女鬼充斥怨毒恨意的眼珠子抬起来,冰冷的视线萦绕在西黛尔四周。然而它虽然看向西黛尔,黑色雾气却不留遗力继续侵蚀十七的身体。   西黛尔:“……”   妈的,这人是她要带走的,今天谁来也拦不住。   她握住的手冰冷却柔软,只是苍白的垂落,给人一种纤弱的无力感。   十七倏然睁眼,只是他掀起的眼皮下瞳仁是灰色的浅淡,仿若蒙上一层薄雾,眼瞳中显现出的神色冰冷暴怒,宛如高高在上般睥睨身前的女孩。   他眼瞳本就略大,再次扩散后深色瞳仁好似挤占了整个眼眶,一眼看去甚是骇人。   西黛尔扣了半天也没能把人扣走,眼看着十七要被同化。   她实在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踹了女鬼头颅一脚,暴怒张嘴:“你他妈装什么聋,我是巫女这几个字听不懂是吧?”   这小东西的脑袋长的位置很方便被踹。   西黛尔一伸脚上去,居然能碰到实体,她也没细想,憋着口怒气又继续踹了几脚发泄:“脑瘫玩意儿,你有脑子找事就来找我啊,你不就是要拉后边的巫女陪葬么——”   给她松手!!   别什么样的丑逼都敢来占十七这副皮囊——   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仅有的一颗女鬼头颅被西黛尔踹得鼻青脸肿,四处摇摆,脸上甚至还出现了几颗石子儿和小树杈。   ——那时西黛尔来救人时,从小路赶来时鞋上带的。   “十七”灰色眼瞳中的怨毒还未涌现,甚至他唇边勾起来略显冰冷的一丝笑都笑到一半凝结了。   也不知道是西黛尔哪句话触动了那个黑雾怪物的神经,它“噗嗤”一声把十七放了出来。   西黛尔感受到力量的松弛,下意识把人往自己身边带,再下一刻她感受到手腕的剧痛——   身边的人反手攥住她的手腕。   力气大的好像能捏碎腕骨。   十七离开黑雾的瞬间便清醒过来。   恢复正常的眼瞳和西黛尔对视,他眉眼似乎松了忪,手指微轻。西黛尔没计较他的警戒,她几乎是立刻出声道:“跑!”   ——离开祭神之地。   “我在村子里遇见一个小女孩。”西黛尔带着十七挤出人群,一边向外跑一边快速道:“她给我指出一扇门,我们现在要上去。”   她跑路的速度极快,说话就难免有点儿气息不稳。   风声呼啸着从两人耳畔穿过。   不管那扇门是不是陷阱,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西黛尔仍旧开着灯,只是那最后一丝血珠显然撑不了多久。奇怪的是,本来血珠应该已经被消耗没有了,但它现在仍然亮着。   幽幽白光照亮女孩白皙镇静的脸颊。   在黑暗中。   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慌。   十七想。   两人手指相接的地方,能感受到……属于人的温热。   “不要回头。”   西黛尔倏然轻声说。   然后她回了头。   身后,那个黑雾化为的女鬼几个肢体并列着在地上走动,畸形的身体向她和十七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爬来——   西黛尔手中的铜灯没能止住它的速度和行动。   似乎,对它失去了效果。   ……也是,这灯本来便该是它的东西。西黛尔清楚自己不过也是个冒名的巫女罢了。   与神鬼沟通……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本领。   在险之又险的绕过一个漆黑廊道的拐角后,西黛尔看见距离出口不过数十米的距离。   她深吸了口气,闭眼,下一刻转身将手中的铜灯狠狠贯向身后——   既然在白光的照佛下,这玩意儿的灵体能变成□□也能接触的模式,那就说明……   它能被物理攻击解决!   折身那一刻,西黛尔无比冷静。   她甚至联想到了村子里的那个指路小女孩。其实在小女孩的游说下,在这种阴郁环境中长时间精神打压下……   其实,西黛尔有一瞬间的动摇。   如果换成一个和她熟识的家人、朋友……她不会犹豫。   十七和她本来就是……陌生人。   相识数天、无牵无挂、互不相干。   何必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救人呢。   哪怕十七阴差阳错救过她一次,可如果没有西黛尔,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古宅。   但西黛尔没有离开。   推门前一刻,她想到了十七主动和她互换身份——   即便是为了利益、为了更大的求生概率。   ……好吧。   她总不能辜负,一个对她如此信任的人。   于是在动摇了半秒后,西黛尔就果断地掐断离开的念头。   那时,女孩的指尖即将触及铁门那一霎,倏然垂下。   “喂。”西黛尔在铁门前回头,看向小女孩:“你长得真眼熟,好像……我见过你。”   “你有名字吗?”   她收回手,走了回来。   小女孩缄默数秒,冷冷地说:“没有。”   ……   情况出现了差错。   在被翻涌的黑色雾气缠绕上来的一瞬,意识瞬间被侵蚀,西黛尔顶着冰冷疼痛的触感侵入大脑时,最后一秒的想法竟然是——   原来这就是十七当时的感受啊。   她余光看见手中的铜灯一点点破碎、光芒暗淡、消失。   最后湮灭。   一切沦落为黑暗。   她困倦闭上眼,身体好像轻盈、漂浮起来。   一阵猛烈的白光出现。   一个美丽端静的少女站在西黛尔身前,她乌发如云,肤色如雪,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笑容娴静内敛,低头时神色羞涩。   “喂。”巫女垂头微笑,轻轻瞥一眼西黛尔,复低下头微笑,转了身子道:“跟我来呀。”   西黛尔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巫女微笑着和她说话,说了很多东西,西黛尔只有茫然点头,两人在村落中越走越深入,一直来到一个阴森恐怖、血迹斑斑的地下。   祭祀室内,石台高筑,血槽沉淀着百年的血腥历史。   “该你啦。”巫女笑着将西黛尔推了上去。   西黛尔迷茫看向巫女:“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她明明能感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世界,但好被控制住,西黛尔无法抵抗巫女的行为,甚至连思维都迟缓许多。   最终,她顺从躺上祭祀石台。   下一瞬,西黛尔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裂绳之痛——   是无尽的折磨,在巨大的疼痛下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撕扯下来,直面死亡的恐惧。血液哗啦啦淌下,只有大脑神经还在活跃着提醒你……   你还不算“死”去。你要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在极刑下痛苦、绝望、挣扎、垂死哀鸣。   最后经历完这种折磨和痛苦后,轻飘飘浮到上空时,西黛尔看见了石台上限制级画面。   她想吐,却吐不出来。   她转脸看见巫女美丽的面孔,巫女上前,拉住西黛尔,微笑着对她说:“跟我来呀。”   西黛尔无法挣脱巫女,她乖顺地被拉着上前,来到木桥旁边,巫女说:“向下看。”   于是西黛尔向下看。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无数只苍白的脸庞,充斥着怨恨、迷茫、不解、哀伤、悲惨、无力。   她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冤魂。   只是一眼,西黛尔就下意识闭上眼,她捂住脑袋,疼的低声喘息。大脑中撕裂的疼痛传来,好像硬生生插入了一颗铁钉,哪怕是在献祭石台上,她也没有痛到这样失态的地步。   吵。   好冷。   好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能听见那些鬼魂在对她发出怨恨冰冷的质问。   然而闭上眼也没有用,巫女握住她的手,轻柔贴上来。于是西黛尔开始被迫接收一段段充满怨恨的记忆。   她看见了无数巫女的死亡,一代代巫女用自己的血平息墟神村死去村民的怨气,看见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她看见了那些死去的村民的生前和怨恨。   一帧帧痛苦的死亡回忆硬生生穿插进脑海,西黛尔疼到浑身抽搐,她几乎瘫软在地上。西黛尔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的怨恨可以这么强烈。   强烈到让她……让她想要撕碎一切。   光速播放的光怪陆离的画面中,西黛尔忽然看见了……一帧奇怪的画面。   她怔住了,脸色雪白,忽然开始发抖。   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她拼命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巫女低头,温柔地看她:“你怎么样?”   西黛尔头痛欲裂,她抬起手,发现自己指尖都在颤抖,浑身酸软无力。   她呆滞数秒,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西黛尔看着面前温柔的巫女,实在忍不住了。   她喘着气坐起来,握住巫女的手,跨到巫女身上,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着巫女的脸来了一拳。   “傻逼。”   她说。 第135章   不知为何,在西黛尔刚刚进入幻境时,她没有办法反抗巫女。   但现在,哪怕浑身酸软,连抬手都费力,她也能压住巫女狠狠给她来一拳。   巫女抬眸,美丽脸蛋上的神色略显惊意。   下一刻,西黛尔伸手掐住了巫女的脖子。   她两只手还在微微发颤,心中的颤栗还未消散——   像是为了暂时忘却惧意,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掐住巫女,巫女的脸色逐渐变紫,五官扭曲,眼珠逐渐凝固。   强烈又疯狂的杀意翻涌上心头,西黛尔几乎忘却一切,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让她去死。   让所有人都去死——   光怪陆离、晕摊成一片片的诡谲色彩在视线和脑海中爆裂开。   “西黛尔?”   直到有一个声音突兀出现,中断她凌乱暴虐的情绪。   那个声音似乎在呼唤她,那人在她耳畔说着些什么……她听不清,可是有人攥住她的手,强硬有力,她触摸到一片温热。   属于人的温度。   西黛尔倏然惊醒。   她仓皇起身,睁眼,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幽蓝眼瞳微微收缩,还没有从之前的幻境中缓过来——   对了,幻境,说起来,她好像在幻境中看见了一些东西……   西黛尔含糊地想,然而她思绪仍然囫囵,只是粗粗回想,便觉大脑一阵疼痛。   她低低喘了口气,捂住头,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身前的十七。   青年面色如常,收回搭在她颈侧的手:“你还能走路吗?”   在他视线中,第一次看见她出现这种仓皇的神情。   金发女孩面色惨白,唇瓣微抖,眉目间神色有些许迷惘,似乎还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我没事。”西黛尔下意识到,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摇摇晃晃爬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献祭室内,而是回到了村落中。   对于幻境中看见的东西……她按下心中复杂情绪,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西黛尔向前走了数步,找到自己来时的小路。   “从这里离开。”   她回首对十七道。   在幻境中,西黛尔切身体会到巫女的感受,自然也接收了她的一切记忆。   和她玩游戏、给她指路的那五个小女孩,其实都是墟神村上一届、也是最后一届巫女。   “裂绳”仪式,和五马分尸异曲同工。   那五个孩子,代表了巫女的四肢和躯干。   给她指路的那个无名小女孩,就是巫女“头颅”的那部分。   上一届巫女死亡时心怀不甘怨怼,导致献祭出现差错,不但没有成功镇压地下冤魂,反而导致怨气反噬人间,巫女化为厉鬼,虐杀了整个村落的活人,导致墟神村变成了一个鬼村。   自此之后,墟神村便开始不断的轮回。但凡进入此地的活人,都成了百年前的墟神村的“祭品”。   族长手札中记载的毁灭墟神村的“它”,便是巫女和多年积攒的怨气混为一体的怪物。   族长所告诫的、后世人无论如何都不要做的事情,便是——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献祭仪式再次进行。   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所以如果西黛尔放弃救援十七,孤身离开,她打开的那扇铁门绝不会是向生之门——   西黛尔一边缓慢回忆幻境中自己记住的一切,一边向村落的围墙处走去。   只是回忆了会儿,她忽然一阵头晕,身子摇晃了下。   一只手从旁伸出,帮忙稳住了西黛尔的趔趄。   西黛尔:“……谢谢。”   她眸光惊奇地看了一眼十七,青年松开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垂下眼睫,避开她的视线。   “你……”他沉默了几秒,开口:“你还好吗?”   “我没事。”西黛尔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开始感到奇怪,她现在的精神似乎太过涣散了些,在这种环境中,这样的状态可不太妙。   她咬了下舌尖,提醒自己集中精神。   然后又看了一眼十七。   她被黑雾怪物缠上之时,还身处地下献祭室,醒来却在村子里。所以,能把她带出来的人只有十七——   黑雾怪物没有出现了。   好像是……留在了西黛尔身体中。   西黛尔越想越怪。   其实,在巫女和外乡人的故事中,真相并不是外乡人的手札中呈现的那样。   这不是个爱情故事。   事实上,墟神村先祖在献祭后,对于和“神”的沟通便已经结束。   然而,墟神村的族长一脉,心怀不轨,欲望膨胀,为了寻求虚无缥缈的长生,而继续和“神”献祭,用族人的性命和“神”交易。   死去的那些村民,都只是为了满足族长一脉的私欲。   族长一脉用“先祖的献祭导致我们要付出代价”的说法,糊弄过这些愚昧纯真的村民。但在墟神村最后一个巫女即将举行献祭仪式时,发现了真相。   她无比的悲伤、愤怒、不甘,不愿相信自己和前辈们多年来付出的牺牲不是为了大家能活下去,而是为了满足族长一脉的一个可笑的诉求。   但族长势大,巫女孤身难抗,又不能说服愚昧的民众。   恰巧此时,村子中来了一个外乡人。   在那个年代,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   巫女起了心思。   于是,在看似美好和谐的邂逅中,纯洁美丽的巫女遇见流浪的外乡人,开启一段纯真之爱。   墟神村中积怨已深,巫女想要拯救村民,便以己身为诱希望逼迫外乡人对族长痛下杀手。   但这个计划失败了,她只能后退一步,希望外乡人能够带着一部分孩子逃离墟神村,将此事宣扬出去,能让更多外人进入此地,解救无辜的村民。   巫女以爱情为饵,外乡人答应了她。   却没有做到。   一如手札中所言,得知真相的外乡人最终选择了懦弱的逃避。   巫女以自己的性命为拖延,最终却没能终结族长的阴谋和墟神村的惨剧,她在惨死前一刻感知到了这一切的发生,绝望和怨怼之下,死后的她化为冤魂。   强烈怨气让她失去理智,变为只会屠戮的怪物,杀光了村落中的所有人。   一直到西黛尔误入此地。   献祭仪式在一次次重复中进行。   但在遇上西黛尔和十七后,它不再沿着历史继续发展。   西黛尔救出了“孩子们”,破坏了献祭仪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化解了巫女的怨气。   他们很快来到村落的围墙边。   一扇不同于之前的大门出现,西黛尔走上前,手指伸出,却碰上一同上前的十七。   西黛尔:“?”   她疑惑看向十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现在的十七有点奇怪。   和之前不同了。   她还没细想这个转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便听见十七说:“我来吧。”   他伸手,轻轻推开了这扇门。   微弱的亮光从门缝中透出。   后边……会是什么?   门开了。   西黛尔看见了门后的世界。   她怔住了。 第136章   幽深黑色覆盖,笼罩在一片片拔地而起、面目狰狞的树林中。   空气中潮湿、溽热,带着无端压抑的气息。   天际一望无际的幽晦。   若一片深沉幽黑的死海,沉甸甸压下来,没有一丝光。   地面很是泥泞,摊着腐烂枝叶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没有动物的尸体。   西黛尔行走在幽林间,忽然觉得自己在里世界越走越深。   门后不是离开的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幽林。   她精神还是有点恍惚,但在离开墟神村后便好了许多。   空气虽然潮湿,但她心境稍稍活跃起来。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这片林子里的东西。   铜灯在墟神村内被毁掉,现在,她手中只有一根可以随身携带的撬棍。   十七见过她手中的撬棍数次,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没有对它表现出任何诧异。   “我们今天走不出去了。”   十七停下脚步,他抬目眺望不远处小山坡中一片连片低矮房屋,转脸看向西黛尔,询问:“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走?”   其实这地方根本看不出白日黑夜。   也看不见尽头。   西黛尔很快做了决定。   数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那片废弃房屋附近。   西黛尔没察觉到这里有什么灵异存在,她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稍稍松口气。   找了间低矮土屋,进去后,西黛尔环视一圈儿。   这里残存的生活痕迹几乎被湮灭,但留下的锅瓦瓢盆和土炕看上去勉强能用。   土炕挨着架了锅的灶台。炕上棉被漆黑黏腻,散发的异味被空气中灰尘掩盖。   西黛尔微不可查地蹙眉。   不是她嫌弃这种环境,但这确实……有点拉胯。   十七看她一眼,转身推开土墙上唯一的一扇窗。老旧窗棂发出不堪移动的咯吱声响。   他开了窗,回头对西黛尔说:“这里需要收拾一下。”   不然没法住人。   哪怕只是暂时歇息一夜。   十七若有所思地环视一圈儿四周,将白色和服外衣脱下,挽起肌襦袢一半衣袖,把手中多出来的衣服递给西黛尔。   西黛尔:“?”   她有些懵,接过衣服,看见青年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先出去等着——   她没忍住,眨了眨眼,站在原地没动,问道:“你要一个人……吗?”   西黛尔压下眉梢,心思飞快翻转,开始揣测十七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企图……不会是觉得她不会干活吧?   虽然她确实……不太会。   虽然她从小到大去过不少肮脏不堪的地方。   比如弗莱迪的榆树街、小丑的下水道、电锯狂魔一家的旅馆、畸形双胞胎的蜡像馆、玩具熊快餐店……   那些变态狂和诡异的居所总是不太干净,好像从不打扫一样。   但西黛尔只是去去就回。   从不在别人的地盘过夜。   也没好心到帮别人打扫地盘的地步。   最多帮忙给卫生监管局打个举报电话。   十七说:“从墟神村离开后,你的脸色不太好。”   他说完就后悔了,不自觉抿了抿唇,眼睫下意识垂落,有点懊恼自己的说辞——   他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却像是不怀好意的揣摩和威慑。   或许,应该再揣度一下用词。   他以前便不喜欢和人交流,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该怎么说话。   十七垂下眼睫安静等了数秒,没听见动静,心中涌上些许慌乱。   他抬头想看向西黛尔的方位,因为习惯了冷脸,导致十七此时仍然面色平淡,眼眸沉静如深湖。   西黛尔抱着衣服懵了几秒,看见回答完她的问题的青年抬眸看自己,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淡定。   看样子,是真的只想让她去休憩。   也是,毕竟她在墟神村出了不少力,耗费许多精神。他们现在还绑在一个里世界中,作为暂时的队友,帮忙分担体力劳作也很正常。   人家念头单纯,反倒让阴谋论脑补了一堆的西黛尔微微起了些愧意——   毕竟是一路生死与共,她自己身上秘密不少,十七没打探。那她怎么能因为十七看上去不简单便一直这么提防他呢?   只是鲜少在这种地方被关心——   哪怕是出于利益的关切。   以前都是她去担心别人会不会出事GG。   所以,西黛尔心中还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   十七真是个优秀的队友。   长得还好看,在这种阴霾压抑的气氛里,人看见美好的事物,心情总是会变好一些的。   她迎上十七的眸光,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愉悦抱了衣服转身离开。   西黛尔心中念头越发坚定。   ——她要把这人带出去。   带离这个恐怖血腥、充斥死亡和冤魂的地方。   如果说,最开始她只想安抚“普通人十七”不要乱跑,才说出那句会带他离开里世界的承诺。   现在的西黛尔才真添了几分来自她自己的真情实意。   她抱着质地柔软的白色和服来到土屋外,在门旁看见块大个岩石,上面积满了青苔。   西黛尔俯身,也没有擦拭上边的灰尘,懒懒坐在冰凉岩石上,倚着身后的土墙,放松身体,抛开脑海杂乱的思绪。   她开始看着幽晦的林子发呆。   土屋内。   十七怔然。   眼看西黛尔的情绪从提着心神的警惕和懵然,转变成恍然明悟的轻松愉快。   她高高兴兴朝自己点点头,抱着衣服出门,在门口找了个石墩坐下来。   托着下颌开始发呆。   十七:“……”   他没想明白少女情绪因何转变,似乎是她理解了自己的话……?   总感觉有些不对……   但他还是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些黑雾似乎沉入了西黛尔的身体,在那之后,醒来的她不仅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体温也一直是低于常线的冰凉。   十七垂眸掩下眼中茫然和思索,转身开始收拾。   土炕要用来睡觉。   十七把那条漆黑棉被抽了出来,拆开,最里层的棉花还能瞅出白色,他捋了层下来当抹布,先给土炕、锅灶擦了一层,把灰尘抹去。   他起身,又将目光投向灶房旁的木瓢上。   土屋旁边就有条溪水。   ……   西黛尔还在土屋外的石墩上等着。   西黛尔等了会儿,有点百无聊赖地开始数身下的石子儿。   现在得了空闲放松,其实她有心想调节气氛,比如找十七聊天——   但她看着人家忙着清洁土屋,白皙的脸颊都印上灰尘痕迹,神色和行动却始终如一,认真集中、忙里忙外。   西黛尔在一边咸鱼瘫了半晌,到底没好意思开口打扰。   只是她也没发呆多久,头上的窗棂内传来十七的声音。   “刚刚在土炕旁边找到的册子,”他递来一本笔记:“我现在没空,你要看看里边有没有离开的线索吗?”   西黛尔双眼一亮,表示自己完全可以。   她接过笔记。   西黛尔翻开这本陈旧的笔记,同时忍不住暗自腹诽——   这里的人都好喜欢写东西啊。   遇见了鬼要记录下来。   遇见了桃花运也要记录下来。   就算快死了,都要气息奄奄、顽强撑到咽气前,把自己死前见闻记载下来。   这本笔记是厚重的黑皮套封面,边缘泛着烫金边儿。比起族长、异乡人的手札,一看便知是现代制品。   难道住在这里的是现代人?   可这屋子怎么也不像现代人能居住的模样啊。   西黛尔挑了挑眉。   她翻开笔记后,发现果然不出所料。   西黛尔翻完了笔记后,只明确了一件事。   ——这里一点儿都不安全。   虽然没有墟神村的鬼魂和怨气,但此地绝非宜居之地。   她神情又凝重起来。   笔记中,是一个女人的日记。   据女人所言,她的男友在数月前无故失踪,警方也没能找到线索。只有她,根据男友的职业信息——民俗学者,推断出了他可能来到的地点。   羽生蛇村。   一个百年前便已经湮灭消失的村落。   据说其遗迹仍然藏在深山老林中,但没有人知晓、挖掘。   也没人知道这个村落为何会消失。   女人根据男友留下的线索,竟然真的来到了羽生蛇村的遗迹。   也找到了她的爱人。   最开始,她无比欢喜、感激上天能让她和爱人重聚。   女人的男友也十分感动她的行为。   但她们进来的道路似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再通行。   于是女人便和男友暂居此地。   他们幸福重聚,但这份幸福的喜悦仅仅维持了短短几天。   女人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的男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他不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这种改变让我害怕,可是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我们的爱可以克服一切艰难。”   女人如此坚信。   但显然,她的想法……大错特错。   日记就此中断,停留在女人发现疑窦的时候。但显而易见,如果她和她的男友成功活着离开此地,这本笔记也不会让西黛尔发现。   大概率,这俩人一起没了。   西黛尔面无表情地合上笔记,心中的腹诽忍不住又加了一条。   这些人喜欢写日记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他们不管记录什么,都从不挑重点说!!   族长写了一通废话,不肯直接写上一句“墟神村毁灭是因为我们搞邪神献祭。”   这个女人也记录了一堆日常,却不肯提一句,她男友的奇怪的变化到底是什么。   就这挑重点的眼光,能活到最后才奇怪。   此时,十七已经简单拾掇好土屋。青年身上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已经灰旧暗淡,一块黑一块棕。   但他显然不太在意。   西黛尔收集完信息,简单和十七交流了下。   看完笔记后,她有些迟疑是否在此地停留休憩,但密林中也未必安全。   十七沉默了,还是轻声道:“距离你在古宅见到我,已经有二十个小时。”   “墟神村也只是幻境,和红门一样。”他说:“或许你可以睡一会儿,我会守夜。”   西黛尔明白十七的意思了。   这是……怕她精神损耗过大?   她犹豫了下,明白十七是对的,于是也没坚持离开。   “那你守上半夜,”西黛尔想了想,说:“我守下半夜。”   她二十个多个小时没睡觉,十七也是。   十七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敛下眉眼,幽黑眼瞳被眼睫盖住,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他说:“我出去一趟。”   十七比西黛尔更清楚在这种环境下该怎么存活。   他很快抱回一堆木料和燧石,在土屋外的空地开始钻木取火——   没有棉被,在这种气温下入睡会很冷。   西黛尔的体温也很低,低得吓人。   不知道她察觉到没有,如果没有……   他要怎么提醒她?   十七分散了心神,手上动作熟练地取火,心中却在思索该怎么说——   “喂,”金发女孩子忽然凑了过来,挽起过长的衣袖靠近,少女脸色苍白,唇瓣寡淡,只是她好似还未发觉,神情盎然地蹲下,她说:“你……”   两人的距离忽然极近,近到她眼尾长睫带过的风都能被十七感受到。   他僵硬了半秒,没去听西黛尔说了什么,身体下意识向旁边躲去,漆黑眼瞳微微受惊般微微收缩。   眼见十七在土屋外钻木取火,西黛尔好奇地凑了过去。   然而她刚刚蹲下,十七就避嫌似得突然离她至少半米远,连手中磨了数十分钟的木棍都前功尽弃了。   西黛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看向十七,幽幽道:“我很可怕吗?”   十七:“……不、不是。”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棒读,只是不知道为何,卡壳了一下。   青年低了头,似乎不想看她,伸手去捡滚落在地上的木棍。   十七脸上因为拾掇土屋而染上的灰尘在溪水中洗干净了,低敛的眉眼看得西黛尔心头一松,她叹了口气,默默坐远了两米,道:“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从遇见十七开始,他一直和任何人保持数米以上的距离。   包括跟在自己身后时。   刚刚随意一瞥,西黛尔还留意到十七的手指。   看上去白皙纤长,但虎口和指腹磨出茧子的地方——   西黛尔在射击俱乐部待过不少时间,对于枪支也有一些了解。   那位置,一看就不是简单粗活磨出的茧。   西黛尔心中对十七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但她什么都没说。   原以为现在俩人好歹关系近了些……   看来到底是她想多了。   该有的距离一丁半点都不能少。   本想特意和十七拉近关系的西黛尔顿时觉得有点无趣了。   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懒洋洋盘膝坐在离青年好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十七重新开始磨火。   算了。   既然美人不能近渎,那她就……还是远观吧。   空气重新寂静下来,只有钻火的声音还在不停摩挲。 第137章   “噼里啪啦……”   火焰在灶炉里燃烧,橘色火苗跃动,增添几分暖意。   灶炉旁是用于睡觉的土炕。   西黛尔趴在窗棂,随意支了只手撑住下颌,百无聊赖瞥向屋外。   “你不进来吗?”   女孩懒懒打了个哈欠,眯起眼,歪歪头,看向长身倚在土屋外墙壁上的十七。   她似乎有些困乏,又似乎还很精神抖擞,眼眸幽蓝明亮,像是上帝抖落人间的璀璨宝石,熠熠生辉。   这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的主人和屋外倚靠在墙壁边站着的十七隔了数米距离。   一个窗棂的长度。   西黛尔问出这句话,其实没指望十七给她什么回应。   只是屋外挺冷,十七又是生火的人,她便礼貌性来询问一句——   果然。   十七说:“我守夜。”   他听见西黛尔笑了一声,笑声短促而平淡,听不出来情绪。   十七凝目数米外,不远处的密林,语气冷淡。手指下意识摩挲去身侧的衣服口袋,想要拿点东西——   比如一颗糖。   但在碰到衣物的前一刻,他想起这是一身巫女服。   十七垂下手,无意识地“啧”了声,开始有点烦躁。   他注意到西黛尔的眸光,只是一直没有去回应,但这份端详让他乱七八糟的心绪又多了几分不堪。   空气中弥漫丝丝缕缕的尴尬。   西黛尔把目光从十七身上移开。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她无言地想,忍不住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家庭才能培养出这种性格。   无趣、封闭、冷漠。   ……算了,好奇不是好事。   西黛尔幽幽收回视线,准备起身去休憩时,忽然听见隔了数米远的十七轻声问。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他凝视黑色的山林和天空。   声音低得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细细绒羽。   西黛尔一怔。   她想了想,说:“是啊。”   这是真实的世界,虽然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生活在怎样荒诞而恐怖的人间地狱。   可是知道的人,哪怕看清真相,也要继续生活。   一切又沉寂下来。   西黛尔等了数分钟,没听见十七的回声。   她又想了想,决定给他一点抚慰。   一般人被拉进这种地方,难免会有负面情绪和上限压力阀。   西黛尔顺着十七注视的方向凝望。   看了一会儿,也没眺见出路,他们好像沉波涛层叠的黑色大海。   她和十七和身后这栋土屋。   西黛尔:“……”   唔,现在的情况好像确实……不太好。   她心中有种预感,□□概也有——   他们不仅没能走出去,反而在里世界越陷越深了。   于是西黛尔沉默了数秒。   她很认真想了会儿,说:“天总会亮的。”   “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虽然里世界不仅没有太阳,可能连月亮和星星也没有。   她暗戳戳地道,不过内心腹诽也没说出来。   总能离开的啊——   西黛尔漫不经心地想,只要一直走下去,总能找到解决掉这里的办法……   她一路走来,都是孤身一人,不也很好的、高高兴兴地活到现在吗?   西黛尔觉得现在的事儿简直都不是事。   “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十七轻轻回头。   他动作幅度不大,只安静看向身侧那个女孩子。   破旧颓圮的窗棂前。   金发少女懒懒用手支腮,肤色如雪,眼眸极亮,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澎湃的旺盛的东西。   十七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有少顷迷惘,眼瞳中浮现灿金色的瑰丽。   如金粉似得细碎光晕在西黛尔眼睫上跳跃,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十七为什么突然看她。   但西黛尔沉思了下,觉得自己没必要回避,于是她也直直回看过去。   十七看着她,她就看回去。   西黛尔很认真的回视,认真到都能在十七漆黑瞳仁中看见自己。   西黛尔看到自己趴在窗台,姿态随意慵懒,不像是个处在困难境地、艰难求生的女孩子,倒像是出来旅游似得。   反正没半点人生心灵导师、开解他人的模样。   西黛尔:“……”   她默默爬起来,站正,稳直身形,表达自己的严肃认真。   屋内的火光微弱跳动,挟带几分暖意。   西黛尔看着十七的脸,思绪却不自觉跳动了一瞬。   热气烧上来了。   ……   如此过了数分钟。   西黛尔开始忍不住了,她一直喜欢有话说话。   然而她看了看十七的脸,还是改善了下言辞,道:“我以前有很多玩偶。”   西黛尔対美丽的事物容忍度一向比较高。   她対贝尔奇没下过狠手,贝尔奇还是沾了他那漂亮的白金色头发的光。   西黛尔站直了身子,回忆起那些玩偶,话稍不自觉带上来点嫌弃——   “啊,対了,它们长得都很丑。”   十七:“……”   “非常丑——”西黛尔本想仔细描述一下,但记起它们的脸后又顿住了,不太情愿多加言语在这种地方上边。   她又不喜欢猎奇。   于是女孩子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不悦,她顿了一顿,才道:“但是它们好像不知道自己什么样,所以那些玩偶特别喜欢笑。”   不管是安娜贝尔、比利还是恰奇。   虽然是勾着嘴角,露出诡异僵硬或者充满恶意杀机的笑。   “丑上加丑。”   西黛尔想了想,真诚给出自己的评价。   她看向十七,眸光在他脸上停顿半秒,叹了一叹,仿若无意般道:“该笑的不笑,不该笑的却喜欢笑……”   西黛尔说完这句话,话语中含着隐秘的期盼。   但她本来只是感叹一下,也没指望十七能听懂、听懂了能照做——   然后西黛尔便惊住了。   ——哎?   十七眼神已经从少顷迷茫恢复沉静,他眼睫微翘,露出两颗水润润的乌黑眼瞳,眸色纯澈,倒映出在巴啦啦说话的金发女孩。   女孩子说到最后,神色无比无辜,脸上却明晃晃透露出她的意图——   理直气壮抬眼,直瞪瞪看他。   十七垂下眼帘。   西黛尔看见面前的人眼睫微微抖了抖。   下一刻,她看见十七唇边似乎弯了弯……   等等。   ……哦,没有“似乎”。   十七笑了一下。   他笑容很淡,一纵即逝。   在笑的时候,他面対着西黛尔,窗子里传来微弱的光,光晕在十七脸上明暗交错,西黛尔看清他素白得像是冰雪一样的肌肤,和褪去漠然下的柔美的五官。   他漂亮得像是一朵初初绽开的花。   西黛尔眨了眨眼。   她抿住唇,压抑住惊讶和些许莫名的兴奋,作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女孩手臂撑住窗棂,翻身越过,轻灵地坐上了窗口,细白脚踝从被她扎起的腿裤间露出。   带了一份极其苍白的颜色,但她没有注意。   这人应该多笑,笑起来简直是造福颜狗。   西黛尔想,她觉得自己又开心了一点。   她此刻的心情有点兴奋,就好像是……一个地狱模式的游戏关卡,忽然有了被打通的曙光时的兴奋。   怎么能跟十七讲那种丑陋的娃娃呢,正常人谁喜欢丑东西啊,聊天就该聊让人开心的。   西黛尔陷入沉思。   也是在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対十七一点都不了解。   这人多大、喜欢的食物、家庭、工作、兴趣爱好……   她一概不知。   ……完了。   这该怎么聊?   西黛尔没放弃,她和人相处的经验还算丰富,很快找了个话题,准备开口时。   十七已经转过头,他瞥了一眼西黛尔的裤腿下苍白脚踝,忽然道:“不冷吗?”   西黛尔摆摆手:“没事,我现在很好。”   些许兴奋、夹杂些许开心,已经冲散了精神上的疲惫。   十七垂下眼帘,应了一声。   他说:“好。”   西黛尔:“対了,你以前有没有去过类似这里的地方?”   她补充道:“比如,和这里景观比较像的森林。”   她准备放弃丑娃娃的话题,用别的话题比如旅游之类的聊天——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她开口的一瞬,想起来刚刚谈论的安娜贝尔一流,忽然愣了一下,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下一刻,西黛尔听见十七说:“有。”   ……唔。   算了,能被忘记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西黛尔果断放弃回忆,兴致勃勃发问:“那里好看吗?”   她不太爱出去玩儿,仅有的时候,观景也是在影视节目和VR头盔中体验。   十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乌漆墨黑的密林和天空,看出女孩子的兴致盎然,他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不好看。”   岂止是“不好看”。   那种森林和“漂亮”或者“美丽”这种形容词,可谓是完全相反——   饥饿、死亡、幽寂、鲜血、恐怖……   十七不太能理解西黛尔为什么会把这种类似的景观和“好不好看”这个问题联系在一起。   但她好像总是这样,遇见凶残的厉鬼,会想着用真爱感化;发现会警鸣的鸡,会想到香喷喷的烤鸡;看见漆黑阴暗的密林,却想知道其他森林会不会好看……   十七不能理解西黛尔的脑回路。   但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于是也很耐心、很轻柔,却没和西黛尔讲其他更多的东西。   有的回忆没必要把别人拉进去,尤其是她。   西黛尔好像和他一样,又不一样。   她小时候会在明亮别墅里抱着昂贵的娃娃到处乱跑吗?   身后有疼爱她的父母,阳光会从窗口洒落,不是摇曳晦暗、若有若无的火光,是明灿灿的金色太阳,照在小姑娘身上,她笑容甜蜜,只是在看向手中玩偶时会有忍不住的撇撇嘴,露出嫌弃。   其实这些只是琐碎的日常生活。   但他听得时候仍然很认真,他甚至能想象出来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她絮絮叨叨的小声抱怨,不满嘟嘴,生气时会高高扬眉,从来不压抑自己的脾气和情绪——   哪怕生活在黑暗和恐怖里,西黛尔依旧有宠爱她的父母和朋友。   她每天都很开心快乐,她珍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尊重每一份感情,每一条性命——   所以哪怕他们都是在明暗交织的地带行走。   也是迥然不同的两人。   十七没有经历过西黛尔的一切。   他的人生经验无比匮乏,简直像初生的稚童,包括情绪、感情、感受……   十七不能体会。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冷漠不耐可以隔绝一切恶意和多余的东西,所以他习惯冷着脸,即便他冷着脸时什么也没想,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发呆。   有时候他一个人住在漆黑的屋子,也不会开灯,只是拉下窗帘,在窗前一遍遍擦拭着枪或者其他杀人工具,然后继续发呆。   他并不觉得寂寞、孤独和其他任何感受。   以前有个人対他说。   “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十七也只是单纯的在活着。   但他不明白活着的意义。   他第一次意识到西黛尔这个人,是在墟神村的地下献祭仪式即将开始时。   他听见了那句“住手”。   他回过头,看见女孩盘起灿金色长发,目光冷酷高傲,可是她从高高在上的石头台阶跳下来,她遵守承诺回来了,哪怕前方是死路,可是西黛尔义无反顾,她从高台跃下,手中撬棍挥舞虎虎生风,带着她一往无前的骄傲。   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从来不被期待的约定落到实处,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后来陷在黑雾中时,西黛尔赶来攥住他的手腕,那时十七其实意识不太清晰,但在被巫女支配身体睁眼时,他看见面前神色几许愤怒着急的金发少女,他仍然认出了这个人。   除了“姐姐”外,他第一个记住的人。   她是……西黛尔。   那个声音轻轻在他心中响起。   他从不期待。   但女孩子带着撬棍从天而降,灿金色长发璀璨晃眼,那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太阳。   尽管那不是他的太阳。   但他仍然愿意把坚硬冷漠的硬壳一点点敲碎,哪怕手足无措、让自己匮乏到极点的、无趣卑劣的灵魂被太阳燃烧到齑粉。   西黛尔仍然在巴拉巴拉的讲话。   十七听出来她想和自己聊天,或者说,她的意图从不掩饰。   他有些无奈,转脸看向西黛尔,余光扫过土屋内的锅灶,问她:“你饿不饿?”   ……   溪水旁,被枯枝败叶覆盖的腐烂泥土中。   一个穿着大裙摆的少女玩偶静静躺在地上,沾满了污泥和腐烂的树叶。   ——不远处,是漆黑的古宅。   一条肥嫩蚯蚓从土壤旁边缓慢挪动,慢慢爬到了安娜贝尔的头发上。   玩偶动了动,似乎想把虫子甩下去。   少女玩偶从地上缓慢向前爬了几步,又因为古宅散发出的浓郁怨气望而止步。   如果过去,会……被它们吃掉的吧?   安娜贝尔:……   它幽幽躺在地上,两颗黑珠子无神望向天空。   没人来找它。   信誓旦旦说着会喂饱它的、把它带到这里的人类……   再也没有出现过。   安娜贝尔:……   一阵萧瑟冷风吹过,刮起一捧泥土。   “啪嗒。”   盖住了它半角白色蓬蓬裙。   安娜贝尔:…… 第138章   倏然被询问“饿不饿”这个话题。   西黛尔有点迷惑,她问:“这里……有什么能吃吗?”   十七轻轻“嗯”了声,他道:“有一些菌菇和野菜。”   在这种森林中总能长出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虽然味道肯定不会好。   西黛尔回忆自己一路走来见过的景象,她对“食用菌菇”一类的食物什么印象都没有,忍不住觉得自己经验还是太少了些。   她想了想,说:“我以前也去过一些地方。”   虽然她不喜欢外出,但是在从德里镇返回自己家时,途经那些地方中,遇见畸形食人狂魔的森林,和西黛尔他们现在所在的森林有异曲同工之处。   西黛尔没说自己饿不饿,只是回忆起从前,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   她盯着离地几寸的脚尖,晃悠悠着身子发呆,呆了一会儿,抬头凝视黑色森林,一手支在窗棂上。   “来日本上学前,”女孩子精神有点乏力,她倦怠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我从德里镇的亲戚家离开时,倒是走过一段这样的森林。”   当时只顾着跟畸形人打架了,也没空注意林子里有什么东西能吃。   十七怔了一怔。   他看了一眼西黛尔,道:“德里镇……?”   “是啊。”西黛尔一手支着下巴,见青年似乎有点感兴趣,她道:“不过那地方也不怎么样。”   “环境挺适合养老,可惜养了一堆怪物。”   十七少有地愣了一下,道:“什么怪物?”   “比如喜欢抓小孩的小丑、会吃人的女人……”西黛尔在心里数了数,她想起之前十七问她的话,觉得这人也知道这世界不太正常,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尤其是那个,回来的路上——”   “那边儿一堆废弃的镇子,里边藏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搞不懂缅因州的警方都怎么干事——”   她巴拉巴拉说完话,扭头却看见十七静静看她,青年漆黑漂亮的眼瞳似乎闪过奇异的光。   十七说:“我去过德里镇。”   他似稍稍犹豫了下,才继续道:“如果你是从缅因州南部的那条路上离开——”   他轻声道:“那里没有小镇。”   西黛尔:“……?”   她有些迷惘、茫然又疑惑地呆呆看着十七,似乎没能理解十七话中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   十七抿了抿唇,道:“我五年前去过德里镇。”   “当时只有南部山路那一条路,”他说,“我走过,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废弃的小镇和人类生活的痕迹。   西黛尔眨了眨眼。   女孩子眼睫微抖,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即便蜡像馆被隐匿在森林中,十七没有发现。   但那条路上,明明有一个历史数十年的废弃小镇,镇上有人皮脸电锯杀人狂一家,他们肆意屠杀过路的无辜人……她和贝尔奇经过那里。   她把人皮脸的老巢端掉了,拿着电锯的人皮脸在她面前倒下,她还记得……还记得警车来时带着呼啸的笛声和猎猎风声。   可是、可是……   可是十七似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啊。   西黛尔看见十七神色微怔。   但她脑子乱糟糟,在十七那句话出口后,不知为何,她胸腔忽然涌上强烈的窒息感,不安和恐慌萦绕在心头。   女孩按在窗棂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她强忍莫名的恐惧,不愿让别人看出来——   事实上,西黛尔掩饰得也很成功。   金发女孩面色苍白,神情平淡地移开视线。   她依旧脊背笔直地倚靠在窗边,只是眼眸中明亮的神色似黯淡了下来。   西黛尔说:“你不是要去找吃的吗?”   她短暂又极速地调整好紊乱地呼吸,再抬眼看十七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若无其事般道:“我有点饿了。”   十七抿唇,眸色微怔,似乎想说点什么。   ——西黛尔刚刚和他提前“森林”时,大概是想和他一起去找食物。   但她又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   变得很突兀。   所以他愣了一瞬,没有离开,心中隐隐不安。   西黛尔像是看出他的意图。   她笑了笑,带着几分苍白的困乏,道:“我有些累,想先休息一会儿。”   她似乎只是短暂的萎靡了一瞬。   ……   十七离开了。   西黛尔坐在窗口上,迎着冷风,开始让过度发热的头脑降温,冷静到漠然地思考问题。   是十七……在说谎吧?   她和贝尔奇、和警察约翰、和那些被解救出去的人,明明都看到了——   那一路上的存在。   可是,她心中的阴影却隐隐扩大。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之欲出。   西黛尔倏然想起,她在墟神村地下看见的一切。   她直视了那些怨恨的死亡,但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了……   她还看见了其他东西。   她很确定。   那是……让她恐惧的源头。   但在醒来后,脑子一直隐隐发疼,西黛尔几乎是下意识避开那些记忆,避开她看见的画面——   她遗忘了自己看见的东西。   但在听见十七的那些话后,被刻意封存、或者说遗忘的东西,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西黛尔迎着吹过来的一阵阵带着冰凉血腥味道的冷风,懵然地眨了眨眼。   她懵懵懂懂坐在窗台,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儿,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带着血腥气刮来的风意味着什么。   左眼忽然开始疼痛。   她低头,倏然看见了万鬼齐哭的场面。   在墟神村的地下时,她看见的东西——   无数只苍白的手仿佛从地狱中伸出,重叠覆盖了整个山头。   冰冷怨气横冲直撞地怼进眼眶。   疼痛愈发剧烈,像是要把她撕碎。   有一滴湿润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西黛尔捂住自己的左眼,这是一个小女孩的怨灵送给她的、可通阴阳两界的眼睛。   但是现在,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左眼再也无法承受强烈的怨气。   泪水从左眼眶不断滑落。   西黛尔想要把眼泪擦干,但不管她怎么拼命地去擦,泪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左眼中掉下来。   她自顾自地,木然地擦了半晌,只是在一个抬手间,西黛尔忽然看见了满手的血。   啊,原来……   她不是在哭,只是在流血啊——   她茫然想。   西黛尔放弃了擦拭,她捂住左眼,血水接连不断的从指缝溢出。   眼前一片血红,只是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停止。   在左眼开始不断流血后,钻心疼痛一点点蔓延到了大脑,接着是另外一只眼睛——   血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终于。   在一个临界点。   西黛尔听见了清脆的破碎声。   “咔擦。”   与此同时,西黛尔终于看见了,之前在墟神村看到、却又被她遗忘的画面。   她俯下身,蜷缩起身子,全身都在微微颤栗,像是疼得发抖。她颤巍巍抹了把脸上的血,再抬眼时,只看见满目漆黑。   她看不见了。 第139章   ……她看不见了。   但在此刻,西黛尔甚至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茫然失措地蜷在地上,从意识深层传来的画面一帧帧在她眼前播放。   强烈的窒息和失重感让她像是处在五光十色、扭曲斑斓的世界,女孩子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世界像是安静下来。   只有耳膜中,还能模糊听见她从喉管中挤出的咽声。   手掌下,细碎的沙烁触感无比清晰。   西黛尔终于从魔怔的状态缓过来,她收回手,蜷起双腿,身子瑟缩起来。   她看见了一切的真相。   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时候——   在她七岁那年。   金发碧眼、打扮精致的小女孩,从那位乔伊斯小姐手中接过有着华丽大裙摆的少女玩偶。   少女玩偶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木盒中。   然而,在装着安娜贝尔的木盒被小姑娘触碰到的瞬间,小女孩细嫩的指尖萦绕了丝丝缕缕的细密黑线。   黑线透过木盒,灵巧缠绕上安娜贝尔的裙角。   于是玩偶似乎倏然有了生命,灰蓝眼珠突兀涌上冰冷讥诮和讽意。它睫毛微抖,木刻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幅度,眼珠冷冷上挑,恶毒的目光看向抱着它的小女孩。   在她十二岁那年。   神色冷漠倨傲的小姑娘,住进学校的寝室。   于是,黑色丝线如蛛网般开始织造,似乌黑巨大的蚕茧笼罩整个寝室。   宿舍的小姑娘们穿行在黑色丝线中,她们脸色逐渐阴晦、四肢渐渐萎靡、目光愈发恐惧,似乎被不同的魇梦缠身。   梦境恶鬼佛莱迪来到露易丝枕边,露出狰狞狂肆的笑,狠狠挥下杀人利爪。   被扭曲了过去、被迫经历恋童癖好的玛戈生活在不可终日的惶惶恐惧中,黑夜里她睁大眼睛,无法入睡。   身上沾染了黑色丝线的杰奎琳带着它回了家,丝线的另一头牵着无脸的畸形西装男。   在她十八岁那年。   身形高挑纤细的金发少女来到德里镇。   她看见属于德里镇的历史被无形的手如翻书页一般轻松翻开,笼罩在她身上的无数黑色丝线密密麻麻覆上去,在德里镇几十年的历史中突然便多了一个小丑,和被它杀害的无数具孩子的尸体。   孩子的哭声和血液涛涛淹没了德里镇。   西黛尔还记得,在那个漆黑空旷的巨大石洞中,她亲手把小丑的心脏挖出来,在离开前她看见那些孩子的尸体围绕高塔缓缓落下,塔尖顶端有一方小小的日光照下来。   她回头遥望,心想那一天会是德里镇的血腥、黑暗、残忍的过往的终结。   她面无表情,有难过和无力,更多的却是轻松。   可是原来,那些孩子或许本不该死亡。   一切都不该如此。   好像这个世界错位了,它颠倒了正反。   于是西黛尔认真的把破碎拼图摆正,可是她眼中的正位……和世界的正确截然相反。   她以为愚蠢的、不堪的、惊悚的事物。   原来……是被她扭曲了啊。   世界本来便是正常的。   娃娃不会杀人、酒店没有鬼魂、不会随随便便走两步就能碰见变态杀人魔……只是当她出现在那个地方一切便都变了。   她是一切的开始,是……灾难的源头。   所有的一切在和她接触的瞬间,都会变成狰狞恐怖的模样,露出凶恶獠牙,意图吞噬她的生命。   但西黛尔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可是她一直是七岁那年的自己。   哪怕被生活所迫,用冰冷高傲的面具包裹起自己真正的内心。   也没有任何改变。   西黛尔看见七岁的自己。   小女孩被自己的母亲扎了两条细细麻花辫,坠着美丽小花的发辫垂落在身前。   雪纺纱的裙摆摊开在幽绿草地上,明媚日光从树隙间洒落,她坐在大大的庭院,和瑞伊一起,活泼又得意,扬起小脸和母亲说话。   瑞伊被她逗笑,母亲的手温柔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摘下一片花瓣。   “宝贝儿们,我们该去吃午餐了!”   放下公文包的父亲得闲抽空做了顿饭,兴高采烈来让妻女享用自己烹饪的大餐。   于是小姑娘也兴高采烈从草地爬起来,拉着母亲柔软的手高高兴兴奔向餐桌。   小姑娘在爱的蜜罐中长大。   时间线继续回溯,她甚至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在一张相框中,身侧的、曾经的父母已经面容模糊,但少女笑容璀璨耀眼。   少女背着自己的书包,急匆匆穿过斑马线,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冲进教室。   明亮的靠窗玻璃上倒映出少女认真提笔作业的模样。   平凡又美好。   她普通的、快乐的、幸福的、被人爱着长大。   所以她也想认真的去爱这个世界。   哪怕这是个操蛋的世界。   哪怕到处鬼怪横行、变态肆虐,哪怕见过无数次死亡、次次直面恐惧。   她也没想过放弃自己。   西黛尔想。   她要好好的活下去,她一如既往的快乐、幸福,喜欢悄悄吐槽,苦中作乐,从不肯将自己生活的满足感降下哪怕半分。   她也会尽力救人,因为她想爱这个世界。   西黛尔总是觉得很多人都很喜欢拿自己的性命作死。   她从小开始经历这些事情,于是在每次遇见灵异恐怖或者变态杀人狂时,比起旁人,总多了几分底气。   她依然把自己归咎于普通人的行列。   因为她只想活下去,像七岁之前,安静普通的生活便足够了。   看见别人作死时,她会制止、会帮忙、会救人……   她一直是七岁时那个柔软活泼的小姑娘。   她会尽力帮助每一个人活下去。   可是、可是。   原来,她才是这些数不尽灾难的源头。   害那些人去死的……罪魁祸首。   她曾经高高在上的俯瞰那些普通人。   看他们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对待突如其来的灾难张皇失措的模样,却冷漠地想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她以为自己尽力救人,便已经是善良。   可一切的元凶都是她。   她害了那么多条鲜活的性命,让世界扭曲,让无辜人经历这些……   她却以为自己随手救个几人,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   西黛尔轻轻垂头,埋首于腿间,整个人发着抖缩成一团。   她有什么资格——   以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的姿态,去施舍般“拯救”那些“作死”之人的生命?   一切灾祸都是她带来的。   她曾经自以为是的善良,在此刻化为利刃,狠狠挥刀捅回自己的心脏。   以前的她……就像无情刽子手假模假样的怜悯自己手下的亡魂。   如果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那么,自己死掉便好了吧。   她模糊地想,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冷暖和疼痛,只是木然的冒出这个念头。   死在这里。   反正,也没有人会需要她。   她只是一个……假惺惺的刽子手。   恍惚中,西黛尔好像听见了自己身后传来一声莫名的得意的冷笑。   但她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思考了。   她只能木然地抱住自己,安静垂下头。   ……   十七回到土屋时,天色隐约生变,似乎要下雨了。   空气潮湿起来,只是冷风吹来的气息中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心中生起不详,几乎是霎时便加快步伐。   十七看见西黛尔。   少女身形纤薄,垂着头,安静蜷在土屋的一角。   她金色长发狼狈凌乱地散落在身侧,手指和衣服上是细小的沙砾,看上去像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似得。   十七心中一紧。   他抿了抿唇,快步上前,在离少女半米远的地方停下。   青年犹豫数秒,轻轻蹲下,试图和西黛尔面对面。   他道:“你——”   这个字刚刚出口,他便看见西黛尔整个人倏然开始微微发抖。   但她只是短暂的发抖了一下,很快镇静下来。   少女慢慢抬起脸,对向十七的方向。   十七看见西黛尔满脸干涸的血迹。   少女的苍白脸上的血色浓重,覆盖了四分之三的脸,粗粗看上去诡异的让人触目惊心。   “扑通扑通。”   因为太过震惊,十七浑身僵硬,怀中的菌菇洒了一地,一个圆滚滚的小蘑菇滑到西黛尔身子旁侧。   西黛尔淡淡的说:“我瞎了。”   “现在,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眼前一片漆黑,只是凭借轻轻的呼吸声判断十七的方位,她把脸对准十七的方向,笑了一笑:“所以,你一个人走吧。”   说不定离开她,这人就能直接找到出去的路。   女孩抬起的眼睫下,两颗曾经无比粲然的幽蓝眼眸像是破碎的冰蓝色玉石,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碎纹从眼瞳向眼白扩散。   看上去极其瘆人。   又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西黛尔听见十七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   此刻,她思维缓慢,只能吃力地回想自己在这处里世界经历过的事情——   哦,对了。   她是不是说过——   会带十七离开?   “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会带你离开。”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西黛尔觉得很好笑,可是她没力气笑了,只能很疲倦地弯了弯唇角,她分不清是世界在愚弄她,还是她在愚弄别人。   只是想起那时自信满满又骄傲的女孩,仿若在看一个滑稽的舞台剧上的小丑。   她扯了扯唇,轻轻道:“抱歉啊。”   “我走不出去了。”她说:“也不能带你离开。”   一个瞎子怎么能从这种地方活着离开呢?   她失去了战斗力。   可是西黛尔明白,她失去的不止是战斗的能力,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欲望。   她的信念碎掉了。   可是十七毕竟还想离开。他也能离开,只要离开了她,不会被她拖累——   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要她死了就好了。   这个世界……就会恢复正常。   她漠然地想,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温和。   西黛尔知道十七提议在此休息是在照顾她的状态,他是个很好的队友。   是她遇见过,最好的队友。   于是,她轻轻的说:“你离开吧。”   “你一定可以出去,可以活下去。”   这是,她对十七的祝福。   也是她对世界的祝福。 第140章   十七茫然地看着西黛尔。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不太能理解西黛尔的话。   ……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十七对西黛尔的印象,还是从墟神村的那次地下献祭开始。   所以他茫然了刹那,才记起这句话是西黛尔曾经对他的承诺。   “只要你听话,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   ……嗯。   十七沉默了下。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清楚——   西黛尔突兀的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出去弄了些吃食,回来便发现西黛尔出事了。   少女双目流出血泪,曾经璀璨明亮的眼眸变成死灰破碎的颜色。   她黯淡的、无力且苍白的蜷缩在角落。   十七看见了她的虚弱。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西黛尔出现破绽的时候,在之前的古宅中,女孩也曾在离开红门后因为精神上的伤害而虚弱了霎那。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分不清心中的感情源头,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西黛尔,她身上的光环好像突然消失了,只有一个破碎的躯壳,躯壳中住着黯淡的灵魂。   她不再骄傲、明艳、光芒四射。   也不会再挥舞着撬棍从天而降。   她变成了普通人。   就像是街道上任何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路人。   如果让一个和西黛尔比较熟悉的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大概会惊诧于她的虚弱。   西黛尔变得不再像她了。   他们大概会不约而同这么想。   但十七没想这么多。   他没有那么多的感情经验可以分析现在的状况。   在看见现在的西黛尔的第一个想法,他只是下意识想——   “眼睛,”面容柔美的青年抿紧唇伸手,指尖停留在西黛尔苍白脸颊前一刻,最终还是没敢触碰她。   他像是一个穷久了的人,自小在贫困的家境长大,风吹雨打,挨饿受冻,在生活中唯唯诺诺,从来没有过好日子。   突然有天,一个宝藏从天而降,掉到这个穷人身前。   穷人看见这份宝藏,知道它很珍贵,可是他毕竟从来没见过宝藏,所以只敢远远的守着,继续过贫苦的生活。   他自己都理不清那份宝藏是什么东西,只知其昂贵,却不知道怎么用宝藏让自己的生活更好。   十七不知怎么开口,踌躇好几秒,才问:“疼吗?”   眼睛怎么会突然流血然后失明呢?   是因为生病,还是在这里遭受了其他的事情……   十七记起在墟神村时,钻进西黛尔身体的巫女们混合着的怨气。   他垂下眼帘,掩盖住眸子中冰冷的厌烦。   西黛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睫。   她现在反应慢了不止半拍,许久才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和十七没什么关系和交情,不过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互相走了一段路。   西黛尔不认为十七会为她的生死负责。   当一份因为利益而有牵绊的关系,但凡一方力量有削弱,这份关系便必然不会持续稳定下去。   正常人要离开里世界尚且艰难,何况是她呢。   一个倏然眼盲的瞎子。   十七怔了一怔。   他想起西黛尔之前说的话,缄默数秒。   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如果西黛尔看不见了、失去战斗的能力、再也无法独自逃离,那便换他来。如果西黛尔想离开,只要她想——   他会让西黛尔安全的、不受伤害的活下去,让她重新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他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开,因为当时她也没有抛下他。   即便十七明白,哪怕对西黛尔来说他什么都不是。   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可是她似乎……不想离开了。   十七隐约察觉让西黛尔崩溃的并不是她眼盲了这件事。   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带着几许茫然,手足无措地在西黛尔面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十七安静凝望西黛尔,有一份生怯,他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我不明白。”   他又沉默了半秒:“……你的脸,要擦一擦吗?”   西黛尔重新低垂下脑袋,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间。   她乏倦极了,意识深层涌上的冰凉和困倦让她很累,甚至撑不住脸上极淡的笑。   她累极了,也便没有了心思去分神在十七身上。   ——不明白?   她的话语已经如此直白,为什么还会不明白?   她恍恍惚惚听着十七的话,只能勉强分辨出只言片语,提取出这只言片语的信息后。   她蜷起身子,肌肤在空气中微微战栗,女孩自言自语般喃喃。   “别碰我。”   她说。   一字一顿,吐息艰难又冰冷。   十七停在空中的手指微顿。   他收回手。   青年有心查看西黛尔的伤势。   但少女如此抗拒,甚至到了战栗发抖的地步。   她不愿意。   不愿意站起来、不愿意离开、不愿意……   活下去。   这个念头倏然出现在十七脑海。   现在最好的办法,或许是不顾女孩的意愿,先查看她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   但十七没有。   他只是默然一瞬,慢慢道:“好。”   他言出即随,伸手摸索着捡起西黛尔身侧滚落的小蘑菇,安静地起身。   西黛尔混混沌沌地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走了吗?   她朦胧地想,脑海中只有无尽的空白和刺痛。   意识沉甸甸坠落下去。   西黛尔缓缓垂下眼睫。   就这样……入睡吧。   ……   “要喝点汤吗?”   一阵走动带起来的风在她身边刮过,有人轻轻蹲下,递来一碗冒着热气儿的东西。   十七把煮好的蘑菇汤递到西黛尔身前。   白色雾气儿一丝一缕的冒出来,络络不绝,缠绕上女孩凌乱的金发。   西黛尔猛地从下坠的黑暗中惊醒。   她睁开眼,触目所及依然是一片漆黑,热气让她有种被灼伤的错觉,她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脸,向旁侧蹒跚挪了半米:“你……”   “你还在这里?”   她低低喘了口气,声线细细的虚浮在半空。   “嗯。”十七端着食物在她身侧坐下,他说:“外面好像快下雨了。”   “我等天晴了再走。”   他停顿了下,又问了一句。   “喝汤吗?”   “不。”西黛尔垂着眼眸,浓密眼睫半搭在灰暗破碎的瞳仁上方,她眼睫抖了抖,想要离十七远一些,又没有力气爬起来。   最终,她只是低声喘了口气,慢吞吞闭眼,轻声说:“外面要下雨了吗?”   真是奇怪,那漆黑浓密的林子和天空,也能看出有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吗?   明明外边的天一直是黑色。   十七:“嗯。”   他没有说谎,哪怕是黑色的天空,也能看出阴郁云朵堆积的迹象,空气中含着血腥味道的潮湿越发明显。   西黛尔没有再回话了。   “……”十七沉默数秒,忽然道:“等天晴了。”   “我们就离开。”   西黛尔的身体需要专业医院来检查和治疗。   他拖不起。   西黛尔:“……”   她抿了抿唇,面上没有表情,声音轻薄的像是高原上的空气,她说:“你要带我离开?”   十七安静地看着她,眼眸中几许紧张无措。   但是西黛尔察觉不到了。   他说:“可以吗?”   西黛尔觉得有些可笑。   她扯了扯唇角,道:“如果我不想走呢?”   十七:“……”   他静默片刻,没有意外,平静道:“我和你一起。”   一起留在此处,埋身土底。   如果这是西黛尔想要的。   ——这人是个疯子吗?!   她漠然地想,已经平静如死灰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恼怒。   蘑菇汤的气味还萦绕在四周,她愠怒挥手,打翻了这碗汤,听见汤水泼洒在地上的声音那一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旁边推了一推。   热乎的汤汁没有泼到西黛尔身上。   “你是有什么病吗?”她甩开十七的手,忍不住心中躁郁,冷笑道:“你想要带我一起离开?”   “愚蠢。”她充满恶意和讥诮的嗤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不是什么学生,我是个坏人,在外边杀人无数无恶不作,只要有好处我什么都干的出来——”   “我不会感激你,”她恢复了冷漠道:“你清楚吗?”   十七护着她的手没让滚烫汤汁洒上去。   他安静听完女孩凶狠冰冷的语气说出的这些话,点了点头,道:“我清楚。”   十七并不了解西黛尔。   他清楚这一点,无比清楚——   “但这不重要。”他说,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用布料擦拭地面上蔓延开的湿迹,开始思索怎样快速让这里恢复干燥。   西黛尔:“……”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个敏感区域,只是面对十七的这种态度她也实在无话可说,最终也只能急促的冷笑了一句。   “你随意。”   她漠然道,扭过头不再说话。   十七真的没有走。   外边天色愈发诡异,空气中潮气越来越重,但预料中的雨水却并未来临。   两人就这么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没有白昼黑夜之分。   西黛尔迷迷糊糊地睡着,在半梦半醒之间,混沌不知外面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   有次醒来,似乎有人给她搭了件衣服。   她没去理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眨着一双破碎的蓝玻璃般的眼睛沉默的在黑夜中黯淡。   她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或许是怕西黛尔一睡不醒。   十七总在她有片刻清醒的时候,试着和她讲话。   ——他想和西黛尔交流,又不知道从哪里找话题,最终想起自己尘封多年的过去。   他会试着磕磕绊绊和西黛尔讲话。   在沉谧死寂的黑夜中,少女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他也坐在一旁,修长的腿曲起不太方便,他便懒散的放开了坐,在满目漆黑中静静侧眸,凝望西黛尔。   她萎靡蜷缩,像是一朵苍白枯败的花。   他在旁边安静守着,却并不是因为感情——   两人之间正如西黛尔所说,还没有任何深入的感情。   十七有些窘促——   他不像是在和西黛尔袒露什么,只是在默默地回顾自己的从前。   “我去过很多地方。”他说:“美洲亚洲澳洲的大部分国家……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他还记得西黛尔说自己不喜欢出去旅游,所以也没有见过太多风景。   空气中一片寂静,女孩态度漠然,恍若无闻,只有和缓的呼吸声。   十七也不太在意,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中国……”他说:“那里风景很美,或许你会喜欢。”   十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国家,只是看见西黛尔,下意识先想起来。   十七记得那里很安全,干净又漂亮,但他对中国的印象只有十几岁时的匆匆一瞥。   据说他是三四岁的时候被从中国拐走,以前应该也有中国国籍,但他没去和曾经的父母相认。   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以前有个姐姐。”十七声音平淡,像是即将消弭长夏的细雪,碎碎的冰凉落在地上。   他回忆时的语气很奇怪,说不上是哀恸、怀念,反倒像只是平平无奇在谈论某件普通的事。   那时他在缅甸,隔壁紧挨人妖国度,黑势力控制中下贫民,黄赌毒形成产业链。   那个女人比□□了数十岁,她有着漆黑头发和苍白大腿,手臂上纹着刺青,经常吞云吐雾地抽烟。   姐姐是风俗产业中的小姐。   那时他还很小,大概七八岁。   因为是个小孩,不容易引起别人警惕,经常被支使做各种地方势力上的“行动。”   当然结束后,也会有报酬。   女人说她把十七捡了回来,对十七有恩,她生活不如意,所以吸烟后神志不清时总喜欢动辄打骂自己捡回来的小孩儿,像是对待一条小猫小狗。   有时候她清醒了,跌跌撞撞爬到厨房,看见小孩儿垫着砖站在锅灶前做饭。   她会红着眼睛抱住十七一阵呜咽,对小孩儿温柔以待。   窗外是连绵枪鸣和炮轰声,转过街的小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零碎的死人,鲜血慢慢浸染地面。   他们死状凄惨,虐杀的视频被放到暗网上供人取乐或牟利。   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没人教他任何东西,小孩子只能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然后把所有想法深藏内心。   “后来她死了。”   他淡淡说,像是在说一片枯叶的掉落。   时间太久,他忘记那是什么光景了,只记得有很多血,姐姐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在这之前,姐姐和他说过最多的话。   “你要活下去。”   这个出卖了自己一切的尊严和底线,每天混混沌沌生活的女人,这么对十七说。   她重复过许多遍这句话。   活下去就好了。   这样,已经是胜利了。   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仅有的成年人教给他的所有人生经验。   十七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他还是沉默了。   姐姐死后他在东南亚一带停留了很久。   那个女人吸的不是烟草是苦卡,为了戒毒他费了一番时间,在十五六岁时他去了中国,看着陌生的干净的街面发呆。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从玻璃橱窗内传来的,他听见一个男人夹着嗓子发出低沉的声音。   “欢迎来到缅甸北部,我生长的地方,娇贵的小公主!”   少年罕见地懵了一下。   他想起缅北那个地方,贫穷落后、不通教化、脏乱、血腥、暴力、终日炮火连天,所谓的金三角的毒枭老大可能下一刻便会被炸弹将他的头颅轰出墙外。   那是一块腐肉,被鲜血、痛苦和罪恶滋养。   它不能开出花,只有无尽的恶臭。   那时他想。   如果,有一天,他有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他不会愿意让她去那里,哪怕是他生长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带去那种地方呢?   彼时十七还不理解“娇贵的小公主”代表什么,他能听出这或许代表着喜爱,但他没有过喜爱的东西,也没人教他正常的世界中,正常的感情。   当然,他现在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喜欢和爱。   他只是在想。   人们应该会送给喜欢的人一朵花,漂亮炫目,清香四溢。   而不是带其去看在腐肉上滋生肮脏与罪恶。   那天下了雪,他低头踩着雪,“咯吱咯吱”一路走过明亮繁华的商业街和干净整洁的小区。   他在一个路灯旁坐下歇息,身前是不知被谁遗落的摆摊的布块,上边七七八八散落着小玩具和首饰。   满天雪片飞舞。   他盘膝坐在地上怔怔地发呆,一个女人拉着自己六七岁的小孩匆匆经过,扔下一张红彤彤的钱。   女人带着孩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折返,从小摊上挑了个玩具塞进孩子怀中。   女人误以为十七是出来摆摊的少年。   十七看着这对母子走远,倏然意识到这里不适合他。   十七来此也没有寻亲的意识,但也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父母如果还活着,大概不会接受他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平淡的起身离开,转身去了美国。   十七不想和西黛尔讲自己的过去,并不是认为自己很悲惨,而她是住在象牙塔中的小公主。   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会导致心情不愉快的东西。   ……他想给她美丽的花,而不是展示带着血脓的伤口。   她应该永远开心、活泼、笑意盎然、热忱于一切。   可是如果她不再热烈,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是她就好了。   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但十七没有,他还在认真地活着只是因为姐姐让他好好活下去。   船只出海需要定锚,可是十七没有锚点。   他漫无目的在海上游荡,或许下一刻便是被海崖或者海浪席卷。   直到那一瞬,西黛尔向他伸手。   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方向。   璀璨耀眼如太阳的是她,蜷缩在破碎躯壳中的灰暗灵魂也是她。   西黛尔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拿她当什么样的人看待。   然后,一切其他,都一如既往。   十七去除自己认为没有必要说的东西后,倏然发现自己的过去似乎极乏善可陈。   他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十七:“……”   西黛尔的呼吸轻浅却平稳。   他犹豫了下,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黑压压的天色一如既往。   空气潮湿,却没有如他预料的下雨,或许在外边的经验对于这里并不合适。   他折身,来到西黛尔身边。   女孩子依然抱臂缩在角落,青年犹豫了下,半蹲下,保持平视的距离,轻声开口。   西黛尔听见十七的声音。   “窗外没有雨。”他说:“我可以带你离开吗?”   ——这个人真烦。   西黛尔想,她又冷又累,如果不是看不见了,她现在只想挥着撬棍和他打起来。   可是他真的留了下来,留了很久。   她厌倦极了,想要十七从她身边消失。   但这里也不属于她。   哪怕是因为她,才有了这方里世界。   女孩慢慢抬起头。   她扯了扯苍白干裂的唇瓣,带着几分冷倦的嘲意:“你能带我去哪里?”   十七只是个普通人。   武力值高在这种地方有什么用?他甚至分不出人和鬼。   “可以吗?”   十七并未回答,只是低低的,重复的问了一句。   “随你。”   西黛尔冷冷道。   她很少无缘无故对人这么挑着刺儿说话。   她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十七的天真,幽幽道:“可我现在没力气走路,你要背我吗?”   西黛尔没有说谎,不知是不是眼睛瞎了的后遗症,她全是都很虚弱,加上看不见,她根本不可能正常的攀爬过那些树木丛生的山坡。   西黛尔只是有心激怒十七,她根本不明白十七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救她有什么好处么?   没有。   她觉得这人很奇怪。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十七似乎笑了一下。   “好。”他毫不犹豫应道。   西黛尔:“……”   他们离开了。   离开前十七为西黛尔打水把脸上的干涸血迹,小心擦拭干净。   西黛尔伏在十七背上时,还在忍不住思考——   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青年看上去清瘦,衣料下的脊背却隐约透出坚硬的轮廓。   她没什么力气,只是虚虚搭在青年身上,放下怒气后,心中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波澜起伏。   ……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一样。   她漠然地想。   不会有任何改变。   带着她,无论是谁都走不出去这里。   精神上冰凉的困倦又涌上来。   西黛尔怠倦地垂上眼帘,昏沉沉的睡意涌上来,她又恢复了混混沌沌的状态。   她陷入了沉重困乏的黑色中。   ……   伏在别人身上的颠簸感消失了。   西黛尔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她还带着几分困意迷蒙睁眼,在看见无尽的漆黑时才想起自己已经瞎了。   她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   床铺软和,馨香,似乎有很多人个人一齐涌上来,脚步声繁重嘈杂,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牵起她的手腕,给她挂上一圈线绳,绳子上坠了个塑料牌子。   那人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在她耳侧轻轻说了一句话。   西黛尔没有听清。   那个人离开了。   那个人是……   是十七吗?   她怔怔睁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沉重汹涌的睡意袭来。   西黛尔重新陷入了沉睡。   人群似纷纷散去,在一张白色病床上,金色女孩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上边,似乎陷入沉沉睡梦。   一旁的白色小几上,摆放着水杯、药片和花瓶。   女孩手腕上,一根红色手绳上拴着一块代表病人身份的塑料牌子。   “七十四号。”   微风吹动没有合拢的门,窗外日光明媚洒进来。   “咔次咔次……”   病房门上,一块牌匾异常显眼。   ——宫田疗养院。 第141章   须田恭也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羽生蛇村的宫田医院。   那时他正坐在一楼大厅的凳子上。   包扎完伤口后。   名为恩田美奈的女护士温柔的对须田恭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须田恭也郁闷的摸着手臂上伤口,百无聊赖去往宫田疗养院的后院中。   他准备沐浴一下太阳。   然后,他便在后院花园中,看见了二楼那个向阳窗口处的金发少女。   他怔住了。   须田恭也,一个就读于中野坂的普通男高中生。   然而,在这一天里,他却接连见到了两个让人惊艳的少女。   女孩金色长发被人挽成两个发结,闲闲散落在身前。   她肤色是透明的苍白,下巴很尖,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看上去娇弱羸瘦。   她似坐在窗后,向阳的窗户被打开了一半,斜斜的日光照进去,少女冷淡的面容上一半金辉,一半暗沉。   光晕交错间,女孩眼睫微抖,密匝匝的鸦羽掀起,露出两颗精致却破碎的幽蓝眼珠。   像是被砸碎的宝石,冰蓝色碎纹密布在瞳仁上,美感和惊悚交织,让须田恭也瞬间从这份美貌中回神,他心中幽冷。   ——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女孩神色漠然,幽幽坐在窗台边,明明处在日光下,却轻盈又脆弱,像是空中漂浮的细羽。   她那两颗骇人的眼睛无比木然,看上去……就像个瞎子一样。   正巧护士美奈从后院中路过,须田恭也止不住心中好奇,   向护士询问那个少女的消息。   “你说七十四号?”美奈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口,“她已经住了两天了,入院手续是送她来的男人和院长交接的,相关事宜我不太清楚呢。”   “不过。”温柔的护士轻轻微笑:“我建议你不要和她接触哦。”   “外来人,你知道宫田医院的别称是什么吗?”护士说:“这里又叫宫田疗养院,是专门收容和治疗精神疾病患者的地方……”   “至于给村里人看病,比如我给你做的包扎——可不是我们主营的科目。”   须田恭也懵了。   这里竟然是……精神病院?!   他又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窗台边的少女,小声问:“她眼睛是坏掉了吗?”   美奈:“她是个盲人。”   “而且不止眼盲。”她想了想,补充道:“她看上去就像个不会动的人偶。”   “不过是宫田院长为她办理的入院手续。”美奈道:“我们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病。”   护士又走开了。   只留须田恭也,还在原地怔怔看着金发少女发呆。   ——她也是个盲人?!   因为对历史民俗感兴趣,男高中生须田恭也在查到传闻中的羽生蛇村可能存在的地址后,便兴冲冲赶了过来。   据说,羽生蛇村曾经经历了一场惨无人寰的大屠杀,无数村民死于这场屠杀。   这场血腥的屠戮,也是导致羽生蛇村消失在历史上的重要原因。   然而,须田恭也没有想过——   羽生蛇村竟然没有失落,它还存在,在深山老林中生存、发展、且居住的人还不少,甚至连医院这种大型设施都有。   对于一个隐蔽在山林中的落后山村,这是一件称得上奇迹的事情。   须田恭也十分好奇。   但他也看出来,在这个小村落中隐藏的秘密。   在刚刚进入羽生蛇村时,那时的天色不知为何,阴霾压抑,黑云压低,像是要下雨般。   他在村落的附近,遇见了一位美丽的黑衣少女。   少女和精神病院中的女孩不同。   她似乎也是日本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旁还有一只白狗。   初见时,须田恭也只模糊看见少女在用石块狠狠砸击地上的什么东西,听着声音像是肉块和石头的撞击声。   后来,少女抬头发现了他——   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   少女似十分惊恐,和须田恭也短暂的对视后,转身逃走了。   但在这一瞬间的对视中,须田恭也发现了少女的眼瞳似乎不太正常。   黑衣少女是个盲人。   后来的事情,须田恭也记不清了。   不知为何,在黑衣少女逃走后,他本来想上前查看黑衣少女到底在砸什么东西。   但他走了两步后,忽然眼前一黑。   然后,他从山崖下醒来,手臂轻微骨折,身上多处擦伤,身边还有辆报废的汽车,车钥匙散落在手边。   须田恭也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一份记忆。   他大脑隐隐作痛,可什么也想不起来,无奈只能先进入羽生蛇村落脚。   他进入羽生蛇村时,天色已经明朗。   须田恭也找到了医院。   这里的医院设备简陋,他只能做了简单的检查,把手臂包扎好。   须田恭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震荡了,但他只要一思考关于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便会头疼。   最终,他决定先放弃思考,把伤养好。   在这期间,须田恭也打算在羽生蛇村长住。   他兴致盎然——   既然,还没有探查出羽生蛇村的真相,自己身上又发生了如此诡异蹊跷的事情,再加上突兀遇见的那两个眼盲少女……   这一切都勾起了须田恭也强烈的好奇心。   气血方刚的少年行动力极强。   他想到便要去做,毫不犹豫跑去找医院的护士长恩田美奈——   “请问,”少年期期艾艾的围着美奈转圈,真诚发问:“我可以去拜访那位七十四号小姐吗?”   据说没人知道七十四号的名字。   须田恭也便自己给那个金发女孩起了个代号——   七十四号小姐。   恩田美奈诧异抬头,显然不能理解须田恭也的想法。   但在他死缠烂打加上真挚保证后,她还是无奈点了点头。   “不过,要先询问那位病人的意愿。”美奈蹙眉,叹了口气,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成日不说话,瞧上去阴沉沉的——”   不过,这样的状态确实让人堪忧。   如果有个人能和那个七十四号病人说话,打开她的心扉,让她活泼一些……或许,对她的治疗也是件好事?   恩田美奈不太确定的想。 第142章   “咔次咔次……”   廉价的白漆铁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轻盈脚步声逐渐走近。   脚步声很熟悉,前轻后重,十分有韵律。   是那个护士。   “今天怎么样?”   她走过来,熟练的用温度计测了测西黛尔的体温,俯身,带着些许馨香的吐息慢慢接近,温和的低声问:“要不要下去活动一下呢?”   她今日喷了香水。   浓郁甜蜜的柑橘香味在西黛尔身侧氤氲。   名为“恩田美奈”的护士小姐微笑着将一杯温水递至窗侧的金发女孩唇边,她看见少女苍白脸上枯燥起皮的唇角。   “下边阳光很好呢。”她说:“喝点水,下去活动一下吧。”   “后院里的花也开了。”   说完这句话,恩田美奈倏然想起这个病人是盲人,她看不见。   于是她连忙接口道:“花朵都很香,形状也很美呢——”   多活动些,也对身体有利。   七十四号病人被送来时,身体似很虚弱,可是将将养了两天,大概是好些了的。   可七十四号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虚浮,让恩田美奈也拿不定主意。   她一番劝说下来,金发女孩却纹丝未动,冰裂的瞳仁空洞平静,苍白指尖安静蜷在衣袖中。   “你每天都坐在这里晒太阳。”美奈有些无奈,但她毕竟经验丰富,场面并未冷下来,她很快便笑着说:“可是花园的光照会更好噢。”   被送进宫田疗养院后。   这个女孩每天都会在窗边,安静坐着。   哪怕她什么也看不见。   恩田美奈最初不能理解。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窗边的光照是房间中最好的——   七十四号每日都坐在这里,是……想晒太阳吧?   她说了这句话,七十四号终于有了动静。   少女慢慢抬起眼睑,平静神色没有波动,只是唇瓣轻动。   七十四号淡淡说:“这个房间不是落地窗吗?”   这间病房不仅是落地窗,还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案几和一面窗户,几乎没有别的地方。   换言而之,她也只能坐在窗前。   恩田美奈:“……”   啊这。   她顿时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时,却惊喜看见七十四号病人轻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雪色下巴尖。   “下去……”少女微微偏头,呆滞却瑰异的瞳眸静静望向恩田美奈。   恩田美奈一怔,不知为何,脊身忽然涌上一股幽幽凉意,全身汗毛倒竖,止不住的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和病人对视。   她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少女正在透过某种东西凝视自己……   但这人明明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能用什么东西看见别人?!   心脏在胸膛间砰砰乱跳,震声如雷,护士纤手轻捂小腹,微不可查的紧张了一瞬。   在刚刚对视那一霎,她心底竟然……有密密匝匝的恐惧浮上。   那恐惧逼得她不得不移开眼。   好像再对视下去,便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下去。”见空气陷入沉默,少女又轻轻重复一遍。   ——她答应了。   “好。”恩田美奈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暗恼了一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护士,怎么会被这个一个小姑娘吓到。   她复看向西黛尔,温声道:“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去找轮椅和几个人,把你推下去吧。”   病人肤色苍白无力、身体又极瘦,下巴都成了个尖。   恩田美奈心中没底,以七十四号这个身体情况,万一走了两步晕倒也不是没可能——   恩田美奈提议完,见少女没有反对。   她连忙联系了几个小护士,搬来具轮椅,让西黛尔坐了上去,从楼梯一路护着到大厅。   “后院中花开了很多,有喜欢的可以摘回去养着哦。”   美奈最后和七十四号病人说了一句话,这才起身离开。   她并未走远,而是细心找了两个站岗的职员盯着点后院中的病人。   又对跃跃欲试的须田恭也叮嘱:“她身体不好,你别冲撞了她,如果病人有不耐烦了,一定别纠缠,让她好好静养。”   恩田美奈不放心,多说了几句。   “她是个精神病患者,你说话也注意些,千万别惊着她了。对了,还要注意你自身安全——”   不知为何,美奈现在想起那个少女,心中仍是一阵心悸。   她不由自主喃喃道:“她可能具备高强度的攻击性……”   美奈心中倏然一寒。   她不由自主想到——   宫田院长到底为什么要和她们这些护士保密七十四号的疾病状况?   除非七十四号身上有什么秘密,或者说……和其他病人不同的地方。   难道……七十四号真的是具备高攻击性和危险性的精神病人?!   恩田美奈越想越慌。   她脸色白了不止一度,抬头看见须田恭也已经欢快奔向后院花圃旁边的少女。   她顿了顿,心中踌躇片刻,决然转身离开。   ——不行,她必须要找宫田院长问个清楚。   决不能……放任,这个不明不白的少女,留在医院。   她想。   须田恭也近距离见到了那个让他一眼惊艳的少女。   纵使苍白又瘦弱,也无损她的亮眼。   少女不似这种小山村中能够生长出来的人。   何况她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须田恭也好奇凑近,想起护士叮嘱自己的话语,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有人过来了。   他挠挠头,不知怎么开口,须田恭也并不是个高情商的人。   他只是个普通的男高中生。   须田恭也想了想,试着打招呼:“嗨。”   “你是羽生蛇村的人吗?”他试探着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吗?”   团团鲜艳花簇中,冰雪肤色的少女格外突兀。   她安静睁着一双瑰异的破碎眼眸,略有频律,每隔一段时间,便轻轻眨一眨。   雪白消瘦的下巴尖静静伫凝在空中,金色长发也纹丝不动,好像一具雕塑。   美丽的金发姑娘没理他。   须田恭也不觉尴尬,他嘿嘿傻笑两声,继续说:“我看你不像是羽生蛇村的人,你也是游客吧?还是过来探险的?”   羽生蛇村没有外国人,须田恭也早便从护士那里得知,他只是想挑个话题,见女孩不接话,他自己顺着话题说下去——   “我是看了网上的传言,才来羽生蛇村探险的。”他试着靠近女孩,见她没反应,心中雀跃了下,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也看过论坛上那些帖子?”   “我给你看——”   他兴致勃勃想掏手机,掏到一半想起,面前这个女孩是个盲人。   于是兴致勃勃的手又失落垂下。   不过须田恭也没放弃,他绘声绘色讲起来。   “据说,有人见过羽生蛇村的一个屋子里,有个老婆婆穿着染血的衣服,到处乱爬……”   “羽生蛇村的一个小女孩,跟着家人去爬山,结果爬到一半就消失了,后来再没人见过她……”   “所有想探究羽生蛇村的人,都遇见了意外,全部下落不明——”   “不过我相信我是个例外。”   他洋洋自得道。   “毕竟,”须田恭也说:“那些事情大概都是以讹传讹罢了,谁能想到羽生蛇村中还居住这么多人呢?”   他高高兴兴和女孩子讲了许久的话。   终于得到了一点回应。   少女似乎轻轻扬了扬下巴,虚无双眸对准须田恭也看见她的那个窗口。   “可以推我走一走吗。”   她声音也很轻,很平淡,明明是问句,却听不出来办法诉求的意思。   仿佛,别人是否答应都无妨。   须田恭也:“当然。”   他连忙从半蹲起身,走到少女身后,握住轮椅向前推去,一边推一边问:“你是因为什么才来到羽生蛇村的啊?”   须田恭也有心打探羽生蛇村的秘密,他面上不信这里有古怪,心中却在一直琢磨自己失去的记忆。   对女孩的问句也带着几分自己的小心思。   少女没有回话。   她只是安静坐在轮椅上,露出半截雪白纤细的颈。   看上去柔柔弱弱。   须田恭也推着她走了半圈,听见她轻轻问:“医院的围墙,很高吗?”   须田恭也看了眼围墙,纳罕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高,两三米吧。”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须田恭也想不出来话题了,他有些沉默的推着少女绕了后院一圈,又回到了花圃旁边。   然后,少女问了第二个问题。   少女的眼睛坏掉了,她看不见。   所以她沉默了许久,直到再次闻到浓郁甜蜜的花香时,她才轻声问身侧的人。   她说:“院里的柑橘开花了吗?”   身侧的人似怔了一怔,少年声音清脆,带着几许疑惑。   须田恭也小心翼翼回话:“院子里……没有柑橘树。”   而且现在也不是橘子树开花的季节。   须田恭也奇怪地想,他想起少女是个精神病人……难道,是她病状发作了吗?   少女默然。   半晌,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说。   七十四号病人回到了属于她的病房。   但她不再如以往几日一般,安静宛如人偶。   “我要见宫田院长。”她淡淡要求。   轮椅上的少女面色苍白漠然,只是手中牵着一枝艳丽的花,花叶馨香。   她双眸无神,安静空洞的俯视前方,细白手指似无意般轻轻捻动怀中那枝花。   介于七十四号病人的特殊性,护士很快上报院长。   宫田院长也很快赶来了。   他来时还穿着一袭白大褂,双手插兜,带着和煦微笑进门——   哪怕病人看不见。   他蹲下身,微笑着问面前双目空洞的金发少女:“西黛尔,发生什么了?”   宫田院长知道七十四号病人的名字。   “我头发长长了。”少女闲闲摆弄着手中花枝,淡淡道:“你帮我修掉吧。”   面对这种奇怪要求,宫田院长竟然也并未诧异。   他微微一笑:“好。”   他起身,推着西黛尔坐着的轮椅,来到盥洗室,让女孩面对镜子。   他双手灵巧为少女解开发辫。   男人白色的袖扣在少女脸侧摇曳。   轻淡的柑橘香甜传来。   平滑明亮的镜子中,倒映出少女遍布冰蓝色碎纹的瑰异瞳仁。   她眼型极美,可眼中无神、呆滞、没有光泽。   只是在镜子瞬间的折射中,仿若透露出瞬间的流光溢彩。   她轻轻捻动手中花枝,无神遥望镜子。   她说:“医生。”   “嗯?”   “医生,”她敛起眉目,声线平淡:“也会杀人的吗?”   宫田院长停留在女孩脸颊的手微微一僵。   他抬起眼睛,看向镜子中的女孩。   停留在女孩手指间的一枝红色细瓣石蒜花,正释放出淡淡的柑橘香甜。 第143章   “医生怎么会杀人呢?”   宫田院长的手只是略略停顿一下,很快便若无其事,继续为少女解着发辫。   他微笑说:“医生是救人的职业。”   ——怎么会杀人呢?   雪白明亮的镜子中,倒映出宫田院长幽冷双眼,他唇角勾起,眼角肌肉似抖了一抖。   镜中少女忽然笑了。   她笑得很淡,甚至分不出是真心想笑,还是只弯了弯唇边。   只是她进入医院后,从来便没笑过。   宫田院长不自觉怔了一怔。   “杀人是不对的。”   “不要杀人。”西黛尔很淡的笑了一下,她轻声说:“被你杀掉的人,会回来找你的。”   少女态度如此认真,宫田院长一时竟分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讲真心话。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阴沉下来,随意地把少女头绳仍在一边,拿了梳子给她顺头发。   他一边顺,一边含笑问:“真的吗?”   男人笑声依旧和煦,只是眼神愈发冰凉。   “嗯。”西黛尔应道,她“凝视”镜面,眉目间神色漠然,仿若只是在谈论一件平常事情,慢慢开口:“那个人已经来找你了。”   “她站在你身后。”   “她以前应该很漂亮,现在很丑。她脸肿了,舌头从紫色的嘴唇里吐出来,舌头很长,吊在胸前。”   “你身后全是泥土渣,应该是她跟着你走过来时掉落的,她身上全是黑色的土渣。”   “好像刚从土中爬出来。”   “嗯……。”   “她不是走来的,她的脚尖不在地上,是竖着的,虚虚飘在空中,手臂也抬在空中,搭在你肩上,指甲缝里也全是泥。”   “她一直在看你。”   “你不回头看看她吗?”   少女神色平淡。   她每说一句话,宫田院长的手便不自觉握紧了些。   她描述得太真实,几乎让男人差点以为她真的看见了自己身后的鬼魂。   强迫自己听完最后一句,他强忍转身的欲望。   ——世界上没有鬼魂。   “对了。”少女轻轻说:“你不转身也没关系,镜子里也能看见的——”   宫田院长下意识抬头。   他浑身一震。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恍若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恐怖的、熟悉的女人面孔。   女人的脸青紫肿胀,鲜红长舌垂在身前一摇一摆,怨毒的神情充斥了那张恐怖面容。   他悚然瞪大眼,紧捏着梳子的手指发白,下一刻,宫田院长狠狠摇头,再睁眼时镜子什么都没有。   ——只是自己吓自己的幻觉罢了。   他冷冷的想,手指却越捏越紧。   镜中的盲人少女双目空洞幽冷,唇边似抿出一个不知惨淡还是森然的弧度。   让宫田心中瘆然。   “西黛尔。”宫田院长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诡异氛围,他目光阴翳地俯下身,冰冷目光凝视着少女的脸,他说:“说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不要仗着……你的男友,”他顿了顿,“便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他确实杀了恩田美奈。   在昨夜。   然后,他将那个还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埋进了后院花圃。   他没有办法,可那个女人闯入禁忌之地,发现了羽生蛇村最大的秘密……   他也不想杀恩田美奈,但别无他法。   宫田院长清楚羽生蛇村的一切秘密。   因此,他才明白——   世界上没有鬼。   因为羽生蛇村中,埋藏着的东西远比恶鬼可怕。   宫田院长话语中含有些许冰冷威胁。   少女眉目似拢起几许茫然和痛苦。   她微微抬首,自言自语般轻喃。   “我不该说谎……”   “可是,医生——”她说:“这座医院的地下,真的好吵……”   “你听不见吗?它每时每刻都在怨恨地扭曲地哭喊,吵嚷、凄厉的叫喊……”   “吵得我睡不着。”   她神色迷惘、痛苦又无措。   宫田院长神色晦暗,死死盯住这个盲人少女。   他强压心中震惊和起伏不定,思维却混乱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知道宫田医院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她明明只是个瞎子。   又没有与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人接触……她不该知道这些。   “你……”他干涩开口,目光却如看怪物一般紧紧盯住西黛尔。   房间陷入死寂的沉默。   少顷,西黛尔轻声开口。   “这所医院的围墙,高吗?”   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在之前的后院中,她也曾向那个陌生的男孩问出这句话。   宫田紧紧盯着西黛尔,他没有开口。   他想知道西黛尔要做什么。   “别紧张。”金发少女面色平静,她微微偏头,“我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三日前。”少女敛下眉目,轻描淡写般陈述:“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有人在围墙外看我。”   “两日前,他也在那个时间点来了。”   “一日前,他依旧在医院外。”   “可是,今天,他没有来。”   她等了一整天,直到夜色暗淡,再也感受不到别人的目光。   “宫田院长,你说……他会去哪里呢?”   她歪歪头,无神双眸安静注视前方,态度平和。   宫田院长脊背上几乎寒毛倒竖。   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口,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忽然想起那个男人和自己签订的协议。   十七。   那个男人叫十七。   他很危险。   见到十七的第一面,宫田院长的直觉便告诉他——   那是个披着人皮的血腥怪物,甚至不亚于自己医院下镇压着的东西。   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人……   才能彻底摧毁羽生蛇村中罪恶的源头。   他将神器宇理炎交给了十七。   十七会将隐藏在村中的“八百比丘尼”,那个长生不死的魔女杀死。   而后,终结羽生蛇村扭曲的、悲哀的历史。   为了这个信念,哪怕杀死自己的女友,宫田也在所不惜。   作为对十七的报酬,宫田医院必须在他去杀“八百比丘尼”时,保护西黛尔。   十七和西黛尔这两个外地人来时,他只注意到十七。   十七身边那个女孩美丽、苍白又脆弱,看上去像易碎的水晶花,毫无威胁力。   宫田几乎从未把这个金发少女放在眼中。   但此刻他发现他似乎错了。   苍白浅薄的女孩只是安静坐在轮椅上,双眸无神、躯壳纤细。   但她平淡的三言两语间,却有仿若有莫名森冷的寒意笼罩下来。   男人咽了口唾液,说不上惊恐、不安还是未知的抵触……他毫不犹豫退开半步,离西黛尔远了些。   “你先好好休息。”他犹豫半晌,说:“等下,我会让护士来照顾你——”   他转身离开了。   十七在羽生蛇村中,寻找“八百比丘尼”的线索。   但他为西黛尔选的病房,是一个迎着医院围墙外的斜坡、有着向阳大窗户的房间。   他会在每一天、固定的时间段,来看一看女孩子是不是还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   但是今天,他没有出现。   ——他迟到了。   或者,他缺席了。   但他本不该缺席。   轮椅上的少女漠然抬起眼睫,无神的眼珠似乎呆滞遥望窗外的夜景。   ……天黑了。   她闭上眼睛。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只是在这份黑黢黢的视野中,缓慢出现了两个移动的光点。   两个暗灰色的光团从楼下慢慢移动上来。   视野仿佛逐渐扩大。   她看见了更远、更深沉的地方。   ——那些肮脏和罪孽,藏在这座医院的,地下室。   轮椅上的女孩起身。   她慢慢踱步来到窗边,一阵冷风吹进她空荡荡的病号服,掀起半片衣角,露出女孩瘦骨伶仃的手腕。   她神色冷漠,缓慢垂下眼睫。   一根冰凉的撬棍出现在她纤细掌心。   隔着胸肋间的一层薄薄血肉,她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血液在脉间流淌,这一刻世界无比安静。   她也无比冷静。   不论外面的村落发生了什么。   ……都不重要了。   西黛尔看不见了。   却并不是完全看不见。   在短暂的失明过后,她似乎……出现了某种异变。   她能够,不通过眼睛,而是用其他的东西,去感知这个世界。   尽管她看不见世界的全貌。   她看见的……似乎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世界。   在今日,恩田美奈找来时。   西黛尔第一瞬间便发现她变了,美奈已经是个死人,虽然她自己还不知道——   身为鬼魂的美奈,仿若一无所知,仍然做着护士的工作。   只是在接触到能看见她的西黛尔时,却涌上无尽的恐惧。   但她……或者说它恐惧的不是西黛尔。   而是,那个“自己已经死去”的真相。   西黛尔站在窗前。   她松手把头发重新扎起。   窗下又飘来一个白色的人形光点。   ……这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二个会散发白色光点的人。   第一个是十七。   但他已经不见了。   西黛尔并不在意。   她双眸空洞,神色漠然。   女孩按捺下掌心的撬棍,从窗户翻身跃下。   ——她要进入,医院的地下室,那个肮脏污秽之所。   西黛尔不是去救人。   她已经不在意真相,或者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在里世界的这些天,西黛尔被教会了一个道理。   用一双眼睛和浑身傲骨被粉碎的代价,才得到的经验。   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救世主。   她不会再去当任何人的救赎。   但她依然向那处血腥脏污之地走去。   她要去做一件事。 第144章   须田恭也离开了宫田医院。   现在是夜半时分。   一片茫茫漆黑笼罩大地,冷风吹起地面枯枝吱嘎作响。   男高中生迷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挠了挠头,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顺从那个金发少女离开。   但他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回到医院。   ——在他起夜从后院去向大厅时,和突兀站立在黑暗中的少女短暂的对视上眼神。   昏暗天色中,他只能凭隐约看见的金色发丝和单薄身形辨认出,这是他白日有过交集的少女。   一片寂静中。   少女似乎偏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她纤细单薄的臂弯拢在宽大白色病服间。   她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反正须田恭也没看见她动唇。   但那瞬间,他明白了七十四号病人的意思。   ——这个少女让自己离开这里。   他不理解,但自己竟然真的恍恍惚惚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等反应过来时,须田恭也已经站在门外了。   既然已经离开,他也没心思再回到病房,反正身上的伤不严重。男孩踟躇片刻,决定向村落中走去。   天色漆黑,透露出不祥征兆。   须田恭也倏然打了个冷颤,他抬头遥望了下天色,心中隐约不安起来——   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太妙的变化呢。   他犹犹豫豫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一阵细细的哭声。   ……   宫田医院,二楼。   一个被院长嘱咐来“照顾”七十四号病人的护士懒懒打着哈欠,来到七十四号的病房。   但她并未进入房间,只是伸手摇了摇房门的把手。   “咔擦咔擦。”   房门一动不动。   见病房仍然处于被锁的状态,护士满意收回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值班室。   ——把门锁了,七十四号病人便不能乱跑了,也用不着她大半夜不睡去给病人守门。   但她没想到,被上了锁的房间中空荡荡。   只有半开的窗户被风吹过,在呼啦啦摇动。   ……   西黛尔独行在漆黑冰冷的甬道。   她手中坚硬冰凉的撬棍宛如一根导盲杖,尖锐那端划着身侧的光滑岩壁,划出一道浅浅白痕。   少女手中曳着一根漆黑尖锐的铁棍,从地面缓缓而来,踱步向地下室走去。   她眉眼间神色冰凉漠然,无神双目幽幽直视前方。   指尖触及划痕,西黛尔似在认真分辨方位。   她在一个地方站了片刻,又忽然转了方向,朝另外一个甬道走去。   她步伐并不快,步履声极轻,似乎是因为眼睛不方便,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行。   终于,她在一道铁栅门前停下。   栅门后传来阵阵腥臭腐烂的味道。   难以形容那是什么味道,如果非要找一个描述,那大概像是流脓发霉的水果和腐烂长蛆的肉块炖成一锅菜的感觉。   女孩伸出苍白指尖,轻轻触碰到铁水浇灌而成、坚硬冰凉的栅门。   她静静摸索了一番。   西黛尔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骨,她随意转了几圈,慢吞吞拾起撬棍——   “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   在狂风暴雨般捶打下,铁门很快被扭曲了形状。   始作俑者只是抬起一张苍白漠然的脸。   自始至终她神色都平静冷淡到了极点,哪怕此刻,剧烈运动后也连半点急喘也没有。   西黛尔只是冷冷补上最后一脚。   “砰。”   锈迹斑斑、血渍干涸、历史悠久的铁栅门被她砸开。   她跨步进入地下室。   ——和死去的美奈、以及宫田司郎等人的猜测不同。   西黛尔此时的身体并不虚弱。   哪怕看上去苍白削瘦。   甚至因为容貌被视作易碎的水晶花。   西黛尔的核心力量很稳。   她轻轻走进地下室,路过一个个腥臭的、仿若监牢一般的房间。   耳边传来破碎又尖锐、难以形容的声音。   那些声音十分古怪、诡异到极点、不可名状,似乎是某种生物发出的尖叫和痛苦的嘶吼。   可地球上大概没有动物会发出这种恐怖的声音。   西黛尔慢慢转头,“看”向那些发出叫声的东西。   漆黑在眼前铺开,她眼睛看不见任何事物。   但,某种能量波动隐隐让她“看”见那些东西的模样。   一片漆黑中,涌上泛着血红色的微弱的光。   那些微弱的血红色光,代表着一个个“东西。”   她缓慢眨了眨眼。   那些东西不是其他什么恐怖的动物。   它们……   ——是人。   是血红色的“人”。   西黛尔在能够通过意识看见东西时,并不如用肉眼方便。   但她能看见更多人类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她无法看见文字、看见一切物体、色彩、人的模样。   但如开了透视一般,她能看见外界东西的轮廓,和它们的颜色。   这种颜色代表什么,西黛尔并不清楚。   她看不见自己的颜色。   但十七是白色。   那个青涩的男孩,是第二个白色。   其他的人,在她视野中……   全部是红色。   红白交杂的斑驳色彩、猩红的红酒一般的颜色、干涸血迹的暗沉黑红、如同新鲜血肉一样的血红色。   浓郁的恶臭袭来,她伸手触碰关住这些“人类”……或者说怪物的栅栏。   “咔擦咔擦……”   她打开了第一道门。   这是一个沉寂的小房间,那个血色人影看上去是个小孩的模样,此时正一动不动被束缚在蓝白色手术台上,探照灯对准它的脸。   它的四肢磨损严重,血肉碎末掉落一地。   西黛尔“看见”了那个手术台和旁边的一堆器械。   ……这是解剖台。   “d@ejej……”   一直等她走近,台上的“小孩”才发出挣扎的微弱声音,宛如乱码   它在……惊恐?   不、不对。   西黛尔感受到了它的惊恐。   但它的惊恐很奇怪。   墙角堆积了一堆从它身上拆下来的肢体,七零八落,看来它被做过不少次解剖手术,却依然存活。   这些东西是……不会死吗?   她慢慢走近。   手术台边散落了一堆资料和白纸,但西黛尔看不见。   她踩上一叠资料,听见“咯吱”的声音,却并不在意。   如果有人在此,便能看见,资料上,关于“小孩”和实验的一切细节。   【吉川莱美子   性别:女   年龄:七岁(就读xx小学)】   【第一次手术:   时间:xx年x月x日16:40   地点:宫田疗养院   手术内容:切断前肢   观察结果:再生】   【第二次手术:   ……   手术内容:切断头颅   观察结果:再生】   ……   重重叠叠的试验报告,如雪花般纷飞散落在这个血迹斑斑、阴沉恐怖的地下空间中。   西黛尔只是轻轻垂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女孩伸出的纤细手指碰到“小孩”的皮肤。   极度的冰冷和腐烂的肉块。   双目空洞的少女后退一步,手起撬棍落。   她斩断了……束缚“怪物”的桎梏。   几乎是束缚怪物的链条被斩断的同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倏然响起,那声音极大,几乎是贴在西黛尔身侧嗡鸣。   警笛声尖锐高昂,连续不断的震动鸣响从四面八方贯彻,汹涌灌入她的耳中。   些微的刺痛从耳根蔓延,白皙柔软的耳垂泛上涨红的颜色。   她外耳被震得发麻,刺痛一点点强烈——   在眼睛看不见后,西黛尔的耳朵不自觉敏锐了不少。   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中,她似乎也听见了耳蜗内的鸣声。   “滋滋滋滋……”   在某个时刻,耳鸣忽然停住了。   警笛引起的物体震动还在隐隐发颤,但西黛尔的世界却安静了。   死寂般的安静。   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她站在原地,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西黛尔摸到濡湿温热的液体。   是血。   她……听不见了。   血色“小孩”悠悠晃晃从手术台上爬起来,却没有扑向西黛尔这个活人,而是四肢着地飞快爬向出口。   从耳蜗一直延伸到脑颅内的疼痛还在持续,然而西黛尔并不意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拖着撬棍转身,神色漠然地向更深处走去。   一直到地下实验室的最深处。   尽管看不见,但她苍白纤细的腕骨挥下撬棍之时的落处仍然无比精确。   “哗啦哗啦哗啦……”   无数的铁链和束缚被她如砍菜切瓜般轻松破开,铁锁被拖动得声音哗啦啦汇聚在一起,宛如一支欢快轻盈的动人曲子。   但在这些声音背后。   是一个个面容阴翳可怖、发出恐怖声音的人形“怪物”。   它们……逃了出来。   一窝蜂涌向地下室外的医院中涌去。   看似欢快的曲子,却在演奏着死亡的前调。   腥臭和血沫的味道彻底弥散开,怪物们一窝蜂涌动向地面爬去。   白色病号服的少女隐在黑暗中,露出的半边脸上,神色轻飘,又仿若沾染上一丝甜蜜。   她独自停留在这些怪物的身后。   那些东西没有攻击她,她低下头,将撬棍握回身前,手指轻轻抚摸尖锐那端,一滴细密血珠从指尖溢出。   西黛尔静静“凝视”苍白指尖上的血珠。   她垂首,轻轻舔舐去指尖的液体。   腥甜气味充斥口唇舌。   这是血。   原来,她还是……会流血的吗?   金发少女垂首,安静躲在恐怖地下室的阴暗偏僻处。   她全身都在瑟缩着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   而是……满怀兴奋。   世界一片黑暗与死寂,在失去听力和视觉后,味觉变得如此灵敏。   那丝腥甜的味儿进入唇舌,仿佛透过肌肤渗入更深的地方,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神经组织在大脑皮层飞速波动、传感……   她慢慢抬起头。   一双无神却幽冷的眼眸似在黑暗中隐隐散发出难言的光。   女孩舔了舔苍白干燥的唇瓣。   西黛尔重新提起撬棍。   警笛震鸣中,些许夹杂血腥味道的冷风吹过,摇曳过伫立在地下室中纤瘦少女的雪白衣摆。   她歪歪头,手中撬棍一摇一晃轻快的摆动着,少女步伐轻快,一步一步沿着血人离开的痕迹向上走去。   这件事——   只是一个开始。   巨大的警笛嗡鸣声依然不断鸣响,在地上的医院中,人们被这阵巨鸣吵醒,惊慌失措地在医院乱窜。   “发生什么事了……”   “天、天呐——”   “那是什么怪物!”   ……   须田恭也听见那阵细细的、若隐若现的哭声。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见了躲在草丛中哭泣的美丽黑衣少女。   在半夜的村中荒郊,看见一个哭泣的女孩,本来是件诡异的事情。   但须田恭也神经有点大条,他止不住好奇走上前,发现少女是他进入羽生蛇村时遇见的第一个人。   在遇见少女不久后,他便失去了某段记忆。   须田恭也走上前后,才明白少女哭泣的原因。   跟在少女身边那条狗,现在毛发倒竖、浑身僵直地躺在少女怀中。   “呜呜呜……”   女孩哀哀的哭泣,悲伤溢于言表。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须田恭也的到来。   见少女如此伤心,须田恭也忍不住出声安慰;“你别哭了。”   他本来便不擅长和女孩子聊天,此刻安慰人时,便更是头大。   半晌,才支支吾吾给出一句。   “你、你大半夜在野外哭也挺吓人的,还是回家吧……”   少女继续对着自己的爱狗呜咽,根本没有理他的欲望。   须田恭也:“……”   他只是想劝少女回家,毕竟半夜孤身在外确实不安全,何况他现在,心中那股不祥预感越发强烈。   但他想破头皮,才憋出第三句话。   “反正你的狗已经死啦,”他说:“你还是快快回家吧,在这里哭……”   在这里哭也没有用啊。   少女抹眼泪的动作一顿。   她细细的抽噎了声,紧接着呜咽声更大了,不仅哭,她终于忍不住看向须田恭也,一边哭一边捏起拳头打他:“呜呜呜、呜呜呜……”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须田恭也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接着少女的拳头。   “轰隆!”   一阵轰鸣响彻天宇。   紧接着,从他们背后的村子中,忽然有一个奇特的警笛鸣响。   警笛声响亮又急促,似催魂的铃声。   少女终于止住哭泣。   她抬起脸,一双无神双眼似乎隐隐透露出惊恐。   “快、快离开这里——”她朝须田恭也的方向“看”去,咬着唇,柔软的嗓音沙哑:“外边要出事了!”   须田恭也一懵,然而少女不似说谎。   他又慌又急,咬了咬牙,一把捞起逶迤在地上的少女,拽着她的手一起向村落中跑去。   少女哀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狗,却知道现在不再有时间难过。   盲眼少女就这么和须田恭也一起逃走。   然而,她拉住须田恭也,摇了摇头:“不要回到羽生蛇村。”   “我们找个山洞躲起来。”   ……   西黛尔重新回到地面。   下脚处踩到的泥土十分黏湿,似乎刚刚下完雨。   是血红色的雨水。   医院中人荒马乱,人人自危,无数“人”影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西黛尔。   西黛尔准备离开宫田疗养院。   但在离开前,她来到后院花圃,把泥土挖开,摸到了那具冰凉的女尸。   ——恩田美奈的尸体。   “去吧。”她轻柔擦去女尸脸上的泥土渣,唇边溢出一个冷淡弧度:“去找那个杀了你的男人,然后……撕碎他——”   红色雨水浸透了泥土,自然也浸透了被埋在土中的尸体。   女尸摇摇晃晃爬起来。   它慢慢朝着医院走去。   西黛尔安静“注视”恩田美奈的身影,一直到它消失。   恩田美奈还活着时,她身上的颜色是红白交杂;现在被血色雨水浸泡过后,却变成了和地下室那些怪物一样的血红。   ……这些血红色的雨水,是污染源。   触碰到它的人,会被逐渐污染同化成那种血色的怪物。   宫田医院在地下室的实验,是在探究这些怪物形成的原因,和破解的办法。   但是显然,并未成功。   她移开“视线”,向医院大门走去。   荒草和树木丛生,掉了漆的破旧电话亭立在潮湿土壤中。   电话亭不远处,木板搭建的屋子下,一个摇摇晃晃的尸人似在巡逻。   “哗啦。”有什么动静。   尸人警觉般转身,手中的枪向有动静的方向甫一抬起——   “噗嗤。”   一根锋利撬棍从上方斜插入它的脖颈。   轻松沿着树根,悄无声息攀到木板房上方的人借力跃下,夹住它的脖子狠狠一拧。   西黛尔把这个尸人的脑袋扔出几米远,俯身拾起尸人手中的枪,余光“看见”它仍然在不断挣扎的手,她懒懒踩上去一脚,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那只挣扎的手随着“嘎嘣”一声,绵软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一路屠戮过来。   没有看见村民,只有这些怪物尸人。   这些尸人不会死,也不知疼痛,但它们竟然还有智慧。   女孩雪白病服上红白相间,鲜红的血和干涸泥迹糊在她身上。   她并不在意,抬手抹去脸上溅射的血。拾起的漆黑长枪在她手中随意摩挲了几下,她摸到扳机。   漆黑的视野中,360度的视角旋转,一个个血红色的人影出现在西黛尔身后。   西黛尔转身,熟练地打开弹匣、检查、扣上、安好机簧、漆黑的枪口精准对向那些朝她涌来的尸潮。   “砰——”   一缕青烟从漆黑枪口冒出,极速的子弹旋转着给一个尸人爆头,脑浆几乎被打成沫。   子弹射中是有声音的。   但西黛尔听不见,她耳边的血迹已经干涸,只是被震破的耳蜗还没有恢复。   女孩只是微微侧头,用指尖拂过尚带余温的枪口。   第一枪。   这是把狙击枪,尽管老旧陈列在这个深山老林的村落多年,作为一件无用的摆设——   在许多年间,它只是一件废铁。   但在今日,它终于落到了一个能让它重绽绚烂血花的人手中。   女孩上半身脊骨笔直,半步微微屈膝,枪托立在膝盖上,手指扣住扳机,整个人立如雕塑,宛然和枪械浑然一体。   “砰——”   第二枪。   狙击枪巨大的后坐力震的西黛尔手掌发麻,但她手指依然无比精确按住手中枪械。   警笛声已经停下,但枪声轰然。   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   每一枪都无比精准,准确落入这些半尸人的眉间,溅出朵朵血花。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无比震惊——   很难想象一个双眼空洞、无法视物的女孩,能有这样彪悍的力量和精密枪法。   她甚至不能听声辨位。   弹匣中还有数十颗子弹。   西黛尔慢慢抚摸过枪身,脸上神色淡淡。   她遥遥“望”了一眼远处三四个遗落的尸人,在连续而精准的射击下,这些拥有一定智慧的尸人已经开始后退。   她舔了舔唇,收了枪想追上去。   但就在此时,一丝危险突然闯入心间。   她几乎是下意识把直起来的身子压下去,贴着草丛一个灵巧翻滚离开原地。   一颗子弹贴着她的肌肤划过,磨破了衣服,因为闪躲及时没有造成擦伤。   一个类人形却长着两对翅膀的飞天尸人腾在半空,它的智慧似乎比那些半尸人高了许多。   西黛尔只能“看”见这些,但显然它手中持有热武器,还会使用——   她拿了狙击枪翻身躲进木板房中,手指摩挲着四周寻找掩体。   虽然没见过这种尸人,但西黛尔并不惊慌。   ——把它逼进来。   她冷冷想。   把它引进这间狭窄木板房,让它的翅膀失去作用——   折断它飞天的能力,就算这种东西拥有智慧还能用枪……也没有用。   西黛尔摸索到窗口,她探出枪口,把自己隐蔽在木板屋内。   她屏住气息,安静“凝视”门口的方向。   ……   山洞中。   寒风凛冽,两个少年少女瑟缩着挤在一起。   在交谈中,须田恭也得知了眼盲少女叫神代美耶子,是羽生蛇村的居民。   也是被献祭的少女。   一个眼神混浊、面容带着血迹的“人”摇摇晃晃从山洞不远处走过,须田恭也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生怕被这些东西发现。   不知为何,在警报声响起后,村落和周围便多了许多这种类人的怪物。   据神代美耶子所说,她是神代家族的幼女,她显然知道些什么,须田恭也等尸人走后,忍不住好奇,低声开口询问:“你……”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面容美丽的黑衣少女呆呆坐在地上,两颗无神双眼转过来,安静看着须田恭也,她的神情些许奇怪,她说:“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能带我离开吗?”   须田恭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道:“什么?”   “离开羽生蛇村。”神代美耶子抱臂蜷缩起来,她轻轻道:“我……我不想被献祭。”   在须田恭也疑惑目光中,神代美耶子缓缓开口,为他讲述了关于羽生蛇村的历史。   “据说,几百年前,有一个奇怪的外星生物从宇宙掉进了羽生蛇村。恰逢那年饥荒,许多人快饿死了,那个生物便被人们生生吃掉了。”   “但是,吃过它的人都死掉了,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个人获得了长生不死的能力,于是,她被后人称为……八百比丘尼。”   “而我,是八百比丘尼的后代。所以,只有我才能复活那个死去的外星生物堕辰子。”   须田恭也大惊,他震撼道:“为什么要复活堕辰子??”   神代美耶子慢慢地笑了一下,笑容有几分苦涩,她说:“因为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那个人在几百年间建立了真鱼教,真鱼教控制了村民的思想……他们都成了那个幕后之人的傀儡,不断举行仪式,只是为了复活堕辰子。我是这一代的祭品,我……本该在昨天就被献祭,但我遇见了你。”   须田恭也犹豫了下,没止住好奇:“那个幕后的人……”   “那个幕后之人,”神代美耶子静静道:“就是我的先祖,八百比丘尼。”   “她因为获得了堕辰子的血肉,不老不死,却也因此疯狂……她想复活堕辰子,只有复活堕辰子,她才能真正死去。”   “她渴望死亡,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自己永生不死太孤独了。”   须田恭也:“……”   他着实被这个故事震惊了,甚至没有注意这个女孩的古怪之处。   同样是羽生蛇村中人、她却表现得无比通透、仿佛什么都知道。   但神代美耶子这么一提,他的记忆倏然也慢慢复苏。   在真正进入了羽生蛇村后,他误入了一个奇怪的仪式,仪式上人人蒙着面纱,穿着古怪,两个年轻女孩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便是神代美耶子。   仪式在进行,他躲在一旁偷偷瞧,却被主持仪式的人发现。那些人惊慌失措,仪式就此中断。   再之后,那些人来追捕须田恭也,他慌忙逃离,却在一个悬崖边遇见一个尸人警察——   现在,须田恭也终于知道那个“警察”身上的古怪之处,原来他早已不是人,而变成了尸人。警察攻击须田恭也,须田恭也受了伤,被迫连着汽车一起坠下悬崖。   在他半昏迷时,天上似乎……下起了小雨。   须田恭也迷迷糊糊的回忆。   那些雨滴好像是血红色。   记忆就此中断,再醒来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掉下悬崖。   他摇摇晃晃爬起来,下意识进入羽生蛇村的宫田医院,遇见了第二个眼盲少女,那个七十四号病人。   再然后,他根据那个病人的指示。   下意识离开了医院。   遇见了神代美耶子。   终于回想起一切,须田恭也下意识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包扎着纱布,他看不见伤口,却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   须田恭也惊骇睁大眼睛,看见自己的皮肤竟然出现了一个个青蓝色的斑点。   “你知道尸人是怎么形成的吗?”   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神代美耶子道:“在某次的复活仪式失败后,堕辰子生气了,它发出防空警报一样的叫声……海水都变成了红色,村民们失去了意识,他们被引诱着去往了海边,喝下血红色的水,变成了尸人。”   “自此之后,这个地方只会下红色的雨水。”   “如果你喝下它、或者通过别的方式,让它进入你的身体……很快,你也会变成尸人。”   须田恭也懂了。   在他受伤昏迷时,伤口染上了红色的雨水……他也会变成尸人!   那些尸人的皮肤也是青蓝色。   而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一块块青蓝色的斑点。   “这、这要怎么办……”   他有些手足无措,茫然瞪大眼睛。   神代美耶子转头,少女美丽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却难掩面上的紧张和踯躅,她犹豫片刻,轻轻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须田恭也:“……??”   从来没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的须田恭也本来便有几分紧张。   美耶子问出这句话,近乎表白。   接收到信息的男孩儿懵住了,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死亡的危险,整个脸红得像番茄,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抱歉。”神代美耶子收回目光,她垂下脑袋,低声道:“我只是想说——”   “你愿意帮助我吗?我不想被抓回去献祭,我想离开这里,离开羽生蛇村……”   “外面还有很多尸人,我打不过它们,我……有点害怕。”   须田恭也羞耻低下头,心中颇为懊恼。   ——看,是你自作多情吧,这下出大糗了。   少年整张脸都快烧起来,别过头不敢看刚刚被自己误会的女孩子,然而神代美耶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须田恭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转过头,看见少女脸上柔柔的哀伤和恐惧。   他落在嘴边的话一下就卡壳了。   对上柔怯哀伤的女孩,保护欲望在这一瞬间爆棚,须田恭也挺起胸脯,拍拍自己没二两肉的胸膛,甚至没有过多思考,坚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沉思了一下,又加了句:“只要我还没变成尸人,我一定会护着你,如果、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   如果能离开这里,或许外边的医院医术这么发达,可以治好这个“尸人”症状?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道:“你相信我吗?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被血雨转化成尸人。”   须田恭也一喜:“什么?”   神代美耶子道:“只要服用我的血,你就不会被血雨污染,转化成尸人……”   “可是,你要保护我……甚至,可能因此,再也无法离开羽生蛇村——”   “你愿意吗?”   须田恭也呆呆看着微弱光线中的美耶子,少女脸颊边一络黑发搭在额旁,笑容浅浅,脸颊上还有笑意氤氲出来的笑窝。   他看呆了一瞬,直到被美耶子轻轻扯了下衣角,才反应过来,道:“我、我当然愿意。”   他为自己盯着别人家看呆了这件事颇为羞愤,找补般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绝对不会反悔。”   “好,我相信你。”   美耶子转头,眨去眸中泪意。   上一世,她和须田恭也也是在此时相识。   她知道这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少年。   那次,她把自己的血给了须田恭也,救了他,却导致自己的身为“八百比丘尼”后代的血不再纯洁。   少年人信誓旦旦答应要保护她,却因为自身能力不够,终究还是让美耶子被“八百比丘尼”抓了回去。   那些人愤怒于她竟然敢主动破坏自己纯净的血液,最终,她被神代家族的族长和八百比丘尼一起被活活烧死,生生献祭给堕辰子。   死前也没能再见一面,这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但因为诅咒的原因,她的灵魂得以残存。   神代美耶子的灵魂看见了她死后的一切,须田恭也没有逃跑,他留在羽生蛇村,一个人对抗整村的尸人。   他杀死了神代家族的族长,又用神器宇理炎斩下用她生命复活的堕辰子的头颅,最终他屠杀了整个村落的尸人。   ——尸人无法被杀死,只有神器才能终结它们扭曲的生命。   须田恭也为她报仇了。   他终结了羽生蛇村黑暗扭曲的历史,却也……再也无法离开。   他也变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每日持刀在羽生蛇村进行不断的杀戮。   神代美耶子没有想过,身为鬼魂的自己竟然还能重新回到和须田恭也刚刚认识之时。   但她依然重生晚了,如果再早几日,或许便能和须田恭也一起逃离这里——   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她和须田终将重复上一世的命运,可是,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以人类之躯陪伴在他身边。   两个怪物相依偎,总比……一个要好。   她伸出手臂,对须田恭也道:“在这里划一刀吧。”   “啊?”须田恭也一愣,他挠了挠头,四处看了眼,发现能划破皮肤的只有尖锐却布满灰尘的石头。   他拧紧眉头,有些忧心这种东西划破皮肤会留下破伤风。   神代美耶子看见须田恭也四处看了圈,又茫然看回自己:“那个……拿什么划啊?”   神代美耶子一愣。   她问:“宫田院长没有给你神器吗?”   须田恭也比她更迷惑:“什么神器?”   神代美耶子:“……”   她深吸了口气,听着少年懵懂的声音,倏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一次,历史发生了改变。   宫田院长没有选择须田恭也去杀八百比丘尼。   可是,如果神器不在须田恭也手中,那会……在哪里呢?   ……   西黛尔安静蛰伏在木板屋中。   她手上粘腻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几下空枪放出去后,飞天尸人显然意识到她躲进了木屋。   飞天尸人收拢了翅膀,在西黛尔的视野中,长着翅膀的血色人影慢慢逼近了木屋。   飞天尸人手中还持着枪,显然,它似乎很满意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西黛尔屏住呼吸。   她静悄悄起身,摸索着躲进了木板门后。   那把狙击枪被她留在窗口处。   ——枪哪儿有撬棍好用。   飞天尸人渐渐逼近了。   三米、两米、一米——   它进来了。   这玩意儿智商不错,至少很谨慎,它拿着枪在门口站了好几秒,才慢慢飞舞着翅膀向前行去。   但因为木屋的限制,它只能离地数米。   ——这也给了西黛尔机会。   她喜欢盯着人痛处打,尤其是这种弱点一看便知、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东西。   隐匿在暗处的女孩屏息敛气。   背刺、暗杀、一撬棍秒。   没什么好说的。   枪管从怀中掉下来时,飞天尸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它连枪口都没来得及对准屋内的人。   西黛尔剥下它的两张大翅膀,顺手把枪杆掰了,翻身从木屋后边的窗口跃出。   她跳出去,把撬棍收回手,从身上摸出了刚刚从木屋中顺走的扳手。   目之所及,还有数十个隐隐约约的红点蛰伏在看似寂静的村落中。   她无法杀死这些尸人。   只是无用的屠戮,打上去看似很爽……但体力总有,用尽的一刻。   冰凉血腥的风刮过脸庞。   西黛尔伸手虚压下被风吹起的衣角,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泥渍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揉了揉脸颊,微微扬起脸。   放下手中的那刻,西黛尔怔住了。   她看见了……一个人。   在漆黑血色交杂的视野中,突兀出现的白晕。   看清那个人后。   她唇角不自觉抽动了数下,心中倏然蒙上一层灰翳。   说不上是震惊、愤怒、古怪还是其他——   西黛尔笔直站在原地。   她看见白色朝她而来,呼啸的风声涌过脸颊。   那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十七啊。   是他……吗?   她有些恍惚地想,人大概会和她说一些话,可是她听不见。   果然,数十秒后。   她“看”见眼前的白晕微微弯腰。   他似乎伸手,指尖在她耳畔一触既分。   十七的体温很低。   西黛尔听不见十七在说什么,她的思绪又混乱起来,被说不清的恼怒涌上、占领,她没办法去猜十七到底说了什么。   她伸手攥住眼前的人的手腕。   是粗糙绷带的触感,她捏得紧了些,濡湿的血迹渗透了绷带。   被她这么一拽,两人距离被迫拉进。   西黛尔感受到十七温热的呼吸。   至少他的吐息还有温度。   她冷冷的想。   十七似乎以为她在紧张,他反手覆上西黛尔攥住他的手,指尖在她臂上划出一道道笔迹。   “没事了。”他写:“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终结,但十七已经用宫田院长给的神器宇理炎杀死了堕辰子。   八百比丘尼堕入深渊,也不会再在这里出现。   一切都结束了。   即便过程中出现了些许意外。   他任由西黛尔攥住他的手,轻轻带着她向某个地方走去。   西黛尔主动攥着他,却也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她在十七身后,敛起的眉目间神色冷漠,只是空洞双眸冷冷“凝视”身前的人。   十七被血雨污染了。   又没有被完全污染。   那丝本来是完整人形的白色光晕,此刻。   好似一个拼了一半的拼图一样,零零碎碎,缺了一块块拼图。   缺少的拼图不是关键部位,大脑、躯干、内器都在,所以他还能站在这里。   他被血雨污染了,但为了杀死堕辰子,十七不能变成尸人。   在身体出现同化症状后,他选择了……   物理的办法,来压制同化的反应。   十七的解剖也很好。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来越重,西黛尔手心的绷带已经被浸透。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捏崩了这人的伤口。   十七带她来了一条汹涌似海的河边。   “顺着它游,”他写:“它可能通往其他地方。”   这是唯一有可能离开的地方,哪怕不确定,也要一试。   西黛尔安静感受着一切。   她看不到、也听不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身前的人伸手环过她的腰,西黛尔没有乱动。   她怕碰到这人骨架。   一直到最后一刻。   他们一起坠落下去。   两人一同落入汹涌冰凉的河水,大河卷起波涛,席卷着落入其中的所有东西。   冰凉的水侵入眼眶,涩疼的触感让西黛尔下意识想闭眼。   但她忍住了闭眼的欲望,哪怕什么都看不见。   血腥味在水中弥散。   在被水涛卷下去的那一刻,她伸手抓住十七的手臂。   这个人是她的。   她冷静地想,任何时刻都没有现在冷静。   西黛尔自己听不见,也怕水涛声音太大,压住自己的声音。   所以,她很大声地问。   “我可以去哪里找你?”   十七的呼吸滞了一滞。   ……   山谷中,溪边的碎石滩上。   西黛尔慢慢睁开双眼。   她缓慢爬起来,艰难地咳了两声,吐出鼻息间的水。   目之所及,是深绿色山谷,身下燧石杂布。   她的衣服被水浸透,冰凉紧贴在身上。   西黛尔坐在溪水石滩上。   她能看见、也能听见了。   衣服还是她来坐巴士时穿的,干干净净、不然半点血迹。   里世界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她坐在地上,垂下眼睫,手指慢慢摩挲过手心。   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触感。   “快,那个女孩在那边——”   不远处,救援人员发现了逶迤在溪水边的金发女孩。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抬着急救药箱和绑带、担架来到西黛尔身边。   西黛尔抬起脸,看见树隙间透露出的明媚光线。   一群急救人员急着蜂蛹上来,围着她七嘴八舌开始各种急救检查。   这是一个个鲜活的正常人,他们脸色疲惫却充满激动红晕,眼神关切。   西黛尔任由他们检查。   “女士,你还好吗?”   一番检查下来,发现这个被困人员身体没什么问题后,一个领头搜救人员担忧问了一句。   ——这个小姑娘运气挺好,竟然率到水中。   也没有受什么伤。   就是看上去有点儿呆滞,不知道是不是应急后遗症。   西黛尔笑了笑,她轻轻道:“我没事。”   她晃晃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碎石,抬脚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一堆搜救人员,微笑道:“你们不帮忙带个路吗?”   是上去的路。   也是回到人间的路。   里世界,羽生蛇村,某个节点发生了改变。   “天晴啦!”   须田恭也高兴地从山洞中钻出来,他和神代美耶子在山洞中躲了一会儿。   因为没找到放血的工具,神代美耶子把指尖咬破,给了他一点血。   少年面红耳赤地喝掉美耶子指尖的血。   两人在山洞中等了很久。   久到,乌漆墨黑的天色都散开了。   金灿灿的日光洒落。   须田恭也四处看了看,惊诧发现周围的羽生蛇村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的山路上,不时飞驰过几辆货车。   美耶子也从山洞中出来了。   她是1976年的人,此刻站在崭新的地面上,忍不住些许迷惘和无助。   须田恭也高兴地蹦了蹦,回头看见眼盲少女无助站在原地,她衣衫陈旧,和这个世界似乎格格不入。   须田恭也吸了口气。   ——是自己把她从羽生蛇村带出来的。   重大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郑重上前,和美耶子叫他的方式一样,小心翼翼扯了扯少女的衣袖。   “那个,”他问:“我……还可以继续保护你吗?”   日本,东京。   某条僻静的街道上,横着一辆线条流畅色调暗系的机车。   十七坐在酒吧禁烟区。   因为是白日,没有太多人,他懒懒支了手指噼里啪啦打着字。   一个包装严实的人坐在他不远处,还在苦口婆心劝他。   “就一个人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虽然货物是自己跑的,但好歹是你送来的,意思一下,包个售后不是很简单吗?虽然……”   那男人说着说着,自己就劝不下去了。   ——日本治安不错,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太容易下手。   何况,这人虽然在暗网排名中的效率名列前茅,但他……似乎不接荤单。   让人包售后也确实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建议,那男人咳了两声,实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下去,又不舍得就这么走。   男人目光一扫,看见街道不远处,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似乎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女孩腰肢纤瘦,肤色雪白,一看便是个没啥见识、柔柔弱的小姑娘。   “您看——”   男人连忙指了指酒吧外的女孩子,压低声音劝道:“要是这个缺口能补上,那边儿愿意多加三分之一的酬劳——”   “就这种外籍人还不好抓吗?没个本地亲戚、人没了也不好找……”   角落的青年终于抬眼,看了酒吧门外男人指着当做案例的少女一眼。   他合上笔记本,没什么感情地瞥了男人一眼,起身离开。   男人:“……?”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后背一凉。   他眼睁睁看着青年转身,离开酒吧。   然后,在酒吧门口,那个穿了一袭玫瑰色长裙的女孩子停在了青年身前。   男人:“……??”   西黛尔很少刻意打扮自己。   但她今天很认真。   女孩金色长发发尾微卷、披散在肩后,她挑了件很漂亮的长裙,玫瑰色裙摆在身侧摇曳。   她双手背在身后,璀璨明亮的幽蓝眼眸含着欢快笑意,认真看向面前的青年。   “送你。”   西黛尔伸出负在身后的手,一支凝露的百合被她举到十七身前。   她歪歪头,眼睫微抖,似乎有些紧张,认真道:“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花店摆在外边的花摊。”   “它很漂亮。”西黛尔凝望十七身前那支亭亭玉立的百合,和他注视着百合的眼眸,欢快地解释:“我很喜欢,便折了一支。”   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支花。   我认为它很漂亮,便折下来,想送给你。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秒、两秒、三秒……   女孩子少有地紧张了一瞬,忐忑似乎在一霎染上她明亮的双眼。   青年看向认真凝视自己的女孩子,眉目间冷漠褪去,逐渐柔和下来。   终于。   他伸出手。   接过了她送的花。 第145章   十七看着西黛尔手中的凝露花枝,心情有一瞬间微妙的沉默。   他沉默注视着这朵花,有些……不能理解。   但触及到少女坦荡眸光中捎带的一丝忐忑时,十七只默然了几秒,便伸手接过被西黛尔举到自己身前的百合。   他说:“是很漂亮。”   青年今天穿了件黑色皮夹克,身前的口袋纵深,他将花枝斜斜放入口袋,只露出小半鲜黄花芯。   十七接过花,小心放入怀中。   某种忐忑轻轻落地,少女眼眸有一瞬间的明亮。   西黛尔唇角扬起欢快笑意,兴高采烈的盯着十七,眼神直白热烈,不加掩饰。   被这样的眸光盯着,青年似乎有些无措,他不太习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在里世界时是因为情况所迫。   回到现实,在光天化日下,处在熟悉的环境中。   他又生涩起来,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两声,对上西黛尔毫不掩饰、兴致盎然的目光。   青年微微敛目,纤浓的长睫在雪白面容落下阴影。   女孩子乖巧又认真的站在他身前,笑意粲然、满怀期待。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仰头认真看他。   脸上的神情语言却呼之欲出。   十七唇角微微勾起些弧度。   就这样站在酒吧门外也不是一件事,他并没有回避西黛尔的眸光,从车身旁取了银灰色头盔,递给身侧的少女:“要……去我家吗?”   西黛尔双眼一亮。   “好啊。”   她忍住雀跃心情,高兴接过头盔,戴好,看见十七上了车,她也跟着跨上后座。   身前青年的腰肢纤瘦,在黑色皮夹克下隐约能看见弧度,西黛尔深沉地看了几眼,忍住顺手摸上去的欲望——   现在才算她和十七正式认识的第一天。   在上车的那一刻,她便觉察到青年藏在衣料下倏然紧绷的肌肉线条——   她有点担心自己要是这么摸上人家的腰,下一刻会不会直接被他从车上甩下来。   不过,正式认识第一天就这么直白奔放确实不太好。   毕竟她还有很多时间……   不着急,慢慢来。   做了一番长远考虑后,西黛尔一脸正经、若无其事的拉身下车身用来抓靠的地方。   第一次载人,十七没什么感触,只是在女孩子倏然贴近时,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   对他来说,这种让人紧贴在背后的行为简直是着死——   在此刻之前,十七从没想过自己会容忍有人这么贴近自己。   他抿紧唇线,在西黛尔看不见的角度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又叹了口气。   十七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的西黛尔。   金发女孩抬起脸,藏在头盔下的一双漂亮眼眸中,目光正直坦荡,神色一脸无辜。   一脸“我什么也没做你为什么要看我”的表情。   十七:“……”   他压了压不自觉勾上去的唇角,回手把头盔往下按了按:“这样更牢固。”   十七平日一般不会穿戴防护装。   他车技娴熟,挺有自信不会出事,对于头盔一类的东西能省则省。   但在今天,他出门前下意识捎了件装备。   机车很快上路,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时,西黛尔没忍住好奇,开口问身前的人:“你在日本还有房子吗?”   因为在里世界的种种,她觉得这人挺像那种成天混迹酒吧暗巷的无业游民。   甚至还脑补了一下,如果他很穷……,没学历、没工作还没房子的话——   那就……太妙了!   正好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把人养在自己身边。   西黛尔来找十七前,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了一堆。   然后现在,她发现自己想得东西似乎……错的有点离谱。   十七说:“嗯。”   “以前有段时间经常来日本,就在这边买了一个房子。”   西黛尔:“。”   这边是东京街区,再远一点也是近郊。   房价不算便宜,看来十七不是穷鬼……   那没事了。   她幽幽的想。   并且不太想承认还带着一丝隐秘的失落。   “不过已经很久没去了。”   十七带着西黛尔来到他之前为了方便买的房子,在东京近郊,是个带小花园的两层独栋。   花园里,草地青葱,随风摇曳。   十七开了门。   进入房子后,一股淡淡的陈旧感涌上来,但地面和家具上没有灰尘,似乎一直有人清洁。   “你想吃点什么吗?”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十七犹豫了下,转身问西黛尔。   因为房子中似乎有固定保洁打扫。   西黛尔便挑了个沙发坐下,她有一瞬间还在发呆,突然听见青年的声音。   十七似乎犹犹豫豫了挺久,才试探着问出这句话:“我会做点饭,你想吃吗?”   西黛尔:“!”   还有这等好事?!   她点点头,道:“好。”   十七沉默了下,问:“那你想吃什么?”   西黛尔飞快地眨眨眼,矜持坐在沙发上,矜持的表示:“我什么都吃,你……你不用太拘束了。”   青年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   十七:“……”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青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最终他只能默默转过头。   西黛尔安静坐在沙发上,看见从透明玻璃外折射进来的金色光线在地板上跳跃。   她看着地面,想到此刻的岁月静好,忽然抿了抿唇,心情低落下来。   她、她……   十七打开了放在客厅的冰箱,冰箱中空荡荡,厨房也是。   他看着被自己找了花瓶和水养起来的百合,愣了愣,从厨房走出,看见沙发上坐着发呆的女孩子。   “抱歉。”十七说:“家里没食物了,我出去买一些回来,很快——”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又问了一句。   “没有。”从沉思状态被十七惊醒的西黛尔摇了摇头,她对十七露出一个笑,下意识道:“我都可以的。”   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   空气又安静下来。   青年踯躅片刻,唇线微抿,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道:“好。”   金色的光线,从窗外跳跃到暖色地板上。   有些许洒落在十七身上,收敛起漠然露出内壳时,青年原本冷感十足的面容透出清柔的美丽。   十七离开了房子。   西黛尔盯着地上的光线,原本雀跃欢快的心情不知为何又沉寂下来。   “叮铃铃、叮铃铃……”   新买的手机突然响了。   西黛尔拿出手机,盯着号码看了一会儿。   ——是个没什么印象的手机号。   虽然在里世界过了不知多少日子,但在现实中,她不过是巴士翻车、落入山崖下过了一夜而已。   被救援人员带上来后,西黛尔先是去医院做了一套身体检查后才回家。   第二天她去买了个新手机,和学校以及教授联系了一番,告知他们自己无恙。   这是巴士翻车、也就是她出事的第二天。   西黛尔对这个号码没什么印象,她盯着手机看了眼,还是接起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竟然是房地产中介的来访电话。   工作人员表示:“您好,您在东京近郊琦玉县所沢市东町28号的租客吗?根据合同显示,您还有数年的租房使用权,现在我们把钱退还给您……”   西黛尔:“?”   她眉头一拧:“为什么?你们违反了合同把房子租给其他人了?还是你们把房子卖出去了?!”   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不是,”工作人员连忙致歉:“非常抱歉我们给您带去了不好的体验,但是您租的房子,它、它突然出现在政府规划的拆迁区了——”   工作人员似十分无奈:“昨天我们没有联系上您,只能先去查看了房子,发现似乎没人居住的痕迹……”   “政府要拆迁,咱们这些人也没办法呀。”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唉,如果您不满意合同上的赔偿金,我们还能再给您私自补贴……”   “不用了。”西黛尔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建议,同时她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说房子里没人?”   她倏然想起来,自己在乘坐山间巴士前——   或许、可能、大概、应该……   把某个人关进那栋房子里了?   “是的。”工作人员谨慎道:“不过您放心,我们并没有进入房子,只是在外墙观察了很久,里面确实没有人类生活的迹象。”   如果不是被打电话提醒拆迁、便已经完全忘记了富江的西黛尔:“。”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没进去是对的。”   关于自己正常生活的记忆似乎一点点复苏,西黛尔终于想起来,那栋房子里还在闹鬼。   “那个,如果您没有其他意见,拆迁证书我们这边就签了。”工作人员小声问:“您看您什么时候来我们这边,把合同和赔偿处理一下呢?”   西黛尔抿了抿唇,起身:“现在。”   她不仅要去处理合同,更重要的是——   她要去那栋闹鬼的房子看一看。   如果富江不在里边,她是自己跑出来了,还是已经被房中的怨鬼给杀死了?   出门前一刻,西黛尔忽然想起十七还没回来。   她还没有十七的联系方式,然而这件事也耽误不得。   西黛尔犹豫了下,还是出了门。   ——如果她没记错,她租的闹鬼房屋离十七的房子并不远。   如果速度够快,应该能……速战速决?   总不能耽误她和十七第一次午餐!   然而,在打上出租车后。   车内的西黛尔,忽然又接到了第二通电话。   西黛尔不甚在意的拿起手机。   然后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沉默了。   给她打来电话的,赫然正是她自己的本机号码。   西黛尔:“……”   好家伙,那个顺着电话线杀人的鬼又冤魂不散回来找她了?   一事未平、一波又起。   西黛尔有些恼意,她现在一心想着赶紧解决富江的事情,没空听这玩意儿扯什么“自己的死因”。   女孩冷着脸挂断电话,然而在挂断电话时,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她记得当时她才得知鬼来电的消息,为了自保,她似乎、好像、大概、应该——   从某个商店,把安娜贝尔带回了自己身边?   那么现在,安娜贝尔呢……?   如果不是鬼来电,此刻心中只有十七的西黛尔:“。”   完了,安娜贝尔好像被她忘在里世界了。 第146章   ……算了。   问题不大,丢了个娃娃而已。   把安娜贝尔留在里世界还省了她出手解决的麻烦。   西黛尔冷漠地想。   下了车,她来到闹鬼的房子前。   荒草丛生,杂乱分布在庭院中;漆黑铁门紧紧关闭,地面平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从外边看,这幢白漆小独栋看上去陈旧、阴冷、一如既往的安静。   手机中,没有富江的联系方式。西黛尔沉思数秒,向学校老师打去咨询电话,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结果。   “什么富江?”男人讶然否认:“我们这一届没有叫川上富江这个名字的学生哦。”   ……川上富江,这个有着妖异魔力般美貌的女性,似乎在进入这间房子后,便莫名其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西黛尔挂掉电话,把手机塞回包中。   忽然,一股强烈又粘腻的阴冷感涌上全身。   站在房前的西黛尔抬头,她看见了二楼窗子里站在的女人。   破旧窗棂后边,隐约贴了一张苍白冰凉的女人的脸。   她身体扭曲,趴在窗户后。   隔着十几米远的空中距离和站在门外的西黛尔对上视线。   “喵。”   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利猫叫忽然响起,庭院重影后,似乎闪过一道黑猫的身影。   ——川上富江没了啊。   西黛尔平淡的想,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了会儿房子,没太在意那个阁楼上的女鬼。   和里世界的冤魂比起来,现在这些简直如同开胃小菜,不值一提。   在里世界时,她的眼睛在墟神村中被那些怨气冲撞,能够看见鬼魂的左眼破碎,生田朝日送给西黛尔的阴阳眼失去了效果。   在离开里世界后,西黛尔虽然恢复了视力,却能灵敏的感知到,自己那只特殊的眼睛已经不存在了。   它被墟神村的怨气摧毁了。   但诡异的是,即便眼睛坏掉了,西黛尔却仍然能看见并且感受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用眼睛去看见,而是用……仿佛精神力一般的感知。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却并没有立即去实践。   因为拆迁人员已经到场了。   开着挖掘机的人员操控着机器,示意房前的女孩走远些。   西黛尔双手插在兜中,仰头看了房子内的女鬼几眼,露出一个和煦微笑,慢吞吞后退了些。   ——这栋房子中的鬼是地缚灵。   既然如此,如果把这栋房子拆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红色的拆字被印上雪白墙壁。   挖掘机正常的运转工作,一爪刨下去后墙壁催倒,房子中女鬼冰冷怨毒的表情凝固了。   “咔擦咔擦……”   “噼里哗啦……”   工作人员并未进入房子,只是一阵阵操作,轻易便弄出想要的效果。   “咯吱咯吱——”   西黛尔敏锐的听见从房子阁楼中传出来的奇怪的声音,似乎还包含愤懑和怨气。   怀着自己家被拆了的怨气。   西黛尔:“……”   她不仅没接收到女鬼的怨怼,还饶有兴趣地给中介发去打探的消息。   ——这个房子的前主人是谁?这个死去的女鬼又是什么身份?   女鬼是地缚灵,但这里的怨气强度显示,房子中应该不止它一只鬼。   倒像是一家三口,还得加只黑猫。   挖掘机已经开到了庭院中,泥土纷飞里,西黛尔看见院中樱花树下,刨起了一具腥臭腐烂的猫的尸骸。   ——她眼力还没有好到可以隔着数十米远,一眼便认出这具年份似乎很长久了的猫的尸体。   但西黛尔不是用眼睛看到的。   奇妙的感知如潮水般四处蔓延,她还不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这种感知能力,但是这种似从灵魂深处延长的“触手”自然而然为她敏感的“看见”到那具黑气缭绕的小猫尸体。   挖掘机“轰隆隆”的大刺刺开进了庭院,毫不留情的四处拆“家”。   窗口的女鬼的脸慢慢后退,沉入黑暗中。   那股被凝视的阴冷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中介似乎挺怕讲起这栋房子的往事,不过现在它已经拆迁了,西黛尔多追问了几句,工作人员便给她全盘托出。   “这栋房子最初的主人名叫佐伯伽椰子,后来有一天,她离奇死亡了,她死后,她的儿子和丈夫也很快意外身亡。再后来的事情我们便不清楚了。”   ……嗯。   那个女鬼生前叫佐伯伽椰子吗?   其实是个不错的名字。   房子已经在拆迁中,西黛尔对无家可归、即将在政府的铁拳下被迫游荡的伽椰子一家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除非它们来找自己。   她平淡转身,打了车,回到了十七的家中。   西黛尔的效率一直很高。   直到她回来,十七还没有从超市回来。   她找了个有窗户的房间,靠窗站着沉默起来。   怀中手机震动起来,似乎是有人给西黛尔发了条消息。   是一条彩信。   内容:【三日后,0时0分0秒,你会死!】   附赠一段短视频。   发来消息的不是人,是鬼。   西黛尔:……   她冷漠关掉手机,懒得去看视频内容,只是神色漠然的看向窗外。   女孩幽蓝眼瞳中,沁出几分懒散的冰冷。   她抿紧唇线,面容覆上淡淡戾气,眸中倒映出从窗口上方斜着坠下的一张腐烂的脸。   西黛尔忽然扯着唇瓣笑了笑。   她懒懒伸出手,一把拽住在窗外摇晃的有着漆黑长发、面容血肉模糊的东西。   十七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房间中,女孩蜷缩着坐在角落,双膝曲起,脸色苍白,纤薄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这极其熟悉的一幕几乎是瞬间勾他某些不好的回忆和联想。   十七面色冷戾下来,他抿了抿唇,向房间角落的女孩走去。   “别过来。”   西黛尔注意到十七,她抬起苍白的脸,指尖冷得微微发抖,抖着唇提醒十七。   十七看不见。   但他沉默了,意识到西黛尔的意思——房间中有某些不该存在的问题。   他停了半秒,转身离开。   西黛尔微紧的心口略略松了口气,她放缓思绪,感受着刚刚接触到的东西——   那样浓郁、不甘、怨恨的灵魂。   这股怨气直冲身体的各个角落,第一次直接接触到鬼魂的西黛尔不太适应,她心中没底,只能努力牵引着自己的精神尽力往那个地方沉下去、沉下去……   她思维渐渐迷惘时,忽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去而复返的青年重新站在她身前,他拿了张毛毯,轻轻蹲下,和她保持平视的角度,沉默的把蜷在角落发抖的女孩裹了起来。   “你——”   西黛尔咬了咬下唇,几许难言的情绪涌上,她低声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   “可是,”青年抬起眼睫,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陈述般道:“你看上去很冷。”   意识迷惘之际,西黛尔听见自己笑了一声。   她试图睁大眼睛,可是眼皮忍不住的困乏、沉重下坠感来临前,她反手,死死攥住了十七的手。 第147章   川又伽椰子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在冷落中长大、默默度过自己晦暗无趣的青春时期、沉默的嫁给那个秃头男人、生下孩子、当起一个合格听话的家庭主妇。   她是如此安静。   女人一言不发、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沉默待在角落,从不喧嚣自己的心事。   她在平淡的沉默和胆怯中徘徊,将就着过每一日。   直到后来有一天。   那个男人向她挥起拳头,扬起刀子,鲜血淌了一地,她再也无法继续沉默的忍受和妥协。   ……   黑发白裙的女人站在庭院下。   她怀中抱着一只黑猫,黑猫琥珀色竖瞳绽出诡异的光。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同时看向栅栏门外。   “喵。”   若有若无的黑猫叫声细细传来。   风刮过玄关,轻轻吹动门前挂着的风铃。   脸色惨白的女人缓缓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欢迎进入……伽椰子的世界。   “喂喂喂,美奈——”   “说好了今天搬家啦,不用去宿舍找我了,我已经找好了外面的房子呢,条件很好,最重要的是还很便宜呢。”   “好啦,我要进去收拾房间了,先不聊啦,拜拜。”   “嗯嗯,回头见。”   挂断与好友的电话,女孩这才有空打量面前的房子。   这是一栋复试小别墅,有两层高。   一眼看上去,似乎不错。   可白垩外墙上粘腻青苔蔓延,隐匿在杂草下的管道破烂不堪,墙角似乎还有老鼠咯吱攀爬的动静。   少女叹了口气。   她叫西黛尔,是一个普通的东京大学生。   因为某些原因,她搬离学校宿舍,外出租房,然后惊喜的发现了在东京近郊的这处便宜到让人不可思议的房子。   都这么便宜了,环境脏乱一些……   似乎也没什么。   “喵。”   一声尖利猫叫倏然在身后响起,女孩子瞪大眼睛,下意识回身寻觅猫咪的踪影——   这里还有猫吗?中介可没有提及这种事情呢。   不过,毕竟荒废许久,说不定有一俩只野猫也正常。   然后,西黛尔在庭院中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猫咪的痕迹。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奇怪。   她蹙起眉头,收回搜寻猫咪的目光,心中隐隐带上一丝丝遗憾——   如果有野猫的话,说不定能用它抓庭院中的老鼠呢。   西黛尔收回目光,向房门走去。   自然也没有看见距离她身后的铝合金窗中,突然垂下来的两只苍白的小孩手臂。   “嘎吱。”   推开玄关的门,女孩子走了进去。   “啊,是猫——”   西黛尔讶然轻叫了声,她看见了在客厅中沙发脚窝着的一只浑身漆黑的猫咪。   “原来你在这里啊。”   女孩发出欣喜的笑声,她开心蹲下,抱起那只黑猫,抚摸它光滑脊背上的毛,摸了两把后,女孩子想起身,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眼前怎么突然多了两条苍白的腿?   她慢慢仰头,对上一张惨白的小孩的脸,小男孩瞳孔全黑,半点儿眼白也无,面无表情垂头,两只手臂搭在窗外。   小孩儿脑袋夸张的转了个弧度,目光冰冷看她。   女孩子懵住了。   她似乎吓到了,眼睛也不眨了,呆呆抱着怀中的黑猫,一动不动看着小孩儿。   怀中的猫似乎也突然冰冷起来。   它身体僵硬,毛发竖起,一动不动卧在女孩怀中,隐隐的腥臭味道散发。   长久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   “哎,”西黛尔疑惑地站起身,她歪歪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这只猫,是你的吗?”   女孩子垂下柔软眼睫,似乎有些开心的称赞:“你的猫咪真可爱,它会抓老鼠吗?我想借来用一用——”   她抱着黑猫绕过小孩儿,在客厅中四处打量,“对了,我是新搬来的租客,你是邻居家的孩子吗?”   西黛尔背对小孩儿。   也没看见佐伯俊雄眼中浓浓的怨气。   “这,里,是,我,的,家。”   小孩儿一字一字开口。   “你、是、外、来、者。”   “不、要、进、来、破、坏、我、的、家!”   他似乎很少说话,开口的嗓音嘶哑阴沉,恶意森森。   西黛尔:“……”   她回身,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凝视俊雄,仿若在看一个有智力障碍的精神疾病患者。   女孩也是这么表现的,她犹豫了下,折返俊雄身边,把怀中黑猫放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开口:“你没事吧?”   她现在是个普通单纯的女孩子,不会阴阳怪气不懂事的小孩儿。   西黛尔沉思了下。   “你是哪家的孩子跑出来了吗?我帮忙报个警吧。”   报警电话很快打通,接线人员也很快表示他们会来将这个奇怪的孩子接走。   “好了。”西黛尔拍拍小孩儿的脑袋,道:“姐姐先去忙啦,你自己在沙发上坐着吧。”   她起身,准备去二楼看一眼。   俊雄:“……”   他幽幽盯着女孩子离开的身影,没有听话,而是光着脚踏上地板,悄无声息地紧紧跟了上去,贴在西黛尔身后。   这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察觉不到自己身后紧贴的鬼,还在高高兴兴往二楼走。   这个可怜的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怎样的惊恐和悲惨遭遇。   西黛尔上了楼梯,来到二楼。   一扇扇木门紧紧合拢,她便一扇扇打开。   一直到某个房间时,她突然慢下脚步。   “咯吱……”   “咯吱……”   “咯吱……”   奇怪的声音传来。   似乎围绕在头顶,“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很奇怪,像是某种塑料袋子拖在地上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   塑料袋拖在地上蠕动的声音消失了。   响起的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咯咯咯”的声音,像是……   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气泡音。   西黛尔:“……”   一无所知的年轻女孩懵懂转身,似乎在寻找这个奇怪声音的来源。   她寻了遍墙壁和衣柜,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橱柜上。   西黛尔轻轻踮脚,犹豫着举起手机灯光,向里探去——   ……唔!   她瞪大了双眼,震惊一览无余。   漆黑的橱柜天花板上破了个洞,一个女人的脑袋探了出来,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血,额头割开了个豁口,充血肿胀的双眼瞪的极大。   它慢慢爬了出来,身上的塑料袋子在橱柜里擦过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   西黛尔唇瓣微抖,这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儿似乎被吓坏了,只是愣怔站在原地,眼神都发直了。   “这、不、是、你、的、地、盘……”   “滚、出、去……不,死在这——”   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断断续续的男人的声音。   西黛尔:“哎?”   她茫然回头,看见房间的角落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个“高大”的男人,说他高大是对于日本而言——   这个男人不过也只一米七几的身高,甚至不如西黛尔高。   身形倒是魁梧,只是头发秃了一块。   是个地中海。   他身上沾满鲜血,神情麻木,空洞的眼神看向西黛尔,慢慢向她走来。   女孩子懵懂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似乎终于懂了些什么——比如这栋看似便宜的房子里其实住了一家鬼。   “唔。”西黛尔有些犹豫,她慢慢后退了一步,害怕地垂下头,小声道:“其实……”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女孩子有些羞涩的抬起脸,神情认真,双眸隐隐发亮:“我、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俊雄贴着西黛尔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猫被自己丢在了下边。   小孩儿又跑下楼,抱起猫,重新上了二楼,进入那个“房间”,准备看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   小男孩儿抱着黑猫、光着脚跑进房间。   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啾下怀中黑猫一大团猫毛。   “喵嗷!!”   黑猫被刺激的发出一声尖利长叫,利爪在空中乱舞。   佐伯俊雄看见了……   金发女孩子将他的妈妈压在墙壁边。   伽椰子身上的塑料袋被女孩子撕开,衣衫凌乱,白裙的领扣解开了三颗,身上大片大片的浅红痕迹。   这个曾经的日本家庭主妇的脸颊只能到西黛尔胸前,在高挑纤细的女孩面前是如此柔弱无力……   “啊呀呀,”西黛尔把女鬼困在墙壁角落,一手压住她的腰,手指细细摩挲过她苍白美丽的脸颊,忍不住轻声赞叹:“夫人真美……”   “唔唔唔唔——”   激动的呜咽声从旁边传来,因为被堵住了而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如果放开嘴或许他还会骂出一堆脏话。   “难道不是吗?”她笑吟吟转头,带着几许嫌弃地打量鼻青脸肿的男人,弱鸡、秃顶、大肚腩……   ——不懂伽椰子为什么会看上这种男性。   她不理解jpg   伽椰子苍白脸颊上,一直无神的漆黑瞳仁中露出些许迷茫和惊慌失措。   她试着挣扎——   成为鬼以来,这是伽椰子首次感到惊恐。   她已经死了,所以不再惧怕死亡、痛苦、暴力——   但这不包括,别的东西,比如……现在这样。   “夫人别怕。”西黛尔弯起眼睛,手指慢慢滑到她的下巴,把她的脸颊固定抬起,凑近了女人耳根,冰冷的血腥味弥散,但她不太在意,只轻轻道:“让我看看……”   “喵嗷!”   一声凄厉的猫叫,让西黛尔竖起眉,她下意识回身,看见一个小男孩儿站在门口,手里捏了簇漆黑的猫毛,呆呆看着她和她身下的伽椰子。   亲眼看见自己的妈妈被一个外人当着爸爸面压在身下的俊雄:“……”   沉默了半秒,他惨白脸上乌黑的眼圈儿竟然有发红的迹象。   西黛尔:“……”   啊。   当着小孩儿的面欺负人家母亲似乎不太好。   她温言劝解:“我只是要和你妈妈做一些对我和她都有益的事情,你先去别处玩——”   数分钟前,她也是这样温声和伽椰子夫妇提议,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想加入这个家。   然而他们拒绝了她。   所以本来能和平解决掉的事情,便被迫变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她是个蛮横卑劣的入侵者一般。   女孩子忍不住苦恼的叹了口气。   好在俊雄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显然意识到父母都打不过的人,自己必然也淦不过,所以听话的猩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西黛尔满意回头,继续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夫人不用怕。”她重来了一次,这次,女孩子低语道:“让我看看……”   “你因何怨恨。”   啊,这该死的仪式感。   【咒怨,是怀着强烈怨恨死去所留下的诅咒。   业,被积蓄在那些人生前。】   少女纤白的手指点在伽椰子的太阳穴。   汹涌如潮水的一切陌生的记忆涌来。   不过须臾数秒。   “看”见一切的西黛尔睁开眼睛。   她若有所思看了眼角落中,被毒打后捆起来的佐伯刚雄。   “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西黛尔心情不太好,她歪了歪头,似在对伽椰子说话。   但她知道伽椰子此时已经是无数咒怨凝结出的怨恨的力量,这股强烈怨念早已剥夺了她正常思维的能力。   她是一个恶鬼。   但这份失智和怨恨,却可以用某些手段消除。   西黛尔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伽椰子的精神范畴内。   在墟神村的经历似乎为她多加了些什么,比如灵魂的强度,和接触鬼魂、怨气的能力。   所以她能进入伽椰子的世界,也能依靠这份强大的精神力把这里的鬼压着打——   它们打不过她。   但她能做的不仅如此。   西黛尔幽幽凝视眼前的女人。   她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试一试吧。   如同巫女和灵媒的手段,尝试着……   净化这些痛苦的、可怕的恶鬼。   ……   世界仿佛在瞬间转圜,一阵失重过后。   西黛尔重新拥有了实体的感触。   她,变成了……伽椰子。   还活着的伽椰子。   白裙黑发的女人站在镜子前。   她相貌很清秀,年月没有碾压她的美貌,她只是静静站在全身镜前,便能窥见几分从指缝中露出的风采。   “伽椰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平静漠然。   她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此时,距离佐伯刚雄回到家。   还有……七个小时。 第148章   “太太是去买菜吗?”邻居带着和煦的笑容,闲闲探出头,探究地看向刚刚出门的白裙女人,“今天怎么这么晚出门?”   “……啊,”白裙黑发的女人神情似些许怔愣,她失神半秒,忽然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今天有些事耽误了。”   女人抬起脸,露出苍白的肌肤,和空洞的双眼。   她仿佛有些吃力般思索几秒,慢慢道:“有些事耽误了……不过,不会太久。”   微风轻轻吹过,摇曳起庭院中的野草。   若有若无的猫叫声传来,呜呜咽咽得像是从石缝中挤出来一般,诡异得瘆人,让人心中发慌。   邻居勉强笑了笑。   不知为何,她背上一阵发冷,默默缩回了探出去的头,干巴巴道:“好、好……太太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搅你了。”   “川又伽椰子”没有回答。   女人垂下眼睑,神色平静,慢慢向外走去。   ……   西黛尔很快从批发市场回来。   路过一家安着透明橱窗的商店时,她停下伫足片刻,侧目看向玻璃镜中的女人。   得知伽椰子的过去生平之后,她进入了伽椰子的精神世界。   这里便是伽椰子的过去,所有的景物、地点、甚至连人……都只是西黛尔的精神力连接伽椰子的怨念构造的产物。   这一切都是幻影,但在刚刚进入时,因为是第一次,不太熟练……西黛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伽椰子下意识反抗的影响。   她的思绪因受到抵抗而产生了些许混乱,在短时间内,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这里的一个普通女大学生。   但西黛尔很快清醒过来——   在听见猫叫的一瞬间,她便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之后的记忆恢复的理所当然,她很快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再之后……便是现在了。   她拎着一个大兜袋,袋子里装着锋利的剁骨刀。   西黛尔回了伽椰子的家。   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伽椰子”,或者说她的神智和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也被“伽椰子”所感染。   于是,女人擒着柔和又恍惚的笑意,轻柔地开了门。   她进了屋内,温和垂下头,捋了捋脸颊的发丝,动作也又轻又柔,像是怕吵醒什么东西。   房子里光线阴暗,窗户明明就在迎光处,太阳却照不进来;墙壁旁破旧的管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血水渗着天花板一点点往下滴……   女人仿若含着愉快地笑意,慢慢转身,进了厨房。   袋子中,装着一把剁骨刀呢。   这把刀能干什么呢?   女人把有她的两张脸大的砍刀拿了出来。   她神情温柔又认真,凝视案板上的刀,倏然露出一个幸福的笑。   啊,太阳下山了……刚雄似乎要回来了吧?   他工作了一天,再加上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检查他们为什么久久没有二胎的事情……想必十分辛苦吧?   身为他的妻子,自己一定要……给丈夫做一顿温柔、丰盛、难忘的晚餐。   女人低下头,黑色的发丝在身旁轻轻晃荡,头发似乎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却永远碰不到地板。   地板上似乎又开始往外渗透血水,墙壁里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引入毛骨悚然。   厨房里传来砍东西的声音。   一下一下,“咯嘣咯嘣”响个不停。   “咔哒。”   门锁响了。   那个男人回来了。   厨房中砍东西的声音,倏然停了下来。 第149章   天空是昏沉沉的暗黄色,边缘好似透着一抹鲜红的痕迹,像是被用刀剖开后淌下的血。   “佐伯先生回来啦?”   在庭院收被子的邻居太太热情的探出脑袋打招呼,迎上男人的目光,却不自觉微微一愣。   ——西装革履、大约是刚刚下班回家的男人,像是失去发条的娃娃,动作僵硬、双眼空荡,向家中走去。   他两只眼珠微微暴起,眼白泛黄,透出一股歇斯底里。   听见有人唤他,男人微微侧头,迟缓看向邻居太太,邻居看见男人曝起的眼珠子里溢满血丝,神情恍惚,似乎还在不断喃喃自语些什么。   她忍不住瑟缩了下,下意识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扯下衣物便往屋内走去。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奇怪低语:“佐伯刚雄一家人今天怎么这样奇怪……”   先是那个奇怪的太太,再是这个失魂落魄的佐伯刚雄。   一个比一个瘆人。   邻居太太摇摇头,进了屋子,下意识反手将门锁上。   “嘎嘎,嘎嘎,嘎嘎……”   一只漆黑乌鸦落在了窗外树枝上,吱嘎乱叫个不停。   似乎在预兆……   某件即将发生的、不妙的事情。   佐伯刚雄向家中慢慢走去。   他如同丢失了魂魄般,只有双眼在看向自家庭院中,那扇小小的门时,才倏地涌上一股亮光。   啊……伽椰子这个贱人,现在……就在屋子里吧?   大脑内思绪混乱如一团麻线,佐伯刚雄只能勉强想起,自己清晨刚离开家门时那种心情。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个我想要女孩。”   佐伯刚雄很早便有这个想法了,可是在妻伽椰子生下俊雄后,他们却迟迟未能拥有第二个孩子。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逐渐厌烦,最终带着伽椰子去了市内知名妇科进行检查。   他想,或许是伽椰子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可检查结果显示,伽椰子的身体没有问题!   佐伯刚雄只能于今日亲自去男科医院检查——   当然,他原本是不想去的,他对于自己的生育能力抱有十足的自信,丝毫不感到怀疑。   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竟被查出来患有少精症!这种病会杀死他体内的精子。   他能够让女人怀孕的概率趋向于零!!   想起医生惊慌失措的、补救般的解释:“或许,也是有那种自然受孕的可能……虽然十分稀少……”   佐伯刚雄便再也无法压抑住体内的愤怒。   ——俊雄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他竟然,养了伽椰子这种贱畜般的女人和其他野男人偷情得来的孩子整整六年!!   他被自己的女人背叛了。   伽椰子那个可恨又卑鄙的臭女人……贱畜……她该去死,她为什么不去死呢?还有别的男人……   男人已经陷入了自身极端愤怒的疯狂中,他一路走回来,甚至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其他事物上,只是一心想回来,狠狠惩罚伽椰子那个贱人……但在做这件事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要先找出伽椰子出轨的证据!找到那个奸夫,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惩罚那个不要脸的贱畜。   佐伯刚雄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熊熊燃起的愤怒之火,他大步走向前,打开了房门。   “咔哒。”   屋子里传来切菜的声音。   “噔、噔、噔……”   似乎是伽椰子在砍什么骨头。   这声音在他进来的那刻,便突然停住了。   只是佐伯刚雄没有在意,他已经被嫉恨冲昏头脑,大步向着二楼卧房走去。   ——他记得,伽椰子有一本谁也不给看的日记。   本来,佐伯刚雄是不在意这种事情的,但在知道伽椰子出轨后,他忍不住扭曲又痛快的诋毁起她——   这女人一定是在日记中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快步走到二楼,从抽屉中找到伽椰子的那本日记,翻开一看。   楼下剁菜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响了起来。   似乎是见他没有去厨房,厨房中的女人又开始继续切菜了。   厨房门外,血水顺着没有关紧的门缝淌了出来。   ……   佐伯刚雄激动又恼恨地看着伽椰子的日记,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个叫小林俊介的人,便是奸夫吧?!   牙齿在嘴中咬的咯吱作响,他匆匆出了门,站在楼梯上,向厨房大喊:“嗯……啊,伽椰子!”   “……嗯?”厨房中传来女人轻柔的应答,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对了,就是这副一直乖顺温柔的表象,欺骗了自己!   佐伯刚雄挤出笑容,心平气和般呼唤自己的妻子,如同往常一般,他道:“你……可以上来一下吗?”   “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说完这句话后,佐伯刚雄眼角似乎瞥见厨房门口处有一大片红色的东西。   ……啊,那是什么?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在意。   “……啊,”厨房中,女人似乎慵懒又随意地轻笑了一声,她的声调冰凉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低低道:“可是,亲爱的——”   “我还在切菜呢,”她微笑着回:“现在走不了,不然你来厨房和我说吧?”   心中填满暴复怒火的佐伯刚雄,没有意识到女人的不对。   他笑容一如往常,却捏紧了拳头,急不可耐向厨房奔去。 第150章   “啊,是在做什么好吃的吗?”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男人一面笑呵呵的高声应答,一面快步向下走去。   佐伯刚雄走近厨房,才发现地上那摊红红的东西是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细碎的白色骨渣。   这味道可真奇怪。   甜甜的铁锈味儿充斥着整个厨房,男人没太在意,他伸手推开了厨房。   女人站在案板前,一身白色的小洋裙搭到膝盖,露出半截小腿。   她似是一只手按在案板上,另一只手握住的是把崭新铮亮的大砍刀,血滴顺着刀刃慢慢淌到地板上。   地板上是一片片刺目的猩红,血水淹没了整个厨房的地板,白色骨渣浸泡在血中,还在滋滋冒着热气,像是从人身上剁下来的,残留一丝温度。   女人一下一下狠狠剁在木质案板上。   “砰、砰、砰……”   “伽椰子,”男人愣怔半晌,艰难吞咽了口口水,本想后退,但不知为何,竟然又向前走了几步:“你在砍什么?”   女人漆黑长发垂到脚跟,佐伯刚雄不记得伽椰子的头发什么时候长到这个地步了。   女人慢慢转过头,身体却没有动,她凝视身后的男人,露出一个迟缓的笑容。   ——物理上的转头。   九十度那种。   她轻轻说:“你来了呀?”   女人咯吱咯吱笑起来,低声道:“我在给你做食物呀,我亲爱的——”   “丈夫。”   鸡皮疙瘩从脖颈后钻出来,寒意涌上头顶,女人冰冷的吐息仿佛就在耳廓边,佐伯刚雄震悚地呆在原地,呆呆把视线从扭曲的女人身上移到她在砍的东西上。   他愣住了。   女人苍白的手指上还突地暴起着数根细密的紫红色血管,在那双鲜血淋漓的苍白手掌下,是一颗头颅。   一颗熟悉的、男人的头颅。   男人只有大半个脑袋还留在案板上,在雪亮锋利的刀刃下无所遁形,稀烂的血肉和骨渣混在一起,稀疏的头发三三两两飘到地上,覆在那层薄薄血水上像是一层蠕动的黑色芝麻虫。   看上去腥臭又恶心,让人作呕。   男人的半颗头颅还在案板上挣扎,嘴巴张开,露出空荡荡的食道。   它眼珠暴起,血管贲发,狰狞又扭曲地看向站在厨房里的男人,发出无声又可怕的哀求——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那颗头为什么……这么熟悉?   佐伯刚雄呆呆看着案板上的那坨东西,内心一阵恶心,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颗人头,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惊恐睁大眼睛,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妻子似乎冰冷又急促地低喘了一声,喘息中包含着兴奋且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把戏……   巨大的惊恐让他下意识想要去质问伽椰子,最好能用暴力让她屈服求饶,以此来获得片刻安心……但,下一刻,他的意识忽然消失了一下。   佐伯刚雄迷茫地睁眼,此刻他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   自己竟然成了案板上、砍刀下那颗血肉模糊的头!   剧痛传来,他惊恐瞪大眼睛,目眦欲裂,试图张嘴发出绝望的嘶吼和求饶,然而发出的只有喉管间嘶哑的气流声。   白裙女人低下头,慢吞吞举起了剁骨砍刀,嘴角咧开一个苍白诡异的弧度,漆黑眼瞳逐渐蔓延到整个眼眶。   “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应该是他来问责伽椰子,这个女人应该被他狠狠教训才对——   在砍刀剁下来的那刻,佐伯刚雄看见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体,没有脑袋的四肢乱七八糟在地上挥舞,磕磕绊绊似乎想往厨房外跑。   然而,天花板上突然垂下来一丝一缕的黑色头发,笼罩了整个房间。   像是从血肉中长出来的黑发宛如有生命一样,不容抗拒地缠绕上他的身体,把那个扑腾着想往外逃的无头身体拖在血水浸泡的地板上拉了回来。   “砰。”   门关上了。   “不、不要——”   男人绝望又惊恐的痛呼很快响起,然而在沉闷绵密的黑色头发包裹的茧中,如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咔擦。”   一刀砍在了头颅上。   【刚雄突然变了脸,伸脚向伽椰子胸口狠狠踢去,失去重心的女人向后倒去,一路摔下楼梯,昏迷过去,只有脑后勺慢慢溢出来红色的鲜血。】   “咔擦。”   一刀砍在了手臂上。   【佐伯刚雄一掌打在女人的脸上,女人头上的鲜血往外甩出几滴;没有顾及她的求饶和解释,右拳狠狠打在她脸上,青肿和血红一起铺开,骨裂的清脆声咔擦响起。】   “咔擦。”   一刀砍进胸腔中。   【锥心疼痛让女人瘦弱的身躯慢慢蜷起,但顾不上疼痛,她只想让丈夫停下拿着那本剪纸簿笔记对她大肆的洋洋得意的羞辱,不善言辞的伽椰子找不到能证明自己青白的言辞。】   “咔擦。”   一刀砍在腿骨上。   【刚雄抓起女人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打开折叠刀……】   “噗呲——”   刀子割进身体里,剜出男人的心脏。   西黛尔安静漂浮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对伽椰子而言。   让曾经杀死她和孩子的佐伯刚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肢解、感受她曾经的疼痛,应该是一件无比快意的事情。   女人强烈的怨恨和执念让它暂时获得了幻境中的自主权。   现在折磨佐伯刚雄的不再是西黛尔,而是……真正的伽椰子。   西黛尔冷眼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在看见那颗血肉模糊,被剁得稀碎的头颅时,她止不住略略弯了弯嘴角,有几许不屑。   ——说实话,她不太能理解伽椰子看上了佐伯刚雄的哪一点。   她好歹是个家境小康的高材生,却因为一句“我要你”而愿意嫁给佐伯刚雄这种秃顶油腻中年男。   婚后两人住的还是伽椰子的房子。   一个缺爱的人,便这么容易被俘获吗?   西黛尔不自觉陷入沉思。   在这场漫长而血腥的折磨……或者说复仇结束后,西黛尔并没有立刻离场。   犹豫数秒,她再次沉入幻境。   时间轴继续向前拉——   直到另一个节点。   ……   “我叫伽椰子,是个很普通的女生。如果说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我的'孤僻'了吧。”   “从幼稚园开始,我便不受其他人喜欢,在一起做游戏时,也没人会和我组队。”   “每次进教室时,人们便会突然沉默下来,停下嬉笑怒骂,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我不喜欢这样尴尬的气氛,但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讨别人喜欢,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父母很忙,所以我见到他们的次数不多,我总是一个人在家里。我喜欢待在窗边,因为可以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没有人需要我,不过,我也不需要别人,所以,这很公平。”   “直到有一天,爸爸给我带了一只小猫。”   “我拥有了一只猫咪。他浑身都是黑色的毛,又暖和又柔软,叫声细细的,会很乖的窝在我怀里。我不是一个人趴在窗边了,我和小黑在一起。”   “我们一起在窗边数天上的云朵;我们一起吃饭,他的胡须总是一颤一颤,很可爱;我们一起在床上入睡,他黑色的尾巴会蜷起来,勾住我的手指。”   “有时候我会和小黑说话,学着他喵喵叫,把整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其实在以前,我会偷偷自己和自己说话,但是有了小黑后就不用了,他会在沙发上跳来跳去,但是我一唤他,他就会回到我怀里,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后来小黑死了,我把他埋在樱花树下。”   ……   “我留长了刘海,因为讨厌看见别人的目光。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在角落里生活,不要被人发现。”   ……   “我遇见了一个男孩子。”   “他叫小林俊介,是我的学长。”   “——小林。”   “我想我喜欢上他了。”   “他……他记得我的名字,我把手帕地给他,他害羞的对我微笑,对我说'川又小姐'。”   “我喜欢他,可是、可是……”   “我不能告诉他。”   “他和同班的那个女生走的很近,或许他们早便通了心意……或许他看不上我……不,他肯定不会喜欢我。我不能让自己的心意暴露于众,受到耻笑——”   ……   “但我还是喜欢他。”   “……如果小黑在就好了。”   ……   窗户边,一个黑发少女和黑猫一起蜷在沙发上,安静看向窗外流云舒卷,院中的樱花散落一地。   熹微晨光中,少女似乎轻轻侧头,悄悄和猫咪咬起耳朵,呢喃低语间藏着少女羞涩心事。   ……可是小黑死了。   已经失去了的不会再发生,既然喜欢,那么——   为什么不试一次呢?   她一直缺乏这样的勇气。   懦弱、胆怯、卑微、缺爱……   到最后逐渐扭曲,甚至丧失了自己的生命。   窗边的黑发少女睁开眼。   ……   四月季节,樱花树下。   “小林学长。”   那句包含了多年爱意的话语终于从少女口中说出,她真挚而热烈,眼眸明亮,向面前的学长表达了钟情之意。   她说:“我喜欢你!”   “可以试着和我交往吗?”   少女微微鞠躬,递上一封粉色信封的情书。   “……啊?”小林俊介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接过情书,手足无措道:“谢、谢谢川又小姐……”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低声道:“可能、可能没有办法接受川又小姐的心意——”   “这样吗……”少女垂下脑袋,似十分羞怯失落。   “但是,”小林俊介挠了挠头,尴尬咧开嘴角,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我看川又小姐是不太喜欢交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个朋友……他关注川又小姐许久了……”   少女慢慢抬起头,似有讶然。   谁会关注她呢?   这样一个躲在角落中,毫不起眼、沉默寡言的无趣的人。   犹豫半晌,她才小声道:“如果是小林学长的朋友……”   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认识呢。   一阵风轻轻吹过,卷起片片粉樱花瓣。   少女微笑着隔着花瓣和面前的喜欢了数十年的执念相对视。   庭院隐秘的角落,似乎传来一若有若无的细细猫叫声。   春天,要结束了啊。   她似乎哭了,又似在微笑。   ……   景物如潮水般褪去,西黛尔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眼神从迷惘怨恨逐渐转为清明的女鬼。   唔。   终于清醒了吗?   这是西黛尔第一次尝试这种能力——   用精神力侵入其他生物的精神领域。   在幻境的最后一刻,恶鬼已经失去了怨恨的执念,她可以选择毁灭伽椰子的所有残魂。   但西黛尔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杀”鬼。   于是她放开手,收回灵力,看见了清醒过来、重新拥有意识的女鬼。   这也算另一种净化了吧。   就是不知道清醒过来、恢复生前意识的伽椰子好不好相处……   “……嗯,”伽椰子发出一声低柔地喘息,本便羞涩内敛的鬼似乎脸色泛红,眼中闪着泪花,轻轻道:“大人,您……您的手……”   西黛尔:“?”   她视线定在女鬼灰白的脸上,下移——   ……等等,自己的手好像还压在人家锁骨上,手臂甚至能感受到柔软的起伏。   西黛尔:“!”   她面不改色移开,后退数步,余光瞥见角落瑟瑟发抖的男鬼。   ——这是佐伯刚雄的鬼魂。   但它生前便是被伽椰子的冤魂杀害,此刻更是匍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西黛尔拧眉思索了半秒,注意到恢复清明后的伽椰子眼中似闪过对角落男鬼的厌恶。   于是她随手指了指刚雄:“它交给你对付了。”   面容秀美的女人脸色似乎微微一怔。   随即点头,乖巧应答:“是。”   西黛尔出了房间,还极其体贴的顺手帮伽椰子把门关上了。   很快,她便听见房内传来惊恐绝望的嘶吼,和幻境中如出一辙,不过这一次,便是真的了。   嘶吼声逐渐哀弱,西黛尔盯着窗外看了几秒,回身时发现小鬼抱着一个皮球站在自己身后。   乌黑眼圈里的两颗眼珠子死死盯着她。   西黛尔挑眉看了他几眼,顺手戳了戳它的脸蛋。   手感不错,软乎乎的。   黑白配色的东西一向比较萌,哪怕它眼里还包含着不容忽视的恶意。   看着眼前皮肤发白眼珠漆黑的小鬼,西黛尔忽然有了个想法。   这小鬼这么拽的模样,一看就是缺少教育的毒打。   等它妈吃完它爸出来,就让它感受什么是来自成年人的恶意! 第151章   很快,伽椰子便从屋内出来了。   屋内的哀嚎声已经逐渐消散,女鬼脸色依旧十分灰败,只是眸色柔和了许多,似乎恢复了做人时的理智。   此刻它从房内走出,面色几分兴奋的快意,不知道是不是吞噬了佐伯刚雄造成的。   西黛尔看着这对母子俩,沉吟片刻,道:“你们以后先跟着我吧。”   没有抹杀伽椰子的存在,不代表西黛尔便对这俩只鬼放下心防,伽椰子在之前到底是杀过不少人的恶鬼。   伽椰子似也明了西黛尔的思绪。   它眼里兴奋的快意黯淡下去,只朝西黛尔一鞠躬,面含感激。   只有小鬼俊雄在一旁抱着皮球撅起嘴,眼珠子瞪的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西黛尔懒得与它计较,她在庭院四处走了走,顺手净化了不少被伽椰子化身厉鬼后杀害的无辜的人,其中受害者甚多,甚至还包含小林俊介和他的妻女。   伽椰子跟在她身后,白裙黑发的女鬼面上神色愧疚深重,似乎是因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抱愧。   清理完一切后西黛尔看了伽椰子一眼,平淡安慰:“没事,你现在已经清醒了,还来得及弥补——”   斯人已逝,但世上大概还有许多在困厄中惊恐挣扎求生的人。   ——比如被鬼来电纠缠的那些人。   那个藏在背后的玩意儿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呢?   西黛尔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在主动出击和守株待兔间犹豫数秒,突然想起自己进入里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十七还在外边呢。   她没再继续思考,带着伽椰子母子便离开了里世界。   一睁眼,没看见伽椰子,房间里满是充足阳光的味道,不过那俩只大概只是飘在了别处,等会儿便会找来,西黛尔也不急。   她慵懒抬头伸了个懒腰,视线对上守在自己身边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两人视线相触。   西黛尔歪歪头,露出一个没事儿人的笑容,亲昵道:“我刚刚做了个很长的梦。”   “不过现在已经醒了。”   她没有要说梦中内容的意思,十七也便不问,恍若无事发生般,点头道:“好。”   他松开女孩的手,西黛尔的体温此时已恢复正常,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十七也起身继续去忙他的事情。   ——比如做饭。   现在仍然是上午,在里世界的时间流速显然并没有1:1投放到现实世界。   窗外阳光粲然,照进台阶上摆放的白瓷瓶子,瓶中一枝清露百合镀上金粉,静静在风中沉淀摇曳。   “啪嗒。”   十七熟练打开灶炉和搅拌机,在处理食材时还挺得心应手,阳光从侧面照到他身上,西黛尔懒懒靠在厨房门边看十七做饭,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他像是阳光从清水中折射的色彩。   她弯了弯唇角,垂下眼睫盖住眸底动摇的神色。   ……或许,自己不应该留在他身边。   有人能接受像她这种会带来灾厄的朋友吗?   西黛尔记得自己在墟神村经历的事情。   后来眼盲时看见的东西不是幻象,她本以为自己是带来一切灾难的源头,别人的不幸或许都因她而起——   她本想了结残生,在那个里世界。   但是有人把她带了出去。   直到后来在宫田医院时,因为有片刻安静,能够沉下心来思考,西黛尔才在恍惚神思中发觉不对劲。   她确实是引起许多鬼魂和怪谈的原因。   但她不是带来灾厄的怪物,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一个无形的操控者。   这个破绽还是西黛尔在复盘时,从某件小事中发现——   那是她刚刚和贝尔奇回到自己的家宅中时,她有一点感冒,头昏脑胀,接了个奇怪的电话,然后出门,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个浑身被黑色斗篷笼罩的人。   让她恐惧的人。   在短暂的接触后,她逃离了那个人的身边,甚至在逃离过程中逐渐忘记了这件事,和这次接触。   如果不是被里世界的怨气所刺激,她可能会一直记不起来这件事。   ……那个人是谁?   幕后操控这一切的黑手又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西黛尔现在没有太多头绪,只是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那个黑色斗篷的人,似乎有点儿熟悉。   一定是她认识的人。   脑子中思绪很乱,只有一点西黛尔很清楚。   她无比清楚,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西黛尔了。   在得知真相后,她的心绪甚至性格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她只想找出那个幕后之手,然后……   女孩平淡神色下是翻涌的阴戾和冰冷。   收集这些怨魂在身边,只是第一步。 第152章   西黛尔的思绪短暂发散了一瞬,又很快收回来。   身后有些许寒意传来,她回身懒懒看了一眼,看见从窗口飘进来的伽椰子和俊雄。   面色苍白、双眼通红的白裙女鬼趴在衣柜上,那个七八岁的小鬼蹲在墙角。   西黛尔诡异地沉默了下,心想这对母子出场方式真是有够惊悚。   空气中温度显著下降。   西黛尔眨了眨眼,慢腾腾走过去,听见俊雄似乎轻轻哼了一声。   小鬼转过脑袋,蹲在墙角的模样似是不想看到她。   西黛尔:“……”   她抿出一个淡淡笑容,朝伽椰子点了点头,没给小鬼眼神。   西黛尔也不太在意俊雄的态度——   没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的熊孩子是这样的。   西黛尔和伽椰子简单商讨了下之后的事宜。   对于管理鬼怪这一点她没有经验,和伽椰子交流后,西黛尔才得知日本的鬼怪有许多,不过大都是地缚灵和都市怪谈,特别凶残的厉鬼不多。   一句话,质量不高,但数量很多。   大概属于吃个饭喝个水上个厕所都会撞鬼的几率。   西黛尔想起自己的经历,深有体会地表示赞同。   伽椰子之前也算是凶名赫赫的厉鬼,但现在成了个羞涩温柔的带孩女鬼。   西黛尔也没想过让她去做什么事情,简单的约法一章:“不能伤害无辜。”过后,也没什么其他的要说。   只是在离开前,西黛尔又瞥了眼蹲角落自闭的小鬼,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仿若随口一提般:“对了,我刚刚从网上订购了套小学六年全科教材和试题——”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她叹了口气,在小鬼浑身一僵,扭头看过来时伸手敲了敲伽椰子身下的柜子。   西黛尔恍若没看见那张和涂了石灰白的小脸上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淡淡道:“过俩天开始上学吧,以前是生活在那种家里,还有个暴力狂父亲,想来不利于学习。”   “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西黛尔语重心长教导一脸懵懂的伽椰子:“就算是鬼也不能当文盲啊,不学习怎么在鬼怪界有核心竞争力?怎么提高全体鬼怪素质推动社会发展……你就当开个扫盲班好了,反正以后还会有别的小鬼来和俊雄一起读书……”   比如另外一个熊孩子,那个弄出鬼来电的小女孩。   这些小鬼们怕不是都闲的没事儿干才出来搞事。   就该让它们多接受接受教育,在社会主义光辉普照下改造自我——   等等。   小学思想课似乎没有这些内容?   西黛尔想到什么,顺手掏出手机   在俊雄扭曲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西黛尔心满意足对它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教导完后表示听懂了连连点头的伽椰子,满意示意这俩先离开房子去外边的院子待着——   这毕竟不是自己家,万一温度下降太多冻着十七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正常人和这些鬼怪近距离接触,时间长了,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些许担忧浮上心头。   但她什么都没说,把情绪拢在心下,看着伽椰子又带着她的小鬼俊雄从窗口幽幽飘下去后,才折身回到餐桌旁。   午饭好了。   都是很朴素且家常的饭菜。   豚骨拉面、洋葱炒牛肉和炸虾、味增汤,一杯煮好的咖啡放在手边,面上还有俩个金黄煎蛋。   十七刚取下围裙,挽起半截衣袖坐在西黛尔对面,道:“尝一尝吗?”   他似乎想抿出一个微笑,但不知为何又没有,只是静静凝望西黛尔。   “好。”   西黛尔笑了下,从容坐下夹起煎蛋咬了一口。   面条不是手工赶制,吃上去没有太多劲道,但汤的味道很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她有些饿,却没有太多胃口。   吃了两口后,西黛尔悄悄抬眼看了下十七。   青年似乎没有吃饭的意思,只有手边一杯咖啡。   他看着自己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放空自己发呆。   西黛尔总觉得他有点儿犹豫,似想说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   她也犹豫了下,才开口道:“你不想知道我刚刚在窗边和谁说话吗?”   十七:“……”   他沉默扫过西黛尔眉间心不在焉的犹豫和复杂思绪,有些想叹气的无奈冲动。   但他停顿了下,也只是道:“可以啊。”   西黛尔:“……嗯。”   “刚刚你家来了个两个鬼。”她抿抿唇,道:“一个女鬼,一个小孩儿……不过我已经让它们出去了。”   十七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西黛尔看着他平淡的神色,有点儿摸不准这人什么想法。   她踌躇了下,继续道:“它们——”   “它们是跟着我来的。”她说:“还有,之前我们之所以会出掉进那个里世界,也是因为我。”   “我是带来这些魑魅魍魉的原因。”西黛尔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搅着面汁。   室内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把一切坦白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发生改变时——   西黛尔已经决定淡掉一切亲缘和朋友的关系,在没有找到自己为何会是灾厄源头的原因之前,她不准备再继续有任何人类社会的社交关系。   诸如父母、亲属、朋友……   她可以断掉这些。   甚至并无太多不舍,西黛尔很冷静,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和自己接触会让她在意的人处在危险境地,她能果断做出取舍。   既然如此,就……不要和她有关联了。   大家都平安无事,不好吗?   ……只有十七。   理智告诉西黛尔她应该远离一切无辜的、不受牵绊的人。   但她还是去找了他,甚至折下了一枝花。   西黛尔很少迷茫,一直以来她的信念都很坚定……关于自己、关于他人、关于这个世界。   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她犹豫过、也有动摇,在递出花枝的瞬间有蓬勃到压不住的胆怯在身体中疯狂蔓延生长。   ……如果他拒绝了。   或许她就该一个人回到黑暗中。   从来如此,不是吗?   可是他接过了花。   接过了她小心翼翼、压着她生来所有的胆怯、懦弱和自卑下隐藏的卑劣。   所以她也任由那股卑劣肆意生长,西黛尔放纵自己跟着十七来到他家。   ——却把那些藏在黑暗的扭曲恐怖充满怨毒的东西也一起带了过来。   西黛尔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可是在看见那些东西跟过来的一瞬她还是涌上了一股不可压抑的恐慌,她并不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她只是怕……怕有人被她牵累、为她所害。   她又开始动摇了。   ……她在迷惘。   十七安静凝望眼前女孩低垂下去的眉目,一种混着无奈的说不上来的心情充斥了胸膛——   他察觉到西黛尔低落的情绪,甚至捕捉到西黛尔的想法……噢,不能用“捕捉”一词。   是女孩子自己开口。   她说:“我在哪儿,便会给那里招去无数的恶鬼。”   所以,她在为此而低落……甚至自卑。   此刻西黛尔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她隐藏的不太好——   十七想。   他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没人教导过他这些,所以很多时间,他甚至不能灵敏分辨出西黛尔的情绪。   但他在努力学习。   学习的对象,首当其冲,便是眼前之人。   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喜怒哀乐,学习这世间的一切情绪波动。   所以现在,十七甚至有点儿无奈。   他开始慢慢了解西黛尔是怎样的人,也有点儿认识到她的某个特性——   坚持。   她的坚持有些古怪,古怪到这种“坚持”甚至是贯穿她的脊骨,她也被这种特性所耽搁,在某些事上容易……进入思想狭区。   比如现在。   西黛尔觉得自己悄悄隐藏了这种招鬼体质,来到十七身边,是一件卑劣的事。   在十七甚至没有知情权的情况下,如果信息量相等,甚至知道她的情况,这个人还会选择……愿意让她留在他家吗?   任何一个正常人应该都不能接受她这种体质吧——   谁愿意过在喝水时会看见屋顶倒挂着的上吊女鬼、睡觉时在床边摸到另外的“人手”、床下可能还藏着几个人头……的日常生活呢?   即便是自己的那些好友。   如果她们得知了曾经的困境是因她而来……   西黛尔没有深想。   她低着头看碗中的面条,在面汤中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隐藏在冷漠表皮下的忐忑。   ——十七会说什么呢?   十七很无奈。   在那个下午,他看着西黛尔递给他一枝花。   她面上是明朗璀璨的笑容,眼中却隐匿着风暴,上扬的唇角含有压不住的胆怯。   那时他便明白,她在……胆怯。   她向他递出花,也是悄悄在问——   你愿意……接受我吗?   接受这样一个怪胎般的人,接受可能每日都会面临的灾厄、恐怖和未知。   十七轻轻注视面前的少女。   他没有迟疑,接过少女手中的花。   ——为什么不呢?   在那时,他已经对西黛尔心中的恐惧做出了回答。   现在不过用话语重复一遍罢了。   十七凝望西黛尔。   他笑了一下,因为不常笑,弧度仍有些僵硬,不过十七尽力让自己柔和一些。   他说:“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花。”   也……很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这种涌动着漂浮的情绪是什么……大概是名为喜欢的东西吧?   他不太确定的想。   因为十七自己对感情的理解还一塌糊涂,他只是抿了抿唇,没说太多,只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但西黛尔听懂了。 第153章   西黛尔:“……好。”   她压了压止不住上扬的唇角,放下悬起的心,一边道:“我不太想住学校里——”   主要是要减少和其他人的相处。   很快,她顺利得到了这里的居住权。   时间流逝极快,一天便这么平淡而过。   一直到夜半时分。   西黛尔被惊醒了。   她醒的原因很奇怪。   窗外夜色极深,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屋内也极静,但西黛尔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一双充斥恶意的眼睛透过某个缝隙正滴溜溜地转动。   那个东西悄无声息蜷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   ……啊。   西黛尔无声叹了口气。   是什么呢?   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她躺在床上,慢慢转头,在黑暗中顺着墙角一点点梭寻。   那个东西。   哈,找到你了。   她面无表情盯着书柜和墙壁的缝隙处。   隐约能看见一颗血红色的滴溜溜打转儿的眼珠子,似乎是一个侧身钻进去的人。   西黛尔不太想起身,她困意正浓,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窗外唤了一声。   “伽椰子?”   “哐当。”   屋顶上突然倒吊下来个女人脑袋,乌黑的发如瀑披散,发间藏了张惨白的脸。   或许是因为倒的速度太快,没止住,它一头砸在了玻璃上。   发出来一声巨响。   西黛尔:“……”   啊,所以她让伽椰子在外边待着,它就一直趴在屋顶上是吗?   不存在的良心似乎开始微微作痛。   伽椰子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西黛尔和它对视了数秒,认命地叹气、起身、开灯。   地板略凉,她赤脚下了床,来到柜子前。   蹲下,认真和那颗眼珠子对视。   窗外的伽椰子也随之转头,虽然懵懂但却极其认真,也一起盯着缝隙中的女鬼。   突然被一人一鬼一齐盯着,缝隙中的玩意儿似乎有点慌乱。   西黛尔幽幽看了它一会儿,倒没表现出太多睡梦被打搅的恼意。   不知为何,在她若有所思的打量下,缝隙的鬼忍不住向后缩了缩,总感觉有股凉意涌上来……   “别怕!”见它想溜,西黛尔眼疾手快伸手拽住它,露出一个释放善意的微笑:“我不是什么好人。” 第154章   西黛尔的想法挺简单。   ——既然都能来普通人类的房间中,躲到半夜吓人,想必这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碰见个嫉恶如仇的好人说不准就顺手把它给扬了,幸好她不算什么好人。   或者说,比较懂废物利用——   至少,不会直接把它给净化掉。   昏黄灯光、条纹地板、风声呼呼。   窗户悄悄开了个缝隙,夜色倾斜进来,两根苍白的手指扣上窗棂,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偷偷露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房间内。   这对母子动作出奇一致,一齐瞅着房间内,似乎十分期待的模样。   然而,当西黛尔说出这句话时,她拽住的东西似乎僵硬了一下。   然后更加大力地想往后撺,奈何衣柜前便是书桌,它卡在缝隙里又被辖制住,此刻退不了,也不能从前边出去,最终还是不上不下停在缝中。   间隙女安静如鸡,一动不动。   主要是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那个白裙女鬼倒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死灰色的脸幽幽盯着屋内。   视线再往下,半张同样死灰色的小孩儿脸那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充满幸灾乐祸的瞅着它。   伽椰子的出现让它顿时陷入惊慌失措的状态——   怎么来这里前,没鬼告诉它这玩意儿也在?   试想一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正躺在舒适的缝隙里准备入睡……突然一抬头,发现身边蹲了俩厉鬼,一大一小齐刷刷用那瘆人的眼珠子盯着你。   这搁谁谁能不慌啊?   间隙女习惯了静悄悄躲在不同人的房子缝隙中,所以有时候它那大的出奇的眼珠用来观察屋内之人的生活时,难免会让屋主人觉得有些瘆人。   不过它躲了这么些年,被看见是常有的事,被抓到却是头一回。   ——前边的女孩儿慢吞吞把它拽了出去。   等等!它不想出去啊淦——   间隙女:“……呜呜!”   它没想到区区一个人类不仅能碰到它,力气竟然还这么大,躲在角落的女鬼试图扒拉着墙壁不让自己被扯出去。   然而毕竟缝隙中也没有突出的可供抓取的东西,它挣扎着乱捣鼓了一番,只在木质衣柜上留下几道发白的指甲痕迹。   它还是被这么硬生生拖了出去。   西黛尔看着暴露在眼前、长相极其抽象的女鬼,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拍了拍间隙女的肩膀,深沉道:“没关系,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躲缝隙里了——”   “我不会怪你的。”她语带同情的安慰。   ——长得怪不是你的错。   听出言外之意的间隙女:“……!”   捏妈,谁他妈要你安慰啊?!   窗外,冷风瑟瑟。   俊雄发黑的眼圈儿幽幽盯着屋内,半晌,它倏然道:“阿姨好凶哦。”   伽椰子:“?”   迷惑低头看向自己儿子jpg   俊雄继续“低声”道:“还很残暴哦……”   “不知道杀了多少鬼……”   它的“低声说话”根本没压低多少,话语顺着窗户打开的那条缝儿幽幽飘进了屋内。   间隙女:“!”   西黛尔:“……”   她面无表情按住因为惊恐而不断扭动的、整体都像个被压扁了豌豆似得女鬼,幽幽看向窗外的小男鬼。   对上俊雄挑衅似得眼神。   西黛尔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如同长辈关心孩子一样温柔询问:“俊雄,三角函数公式背完了吗?”   俊雄:“……??”   伽椰子飘近,朝西黛尔摇头,示意:“它还在背乘法口诀呢。”   “那怎么行,”西黛尔温和道:“既然晚上也不用休息,怎么能拿这时间来看戏呢?你妈妈是高材生,你也不能落后才是。”   “我看,俊雄这个月就不用休息了。”她朝伽椰子微笑,点一点头,温温柔柔道:“让它下去继续做题吧。”   伽椰子顺从的点头答是。   它曾经是个乖顺的家庭主妇,虽然后来变身厉鬼,但在恢复理智后,虽然性格有所改变,但在面对西黛尔时依然十分乖巧。   柔顺到让西黛尔都不忍心对它大声说话的地步。   ——何况伽椰子相貌还十分清秀可人,美貌的白裙少妇楚楚动人的温柔模样,谁能拒绝呢。   反正她不能。   俊雄:“???”   和母亲伽椰子的顺从不同,它顿时愤怒起来,眼珠子狰狞的像是要黏在西黛尔身上一样,霎时布满红血丝,死死瞪住屋内的少女,却被身侧的母亲一把拉了下去。   这是人类?这能是人?!   这……   但它不能开麦。   不止因为在温柔的母亲身边,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它打不过屋里那个女人。   白裙少妇似乎也因西黛尔的话思考起来,几秒后,伽椰子赞同的点了点头,满脸严肃地看向俊雄:“大人说得对,要好好学习。”   俊雄:“……”   妈你清醒一点儿啊妈……它都是鬼了!学人类的知识还有什么用吗?!这分明就是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想出来的折磨它的办法啊!!   伽椰子让它在院中石墩上坐下,塞给它一本书:“现在,翻到19页……”   俊雄:“……”   它绝望的打开了书。   翻到十九页。   屋内,西黛尔看向趴在桌子上瑟瑟发抖的间隙女,温柔解释:“孩子有些调皮,已经送去教育了。”   “别信熊孩子的话哦,”她笑眯眯解释道:“虽然不是好人,但我温和有礼,从来不轻易动手。”   ——除非你想跑。   女孩眼眸里沁出淡淡的笑意,居高临下的俯视桌上女鬼,看似温柔可亲的外表却让间隙女不自觉抖了下。   西黛尔蹙眉。   放在间隙女脖颈间的手下意识收紧。   间隙女:“……呜。”   嘴里说着不会动手可是眼神里透露出来明明就是如果你敢动就杀了的意思吧!   ……怪、怪吓鬼的QAQ。   它立马乖乖躺好。   西黛尔:“……放松。”   她嘴上淡淡安慰了一句,目光却轻轻投向窗外。   乌黑的夜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蠢蠢欲动。   “……”她沉默了会儿,微微挑起唇角,不咸不淡道:“看来又要来了个新客人呢。”   间隙女:“……”   它承认自己是大冤种,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竟如此凶险,便直接跑来睡觉了。   那么,这新来的客人又是哪个大冤种?   身体透白、一身小洋裙的小女孩轻飘飘从路的尽头飘了过来。   ——电话被拒绝后,它又给那个该死之人发去了一段短视频。   视频中,是那个叫“西黛尔”的人的死亡录像。   她本该在三天后死去。   但附着在录像上的怨气显示,那个人根、本、没、有、点、开!   而是像对待垃圾邮件一样,直接删掉了!   美美子能受这气?   天下熊孩子千千万,恐怖片中占一半。   它直接在今晚便找了过来。   让它看看先是让它没法打通电话,之后又对它蔑视至此的将死的愚蠢之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顺便再吓一吓、作弄一下她。   哼哼。   美美子对自己的计划甚是满意。   它顺着自己留下的怨气找到了这里。   它无比兴奋地靠近了。   它飘过栅栏、跨过花园、来到房子旁……   然后。   它听见了一阵背书声。   “三乘三得九、三乘四得十二、三乘五得十五……”   美美子:“?”   它循着声音看了一眼。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趴在一块石墩上。   一边握着笔写东西,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美美子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只鬼!   鬼为什么要学习,它脑子有坑吗?! 第155章   佐伯俊雄,今年七岁。   性别男,种族非人。   现在,在午夜两点,于石板上认真写作业。   写得很烦躁,因为不会做。   该死,乘法表那上一句是什么?   又给忘了!   感觉到身边多出来坨东西,它扭头看了眼美美子,随意打量一眼,便视若无物转回头,握着笔艰难思索起来。   美美子:“……”   不知为何,它似乎在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小鬼脸上看出一丝不屑。   两个小鬼互相在心里给对方翻了个白眼。   美美子目标不是俊雄,翻完白眼便轻飘飘上了楼——   虽然在它要找的目标家中发现了鬼,但此刻美美子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它心思恶毒,满怀暴复心理兴奋的冲上了楼。   然后和单手按着一只扁平女鬼的西黛尔对上了视线。   看见间隙女,美美子兴奋阴沉的表情一僵:“??”   这人家里怎么到处都是鬼?!   “真是个不礼貌的小孩。”   书桌前穿着睡裙的金发女孩子懒懒掀起眼皮看了擅闯别人家的美美子一眼,叹气道:“看起来需要接受教育呢。”   房间中,昏黄小夜灯散发微光。   灯光下美美子的身体愈发拉长,它没注意到西黛尔的话,手脚像面条一样扭曲着向西黛尔爬去,女孩子身后的桌面摆件慢慢漂浮起来,连带着她金色长发也一同漂浮在空中。   “我要把你塞到下水管道里!”   它愤怒又恶毒的道,血红色眼睛阴森森盯着西黛尔,整只鬼都散发出厌恶的味道。   按照剧情,下一刻,可怜的人类女孩会被恶鬼扭曲肢体残忍杀害然后塞进下水管道。   如果警方追查到尸体,一定会有警察或者追寻案情的记者追根溯源到美美子,然后成为“鬼来电”诅咒的下一个受害者。   如果成为疑案,这栋房子大概会在不久后出租,然后以新搬进来的住户为主角再进行一番恐怖开展,比如从下水道里钻出大量人肉碎片、房子里散发奇怪的臭味……   然而它找上了西黛尔。   西黛尔:“……那可能有些困难呢。”   她和她身下的间隙女都微妙的缄默了一秒。   感受到森冷杀意的一刻。   西黛尔闭上了眼。   汹涌澎湃的精神力锁住察觉不对想要逃窜的美美子,她漫不经心伸手点下去。   半晌后,西黛尔沉思着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看了会儿还陷在梦魇中的小女孩。   它叫水沼美美子。是一个可怜女人被入室抢劫的贼人奸污后生下的产物。因此在生活中美美子很受歧视,又因为生病缘故,性格逐渐扭曲。   美美子经常趁母亲不在家时故意虐待自己的妹妹,她的母亲虽有怀疑却没证据,但这件事事终于在某天被发现了。   母亲抱上受伤的妹妹愤怒斥责了美美子,随即离开家。美美子在这个关头犯了哮喘,母亲因急于送妹妹去就医而忽视了她。   她死在哮喘中,因为死前被妈妈忽视的不甘和怨恨而化为厉鬼。   死后她第一个找了自己的母亲,现在那个可怜女人的尸体还在公寓中发酵。   而妹妹成了孤儿,被送去了福利院。   查看记忆后,得知一切的西黛尔:“……”   就很无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俊雄是雄孩子,但却没做过什么错事。   最多只是跟着大人一起,他妈做啥他就做啥,也能矫正过来。   但这家伙……   西黛尔发现了那些变态杀人魔的一个共性。   他们都缺少身为人的同理心。   要么天生恶毒没有感情;要么有着病态的矫情动不动就觉得别人欠自己的。   美美子显然是后者。   它还一直怨恨着不管自己让自己死去的母亲。   但在母亲死后,它却没有接着杀死妹妹。   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什么其他心理。   但它杀的其他人却很多。   身为厉鬼的美美子顺着电话线和通讯录,残忍杀害了许多路人,还恶趣味的提前给那些人下死亡通知单。   看着人们在巨大绝望和恐惧中死去,能让她获得很多乐趣。   总结——   一个心理变态的小鬼。   俊雄有伽椰子压着,翻不出什么浪花。   想闹事就多加两套卷子。   但美美子显然没这么好驯服。   西黛尔短暂的接入了它的精神世界,在里世界中她化身美美子,试图改变它扭曲病态的观念和心理问题。   但它显然极不服输,每当西黛尔想改变它曾经做过的事情,比如故意凌虐自己的妹妹、在妹妹下楼梯时推搡一把让妹妹磕得鼻青脸肿、就着伤口往外翻、把药水换成盐水……   在一番意识争夺战后,美美子压不过西黛尔,便一直故意使坏,甚至为了争夺意识而对幻境中的母亲刀刃相向。   最终西黛尔退了出来,退出来时还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是美美子的冷笑,听上去挺狂。   美美子瘫在地上,全身发晕,本来就白的跟死人一样的脸这下和刷了漆一样。   西黛尔盯着它琢磨了下,就看见小鬼五官扭曲,满眼嘲讽,冷笑道:“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等我、等我有一天比你强了——”   它倒没跑。   因为窗这边是西黛尔。   门那边儿又不知道啥时突然冒出来了个伽椰子。   ……妈的,为什么这人家里这么多鬼?   美美子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倒下了,但是前边后边它都淦不过,干脆摆烂瘫在地上。   只要它自己执念不散,这人也没能力,直接让它灰飞烟灭——   它自己得意的想,甚至开始构思吵架的词儿。   哦,是个刺头儿。   西黛尔不太理解打不过还要嘴炮的鬼是什么心理。   她现在有些困意泛来,正在先去睡觉和先解决间隙女的选择上犹豫。   这种怨毒的神色出现在一张小孩模样的脸有些奇怪,看久了很不舒服。   西黛尔没忍住,笑了出来。   “别想多了,”她善意提醒:“你如果有什么特殊癖好,可以对身后的老师提——”   低情商:你想挨揍吗?   高情商: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西黛尔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管小孩儿,看见伽椰子便动起了其他心思。   ——如果以后再接收到这种未成年鬼,都直接扔给伽椰子处理算了。   伽椰子鬼聪慧还有学识,除了天然呆没任何毛病,当个老师绰绰有余,还能带动鬼界就业率上升,免得它们一堆厉鬼闲得无聊天天找路人搞事。   何况这也不算小孩子了。   纯纯一心理扭曲的变态,再死一次也不足为奇。   因为某些原因,西黛尔确实没法直接“杀”掉美美子。   但不管是每天三顿揍,还是直接让伽椰子“吃”了它,都是一种选择。   西黛尔懒得和给自己加戏的美美子多费口舌。   她挥了挥手让伽椰子把鬼带下去,跟俊雄一起背书做题。   “看着不太聪明,”她简短下了评价:“从幼稚园学起吧。”   “先好好教教它做人……啊不对,做鬼该有的礼貌和尊重。”   “不听话……?哎,那就让它变听话呗——”   在美美子想要鲨人的眼神中,伽椰子把它拖了下去,留下地面一条长长的血痕。   西黛尔:“等——”   等一等,先让美美子把它的血给拖干净啊!   这么长一摊血痕,明早被人看见了,怕不是还会被误认为她半夜在屋子里杀人了。   哦人大概不会误会。   但这是人家的房子,搞脏了西黛尔也不太好意思。   然而伽椰子已经带着人飘了下去,西黛尔张了张嘴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它叫上来。   “那、那个……”   间隙女在一旁瑟缩着发抖,小心翼翼开口:“我可以走了吗QAQ……”   西黛尔转头,“抱歉,刚刚把你忘记了……”   她皱着眉瞥了几眼那些血,不太愿意自己上去擦,目光转到间隙女身上时顿住了,勾起唇角:“现在想起来了,我们来谈谈吧。”   ……   半晌,谈完话的西黛尔心满意足回到床上。   “啪嗒。”   女孩子伸手关掉台灯,室内陷入一片安静的黑暗。   地板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扁平的东西在蠕动,一点点清理着血迹。   因为太过扁平,像是一大块摊开会动的抹布。   全能自动家务机器鬼get!   第二天。   一直到艳阳高升,西黛尔才堪堪醒来。   大概是睡太晚的缘故,她有些恹恹的,只是看见十七后双眼一亮,又提起来些精神。   ——依旧是十七准备的三餐。   吃住都白嫖,西黛尔难免有点儿不好意思。   于是在饭间,她抬起头瞅着十七认真道:“以后家务都由我来做吧。”   十七:“?”   西黛尔朝墙角扬了扬下巴,高兴道:“看那里!”   十七一回头便对上一个扁平的躲在夹缝里的女人。   他:“……好。”   青年眼神微妙了一瞬,有时候他不太能理解西黛尔的脑回路。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没什么疑问的应下。   随后,西黛尔按照从水沼美美子处得到的记忆,抽空去了一趟它生前居住的小区。   距离它死亡已经过了两年,也就是说,那具尸体在公寓中放了两年。   ——还没有被人发现。   而且邻居也没有任何发现的人!   ……日本警方都什么办事效率。   她默默槽了一句,一个人出了门。   家中有间隙女处理家务,她身体扁平还能随便变化大小,各种角落都能进去擦一擦拖干净,西黛尔对它挺满意。   伽椰子还在教育俊雄和美美子,西黛尔本来思考着什么时候再添套教材让美美子和俊雄当同学,结果看见美美子依然一副刺头儿样又打消了这个年头。   伽椰子性格温顺,如果它教育不了美美子,干脆就直接让美美子去死吧。   ——她冷漠的想,懒得在美美子身上浪费时间。   西黛尔很快来到小区。   小区门口立着一块破旧木牌,木牌上霉迹斑驳还有几许青苔,看上去已经疏于管理许久了。   大门处没门卫,西黛尔顺利进了小区。   小区的各个角落树荫庇着一幢幢建筑,大楼白垩墙片剥落,内部电梯看上去摇摇晃晃、年久失修的模样,西黛尔瞅了两眼没敢坐。   她转身去了楼梯,正好和一个穿着黑夹克戴帽子的瘦弱男人擦身而过。   男人进了电梯,西黛尔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一层、二层、三层。   307。   就是这里了。   这似乎是幢废弃了一半的公寓楼,这一层灰尘扑扑、各种废弃的材料堆积在楼道,尽头似乎是个楼梯间的储物室。   只有307一扇门。   西黛尔犹豫了下,摸上门把手,触感冰凉,她推了下,门推动。   反锁住了。   她停下动作,从身上翻出口罩戴上。   西黛尔倒不怕现场太难看,戴上口罩用□□撬了门,小心翼翼推开门。   “咯吱。”   门开了,对着门的是客厅,左右两边分别是两个圆形室内门,都是开着的。   房子许久没交物业费,水电一类都停了,西黛尔拿了小手电打开,雪亮的光里尘埃飞舞。   虽然脸罩在绵密的口罩里,但西黛尔仍然能闻到腥臭的气息。   她右转,轻轻踏过一众垃圾堆积,来到右边最里边的浴室。   泛黄的白塑料浴缸里,堆着一层层灰尘。   一具干尸。   依稀能看出生前是女性,尸体的皮肤和血肉已经被虫子细菌等东西腐败的差不多。   剩下一层粘腻发黑的东西覆盖在四肢上。   这应该便是美美子的母亲。   女尸手里捏了个手机,诡异的是,手机竟然还亮着……!   按照常理而言一部手机绝对不可能不充电而用两年。   室内显然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那么,难道是这具尸体爬起来给手机充的电……?   西黛尔心里浮上一个说不出是可怕还是好笑的猜想。   她沉思了下,戴上医用手套隔绝细菌,从女尸手中抽走手机。   这是老式的按键手机,屏幕荧荧闪着蓝光。   但她还没细看手机上的东西。   室内变故突生。   一阵阴风刮过,“咯噔”一下把防盗金属门关上。   西黛尔抬眼时那具女尸已经消失了。   西黛尔:“……”   跟她隔着玩儿阴的呢?   她挑了挑眉,没去管女尸跑哪儿去了,淡定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一排通讯记录,第一个赫然是她的电话号码!   西黛尔盯着手机屏幕,呼吸不自觉微微急促起来。   这才是那个拨出“鬼来电”的源头手机!   难道那个母亲才是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心惊了下。   身后凉意袭来,丝丝缕缕的痒意从头顶渗入脊背,她眨了眨眼,上半身不动捏着手机慢吞吞转身。   哇哦。   西黛尔在心里惊叹了下。   一个白衣服的有着人的样子的东西趴在她身后的水泥天花板上,能看出来是个女的、头发又黑又长,垂下来的一缕缕碰到了西黛尔的身体。   “……嗯,你好?”   西黛尔有点摸不清自己的心情了,难道她真的搞错了真正杀人的鬼是躲在幕后的母亲……?   她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给这玩意儿打了个招呼,装出柔弱的样子慢慢向旁边走去。   西黛尔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   日本的鬼好像都是黑头发白裙子。   服装整齐划一的,长得却一个比一个邪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大型□□集团的工作服。   西黛尔总感觉还是有点不对,不知道这屋子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存在。   她决定钓一会儿,她似是避开趴在屋顶的鬼向大门处逃去,其实却是暗地里观察着四周。   那鬼抬起头,能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它慢慢长大了嘴,然后那张嘴就越长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比它身体还长一样,鬼似乎锁定了西黛尔的方向,速度极快的向她爬来。   “呀!”   西黛尔象征性地弱弱叫了一声,一边向旁边加快速度跑去,却不是跑向大门。   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空中突兀的出现抓向人类女孩披散在空气中一摇一摆的头发,却被女孩子灵巧躲过去。   那只鬼手没收回去。   下一刻西黛尔只觉肩上一沉,那只惨白鬼手竟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西黛尔一侧头便能看见肩膀上那只手。   西黛尔:“……啊。”   她犹豫了半秒决定直接开始净化时,身后突然有了阵阵响动。   她扭头简短看了一眼,看见让她震惊的一幕。   刚刚在浴缸消失的女尸竟然又出现了!   而且它已经从浑身漆黑变成了血红色,像是没有皮肤的人一样摇摇晃晃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朝西黛尔走来。   西黛尔:“……?”   这是要来个……前后夹击吗??   她被这一幕震撼了须臾。   下一刻西黛尔清醒过来准备拽住那只想往她脖子掐的鬼手时,突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血红色尸体的目标似乎不是她,而是……那个白衣服的鬼?   她愣愣看着血色女尸把白衣女鬼扑倒在地上,一阵烟尘飘过后,地面上的东西都消失了。   只有浴缸里的女尸依然如旧,安静躺在里边,连姿势都没变。   从进门后到现在一直都很懵的西黛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大概是美美子布置的一个陷阱,不知道是用来招待谁的,却被她提前闯了进来。   女尸……也就是美美子的母亲,在保护她这个外来的“普通人类”?   西黛尔看着浴缸里的女尸心情复杂。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报了个警:“你好,这里是xx小区,我发现了具尸体……”   警察很快到了现场。   西黛尔拿出早便准备好的说辞,顺利应付下警方,现场保存还算完好,她当场接受完询问留了个联系方式便离开了。   转过一楼的楼梯离开小区,阴郁的气氛似乎也散去,西黛尔吸了口新鲜空气,心情有些复杂。   她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折身去了那家收养孤儿的福利院。   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热情接待了来者。   西黛尔只远远看了眼美美子的妹妹,是个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只是脸色苍白神色郁郁,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扣着手里的玩具。   据院长说,这小姑娘以前受过很多虐待,身体不太好,心理上也有些创伤。   现在一直是坐在轮椅上这副模样。   西黛尔给小姑娘捐了些钱。   她对留下美美子的想法愈发淡了。   回到家时已近夕阳。   电视机开着,正在放今日份的新闻。记者在那个小区现场报道新发现的凶杀案:“该女尸已经确认身份,但死因仍然不明,目前警方正在寻找凶手,不过也并排除自杀可能……”   西黛尔淡淡扫了眼新闻,不出所料。   只是接下来,记者竟然话锋一转。   “此外,在下午的封锁检查中,还在该小区找到于一星期前失踪的情侣和男与亚纪,但两人已失去了生命体征,死亡时间在今日,据说现场十分血腥残忍,目前凶手尚未明确……”   西黛尔:“??”   她在沙发上坐不住了,然而记者还在爆料。   “今日下午新发一起失踪案,该女子也居住此小区,近期与丈夫离婚,不排除因无法接受而自杀的情况,根据采访得知该女子性情偏僻古怪、而前夫似在与一年轻女性交往中……”   西黛尔:“……”   这他妈都什么阴间小区。   她忍不住细细看了下频道。   是日常的新闻不是说法节目没错啊……是东京都这么吓人还是她的原因引起了某些东西躁动?   西黛尔没了看新闻的欲望。   不过她还是看完了所有报道,在这三起案件后,倒是没有其他凶杀案发生。   夜深了,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房间。   院子里待着伽椰子,屋内有个间隙女。   隔着一睹墙壁的便是十七,这个配置西黛尔睡得倒是蛮安心的。   只是睡梦中,她又回到了今天去的那个小区。   “一星期前失踪的情侣和男与亚纪,已于今日死亡,现场血腥残忍,凶手尚未明确……”   新闻如此报道。   于今日死亡、于今日死亡……   还是在她离开后、封锁小区才发现的。   现场血腥残忍,这对情侣死于人手。   杀死他们的人或许是小区住户、或许不是……但在今天,那个人,一定在小区出没过。   西黛尔在睡梦中有意识的回到了那个小区。   美美子一家的事情已经解决,就剩一个有威胁性的美美子还在伽椰子手中。   西黛尔重回站在了小区门口。   破旧的木牌、阴影重重的一幢幢大楼。   她站在门口,门卫室里没有人,门上结着一层蛛丝网。   西黛尔把视角抽离出来一般,冷静的在空中俯视自己下午经历的一切。   女孩子站在小区门口,左边是停车场,有两三辆黑色轿车;右边的门卫室空着。   小区内一共有……七幢大楼。   这便有些探查的难度。   西黛尔吸了口气,把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身上。   女孩慢慢走过停车场。   停车场上没有人,但她记了下那三辆车的车牌号。   这是老式小区,连保安和门卫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监控了。   西黛尔只能凭借精神力去记忆中检索。   所幸她一直以来的经历,让她养成了细致观察四周环境的习惯。   金发女孩径直走向第三幢楼。 第156章   西黛尔聚精会神“观测”着周围。   一个中年男人从一幢走了出来,他瞧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身材一般,留着黑短发,钻入了一辆普通轿车,开着车子离开了小区。   这人怎么有点儿面熟……?   西黛尔纳罕了下,心中起疑把他记了下来,然而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只能先跟着思绪继续走。   ……不过新闻中那个失踪的离异女子,似乎就住在第一栋。   第二幢没人出现,女孩子径直走向第三幢楼。   她走进了楼道,在电梯前驻足。   停车场对面有一个小型超市。   此刻,一个瘦弱男人从小型超市走了出来。   他戴着鸭舌帽,身穿黑皮夹克,手中提着一个深绿色塑料袋,看不清袋中是什么东西。   然而男人经过二幢时,和一个出门倒垃圾的女人撞上,身子趔趄不稳,向旁边倒去,手中塑料袋也掉在地上。   在这一个瞬间,西黛尔“看见”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这是一袋钢丝。   银色的锋利的由多根铁丝拧成一团的钢丝。   一定非常坚固,也可以当做杀人和凌虐的工具。   买这些东西做什么?西黛尔蹙眉,这个男人的嫌疑上升了些。   皮夹克男人走近三幢,和西黛尔擦肩而过,他提着袋子上了电梯。   西黛尔不能“看见”男人去了哪里。   她遗憾地转开了视线,剧情继续进行,很快便到了307。   金发女孩进入房间、发现手机、和鬼纠缠……   最后她报了警。   在此期间一直到她离开小区,都没有再出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人或者事情。   不过这是个半废弃的小区,这种情况也正常。   西黛尔这般想着,她慢慢试着把精神从梦境中抽离出来,与此同时梦中的西黛尔也告别了警察,向小区门口走去。   正在此时,西黛尔忽然脊背一凉。   接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恐怖的事情。   但这件事,在现实发生时,却被她忽略了!   西黛尔咬住唇,下意识皱起眉毛,死死盯着梦境中的自己,脊背上凉意愈发明显。   怎么会……这样?!   在抽离了自己视角的画面中,西黛尔看见了,在今天自己亲自前往小区时却没发现的、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一幢的楼上,数不清第几层,一个红衣女人站在重叠的阴影中。   不,这不是人。   红衣女鬼在一幢的楼上,垂着头看不清脸。   它两只手似乎垂落在身前,看向楼下金发女孩的方向。   它一直看着她,从进入这栋小区之后。   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冷意浸透了身心,西黛尔咬住唇,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不止是在现实,从进入小区到离开小区,她都丝毫没有发觉一幢的楼梯上竟然还有一个可怕的厉鬼在看着自己。   在梦境中,也一直到最后一刻,她才发现这个红衣女鬼的存在。   西黛尔吸了口气,而小区中,女孩子也即将迈出离开小区的那一步。   从俯视的角度看,金发女孩毫无知觉,根本没察觉到致命危险就在她身边。   西黛尔有些恼怒。   女孩子要离开了。   但是,在她踏出一半的距离时,西黛尔倏然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怨毒。   她下意识把注意力挪去一幢,然后,她看见阴影里的红衣女鬼对着此时的她露出了脸。   西黛尔:“!!”   它发现了自己——她意识到这一点,却无法把视线从女鬼身上移开。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就干脆直面困难……啊不对,不过也差不多。   早晚要撕,早撕晚撕都一样。   还可以趁机多找点线索。   挡住半边脸的黑头发落了下去。   那是一张大白脸,嘴角咧的很大,看起来非常的诡异和奇怪。   下一刻,鬼的笑容弧度更大,只是在一个瞬间,西黛尔的视线微微扭曲,然后西黛尔便看见女鬼的半张脸扭曲起来,血红的大嘴唇和一颗狰狞遍布紫筋的眼眶露在左脸上。   西黛尔:“……”   啊,所以它整了半天,只是想吓她一下吗?   她沉默了。   西黛尔无言了半秒,忽然发现另外一件事。   站在门口的自己,本来已经半边身子在门外,按照自己的精神构建此刻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小区……   但现在,女孩只是僵直的站在原地,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一点点的把头转了过来。   西黛尔看着眼前的一幕,亲眼看到“自己”转过头看着自己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但现在她没什么心情品味,只是下意识琢磨起来。   现在伽椰子之类的鬼都不在身边,她也没渠道知道这个鬼的来历一类。   门口的金发女孩转过头,直直看向真正的西黛尔。   然后,露出了一个红衣女鬼的同款笑容。   西黛尔:“……嗯。”   她有点痛苦,忍不住真诚提建议:“别这么笑,怪丑的。”   这句话好像触发了某种机关。   金发女孩面色冷漠下来,阴沉冰冷的死死盯着西黛尔,一幢楼上的女鬼似乎微微动了动。   西黛尔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心念微动慢慢抽离了精神世界,最后看见的一幕是红衣女鬼极其抽象的像她飘来。   西黛尔醒了。   额上冷汗涔涔,她叹了口气坐起来,有些忧愁地望向窗外,伸手敲了敲,伽椰子便飘了上来。   “那个,”西黛尔就红衣女鬼的事儿咨询伽椰子:“你知道……”   等她描述完后,还用精神力给伽椰子重现了下当时的场景。   很快,伽椰子便给了她反馈。   在伽椰子的反馈里,西黛尔很轻易便总结出关键信息点。   第一,女鬼很牛批。   不过想写也是,西黛尔琢磨着她来日本大半年,见到的鬼都清一色白衣服,只有那个女鬼是红衣。   血色意味着不详,也意味着强大。   第二,它可能会找过来。   第三,伽椰子干不过它。   第四,如果能找到它的执念,或许便能和平解决这件事。   西黛尔:“……唉。”   来了日本便没一天安生日子。   她有些头痛,干脆起身倒了杯水,边喝边思考人生,谁知道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房间。   她现在站在十七的卧室门口。   西黛尔:“。”   她端着水杯犹豫半晌,到底没敲门。   最后又磨磨蹭蹭回了自己房间。   月光明亮,然而她看着月亮只能想到红衣女鬼那张大饼脸。   西黛尔顺手把自己有提防的两个男性都画了下来。   第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第二个是黑夹克提着塑料袋的钢丝男。   西黛尔蹙眉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怪不得第一个男人她越看越眼熟,她见过这个人。   联想到新闻报道,西黛尔逐渐回想起一切。   在刚刚来到日本时,她曾经在路口遇见了一对小情侣,顺便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得知,男方是已有家庭的出轨男。   那时候,她曾经短暂瞥过那对情侣。   那个中年男人的长相,逐渐和当初那对情侣中的男方慢慢吻合。   原来是他。   西黛尔吐出一口气,慢慢思索着。   根据新闻和现实结合,男方大概是出轨了一个年轻女性,因此和妻子离婚。   他的妻子是新闻中报道的失踪女性,大概率上,也是那个盯上了自己的红衣女鬼。   这件事或许有隐情。   毕竟,西黛尔不太能想象因为丈夫出轨离婚便能拥有如此大怨气的女鬼到底是什么性格……   就连被家暴杀死的伽椰子都没法抵抗。   ——看来明天要去找一趟那对出轨的男人和小三了,也不知道那两人是不是还活着。   她漫不经心的想。   想好了对策,西黛尔又回了床上。   那种被凝视的不适感在慢慢消散,想到第二天要做的事情西黛尔心知自己还要养精蓄锐。   她重新陷入沉睡,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做梦。   深田雄观察那个男人好几天了。   这日清晨,他一如既往的一边给机器部件刷着机油保养,一边心不在焉的打量门外。   ——那是一片热闹的市场。   修理厂旁是一菜市场,每到清晨四五点便会有新鲜的货物摆上,附近独栋别墅的人家许多为了方便便来此采购。   而那个人每日都会来此。   妹妹已经很久没有恋爱了,这么长的空窗期,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折磨呢。   想起昨晚在家中,妹妹又开始对自己大发脾气,甚至差点把铁栅栏撞坏,深田雄便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早点找个外男接手才好呢。   比如那个男人,他已经观察许多天了,每日那人都会在七点过一刻来这儿——今日也不例外。   鲜嫩的生菜还挂着水滴、青翠欲滴摆在桌上。   那人付了钱,伸出袖口的皮肤很白,手腕也细,瞧上去细皮嫩肉,最重要的是兜帽下的脸也漂亮,面对这种白瘦干净的青年,妹妹肯定会很有欲望。   但这也正是深田雄苦恼的地方——这种人一看便不缺钱和女人,不会和之前那个穷鬼小子那么容易上钩。   所以他也没敢轻举妄动,而是找了人替他去说这件事——   “唉,汽车厂之前那个帮工是不是挺多天没来了?”   “好像是失踪了十多天了,现在也没找到……”   “汽修厂现在也没急着招工了。”   若有若无的讨论声在嘈杂菜市场发散。   环境很吵,十七不太喜欢,却也没多在意。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回去煮个什么样的早餐粥,提起菜想走,却被身后一个大妈叫住。   “哎呦等一下——”大妈伸手想拽住前边那青年,却不料那人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没怎么动作便恰巧避过她的手。   青年微微侧头,压了压鸭舌帽,冷淡看向身后的大妈。   大妈愣了下,没多想,只是神神秘秘道:“孩子,我有个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这不,我看着你就觉得很亲切,正好我看你天天一个人来买菜,想必是家里还没夫人吧?”   此刻提了菜一心只想回家煮粥、因为再晚西黛尔就该醒了的十七:“……”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敷衍的明目张胆,连应声都无。   大妈从怀里掏出一张四五寸白底照片,上边的女孩五官姣好、眉清目秀,只是脸色苍白,神色郁郁,看上去不太健康。   “看,这是深田家的姑娘,和你同龄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她哥哥还是开厂的,家里也富裕……”   大妈还在卖力絮叨。   十七的注意却被照片吸引。   看见那张照片被拿出来时他便怔了一下,丰富经验让十七瞬间发觉出空气中那漂浮着的一星半点儿的血沫子的腥味。   照片在隐约散发着腥甜铁锈的味道,照片边缘微微泛白,像是曾因什么缘故裂开了些缝隙。   会是……什么缘故呢?   如果在血里浸泡了许久,会发生这样的现象,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目光在大妈脸上扫了圈儿,看出这人大概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又将打量视线投回照片上。   初初一看照片上的女人确实清秀动人,然而因为嗅到铁锈味十七多看了几眼,便是这几眼让他发现了问题。   这张照片上的女人……真的很奇怪。   他多看了会儿,那大妈便以为他有意,高兴把照片往他怀里一塞,道:“那便这么说了,她家是在……”   大妈话没说完,看见眼前的青年忽然转头。   十七冷冷瞥向市场的狭窄角落。   一个套着半身麻袋的女人站在那里,似乎面朝着他的方向。   女人从头到腰都套着棕色编织麻袋,看不出上半身的模样,可偏偏从腰往下的两条腿白皙修长,腿型极美。   一个套着麻袋的两条腿,看上去颇为诡异。   女人隔着麻袋头套,在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自己。   十七不动声色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照片。粗看是美女,可再细细琢磨一番,便能察觉出恐怖的地方。   女人的左眼和右眼稍微有几毫米的不协调。   一头乌黑秀美的长发边缘有着细细密密的绿色小绒毛边,像是绿幕没扣干净似得。   嘴巴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脸颊上的肌肉却纹丝未动,看上去像是在假笑,因为她眼睛里也毫无笑意,像是死鱼眼珠,麻木冷漠。   整体的观感,十分的……   十七思考了下,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违和感。   照片上的人有着很强的撕裂感。   就好像……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脸,而是从这个人身上凑双眼睛、那人脸上拼个嘴巴一样。   这是一张用剪辑p图拼凑起来的脸!   十七眼神冷下来。   周围闹市人太多,他没有在这种地方动手的欲望,记下照片上女人的相貌后,他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再转身时却看见麻袋女已经消失在角落。   ……   十七今天回来的有些晚。   西黛尔本来不太在意这些细节,然而昨晚刚刚出了差错,她有些忧虑,多问了两句。   ——然后便得到了“十七被人介绍了相亲对象”这件事。   西黛尔:“???”   她一时没忍住,冷笑了一声:“谁给你介绍的?”   “……嗯,”十七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或者很少见到她反应这么大,懵了瞬间才回答:“一个不重要的路人。”   “哎哈哈哈哈,没事,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西黛尔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外露,连忙收敛加补救,试图弥补形象:“——她不是给你看了照片吗?长什么样?”   间隙女趴在一旁嘀嘀咕咕:“你好像一个拈酸吃醋的妒妇。”   西黛尔面无表情用精神连接回它:“闭嘴。”   十七显然没想这么多。   他回忆了下,实事求是道:“不太像人。”   如果是寻常人可能会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但他看了许多眼早便发现了破绽,细细看下来会觉得照片上的人相貌很奇怪。   西黛尔:“……”她一时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长得好还是长得不好。   “这么说来,”她若无其事般搅着今日份咖啡,“看起来你似乎没什么兴趣……嗯,要不下次还是我去买菜好了,免得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骚扰。”   间隙女继续小声叭叭:“你好像一个满脑子封建思想不让老婆出门的大男子主义者。”   西黛尔:“……你懂的还挺多?”   间隙女喜滋滋道:“那当然,我天天在人家里躲着听墙角都听了几百年了,各个国家我都去过,不说其他至少知识绝对很丰富……”   西黛尔轻笑一声:“你不会觉得我在夸你吧?”   间隙女:“QAQ!”   “那个被介绍给你相亲的女孩还在角落里偷看你,想必是挺喜欢你的,”见十七显然没什么意思,西黛尔心情愉悦不少,甚至大气的道:“我也有点好奇她呢——”   “如果你想的话,”十七看了眼窗户,表情似乎微妙了瞬间,“现在就可以看见她。”   西黛尔:……什么,那女孩都敢追到十七家里了?!   她下意识拍案起身,实在忍不住,冷笑着朝窗户边走去:“我去会会她!”   十七似乎因西黛尔的反应怔了一下,再迟钝也意识到西黛尔似乎有些不爽。   ……可是为什么不爽?   西黛尔怒气冲冲来到窗边,让她看看到底什么什么模样的女孩敢追十七!!   然后西黛尔就看见了……一个麻袋??   她满腔怒气来到窗口,最后又面色古怪的走了回来。   “确实……不太像人。”   西黛尔喃喃。 第157章   西黛尔横看竖看,愣是没看出来底下站着这麻袋和“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除了那两条腿,又白又细,看上去水灵又漂亮。   一眼便能吸引住其他人的目光。   西黛尔深沉注视了几秒,若有所思转开视线。   这确实是双很漂亮的腿,但対她的吸引力却不该如此——   即便不谈性向和现在的小心思,她也不是一个会因为美色而忽略危险的人。   既然如此,那自己会有対这个“人”有多看和喜欢的冲动只会是她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楼下的麻袋女抬起上半边身体,棕黄色麻袋稍稍前倾,向楼上窗子里探来。   西黛尔拧眉。   不管这麻袋女身上有什么古怪,都不是她能染指十七的理由。   西黛尔无视掉间隙女跃跃欲试的八卦目光,转身看向十七,笑容灿烂和煦,眼眸弯弯:“既然你没兴趣,那我下去让她离开吧?”   十七看了会儿面前笑容灿烂,眼眸中神色兴奋的女孩子,默然点头。   西黛尔要离开家门时,听见青年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好啦好啦,我记住了。”   女孩子欢快摆摆手,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心中,急匆匆冲下了楼。   间隙女趴在客厅的橱柜上,懒懒注视着家中的一切。   十七目送女孩子欢脱离开的身影,有些无奈的轻叹口气。   ——西黛尔还是一如既往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呢。   比如,饶有兴趣想要和底下那个东西“玩耍”的冲动。   他折身坐回沙发,支开电脑。   昨日新曝出的一起情侣遇害案映入眼帘,一手的新闻资料不知道被谁曝到了网上。   从照片上看,一対情侣被变态残忍杀害于地下室,男性肠子被铁钩穿着拖出来几米远,腥臭的内脏上爬着不少蚊蝇;女性乳房被切割下来,现场惨不忍睹。   据警发报道。   “根据现场勘探,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一个乐衷折磨情侣夫妻的变态杀人魔作案,希望广大市民尽请注意……”   ……   “嗨。”栅栏铁门悄悄打开,门后的女孩笑容甜美中渗着冷意。   少女金发松散扎了两个低马尾垂在身前,眸光璀璨,笑容的弧度十分完美,看上去是个青春洋溢的学生。   只是她身上穿素净黑白休闲装,看上去干净利落,也多了几分冷色调。   西黛尔下来前,本想换一件漂亮裙子。   后来一想还要去见红衣女鬼的前夫和小三,便打消了这念头。   麻袋女似乎只有一米五左右。   她……或者说“她”看见门开了,有些兴奋跨步上来。   然后便看见了走出来的西黛尔。   “你是来这里找我的吗?”   西黛尔笑眯眯看向她,微微前倾,认真注视着……那个麻袋。   说话时她不动声色打量麻袋女,麻袋女腿上套着个牛仔短裤,再向上便是一大个麻袋,她凑近了隐约能闻见些许血腥味。   西黛尔升起些许好奇——   麻袋底下是什么?   不过她没有自大到用自己去试探的地步,只是不动声色盯着麻袋女。   対面的女孩没有说话,似乎有些愣神。   “喂,”西黛尔伸手在她应该是脸的位置挥了挥,非常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来找我的吗?”   麻袋下,隐约能看见摇头的幅度。   西黛尔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但不过几秒,她又恢复了和煦灿烂的笑容,语气也甜丝丝的,像是浸了糖水般又甜又温柔:“哎——”   “真的吗?可是,如果你要找的人不想见你的话……”   “不如跟我走?”   她向麻袋女伸手,语气真诚,眸色认真,即便不知道麻袋女能不能看见。   西黛尔唇角的弧度没有下去,心中却在思索要是被拒绝会以怎样的姿势打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麻袋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等等,她……点头了!   ……哎?   原来麻袋女的目标这么轻易便可以转移。   回想起麻袋女対十七做的事情。   找人“做媒”、暗处窥视、偷跟回家……   西黛尔微妙沉默了半秒。   难度从困难降到轻易。   西黛尔懵了一下,不过麻袋里也没伸出手来拉她,她顺势收回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她沉思两秒,才在麻袋女身旁试探着道:“那我们现在去……吃个饭?”   麻袋女点头。   西黛尔:“!”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但西黛尔只是惊奇了下也没有太多顾虑,她想了下,把餐厅定在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红衣女鬼前夫的小三,便在那个地方打工。   小三女是个学生妹,却说不上清纯可爱。   破坏别人家庭还能理直气壮且毫无愧疚知心——   西黛尔懒懒打量了那个在后厨和前厅间走动忙碌的女人,随便扫了几眼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她关注点没在小三女身上,因为来到餐厅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麻袋女好像、大概、应该、可能……   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这也不能怪西黛尔反应慢。   但她确实直到在点餐时接受了来自麻袋女无数次无意识般的娇纵指挥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说的话。   麻袋女想和十七恋爱、找到十七家中、被她出面拒绝表示十七不在乎她不如和自己走……   然后麻袋女就和西黛尔走了。   ——于是现在,麻袋女以为自己在和西黛尔谈恋爱似乎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西黛尔:“。”   如果早知道那些话会被误解成这样……   不行,那也不能让她接近十七,还不如让自己来当这个“男朋友。”   西黛尔忍不住深沉的反思了下自己,但她反思着反思着又觉得自己没啥问题。   麻袋女态度娇纵,像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在点菜时因为不能说话、也没有手,干脆用麻袋套着的头“砰砰砰”的敲击菜单,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大厅回响,引来无数人侧目,奇异旁观。   西黛尔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蓦地想起一件东西。   “绞肉机”。   那些菜麻袋女没有动,西黛尔想了想,试着端起一盘递到麻袋女身前:“你不饿吗?”   麻袋女歪了歪身子,似乎在疑惑。   西黛尔想起她麻袋里的血腥气和刚刚“金属碰撞”般的声音,脑子里的猜想又浮上来。   但她沉默了下,没直白说,只是委婉的问:“你没吃过这些东西吗?”   麻袋女点头。   西黛尔有点惊讶,但她很快找到了让麻袋女吃下去的办法。   餐厅中,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西黛尔顺着麻袋的缝隙把盘子中的菜都给倒了进去,麻袋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   半晌后,西黛尔起身去结账。   在吃到食物后麻袋女表现得十分兴奋,像是没吃过正常人吃的东西一样,让西黛尔忍不住想她以前被喂的到底都是什么。   ——看看,这不是也能吃正常食物吗?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浑身血腥味。   和麻袋女相处了些时间,西黛尔看她倒是没有了诸如   反感、不爽和愤怒的心理。   她梗像是个幼稚期恋爱脑的小女孩,而且喜好变换的十分之快。   只要不盯着她的十七就没问题。   西黛尔试探完毕,高高兴兴起身去结账,却在此时遇见一个麻烦。   这本来便是高档餐厅,西黛尔这几天各种用来调查花的钱也不少,所以……   卡里钱不够了。   西黛尔:“……”   麻袋女可真能吃。   面対服务员的微笑提醒,西黛尔捏着手机犹豫了下,翻出联系人,划了下屏幕,最终停在十七那格。   “十七,我想借点钱!”   很快,対面的消息便回来。   西黛尔盯着屏幕。   ……啊,是一连串儿的银行卡号和密码呢。   他甚至没问自己要做什么!   十七真好!   她兴冲冲的付了钱,转身看见麻袋女起身,似乎垂了头有几分羞涩蹭到自己身边。   比起被投喂前的态度,温顺又乖巧,还带着几分……恋爱的羞怯??   她来到自己身边,伸腿碰了碰西黛尔,柔软有弹性的肌肤触感传到身上。   西黛尔感觉有哪里不対,但又品不出来。   她迟疑着思索了会儿,没想出来头绪,干脆让麻袋女出去等她。   见麻袋女乖乖去了外边,西黛尔把她抛之脑后,火速找到那个小三。   ……   幸子冷冷打量面前的女孩。   是个外国人、有张漂亮的脸蛋、看上去不缺钱、很年轻。   最重要的是,她一开口便是问关于自己男友和男友前妻的事情。   幸子铁青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的男友已经和他前妻离婚了,请不要再拿这件事骚扰我们!”   西黛尔嗤笑一声。   “是吗,”她淡淡道:“可是新闻报道,你是在他离婚前就和他有交集吧?”   幸子恼怒起来,变了脸色,恨恨道:“反正我没做过害那个老女人的事情!有本事她就变成鬼来找我啊……”   她还想继续骂人,却被女孩伸出的手指堵住了嘴。   “嘘。”西黛尔轻轻凑近了她,白皙指尖竖在幸子唇间,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别说这些。”   女孩吐息萦绕在脖颈间,冷得让幸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听见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女孩和她说悄悄话般道:“不听话的孩子,半夜会被厉鬼缠上哦。”   幸子蠕动嘴唇。   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她好像背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好像有东西在看着她……但下一刻,觉得自己被一个同龄女生吓到了,让她又羞恼起来,瞬间忘了此时的恐惧。   她别过脸后退几步,大声嚷嚷:“你以为你是谁?来我这里装神弄鬼,就算她真的来我面前我也不会怕,现在小林爱的人是我……!”   西黛尔:“……”   西黛尔甚是迷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活了这么多年,奇葩见过不少。   但还是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要求。   她欲言又止,终于顿住。   一个人无所畏惧、一心求死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呢。   “有本事她就变成鬼来找我啊……”   ……嗯,不错。   西黛尔打量着这个女人,开始思考今晚再来找她,能不能遇见红衣女鬼。   幸子被面前女孩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凉,她咬了下唇,快速的转身跑走了。 第158章   电影院。   午夜场是部新出的恐怖片,在凌晨放这种类型的片子显然有点阴间,但影院方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正也没几个人看。   稀稀拉拉的影院中,坐着寥寥几人。   西黛尔将一桶爆米花递给钢女——在之前的相处中,麻袋女已经逐渐信任她,甚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西黛尔。   她叫钢女,在遇见西黛尔前没吃过一顿热量爆炸的食物,比如汉堡、炸鸡、可乐、蛋糕等等……   在初次接触这些食物后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甚至可能因此改变食谱。   西黛尔看着脚下数十个爆米花桶微妙的沉默了下,默默打消了继续和她逛下去的冲动。   先把这人送回家吧。   这也太能吃了,如果是西黛尔不缺钱倒还好,可她现在用着十七的卡……还是不要这么放肆。   毕竟,用老婆的钱养女朋友这种行为……   西黛尔盯着钢女陷入深思。   钢女快快乐乐边吸爆米花边看恐怖片。   间隙时,注意到西黛尔在盯她,钢女似乎误会了什么。   后座上有对小情侣,男女依偎在一起举止亲密,座位下小男生把手伸到了女孩身上。   钢女思考了下,抬起白皙细腿,大大方方一横,放在西黛尔面前。   见西黛尔没举动还不满的晃了晃,意思似乎很明显。   ——给你摸。   西黛尔:“……”   她觉得现在这一幕太奇怪了点,幽暗的午夜影院中出现了个套着麻袋还吃人的都市传说,本来应该是个恐怖故事。   可现在周围却弥散着诡异的粉红氛围。   谁能懂她此刻复杂又微妙的心情!   西黛尔口袋中的指尖蜷了又蜷,诡异缄默了下,然而钢女见她没举动,有些奇怪的将腿向上抬了抬。   西黛尔下意识伸手按住。   “啪。”   西黛尔:“!!”   她呆呆看见自己的手按住一条肌肤触感柔软又冰冷、摸起来非常Q弹的又白又嫩的腿上。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茫然了数秒,西黛尔觉得手下的触感微妙又不错,她在深思前条件反射的下意识捏了两下。   钢女扭了扭身子。   瞧上去似乎很喜欢贴贴的模样。   西黛尔:“……”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要是对这个刁蛮任性的鬼她还能支棱起来,然而钢女是个黏乎乎的小姑娘性格,还是那种被恋爱脑充斥着的小姑娘,虽然动心很随意但对动心对象是真的好。   路上遇见个车子都会把西黛尔撞开的那种好。   最重要的是虽然没有脸,但她身材真的很好哎!   所以西黛尔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抬手且态度温柔的告诉她,自己不喜欢这种行为。   ——她现在是有家室的女人!   虽然还没有得到法律、社会关系以及当事人的认可。   但她依然准备为自己还未组建的家庭负责。   自己真是个有担当且负责的人。   西黛尔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自己一声,颇为满意的继续看起电影。   电影中失去了半截身子的鬼慢慢爬出来时,影院中响起稀稀拉拉的尖叫。   西黛尔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睡意蒸腾。   ……有点困。   ……   钢女显然不理解,但她很听话。   等两人看完电影,已经接近凌晨。   西黛尔准备回去了,离开电影院时她想到了什么,带着钢女走了另外一条路。   路上人影稀疏、树影幢幢。   隔着一条街,前来接女友下班的西服中年男子颇有绅士风度打开车门。   幸子踩着高跟鞋上了车,面色低沉。   男子看她几眼,似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幸子叹了口气,“今天上班时,遇见了一个女疯子,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只是想起那个外国女孩的脸和她的眼神,变会让幸子不舒服。   然而她没深究那种“不舒服”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只简单归咎于被人反驳的不悦。   “是吗,竟会有这等事。”男子闻言,严肃皱起眉头,然而他也未深究,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首饰盒子,温柔递给幸子:“亲爱的,不要为了那种事情生气,我已经解决了我的前妻……我们很快就能举行婚礼了,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是什么?”幸子惊喜接过,喜悦盖住了她内心的隐隐不安,甚至让她忽视了身边若有若无的寒意。   她打开,看见了一个精致名贵的钻饰耳环。   “谢谢你,亲爱的,我爱你。”   幸子感动地抱住了男人,男人也抬起手回报住她。处在巨大惊喜中的女孩没有看见把脸放在她肩窝的男人的脸,已经开始隐隐腐烂,脸上遍布紫筋,眼球凸起,神色痛苦又扭曲。   男人身前是女孩,身后,却有个穿着红衣的女鬼,两只手臂诡异的拉长,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俯身时冰冷的瞳孔无神的盯着沉浸在欣悦中的女孩。   很快,汽车向前开去,但车内的幸子不会知道。   整个车子内,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活人了。   西黛尔站在不远处的风景带下悠闲看完一切,才继续朝家中走去。   钢女乖巧站在她身边,还在继续“吸溜”一桶没吃完的爆米花,西黛尔觉得投喂挺好玩,就顺手帮她举到麻袋下。   街边路灯杆还亮着,西黛尔漫不经心边走边思考着某件事,不过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西黛尔想到一个可能,又向前走近了些。   路灯下,青年身影高挑清瘦,灯光衬得他增色不少——   至少在西黛尔眼里,是这样没错!   她会在心里自动给喜欢的东西开滤镜。   现在哪怕是夜色中飞舞的尘埃,到了十七身边都成了添色的美丽萤火虫。   十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黛尔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都能想到,于是她先是在结论的“十七是来接她回家的!”的诱惑下高高兴兴向前跑了一下,又突兀的想起自己离开家前青年的温柔叮嘱。   ——“早点回家”。   而自己答应的干脆且果决,信誓旦旦的冲出家门。   ……嗯唔。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回想了现在的时间。   凌晨过后,夜色正浓。   西黛尔:“……”   咳咳,好像突然有了一点点愧疚和心虚……?   女孩子眨了眨眼,忽然慢下来,不自觉掩住嘴巴咳了两声,有点不自在的把眼睛瞥向另外一边。   然后,她便看见了自己身边的钢女。   十七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因为天色太晚,西黛尔一直都没回来,也没有给他交待回家的时间……有些担心的十七便直接出了门。   顺着西黛尔的手机直接查定位也不是一件难事,不过他不想在女孩子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做决定,准备先找找人影儿再说。   然后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看见了直到午夜才回来的西黛尔,和她身边套着麻袋的女人……   麻袋女人乖乖站在金发少女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距离却近得快要贴在一起了,西黛尔提了桶爆米花,麻袋女正开开心心嘎嘣脆的吃着。   最重要的是……他目光下移,瞥见了麻袋女白皙纤细的大腿上,一个淡红的手印。   十七:“……”   与此同时,西黛尔心虚得把眸光投向别处,却也看到了麻袋女腿上的痕迹。   她懵了半秒,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该死的,这钢女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娇嫩?轻轻碰一下都能留痕迹?!   “等、等等,”西黛尔记得十七在旁边,她连忙扭头和人解释:“你听我解释,其实、其实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那个手印完全是意外!   十七:“……”   眼见青年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动,眸子里的神色却越来越古怪。   西黛尔有点着急,也有点颓丧,余光瞥见钢女腿上的揉搓痕迹,她呆了下,觉得就看这一幕解释什么都没发生确实有点侮辱十七的智商。   果然,青年沉默了几秒,似是试探着轻轻的问:“你说的解决她……是用这种方法吗?”   □□的办法就是让她也变成自己的对象?   西黛尔:“……”   完了,解释不清了。   有一瞬间绝望笼罩上西黛尔的心头,但她悲痛数秒,还是痛下决心决定继续辩解:“虽然我确实碰了她,不过那都是无意的……我对她没任何想法,事实上……”   事实上她只喜欢过一个人!!   然而话出口前,西黛尔犹豫了下,觉得在现在这一幕仿佛被抓奸的场景里表白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不对,不是似乎,是肯定不妥当啊!   钢女一无所知,还在快快乐乐吸溜爆米花,虽然那桶爆米花在西黛尔看见十七的一瞬就被她扔在了地上。   西黛尔纠结起来要不要现在表白。   ——在这种场景里把“我喜欢你”的话说出口会不会让十七觉得她是个很轻浮很花心的人?   然而,或许是她犹豫了太长时间。   西黛尔垂着头还在绞尽脑汁想情话,路下的影子却显示十七走了过来。   “好了。”他笑了一声,七分轻巧三分无奈,西黛尔抬头看见十七眼中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青年朝她伸手:“玩够了,就回家吧?”   西黛尔:“!!”   所以,他刚刚没有生气,只是在逗她?!   路灯下青年腕骨又白又细,薄薄肌肤下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青色经脉和流淌的血液,修长的手指并拢,轻轻朝西黛尔伸出。   西黛尔愣了下,咬了咬唇,有点不可思议。   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就是脑子晕乎乎的。   ……努力压抑住奇怪且激动的心情,把唇角的弧度压下来,西黛尔慢慢抬起手放了上去,任由十七一点点收紧力度。   “好啊。”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任由十七牵着她,两人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好软。   西黛尔迷迷糊糊的想,那股兴奋劲儿慢慢缓过来后,她听见自己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心脏。   ……啊,他的手很软,腰也很软。   她侧过头,细细打量十七在路灯下的侧容,一边瞧一边自我陶醉——   不愧是她西黛尔!找对象的眼光当然是最好的!!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十七唇瓣上,青年似乎有点贫血,但又不是病怏子的状态,所以嘴唇的颜色不鲜艳,却也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樱花一样的淡色。   看上去很像果冻的颜色。   一定……也很软吧。   什么时候能亲上去?   牵了手后就想着得寸进尺的西黛尔陷入沉思。 第159章   西黛尔牵着十七高高兴兴走了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西黛尔:“……嗯。”   她回过头,看了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子儿的钢女一眼。   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总不能真让她跟着自己回家,西黛尔组织了下语言,把钢女给打发走。   ——“不要这么没有防备心啊,这样会导致想带你回家的人很危险的。”   西黛尔语重心长叮嘱钢女。   要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钢女迷上了,鬼使神差把人带回家……西黛尔想起钢女麻袋里的斑驳血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怪谈太多也是件烦恼呢,不过距离她离开日本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她决定上完这学期的课便申请返校,回到美国。   在这最后一个月的时间确定关系应该不难……吧?   西黛尔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十七,在心里悄悄打着注意算起来。   今夜一片安宁。   第二天,清晨。   西黛尔和十七一起去了超市。   之前从宿舍搬离时,西黛尔只简要收拾了必备物品,还有许多生活日常品急需填补。   正巧十七今日似乎也没出门,西黛尔便把人一起拉了出来。   昏暗地下室里,一盏铜矿灯幽幽闪着昏黄灯光,油渍和暗色血渍遍布在上。   简陋的床边,一个胡茬满脸的人塌着肩膀缩在角落,布着细密伤口的粗糙手指在地上慢慢摩挲着造型奇怪、血迹斑驳还闪着寒光的利器。   身边的报纸邋邋遢遢散了一地,其中一张上,关于数天前的情侣凶杀案甚是显眼。   半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微微抬头,眼中迸出诡异的光。   ……   超市。   “哎,这款洗面奶不错……”   货架摆的有点高,西黛尔踮着脚够下来,随手扔进身后的推拉车中。   十七安静跟在西黛尔身边。   他不习惯在人潮聚集的地方待着,此刻戴了压低的鸭舌帽不说还拉高了衣领。   西黛尔也戴了顶浅色针织帽,金发盘在帽中只露出一截修长脖颈,两人在超市中并不显眼。   也没几人注意到他们,或者把视线投到两人身上。   比如躲在暗处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人。   他耸塌着肩膀,弓着脊,低垂了头,手在口袋中握紧,紧紧捏住那些工具。   手帕、迷药、利器……   他穿梭在货架间,唆视的目光却充满了恶意和敌视,解开伪装的卑微弓着身子的表象就能看见里面血淋淋的残忍和冷酷。   男人穿着黑色皮大衣,低着头在超市穿梭并不起眼。   但他看向那对情侣的目光却是异常不已。   啊……看看这对可怜的待宰小羔羊吧。   两人打扮都很严实,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他们衣物下散发的娇弱气息。   ——看看这对情侣露在外的白皙肌肤,高挑纤瘦却气场不凡的身形,一看便是拥有良好家教和金钱堆积出来的权势人家的少爷千金。   真希望老天爷能够帮助他们,可惜……   男人发出了一声猫哭耗子的假慈悲的叹息。   他激动的指尖都在颤抖,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前,把这对亲亲密密黏在一起的“真爱”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家去……   上一对在他面前表现爱情的情侣现在已经是新闻上的头条报道了。   说起来,当时的场面确实很血腥呢……他把那个男孩的肠子掏出来和铁锁链栓在一起,再告诉他如果能爬去女友身边帮女友解开束缚,自己就放他的女友走。   可惜那个男孩拖着血淋淋的内脏好不容易爬了过去,才发现绑住女友的绳索中竟是钢丝。   他喜欢看这些血腥又绝望的东西。   日本的警方没有抓到他,已经数日了,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重新来到了地面上,开始搜寻下一对猎物。   真是好运啊。   一出来便撞见了这么一对和他口味的小情侣。   男人掩盖住激动的内心,一直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盯梢。   ——他隐匿在货架间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便看见了那对情侣在他手中流血颤抖、涕泗横流、惊恐求饶的模样。   一边幻想一边盯梢,男人没有放松警惕,毕竟猎物还没到手。   只是他跟着跟着,忽然发现前边不远处的那对情侣中的青年,忽然微微抬了抬鸭舌帽,露出帽下一张肤色苍白的脸。   青年微微侧脸,目光似乎轻轻扫过自己的方位。   距离太远,男人看到了青年的脸,却看不清青年的神情,只是下意识屏住呼吸,阵阵寒意笼上心头,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涌来。   ……青年发现自己了?!   男人惊疑不定。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青年平淡扫过他在的地方,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呼。   他微松了口气,然而心下却莫名不安,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但看着不远处那对显然是大城市人的情侣,男人没有多想。   十七冷淡收回目光,重新压了压鸭舌帽,垂下眼睫。   被他钓出来了呢。   西黛尔还在高高兴兴挑着东西。   时不时拿着东西凑过来,挨近十七和他嘀嘀咕咕安利或吐槽。   女孩子兴致勃勃逛超市,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附近还有一个一直窥伺着她的变态杀人魔。   十七也没说。   他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任由附近那放肆又得意的自以为是的瞧猎物般的打量。   ……   男人密切关注着那对情侣的一举一动。   直到付账时,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情侣中的青年微微低头对身侧的女孩子耳语了几句。   女孩点了点头,从善如流接过男友手中的购物袋,朝服务员走去。   青年直接离开了超市,步履匆匆,似乎有急事。   男人双眼一亮,心中窃喜。   ——超市附近没有大型停车场,青年如果要离开一定会在附近步行一会儿,超市旁边的小巷子又极多……   先把男的解决掉,拖回地下室。   剩一个女的自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了。   他低着头,连忙紧缀着跟上了青年身后。   如果他没记错,离开超市后便是一小段没什么人的巷子,在那里他可以施展手段了,先把青年打晕吧……   男人这般想着,压下额头因兴奋而极速跳动的神经,咬了咬舌苔。   西黛尔付完帐,离开超市后,便看见了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十七。   “就这些了吗?”他自然而然接过女孩手中的购物袋,轻轻松松挂到机车上。   “那个人呢?”   西黛尔扫了圈周围,没看见人。   ……不知道这个跟踪自己的人是不是和她身上那些事儿有关系。   十七顿了顿,说了个地点。   “我带你去吗?”他犹豫了下,问。   十七本来没想让西黛尔牵扯过来这些糟心事,虽然不太清楚男人身份,但他有点担心是和自己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事儿有关系。   毕竟他出身不算安全,有时候总要敏感些。   不过她既然问了,他也就顺着西黛尔的意思。   很快,西黛尔便见到了那个暗中偷窥和跟踪自己的男人。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这应该是个拥有奇怪癖好或者心理扭曲的天生反社会人格。   简而言之,是个变态杀人犯。   不过此时男人躺在车库灰尘扑扑的地上,身上看不出明显伤痕。   西黛尔蹲下看了会儿,这人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但他却认出来了。   这是那个她去那个小区时,在三号公寓楼,也就是美美子妈妈在的小区里遇见的戴着帽子提着塑料袋的男人。   前后一联想,西黛尔很快意识到这人就是那个小区情侣死亡案的凶手。   ……要怎么处理他?   西黛尔微微犹豫了下。   如果交给警察,他不一定会被判处死刑。   如果她要自行处理,十七肯定不会阻止,但是……她不太想把十七扯到自己的事情里。   ……虽然好像已经扯进来了。   西黛尔纠结了半天,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了。   是钢女给她打过来的。   西黛尔接起电话,电话那边是伽椰子的声音。   原来钢女刚刚跑去她和十七的家找她,然而没找到人,钢女在房子外边转悠了半晌,才想起给西黛尔打电话这个办法。   她从房子附近找了个鬼,让伽椰子帮自己沟通。   西黛尔有把联系方式给钢女,虽然她有点没法想象一个麻袋是怎么把电话打出来的——即便有伽椰子相助。   ……钢女不会要一直缠着自己吧?   西黛尔简单的安慰了电话那边的钢女几句,然而聊了几句,察觉到钢女似乎有撒娇的意图,她忍不住开始多想。   一想到自己以后和十七的生活一直会被一个麻袋插足。   西黛尔:“……”   不过和电话那边的钢女随便说了两句,她忽然有了个其他想法。   西黛尔有种直觉,钢女应该是个……非常看重脸、并且也只看重脸的人。   不然不会对十七一见钟情,也不会火速移情到自己身上。   大概是颜狗之间的心心相印。   西黛尔沉思了数秒,问:“钢女,你要老婆……不是,你要对象不要?” 第160章   男人头痛欲裂的醒了。   他瘫软在地上,好像全身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只有双手毫无知觉。   睁开眼是铁皮天花板。   “哎呀,你醒啦?”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艰难的转头,动了动眼皮子,看见自己身边蹲着个眼熟的女孩。   女孩有张一看就很有钱的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又白又细,饶有兴趣在他身侧蹲下。   她身后还站着个青年,又高又瘦,半边身子沉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唔唔唔……”   男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支支吾吾的声音从被胶带绑住的嘴边溢散。   “别怕。”   女孩的目光仔细打量他,眸光奇特,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像是端详一个即将被玩坏的玩具,她手支着下颌,端详半晌才满意收回这奇怪的目光,朝着男人笑眯眯道:“你女朋友就快到了。”   男人:“……?”   什么东西?什么女朋友??   他还没从混乱思绪中缓过来,阵阵疼痛中只能隐隐回想起,自己似乎潜伏着悄悄跟着一个男的走了好几步的路,手中还捏着一张迷药帕子。   就在他准备扑上前时,前方的那个青年忽然转了身,他只来得及看见半个下巴,   后来他只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再后来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男人知道自己遇上了不能惹的硬茬儿。   但此时他仍然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他杀过那些人。   血肉碎末黏糊糊的铺在地上,白色骨渣被老鼠啃噬得七零八落,内脏五颜六色肠子缠着铁链,人们绝望又痛苦的哀嚎日夜缭绕在身边。   他知道自己手段有多狠虐极端,也觉得没人能超过他——   即便翻车了,男人心里也没有多少恐惧,反而充斥着阴狠和不甘。   论起痛苦和折磨,没人比他更懂——   直到那个套着麻袋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喏,”西黛尔和钢女安利:“看见了吗?”   “就是这个男的,长得也算能看,失踪了也没关系的——”   毕竟十七已经把“后事”都处理好了。   钢女有些嫌弃的模样,磨磨蹭蹭到男人身前,看了几眼后,勉强点点头。   “可以多玩几天的。”西黛尔想起什么,又悄悄交代了一句。   只是这个“悄悄”却完全没有避开男人的意思。   有时候恐惧并不来自熟悉的事物。   而是来自未知。   男人察觉几许诡异。   “你应该庆幸自己长了张能看的脸。”西黛尔笑容变深,意味深长看了男人一眼。   如果把他喂给伽椰子,他可能就不会在简单的□□痛苦上死去,还要忍受无尽的精神折磨……   只是叫来了钢女。   西黛尔认为自己还算善良。   ……当然不是因为想要打发钢女自己去玩儿的私心,才把钢女找来的!   她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目送钢女带着男人远去。   把两件麻烦事一起解决掉后,西黛尔心情明显愉快起来。   她起身,回到十七身边,高高兴兴道:“我们回家吧。”   十七看着西黛尔脸上明快的笑容,不自觉弯了弯唇。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最近的表情丰富了许多。   可是西黛尔一看见他就喜欢笑,笑的时候眼眸澄澈,弯起来,很开心的模样……表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也会传染。   有时候十七都快忘记在遇见西黛尔以前的生活。   不过这大概也不是坏事?   “走吧。”   他轻快道,顺便问了句:“今天想吃什么?”   西黛尔一下来了兴趣:“我想吃中餐,要炸排骨和西红柿炒蛋!”   在美国西黛尔吃的正经中餐不多,经常是些甜腻腻的口味,她不习惯便慢慢减少了那些“中餐”。   西黛尔也没想到来日本和十七同居后,竟然还能拥有个移动的世界级菜谱。   ——十七本来不会做中餐。   “不过,可以学。”西黛尔还记得那日,青年戴着家居浅色围裙一边切菜一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普通且简单的事情,“也不难。”   做菜的味道等于开盲盒的西黛尔:“!”   然后她就过上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   这也更坚定了西黛尔要把人娶回家的决心。   她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开始苦恼的算结婚费用。   回到家后简单收拾了下,一直到下午,西黛尔才因学校里的某些事情再次出门。   只是刚来到大街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发现周围不对劲的刹那,西黛尔下意识先拿出了手机。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空旷萧瑟的街道上,路边绿化带中树木稀稀疏疏。   身边右侧是马路,左侧是一连排的居民住宅楼。   一幢幢灰白墙壁剥落的楼层冷冷伫扎在混凝地上,黑色的门窗像是一颗颗眼球。   天地间只有灰白二色。   寒风凛冽、刺骨、吹过西黛尔单薄的衣衫。   冰冷、绝望、痛苦,没有尽头的道路。   一切的一切,都在缓慢又无情的侵蚀着停留在此的女孩子的精神世界。   西黛尔深吸口气。   她毫不犹豫打开手机,点开音乐软件。   然后放起了早便准备好的歌。   带着几分沧桑的喜庆歌声响起。   西黛尔拿着手机,坚定了心神毫不犹豫向居民住楼走去。   歌声响彻马路,接着又开始进入楼道。   在狭窄的楼道中不停回荡。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喂,那个红衣女……”西黛尔停住要说的“红衣女鬼”一词儿,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尊重鬼。她在心里算了算红衣女鬼的年纪,再次大着声音巴拉巴拉:“那个红婶儿啊,我知道你因为前夫出轨了所以心里不满怨恨……但是呢,咱们千万不要因为一个渣男的就折腾自己……”   日本大多是家庭主妇。   但是现在前夫和小三都死了,西黛尔觉得这只也没必要继续加害别人。   于是她提前准备了配套的歌保护自己精神状态,顺便给红婶儿来个女性解放思想——   离婚了多好啊,不用伺候家庭不说,去跳跳广场舞、撩撩小男人它不香吗吗?   ——以她感知到的水平,红婶应该是个鬼中大佬。   西黛尔一边爬楼一边跟不知道在哪儿,但大概能听见自己说话的红婶洗脑……啊不是,解放思想。   “婶儿,你看你现在有多么的不快乐。我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看见你,就觉得看见了我的长辈一样亲切。”   “我是真的不忍心看见红婶儿你因为一个渣男就毁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   西黛尔爬楼累得气喘吁吁。   在这个幻境里她失去了正常的体力,不过在爬楼过程中西黛尔隐隐能察觉到些许碎片。   是红衣女鬼……不对,红婶杀死那个小三幸子的片段。   西黛尔看得皱起眉头。   ……好狠。   不愧是她见过最强的鬼怪。   碎片中可以看见,一个女人的尸体被红婶从楼上抛下去,砸到了楼下站着的女人身上。   被抛尸的那个女人是幸子。   楼下站着的那个女人……也是幸子。   是幸子杀死了……幸子。   虽然始作俑者是红婶。   发现红婶是怎么杀了幸子后,西黛尔忍不住有些心惊。   这是一场与时间悖论有关的轮回!   碎片中,西黛尔拼凑起这件杀害案的真相。   幸子被已经死去的男友送回家,附在男友身上的红婶也从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来到了幸子身边。   红婶创造了一个小小的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幸子回家前会在街道上,被一样“高空抛物”砸到。   砸到后,幸子会昏迷,然后从医院醒来,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回到家。   然后在家里遇见红婶、在警局遇见红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遇见红婶、在逃命进去的大楼里遇见红婶……   最后,在大楼的楼道上遇见红婶。   被红婶从高楼丢了下去。   被丢下去的幸子,会砸到……几个小时前,站在街道上正准备回家的幸子。   此时被丢下去的幸子已经死了,而被砸到的幸子虽然没死,内脏和血肉却和几个小时后死亡的被从高空抛下的自己的尸体黏在了一起。   她被送去医院。   但在醒来后,她又会怀莫名其妙的心思醒来,鬼使神差的从医院离开,回家。   前往那条自己永远也走不出来的、有着红婶的道路,再不停的经历以上的事情循环……   西黛尔现在就在这么一条路上。   她没想到红婶竟然还能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心惊之下又多了几分警惕。   所以她下意识把音量键调到最高。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你若爱就来,不爱莫猖狂,收起你的小小花花肠……”   西黛尔:“……啊。”   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安心了呢。   她又转过一层阴暗的楼层。   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红婶!”现在躲避也没用,西黛尔双眼一亮,满脸写着高兴,仿佛十分期待和红婶见面。   只是她身体动作却没那么快,慢悠悠向红婶走去。   女孩子主动朝鬼走去,一双眼眸澄澈又明亮,瞪的极大,眼中倒映着红衣女鬼的身影。   她左眼写着真诚、右眼写着亲切,掏心掏肺般沉痛的道:“婶儿,咱女人就是要自强、自爱,自己尊重自己,做自己的女王啊,千万不能为了其他东西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洋洋洒洒的歌声还在播放着:“穿最喜欢的衣服化最漂亮的妆,女人要气质悠扬活的漂亮……”   西黛尔说着说着,再加上适配的bgm,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然后,她看见了红婶的真-不人不鬼的形状。   西黛尔:“。”   女鬼伸长了头颅,一颗黑发茂密的脑袋混着头发下发白的面皮儿,从跟长颈鹿一样越伸越长的脖子那边儿递了过来。   还他妈不是直线递的。   还是左三圈右三圈的模式呈波浪线缓慢前进。   西黛尔眼睑微跳。   这是个什么大型掉san场景吗?然而她在手中bgm的对应下,此刻不仅在心中面无表情,甚至觉得这一幕挺像鬼畜搞笑视频。   西黛尔:“……”等等,别被带偏了思维。   眼瞅着那颗脑袋就要探过来,西黛尔在跑路和不动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跑。   她一边向后退一边继续盯着红婶儿苦口婆心游说:“独立、自强……不要把精神寄托在男人身上啊喂……”   核心观点就一个。   当自己的女王……啊不对,是学会怎么让自己快乐。   天天蹲点儿杀小三能快乐吗?   西黛尔觉得不能。   也不知道红衣女鬼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快乐。   但西黛尔觉得它这样不快乐,它就不能快乐!   她一边在楼梯间跟红婶儿玩追逐战吸引注意,顺带用话术骚扰,一边悄咪咪把精神力缠在歌声和话中慢慢侵蚀红衣女鬼的里世界。   ——洗脑这玩意儿,西黛尔不算专业。   但她知道。   正面杠不过,那就……偷袭呗。   红婶很难缠,西黛尔现在有点怀念自己以前遇见过的那些大妈们了。   不过在一段漫长的和形状越来越奇怪的红婶儿跑完追逐战后,西黛尔还是顺利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回到人声鼎沸的街道时,她也多了一个被精神洗脑成功的女鬼。   红衣女鬼长相其实不错,眉眼大气雍容,一身红衣鲜艳。   西黛尔亲切的称呼它为“红婶”,并表示会把它视为家人。   她心满意足的带着新任家人回了家。   然后西黛尔便发现,其实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被刻进DNA里的。   ……比如现在。   伽椰子:“扣你唧哇……”   红婶:“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伽椰子:“?”   俊雄:“?”   间隙女:“……”幽幽瞥一眼痴呆的西黛尔。   西黛尔:“……”   可恶,大意了!   她顶着间隙女一脸看屑的目光,毫不在意笑眯眯给这团鬼们做了介绍。   “总之,希望大家能相处愉快呢。”   西黛尔拍了拍手,愉快的道。   然后下午便出事了。   美美子被红婶给撕了。   倒不是红婶不听话,用间隙女的话来说就是——   “美美子一直就是'我很叼'的样子啊,可是遇上了个女王……咳咳,我没笑。”   西黛尔:“……:)”   妈的,下次她再也不会拿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鬼脑子里塞了。   简而言之就是。   自以为b-king的美美子遇上了还没从女王风暴的洗脑中缓过来的红婶。   下场自然是弱的那方被吃掉了。   了解了过程后,西黛尔也没啥找红婶斥责的念头。   她只觉得美美子不仅恶毒还挺蠢的,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当然,这么快便忘了美美子还有一个原因。   西黛尔快结束这学期的生活了。   她已经在为回国做准备。   其他的在日本的事宜,西黛尔已经处理的差不多。   只有关于十七的她又多想了几分。   她是在日本认识的十七,看见十七也一直在这边忙,下意识觉得十七事业重心在日本。   西黛尔想了想,她也不是会要求喜欢的人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性格。   ……大概之后会和十七分开吧。   虽然现代交通发达。   可是一想到要和貌美如花还会根据自己喜欢做菜且手艺超好的对自己百求百顺的十七分居。   最重要的是同居两个月,除了牵手他们还什么都没做!!   一想到这里西黛尔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西黛尔:emo了。   短暂的emo瞬间,让她在参加完班级里的告别仪式后,没有太多注意便上了一辆拼的出租车。   因为在这儿上学时,西黛尔不太在班级露面,各种活动、团建、竞赛、社团一律不参加。   导致班上没人和她相熟,告别仪式也是十分潦草的形势主义。   所以西黛尔从学校离开时,天色还恰好是黄昏。   但她坐上车后,却看见车窗外的天空,忽然变成了黑漆漆一片。   虽然处在emo中,这样大的变化也还是让西黛尔立刻警觉起来。   天色忽然暗的什么都看不见,前排的司机也笼罩在一片黑暗里,甚至看不见开车的是不是人。   邻座的拼车女孩依旧在低着头玩手机。 第161章   “哎呀呀,什么'如月车站'……这种一看就是故事的都市传说,怎么可能在现实存在?”   莲实低头刷着手机,在看见论坛里一篇讨论怪谈的帖子时,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感慨。   她是个普通人,今天上班太累才和人拼了车。   拼车那个女孩是个很漂亮的外国人。   她上车时莲实曾短暂看了那女孩一眼,女孩有头耀眼的金发,幽蓝眼眸像在黑夜里的宝石,璀璨夺目。   莲实在心里默默惊叹了句女孩的美貌。   但她没有和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很快便收回目光,继续刷着手机。   “哈哈,什么末班车、漆黑的隧道、如月车站、独脚人……看上去还挺有趣的。”   莲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兴致勃勃翻看帖子,只是看着看着,忽然身体往前一甩。   “嘎吱。”   出租车突兀得停下。   因为停得太过急促,莲实没坐稳,一个趔趄把头磕在了前边沙发垫上。她揉着额头恼怒抬起头,想要斥责司机,却突然愣住了。   ……怎么回事?   入目所及尽是黑暗,这辆汽车像被黑色浓雾包裹,丝丝冷意和恐惧从心底泛起,莲实僵住身子,呆滞半晌,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她看向身边拼车的人。   “……”西黛尔瞥了眼满脸茫然、手足无措坐在旁边的女孩,有点闹心的捏了捏眉头,顺手打开车门,往外打量数眼,才道:“别发呆了,下来吧。”   她边说边慢吞吞抬腿下了车,出租车外是一条漆黑的隧道,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空气阴冷潮湿,隧道深处似乎传来琐碎的“咯吱”声。   听着像是什么动物在嚼骨头的声音。   莲实这时才惊恐发现出租车内竟然没有司机!   她来不及思考其他事情,便匆匆学着西黛尔下了车。   车外很冷。   莲实裹紧了衣服,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眸色惊恐:“发、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平淡道:“没事。”   ——大概是撞鬼了吧。   不过对她来说,约等于没事。   莲实咬了咬唇,拿出手机想拨打报警电话,却一直被提示占线。   “咯吱咯吱……”   咀嚼骨头的声音越来越近。   莲实脸色愈发的白。她咬紧了唇声音颤抖的看向西黛尔,此时莲实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一直十分淡定,脸上神色冷静,也没有分毫惧意。   难道这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决定求助于这个看上去极其淡定的女孩:“我们是被人贩子绑走了吗?”   其实莲实内心隐隐有个猜测……这里似乎和帖子中提到的如月车站很像。   但不知为何,莲实不敢承认。   不过,身边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似乎知道很多的样子……她应该会知道吧?这里其实是闹鬼的如月车站什么的……   西黛尔扫她一眼,略一沉吟:“……是啊。”   莲实:“……?”   她微微一愣。   西黛尔朝莲实笑了笑,挑眉慢声道:“所以,这附近很危险的,你要是跟紧我我还能尽量护着你……”   莲实:“……好、好的。”   她脸色似乎扭曲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胃疼。   西黛尔却并没往前走,她沉吟数秒,疑惑道:“我要无条件保护你,你怎么连道谢都没有?”   莲实:“……”   她挤出一个微笑,因未知的恐惧而惨白的脸上挂起摇摇欲坠的弧度:“谢谢你了。”   西黛尔这才满意点头。   她盯着莲实的细白手腕看了几眼,伸手牵过。   ……很凉。   西黛尔攥着莲实往隧道中走,却并未问她的名字。   “咯吱咯吱……”   两人慢慢靠近隧道,走过黑暗,在隧道出口左侧的边上出现了个佝偻着身子的独脚人,他身下一堆黑色的毛发和血肉骨渣,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碎片。   西黛尔眼疾手快堵住莲实脱口欲出的尖叫。   隧道出口的右侧是一个电车站台,立着的木牌上字迹清晰。   “如月车站。”   “叮叮当,叮叮当……”   诡异的歌声响起,电车伴随着发动的声音吭哧吭哧行来。   “该…上…车…了…”   电车门缓缓打开,一个扭曲的身影慢慢把头伸了出来。   西黛尔:“……不。”她果断拒绝。   那个东西仿佛没有听见般,重复道:“该…上…车…了…”   西黛尔:“不。”   她一边回绝一边按住莲实因为惊恐和颤栗而开始的些微挣扎。   然而那东西非常顽强:“该…上…车…了…”   西黛尔沉默了。   她沉默片刻,幽幽叹气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推辞了。”   “出来吧,我的'朋友'们。” 第162章   “我本想着没钱给每个鬼都买车票。”   “可是,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好推拒——”   金发少女面上有几许为难,仿佛被逼无奈的稍稍错开身体,露出身后的红婶、伽椰子、俊雄、钢女、以及满脸写着被迫营业的间隙女……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们,”她无比真挚的望向电车内的身影:“我们这就上来了。”   “哗啦。”电车门一下子关上了。   “呜隆呜隆……”电车疾驰如风,呼啦啦向前方驰去。   西黛尔:“等一等,我们还没上车,别走啊——”   她在原地慢悠悠唤了两声,但电车反而越来越快,转瞬间就消失。   西黛尔:“……跑的真快。”   她失望的叹了一句,转头幽幽看向身边体温越发冰冷的莲实,拍了拍她的手:“你……”   她刚拍了两下,就看见莲实一脸惊恐地看向她。   下一刻,这日本小姑娘的身体直接消散了。   西黛尔:“。”   虽然她早就看出来莲实已经死了,现在存在的不过是怨念,但这怨念消散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会是被她吓得?   西黛尔看了眼身后一堆奇形怪状的鬼怪。   ……嗯,应该跟她没关系。   确信jpg   在日本的旅程便这么结束了,她订了明天的机票。   但西黛尔觉得自己还有点什么事情没做。   她回到家中时,夜色渐浓。   家中空空如也,西黛尔沉思了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趴回柜角的间隙女瞅了两眼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孩,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愚蠢的人类。   “咯噔。”   青年推开门,抬头便看见只有茶几上亮了盏台灯,气氛昏暗。   女孩子闲闲靠在沙发上,慵懒抬起雪白下颌,露出纤密睫毛下宛如璀璨宝石的眼眸,仿若凝着水光,深深凝视着他。   地上倒着三四个酒瓶子。   十七看了眼客厅,走上前,想把台灯的亮度调高一些:“你喝醉了?”   只是他手伸出一半,还没触及台灯便被东倒西斜躺在沙发上的人攥住。   “……别开,”西黛尔似乎真的喝醉了,眸子在水光中朦胧,发呆般怔了几秒才晃了晃头,有些艰难的吐词:“太亮了。”   ——不方便等下可能会发生的某些事。   灯光下,十七似乎定定看了她一秒。   西黛尔歪头,迷迷糊糊迎上他的目光,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   她喝醉了,似乎没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攥着青年的手腕劲儿也不变,悄悄把人往自己这边拉。   对上一个酒鬼,十七也没办法。   青年清艳的眉眼慢慢舒展开,顺着她的劲儿跌进沙发里。   然后两人就陷在沙发里,开始了漫长的对视。   西黛尔怔怔看着十七。   越看越觉得这人肤白唇红睫毛长,往下的锁骨也精致匀称,裹在一层雪肤下边,再往下……   再往下就是衣服了。   西黛尔:“……”碍事。   她觉得自己正盯着一颗雪媚娘,咬一口雪白薄皮儿能露出里面丰富的馅料。   十七也看着西黛尔。   没办法,当一个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你时,很难有人不给予回视。   被这种……堪称直白到□□的眸光看久了,青年耳垂有点发红。   因为西黛尔的脑回路一直很清奇,十七没动,干脆的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只是等着等着,空气越发焦灼起来。   醉酒的少女整个人窝在沙发里下,盯着他瞅,瞅了半天忽然眼红了。   ……妈的,憋了半天终于把眼睛憋红了。   西黛尔微微垂首。   “其实,”她低下头抱住双膝,含着几分醉意轻声说:“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总是遇见很多恐怖的东西……”   ——虽然她并不害怕。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因为我知道没人能跟我一起承担,我甚至连一次恋爱经历也没有,在同龄人都和男孩儿们去酒吧、蹦迪、约会时我只能一个人躲在卧室。”   ——因为没男孩儿敢跟她玩。   她说着说着话语间带上了几分呜咽:“我有时候也会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要体会普通人的感情。可是,每天只有不间断的鬼怪和变态、杀人魔……我很累,却没办法放松,因为我身后没有人……”   ——天天宅家打游戏的西黛尔其实无所谓。   一边边说着西黛尔一边悄悄从指缝间抬头窥了眼,看见十七听得一怔一怔。   不过也难怪,对他而言大概只是平常回家的一天突然发现室友莫名其妙喝醉了还开始哭。   十七:“其实……”   ——西黛尔在……撒娇吗?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有一天晚上,”西黛尔无(立)意(刻)的打断,委委屈屈抬起头,她演技挺好,现在说着说着真有入戏的感觉,氤氲出眼睛里朦胧的雾气,带着呜呜咽咽的哭腔,好像被压抑久了后发泄委屈一样。   “我在自己家中睡觉,床下却藏了个在当地连环杀了十二个少女的变态……后来我把他抓了。那夜赶来的警察,有一个又高又帅,还很温柔想来安慰我……那时我心跳的很快,以为属于我的爱情来了。”   “然后他看见了我身边躺着的骨折的变态,他吓了一跳,把手帕塞回去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还给我递了根烟。”   ——这件事是真的,除了对那个警察小哥心动。   它大概发生在西黛尔十四岁那年,她绞尽脑汁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能卖惨的故事。   “其实我当时穿着睡衣,很冷,如果有个人能给我递件衣服我会很感激他。”   不过当时似乎所有人都很震惊她的牛逼,也都忽视了照顾一下这个小姑娘。   西黛尔抬起红了眼眶的水蒙蒙的眼睛:“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经历过一个安心的夜晚,体验过别人的真情实意……”   “除了你。”   ——这话当然是假的。   不过先把人骗到手再说。   十七:“……”   他似乎终于听不下去西黛尔的“悲惨人生”,神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最终却还是陷入了沉默。   其实被奇怪的人躲进家中的衣柜、床底、被跟踪、绑架、被迫抛锚流落荒野等等此类事情,不会在十七身边发生。   想这么做的人,一般半路就夭折了。   十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解释。   “所以,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对上西黛尔泛红的眼眶和水光朦胧的眸子,十七呼吸停顿了下,有些不安的避开了女孩子醉意灼灼的视线,偏过头道:“我可以替你看着……”   西黛尔:“……”   感动和生草是两种并不违和的情绪。   西黛尔吸了口气,硬生生把眼泪又噎了回去。   ——她此刻的心情大概类似“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都烘托到这个气氛了,这场景也有、情绪到位,只有该配合演出的人不太配合。   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西黛尔觉得自己也摸清楚了十七的性子。   他似乎把自己定位摆的很好。   比如现在。   “喝了这么多酒,困了吗?”十七似乎完全没察觉西黛尔的目的:“要醒酒药还是去睡觉……”   看,多么友善完美、十全十能的室友。   多么温柔可亲的男妈妈。   她需要吗?她西黛尔是缺室友还是缺保姆还是缺妈妈?   都不!   她缺的是男人啊!!   西黛尔:“。”   她在心底里幽幽叹气,面上不动声色。   对,就现在。   喝醉的女孩子双颊酡红,眼眸微眯,下一刻毫不犹豫扑进对面的人怀里。   然后迅速骑了上去加一个反手锁把十七压在沙发上。   十七:“……?”   青年隐匿在衣料下的肌肉条件反射的紧绷,不过因为身上的人是西黛尔。   他又蹙眉压下身体条件反射,控制着自己,无奈歪头:“你想做什么?”   西黛尔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她跨坐在十七腰间,眸光微闪酝酿着下边要做的事情。   这么突然把他扑倒,倏然来个大面积接触还是……很危险的。   即便刹那间他已经压制住了身体本能,心中仍然隐隐有冰冷杀意萦绕,但凡换个人现在脖子已经被折断了。   西黛尔:做你。   但女人要矜持体贴,尤其是对十七这么清纯的男人。   于是她只是跨坐在十七腰间,感受着身下温热的又细又紧致的腰。   ……想摸,但要忍住。   不是不能摸,只是时候未到!   “我只是想说,”她微微俯身,慢慢靠近青年,还没说什么,却看见青年漂亮的脸蛋旁边耳垂上泛着的红晕,似乎有往下的趋势。西黛尔眨了眨眼,鬼使神差来了句:“……你好敏感。”   十七:“?!”   青年似乎震惊了下,薄唇都微微启开,瞳孔地震的模样。   西黛尔:“!!”   等等,美色害她!   她是色批,但她刚刚是想表白来着不是想搞颜色啊喂!   西黛尔呆滞了两秒,从青年漂亮的纯黑色瞳孔中看见自己发呆的样子,因为没有表白经验而说错了话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且狼狈。   妈的,不管了。   西黛尔恨恨磨了磨牙。   然后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晃悠悠扑下去。   非常合理的倒在了十七身上。   嘴贴嘴那种。   ……很凉,很软。   西黛尔眯着眼,下意识咬了两下。   “唔……”因为被堵着嘴说不了话但还是想说“——”的十七震惊加茫然的僵住身子,耳垂的热度烫到了脸上。   他唔了两声,下意识想要起身,又因为西黛尔特殊的锁人手法——毕竟她算半个特训过的人,反手压住他时也并不是靠蛮横力道,而是添了七分技巧。   ……但也正是这七分技巧。   让他没办法挣脱。   不是因为不能挣脱,而是因为西黛尔现在正坐在他腰腹间俯身,双手压着他的手……   如果强行翻身反制,很难控制力度,可能会扭伤骑在他身上的女孩。   虽然不敢反制怕伤了西黛尔,但十七震惊过后还是下意识微微挣扎起来。   “……嗯、唔,等……”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   毫无经验的西黛尔还不清楚自己给十七带来了怎样的体验感。   她俯身低头啃啃咬咬了半晌,觉得口感有点像樱花果冻。   或许是因为唇被堵住有些窒息,青年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了层淡淡的粉色,像是沉在薄薄白雪下的樱花花瓣,西黛尔起身时没忍住,好奇的咬了一下。   又烫又软,咬下去时还留了个浅浅的白色痕迹。   因为滚在一起而凌乱的衣领微微敞开,十七微微闭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只有起伏的胸和略微凌乱细碎的低喘。   “……你喝醉了。”十七呼吸有些凌乱仓促,说的话也带着点磕绊,他再度想要起身却又被西黛尔一把按了下去。   西黛尔看见青年凌乱的衣领下一截白皙修长的颈子,莫名有点口干舌燥,眯起眸子再度俯身在十七颈间吸了一口。   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带着淡淡果酒甜香的味道在肌肤相触间弥漫开……   “等、等等……”   “你喝醉了,你现在该去睡觉……!”   带着几分恼意的话语终于入耳,西黛再度起身时看见十七眼睫微微发颤,唇线抿得极紧,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酝了层薄薄的雾气。   干、干嘛?   不会被亲哭了吧……?!   西黛尔心头一跳。   她视线下意识上移,看见十七被她压着的手腕上两圈红的明显的痕迹。   ……草。   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   ……其实如果十七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   毕竟她还是个很在乎对象想法的女孩子,如果十七不愿意现在做她也可以慢慢等……可关键不是做不做的问题。   西黛尔恍了恍神,手上力气下意识松了松,十七借着这个档口一个翻身把女孩子提溜起来。   青年唇瓣紧抿,只是原本的淡色唇瓣已经变得嫣红,还有层薄薄的水光。   漂亮的脸蛋没有表情,似乎神情很冷,却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十七力气很大,单手提起西黛尔也轻轻松松。   “那个,我……”陷入自我反思的西黛尔有些许心虚,她试着小小的挣扎了下,在空中手舞足蹈了会,却被十七毫不留情打掉了作乱的手。   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十七冷漠的下颌线,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呼吸,冷冷淡淡道:“现在,立刻去睡觉!”   西黛尔:“。”完了,从里世界出来后十七从来没对她这么冷淡。   这是不是表白被拒绝了,她现在是不是该现场表演一个发酒疯来证明自己已经不是清醒状态……   单手提溜着一个大活人毕竟有些不方便,十七顿了顿还是把西黛尔托了起来,西黛尔刚刚还在□□冲心的状态没缓过来,心里慌了慌,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伸手搂住十七脖颈。   青年托着她的手臂肌肉线条又紧绷了起来。   ……因为西黛尔这么一动,现在两人的姿势又紧密贴在了一起,女孩子柔软的身子以毫无防备的姿态软绵绵挂在他身上,手臂搂着他的脖颈,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的脸。   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红了。   西黛尔:“呜呜……”   决定了,先发个小小的酒疯,避免明天的尴尬。   这样以后两人至少还能做朋友。   十七:“……哭什么。”他第一次有点生气。   她想做的都做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什么话都让她说了,为什么还是要这样?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顺着她继续做下去……?   十七抿紧唇瓣,神情冷淡,感到些许钝恼。   如果对西黛尔来说她想要的只有和他做,没有达成目的就不开心……   西黛尔:“……呜呜呜呜……”   十七:“……”   算了,生气归生气,如果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不能继续。   可能是西黛尔从来就没哭过,现在他突然有点泄气,唇线稍稍松了些,想缓解自己烦躁的心情。   西黛尔也有点生气。   把她带回家,不介意危险和她住在一起,包容她的一切,当移动菜谱和临时男友的作用这么多天了,他是男菩萨吗?!对一个没感情的女的都会这么好?!   可他还是拒绝了自己。   她都已经被拒绝了这人还要羞辱她吗!!   她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已经怒气值高涨,可是一看见十七那张漂亮剔透的脸蛋就什么怒火都熄了。   没怒气了,就是越想越委屈,如果是旁人西黛尔可能就直接当面来一拳了。   但现在她看着那种简直按照自己xp长出来的脸,怎么想都没法打下去。   忍气吞声,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咽了半天没咽下去,酒精和色气上头,西黛尔早前讲故事酝酿的情绪又跑出来了。   西黛尔红了眼眶,眼里又氤氲出了薄薄的水光。   她咬着后槽牙,放弃了维持自己的体面,一字一句道:“虽然你不愿意,但我还是要说……”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说完她就看见十七怔住了,几秒后他突然偏了偏脸避开西黛尔的目光,挂着西黛尔踢开她卧房的门,弯腰把她放到床上。   西黛尔:“??”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还想伸手却被十七抓住,十七将她的手臂放下,还扯了个被子给她盖上。   青年声音低沉,却透露出莫名的涩气哑意。   “你喝醉了,明天清醒了再说。”   十七把人丢进卧室,反手将门关上,跟西黛尔隔绝开。   然后在门边发怔,呆了几秒后慢吞吞靠着门滑下去,捂住脸,长长的突出一口气。   一直到脸上的热度消散,十七才慢慢起身。   他身后的房间内已经没了动静,西黛尔该是睡了。   十七沉吟了下,把客厅里散落一地的酒瓶子捡起来,收拾好,又去了盥洗室。   毫无疑问的在白色便桶的附近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酒精味道,还混着些许师途掩盖这个味道的沐浴露的香气。   十七眼尖的在便桶下方的角落间隙中瞥见一点洒落的黏糊糊的酒渍。   没人会在厕所喝酒,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地方是扫地机器人够不到的角落,十七停顿了下,面色正常,转身抽出拖把开始清理痕迹。   ……   夜色浓郁。   西黛尔醒了,其实她没喝太多酒,只是稍微灌了两瓶。   被丢回房间后她呆了呆,琢磨了会十七的意思,没琢磨透,干脆的进入睡梦。   一直到起夜时才醒。   不得不说在十七边上睡觉确实很让人安心。   她睡意惺忪起了身,在黑暗中磕磕绊绊走了出去。   路过客厅时发出的动静让在沙发上浅睡的十七瞬间睁眼,发现是西黛尔后才放松了警惕。   手边是笔记本,更远处才是台灯,十七掀了身上的薄毯弯身拉开台灯。   “啪。”   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还没理清两人关系,西黛尔走过沙发上的十七,没敢多停留。   她走路如风,啪啦啪啦去了盥洗室又啪啦啪啦回来,闪身回到卧房里。   “啪。”   台灯暗了。   第二日。   西黛尔一早便从床上爬起来,提了行李箱。   然后先是告别了一堆鬼怪,它们都属于日本的地缚灵,无法被带离此处。   和伽椰子、红婶友善道别后,西黛尔又“友善”与俊雄和间隙女道别。   俊雄站在原地,龇牙咧嘴满脸写着开心,感情充沛的棒读:“哦我的主人,真舍不得你走。”   西黛尔笑呵呵道:“不用舍不得,我定时给你寄送礼物的。”礼物当然是美国特产作业。   间隙女趴在柜子上,探出半个扁平脑袋:“昨晚睡得怎么样?”   西黛尔笑容和蔼:“我走后记得也要按时家务当好保姆哦。”   互相戳心窝子谁不会?   间隙女表情一僵。   因为这句话,它默默咽下准备告诉西黛尔她喜欢的那位似乎也要去美国的话,转而幽幽道:“我认为你的恋爱技术还需要精进一些,它似乎比你想的还要糟糕。”   “至少你的十七看起来被吓到了,昨晚你表现的就像一个没有礼貌十分饥渴的好色之徒。”   西黛尔:“……”他妈的,破防了。   间隙女游历甚光,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算博览多国历史文化,在怼人方面也极具特色。   不过这不重要。   西黛尔弯了弯嘴角没什么感情的笑道:“哦?”   间隙女:“……”   “不过,”求生欲望极强,它又探出剩下半个脑袋,认认真真道:“我认为他其实也喜欢你,虽然你的……一塌糊涂,不过你已经胜利了。”   西黛尔:“……谢谢。”她突然就泄了气,甚至还有点高兴。   不过西黛尔也没当真。   她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看见十七给她准备的最后一顿早餐。   于是坐下来吃时也越吃也伤心。   “我以后还会来日本的。”西黛尔默默低头吞了好几口粥,才慢吞吞顶着社死的压力开口,“那时候我还能来住这儿吗?”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琢磨透了,“等你清醒了再说”不就是委婉的在给她留体面吗?   可虽然有点不甘心,她还是要先回美国。   只能在走前和十七打个招呼。   看人家还愿不愿意接收这样一个……色批的室友。   十七今天虽然穿了件高领的衣服,仍然没完全遮住脖颈上的印记。   ……那是昨天西黛尔咬出来的。   但今天她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甚至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甚是卑微的问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十七:“……”   这算什么?清醒了不想要了?   他心情莫名淡下去,但也只能停顿片刻,仍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什么时候都可以。”   西黛尔:“好。”   昨天色气昏了头,冲动之下做的有点过分,她现在不太敢看十七,说话也低调了许多。   主要是看一眼就能看见青年身上看上去惨兮兮的痕迹,包括但不仅限于嘴唇、脖颈和手腕。   嘴角好像还破了点皮。   ……不会是她咬破的吧。   吃完早餐,西黛尔放下餐具,重新拎起行李箱。   “那我走啦,再见。”她说。   十七站起身:“我送你。”   西黛尔:“不用了……”   十七蹙眉,空气中氛围突然凝固起来,过了会儿他才轻轻开口:“顺路,我也回美国。”   西黛尔:“??”   她有点迷茫的抬起头:“啊?”   “我之前一直在美国生活,”十七犹豫了下,又加了句解释:“而且,你……”   “你不想要我和你一起的话,可以直说,我没问题。”   西黛尔:“?!”   这信息量来的太突然她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后便是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十七,你……”   “……嗯。”青年大抵是看出了她想说的话,大概也想到了她今天为什么突然垂头丧气的原因,犹豫半晌,轻轻呼出口气:“其实,昨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如果你想要的是'在一起'这种……”   “我可以。”   “不过,一般两个人在一起,总是男性主动、送花、表白……但是你想要这些的话,似乎都是你主动。”   “看见你在主动表明心意时,还要借着醉酒的状态,我才……没有继续。”   ……那太卑微了。   十七很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倒没有深思熟虑很久,只是在昨晚看见西黛尔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不该是那样。   最开始时他还没意识到西黛尔想要做什么,只是看出了她伪装的醉酒。   后来,他只是觉得,西黛尔不必借着“醉酒”的名义,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自信的、直白的告诉他。   她一直都是那么自信和骄傲。   她也该一直自信下去。   他都会接受。   接受她的一切,无论什么。   他缓慢又认真和西黛尔解释,怕自己惹她不悦。   “……现在,你还想要吗?”十七迟疑了下,慢慢拉开领口,露出一截还带着痕迹的白皙脖颈,他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偏头,“你可以……”   可以对他做想做的一切。   西黛尔:“……啊。”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色气上头都没脸红,现在面对十七认认真真的解释,她反而脸红了。   十七说得没错。   她确实是害怕被拒绝,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掩盖,其实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性子。   这份害怕的心理不是因为怕被所爱之人拒绝,而是因为另外一种心理……   “不、不用了!”她呆了会儿,直到热气蔓延到耳根,才手忙脚乱把十七衣领给扣回去:“我知道了……”   十七显然也有点紧张,任由女孩子突然靠近。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扣完衣服,西黛尔仰头认真道:“以后,你就是我西黛尔的……爱人。”   她犹豫了下,在男友、丈夫之间,最终选择了第三个称呼。   “我知道。”青年眼眸清澈纯净,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却仍然伸出手,认真道:“我很高兴。”   西黛尔高兴牵过十七的手:“那就说好啦!”   她侧目看见青年脸上谨慎又庄重的神情,突然有点好笑,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我们将彼此相爱,永不分离。   西黛尔和十七顺利坐上飞机,虽然不是同一航班,但机场相同,在回到美国后两人很快汇合。   只是西黛尔没想到,回到美国第一天,意外便突兀发生。   西黛尔又看见了那个名为比利的木偶。   时隔多年,尘封记忆从角落溢出,她冷冷看着手机上照片。   阴暗的别墅里,一个苍老男人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眼角通红,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他身后站着一个靓丽的年轻女人,似乎是轮椅老人新娶的妻子。   “……他刚愎、暴虐、对我只有无尽的谩骂,我从未在他身上体会过父爱,所以成年后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镇,那里承载了我所有的不堪回忆。”电话中,瑞伊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父亲——尽管我并不愿这样称呼他,但我们终究有血缘上的联系,现在他病重,要立下遗嘱,我只能回去一趟。”   “没事的,妈妈。”西黛尔手指抚过手机上照片的角落,语气一如往常,眸光却露出几分冷戾,她漫不经心道:“我是你的女儿,自然也能当见那个男人……我外公遗嘱的见证人。”   西黛尔刚回美国,便得到了瑞伊也要赶回来的消息,在她再三询问下,母亲瑞伊才无奈的放下心防,慢慢对她吐露了一些往事。   西黛尔只知道自己的母亲瑞伊是大学教授,却不知瑞伊的身世和童年如此凄惨。   瑞伊来自缅因州边界的一个名叫雷万斯费尔的小村庄。   那个小村庄终日被阴森压抑的气氛笼罩,人们脸上没有笑容,村子里寂静如同死亡的国度,据说惊声尖叫之人会招来灾祸,所以人们都小心翼翼、从不逾矩。   瑞伊的父亲是镇中有名的富豪,早年丧妻,只有一个孩子。   但他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苛刻到了极点,动辄打骂,瑞伊的童年可谓困窘不已,就连小学都是在公益学校中渡过。   考上大学后,瑞伊毫不留恋的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过。   “我猜他可能是……性别歧视吧。”瑞伊耸了耸肩,她敏锐察觉到女儿的心情在听了自己的讲述后不太好,不太在意的在电话中开口安慰:“不过,这对我来说一件没有意义了。我不再为此难过,你明白的——”   “我已经拥有了新的生活,早就不是那个沉溺于泥沼中顾影自怜的小女孩,我有你的父亲和你,你们都很爱我,不是吗?”   性别歧视是瑞伊对自己在亲生父亲家中受到的磋磨待遇,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不过西黛尔知道这件事大抵没有这么简单。   “……是的,我亲爱的妈妈。”西黛尔心情轻松了一些,她勾了勾唇,回应母亲:“不过,你似乎还在外国参加讲座?我现在离缅因州很久,我想我能帮你解决这件事——”   “如果回到雷万斯费尔会让你感到不愉快。”   她也敏锐察觉出,母亲瑞伊在讲述自己童年时的情绪波动中,比起那些经历的冷暴力,似乎对那个名为“雷万斯费尔”的小镇更加敏感不安。   这个小镇不简单。   据瑞伊所言,雷万斯费尔镇中的人们不敢尖叫,她常年在外上学,不知道这个禁忌具体原因,只是知道人们不能尖叫,否则会招来祸端。   西黛尔倒是知道为什么。   她幽幽盯着照片角落里,那一截没拉拢的灰色窗帘。   角落的窗帘下,玻璃窗外,隐隐露出了半截木偶的手臂。   藕色木臂、黑色西装。   霎时让她想到了某些血腥的回忆。   那个在深山中的酒店,被不知名人士送来的西装木偶比利,以及木盒上贴着的提示。   “不要尖叫。”   雷万斯费尔小镇的罪魁祸首似乎是和比利有关,她自然不会放心让瑞伊再回去,干脆利落的接过了这件事。   而瑞伊犹豫了几秒,果然如西黛尔预料般轻轻颔首:“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   十七回到车上时,西黛尔凑了过去,很自然的接过青年手里的咖啡,却没立刻抽身,而是顺势勾上十七脖颈贴贴蹭蹭了一下,察觉到十七瞬间紧绷了的身体线条慢慢放松后才满意收回手。   因为某些原因十七显然不太习惯和人有身体接触,发现这一点的西黛尔开始一有间隙就使劲儿亲亲贴贴蹭蹭,在青年面红耳赤、或许还含着稍稍为难看过来时就立刻撒手,满眼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理直气壮的回视。   ——亲自己男朋友怎么了!   长此以往,十七逐渐适应身边女孩子突如其来的接触,虽然还是会因为没有经验而被迫升起紧张感和身体本能的僵硬。   西黛尔:计划通get!   没有经验没关系,慢慢调教就OK啦!   反正她也不着急。   西黛尔贴贴完便懒懒窝回副驾驶,打开咖啡喝了两口。   十七关上车门,没关注女孩子扒着他的亲亲,注意力放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出什么事了吗?”   西黛尔面色看上去不太好,眸光慵懒中渗出些许冷意。   西黛尔把手机递给十七:“诺,这个。”   她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道:“我要先去一趟雷万斯费尔镇,见一见我名义上的外公。”   十七自然没有异议。   车辆开了导航,顺着道路行驶下去。   然而,车子并未如愿行驶到雷万斯费尔镇。   在半路上,途径一条公路时出现了意外。   “这很正常。”从稀松睡意中缓过来的西黛尔揉了揉眼睛,淡定从零食袋中掏出个巧克力补充热量:“我就知道这种僻静没人的路上一定会出什么事。”   公路面像是结了一层霜,一片白皑皑,远处是黄绿色山野,雾气朦胧缭绕,前方路边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是一行英文。   “Welcome to Silent Hill”   ——欢迎来到寂静岭。   十七和西黛尔对视了一眼,大概是接触惯了,他也很自然的顺手递了张纸给她。   西黛尔下意识伸手接过,放到嘴边擦了擦,果然看见了零食碎片:“……”   ……草。   是她最近太放松了,所以形象管理已经拉胯这个地步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在日本那小半年她几乎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十七和鬼也没有其他关系亲近的人,生活上事事有人照料,自然就……越发随意了。   西黛尔捏着纸呆滞了下。   另一边十七已经下了车打量四周,她收起复杂的心绪也下车,外边看起来白雾茫茫却不冷。   顺着木牌的方向往后看。   一座掩埋在灰堆和雾气里的小镇赫然出现。   但这显然不是西黛尔要去的雷万斯费尔小镇。   它有自己的名字,它叫……   寂静岭。 第163章   世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灰烬从雾霾灰色的天空飘洒落下。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停着一辆辆空荡荡的汽车,路面皲裂出缝隙,像是睁开的漆黑眼睛。   极淡的血腥味儿在风中飘散,迎着风吹过来,西黛尔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住在这里的人不会得肺病吗。”她啧了声,忍不住吐槽道。   身边十七递来口罩:“所以他们待在地下。”   这所名为寂静岭的小镇一眼看去,空无一人,是一座死寂般的小镇,两人的说话声在灰色雾霾和尘埃中尤其响亮。   回望来路,已经被大雾阻隔。   这样死寂难免让人心生不安,然而西黛尔只是撇了撇嘴,在口罩下幽幽叹了口气,懒懒道:“我只想尽快解决掉雷万斯费尔镇的麻烦。”   谁知道住在寂静岭底下的是什么东西。在这种环境生存这么久,正常人也得变异。   不是生理变异就是心理变异。   雾气朦胧,湿气弥漫。   行走在城镇中的西黛尔发梢和衣角很快湿润。   她捻了捻湿润发梢,稍稍叹了口气。   “走这边,”一旁的小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当机立断拉上十七。   暗巷里是一条狭窄漆黑的通道,奇怪的是走进这里后身边反而十分安静,周围也没了垃圾、污水、横倒的立牌或者废弃车辆。   光度越来越暗,他们来到了一所破旧的学校中。   此时,雾气的浓度已经有加大趋势,周围环境十分破败。这所学校一眼看去恢宏高大,巨大的开窗映出外边亮如白昼的雾气天空。   雾气仍然翻涌,白雾中似乎出现了许多杂乱又奇怪的声音。   但西黛尔他们在学校里,这里没有雾气涌进来,即便那比门还高的教堂风格的窗户仍然大开着,一点遮挡都没有。   这里的东西和事物都清晰可见,学校里墙壁上暗绿色的油漆剥落不少,壁色斑驳还夹杂些许铁锈般的暗红色点点。   白色蛛网密密麻麻,一层层挂在走廊和不同途径教室内的各个角落。   不远处似乎是门卫室。   西黛尔想上前去看看,但她和十七还没来得及去查找线索,忽然听见轰雷贯耳的防空警报。   “呜嗡……”   它像是高音喇叭发出的鸣响,在声音响起的一瞬西黛尔倏然察觉到危机,因为危机感发麻的触觉从耳根传到头皮,但这次灾难似乎十分迅速。   几乎是在鸣笛响起的一刹那,地面忽然大力晃动、紧接着开裂、倾斜,瞬间过后西黛尔和十七两人已经身处不同的两端。   落地的巨大窗框外,天色已经变成一片血红。   西黛尔似乎隐约听见了嘈杂喧闹的嗡动人声,混着风声在一起卷进她的耳朵。   她用撬棍把自己固定了,但是再抬头时地面缝隙那边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十七这是过来了?   她愣了下,环顾四周却没看见人,西黛尔瞬间明白过来,人大概和她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   西黛尔心下稍稍一沉,慢慢提高警惕,却没有太慌……   十七又不太可能出事。   地面震荡已经停了,她从掩体后出来,拿了撬棍,在四周环视一圈儿,在暗淡的血色中寻了个方向。   ——西黛尔首先向门卫室走去,这里一般会存放关于学校的许多重要物品。   比如档案袋、和学校的全串儿钥匙。   西黛尔很快在门卫室翻到这些,甚至还有意外惊喜。   她找到了一个手电筒。   但意外也很快降临。   或者,不是意外,是世界改变的先兆。   墙皮像是人的皮肤从血肉离开一样剥落,墙皮里边的壁往外渗着血,这座建筑像是喘着气一样微微抖动,渗血的壁掉落大块大块暗红色的东西。   西黛尔嫌弃避开。但四周的改变却一直在继续,她似乎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深层。   她吸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该久留,于是快速拿了档案袋,把钥匙串别在腰间往外走去。   转身的一刹,她在最西边角落的壁橱中隐约看见了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泛着红光的黑暗角落,一个头上是大颗肉瘤,佝偻身形的怪物向她走来。   长得很掉san,张口就吐出一口貌似浓痰的硫酸,在地上滋啦滋啦留下一片痕迹。   她看了一眼,发现是怪物后掂了掂手中撬棍,却没上前,而是毫不犹豫后退,随后飞速转身向学校内跑去。   蠢货才和这种一看就没脑子的怪物浪费时间。   这座城镇的血色黑暗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奇怪的东西,西黛尔没想要一个个打过去,她准备直接离开学校。   档案袋里夹了张学校地图,不知道被谁用打火机烧了几块地方,但仍然勉强能看清大致布局。   西黛尔边跑边拆档案袋,只是她转身跑了没几步,忽然突兀停下。   杂乱走廊上蠕动着一团团黑红色肉泥,污水往外扩散,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她面前那从拐角转出来的大块儿头一脚踩碎了一团从墙壁掉下来的肉泥。   面前是个套着个巨大铁三角脑袋、身形高度惊人、胸肌和各种肌都非常发达的雄性。   这个三角头手里还举着把和它身形非常匹配的大砍刀,大概比西黛尔还长。   西黛尔:“……呃唔。”   西黛尔觉得这应该不能被称之为人。   西黛尔站在原地深沉的思考了一秒,转身对背后跟过来的硫酸怪竖了根中指。   好家伙,刚刚她还在想这硫酸怪走路这么慢是出场搞笑的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前后围堵,西黛尔只有两条路,要么和三角头打,要么和硫酸怪打。   但她如果不能突破这俩包围,最后大概会变成打群架。   ……还是她一个人对打整个学校的怪物。   西黛尔觉得自己没这么冤大头。   所以在表达完自己的鄙弃后,她毫不犹豫选了第三条路。   另外一个世界。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十七便察觉这是超自然力量,眨眼间对面的女孩子便消失在眼前,虽然他知道西黛尔大抵不会出什么差错,还是忍不住心慌了一下,面色冷下来。   去往学校内部的路被堵住,显然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他和西黛尔待在一起。   ……外边尖锐的防空警报还在不停鸣响,十七却听出了嘈杂纷乱的人声。   隐藏在这座城镇的居住的东西跑了出来。   青年面色冷淡下来,手指在腰间别的枪上拂过,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外边浓雾没有消散,只是天空莫名变成了血红色,警笛似乎意味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他在雾气和杂乱建筑中隐匿了身形,手中是刚从路上拆的一根锯齿铁条。   寂静岭真的“居住”了许多人类居民。   他们在不约而同向镇中心跑去,仓皇模样有如败家之犬。   雾中在不断出现怪物。   他们在逃往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但西黛尔却被留在了那个未知的世界。   十七有些不耐的杀意和烦躁。   他垂了眼睫冷冷压下心中戾气,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那些人逃去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尖顶教堂。   西黛尔选了第三条路。   她既没开硫酸怪的脑壳,也没和三角头比划。   她沉思半秒,果断从打开的窗户跳进身侧的教室里。教室里放着二三十张课桌,物品凌乱不堪,处处是灰尘和蛛网,显然很久没人上课了。   ——开溜。   西黛尔本想在学校内再找找离开的线索,但现在情况显然没这么轻松。   那就……直接跑呗。   大不了出去找十七。   顺着教室另一侧的窗户爬出去就行了。   西黛尔轻松的想。   然后她发现是自己想轻松了。   路过教室正中间时,西黛尔在一个桌子上瞥到了一个单词。   “女巫”。   是被人用铅笔刀一类的东西刻上去的,比划歪歪扭扭,看上去,应该是曾在这间教室学习过的小孩子刻的。   西黛尔挑了挑眉。   这个地方宗教意味浓厚,所以女巫这个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东西,至少在中世纪的宗教观念中,女巫不是什么好词。   被指认为女巫的少女一般都会被火烧死。   西黛尔还没来得及看手中的档案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仍然记住了这间教室的班级牌子。   这个“女巫”大抵是个关键人物。   可惜了,要是有时间看手里的档案袋就好了。   西黛尔不无遗憾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已经快速绕过教室,来到另外一端的窗户旁,往下看也不算高。   只是没等她跳下去,三角头便把手里的大砍刀投掷过来。   闪着锋利寒芒的刀刃笔直插入墙体,西黛尔只能在这一瞬间下腰躲了过去,利落的在地上翻了个身,还顺势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团在脑后。   “哐当哐当。”   墙壁被三角头破开,他大步走了过来,肌肉虬扎的手臂重新握住砍刀□□,向站在地面上的女孩挥去。   大砍刀截断了一片课桌的桌子腿,桌子哗啦啦倒在地上。   西黛尔后退两步,在三角头再次挥刀前,借着教室顶端的老旧吊灯腾空,在对面攻势来的前一刻跳到了砍刀上。   金发女孩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   三角头握着沉沉砍刀的动作似乎滞了一秒。   巨大的身形差面前西黛尔不准备直面他,跳上砍刀后不等三角头反应过来甩下她,越过三角头肩头跳了下去,一个翻身缓冲撞击力后毫不犹豫起身向前边跑去。   “砰、砰、砰……”   身后传来沉重的步伐声音。   西黛尔没回头,也没时间翻看档案袋。   她跑了没几步,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转折,西黛尔抽出地图看了一眼,犹豫了下向着左边跑去。   几次转弯过后,她来到了一个同样破烂老旧的厕所,不知为何三角头追逐的声音减弱了,西黛尔在一个厕所隔间瞥见了一具被锈迹斑斑铁丝网捆着的干尸,干尸穿着清洁工的衣服,胸前还有个名牌。   “Colin”。   大概是一个人名。   干尸没有复活的迹象。   西黛尔把干尸胸前的牌子扯下来丢进口袋,转身离开厕所。   只是她刚离开厕所,便在外边的廊道看见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十来岁的模样,一身宝蓝色裙子勾勒出纤弱的身形,显然没打理过的棕发凌乱蓬松,像杂草一样堆在头上。   她被头发半遮掩下的小脸虽然苍白,却有种凌乱惊人的美感,两颗乌漆漆的眼珠子镶嵌在脸上,神色木然,像是被吓呆了一样。   三角头在小女孩的对面,举着手里的砍刀似乎正要投掷过来。   电光火石间西黛尔来不及去分辨那个小女孩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生物,但她知道寂静岭仍然有活人居住。   她叹了口气,动作却没停,一个助跑加跃身抱住小女孩从原地飞速翻滚了过去。   抱住小女孩的腰时西黛尔才发觉这人体温这么冷,她吸了口气,另一只手下意识从护着小女孩脑袋的地方换成了覆盖住小女孩的脖子。   ……如果有什么异样,她也能直接扭断这小女孩的脖颈。   躲开三角头的攻击范围后,西黛尔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看见小女孩也抬起湿漉漉冷冰冰的眼珠子看着她。   那袭宝蓝色裙摆上,胸口的位置,挂着一个名牌。   “Alessa。”   “……阿蕾莎?”西黛尔轻念出声,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身边的世界安静的有些过分,就连三角头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化成一捧风消失。   她慢慢站起身,看见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血迹斑斑的墙壁变成了崭新洁净的瓷砖;蛛网密布的角落上挂着宗教壁画;腐烂腥臭的味道变成了清新的空气。   她站在宛如教堂的空旷学校的廊道上,日光从过窗户的一个个间隙穿透,孩子的欢笑声像是从遥远的国度飘来,又围绕在她身边。   教堂的钟声和祈祷声叮叮当当包裹着西黛尔。   有一瞬间西黛尔甚至以为自己升天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甩开被氛围影响的奇怪想法——   当然也可能是壁上的宗教壁画太过猎奇,或者说西黛尔不信宗教,对于这方面的影响难免少了许多。   这幅壁画色彩浓烈,一眼看去冲击力极强。   但画中内容却引起了西黛尔的极度不适应,这画似乎在描述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而只有信仰某个宗教才能洁净这个世界的邪恶,阻止末日到来。   ——洁净邪恶力量、阻止末日到来。   西黛尔下意识想起刻在桌上的那个词。   “女巫”。   ……这不会又是什么迫害无辜女孩子的变态吧。   学校里似乎有小孩的声音传来,可周围的一切都像糊在一层厚厚光晕中,西黛尔直觉不妙,没有进入学校,而是回忆着那张地图慢慢走了出去。   她竟然真的离开了学校。   西黛尔站在了寂静岭这个城镇的街上,看见了这个城市曾经的繁华……虽然这里的气氛还是有点古怪。   她怀着奇异的心情慢吞吞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边有哭声传来。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哭。   来了,关键人物来了。   西黛尔走上前,蹲下身和女人平视,勾起一个温柔和善的微笑。   “这位女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开始时女人似乎很是惊恐,甚至想避开西黛尔,但在西黛尔的心理攻势下,似乎走投无路的女人很快放开了心防。   她把西黛尔带回了自己家中,在交谈中西黛尔得知,这个怀孕的女人叫达利亚,是寂静岭中的居民。   几个月前,她和渣男分手,带着腹中的孩子回到寂静岭,却遭遇自己的姐姐克里斯贝拉的讽刺和冷待。   甚至因为她未婚先孕,还遭遇了生活在寂静岭中信仰教会人们的仇恨和排挤。   达利亚万念俱灰。   幸好西黛尔对这种事情——   指在心理掌握上比较有经验,安抚好达利亚的情绪后,她仿佛不经意间问:“你有想过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字吗?”   达利亚擦干了脸上泪痕,神色温柔的抚摸肚子:“阿蕾莎。”   西黛尔:“……”挺好。   在这之后,西黛尔便和达利亚住在了一起——   达利亚没钱,又被全镇人排挤冷落,她的姐姐克里斯贝拉还时不时上门找事,比如在门口泼动物的血、贴恶毒诅咒一类。   直到西黛尔在一次半夜逮到带着人过来作乱的克里斯贝拉,当着一堆宗教信徒的面给她强灌了七八杯血。   在七八个狂热信徒都没能阻止这个金发碧眼的纤瘦女孩子对他们的主教克里斯贝拉犯下这种“亵渎行为”之后,克里斯贝拉终于慢慢安分。   因为小镇中整体被圣教洗脑的氛围。   这些人都很仇视达利亚,以及她腹中未出生的孩子,还有和达利亚住在一起的西黛尔。   所以她们没工作、还很穷。   在第三次试图找个正经工作被拒绝后,西黛尔终于忍不住了。   她能受这委屈? 第164章   寂静岭中的居民,所信仰的宗教和圣经中的堕天使萨麦尔有关。   第三次被拒绝入职后,西黛尔回了达利亚的家,把自己锁在卧室沉思了一个晚上。   ——果然还是自己太善良、太有底线了吧。   翌日,教堂门口多出来一个地摊。   “你,过来。对没错,就是你。”金发女孩揪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棕发男信徒的领带把他拽到地摊前,“来,挑一个。”   棕发男信徒一脸懵逼加惊慌:“你……你想干什么?”   “这都是具有堕天使萨麦尔祝福的十字架,”西黛尔幽蓝瞳仁中溢满真诚,她瞥了眼男人身上的肥肉,抓了把细线编织的十字架塞进他手里:“一条一百美元,谢谢惠顾,堕天使会降临在你身边的。”   虽然西黛尔不知道堕天使的降临到底是祝福还算诅咒。   不过投其所好嘛,既然这些教徒这么相信他们的教义,那为他们信奉的堕天使上供一点“赎罪券”一类的金钱不也理所应当?   西黛尔耐心等了半分钟,看见男教徒还在发抖,忍不住忿忿:“钱包呢?”   她还特意在每个十字架上都写了萨麦尔的名字!   她这么用心,这人难道想白嫖?   没门!   男教徒:“我、我……”   西黛尔冷笑一声,眼神顺着男教徒的手飘到他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里。   ……   半个小时后。   清晨来教堂祈祷的教徒很多,西黛尔一个个宰过去,很快便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寂静岭中没有警察,教堂中的人们似又碍于教义,没有和西黛尔对峙,于是最后她轻松赚了一笔钱,愉快的回了达利亚家中。   孕妇需要许多照料,不过有西黛尔的帮持,达利亚很快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取名阿蕾莎。   阿蕾莎是个很可爱的小孩,时间飞速渡过,西黛尔也看着这对母女慢慢成长,城镇中所有人都在缓慢衰老,只有西黛尔这个外来者没有变化。   她永远是那张青春少女般的面容,耀眼的灿金色长发,明亮璀璨的幽蓝眼眸,一如既往的笔直脊骨。   但没人注意到西黛尔“青春永驻”的诡异之处,似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忽视了这一点。   城镇中的人们把所有恶意都放到了阿蕾莎身上。   因为没有生父,阿蕾莎在城镇中备受歧视排挤,在学校也饱受欺凌。   孩童们稚嫩的恶意最为残忍,除了辱骂、孤立、殴打外,他们还在阿蕾莎的课桌上刻了“女巫”一词。   在又一次欺凌过后,阿蕾莎躲进女厕,却被学校的清洁工科林猥亵;   在这之后没多久,教会的领导者克里斯贝拉便带了一堆人来将阿蕾莎强行绑上刑台,用火刑烧成一团焦糊的肉块。   ——名为对“巫女”正义的审判。   这个说法也鼓动了教众。   实则是克里斯贝拉暗藏私心,想要用献祭阿蕾莎的方式获得强大的力量。   达利亚没能救下女儿阿蕾莎,在阿蕾莎痛苦死去后,寂静岭也在火焰中化为残破的遗骸,漫天灰烬便是那时的遗留物。   从次以后,寂静岭只有废墟残骸,和无尽的灰烬,以及蛰伏在黑暗蠢蠢欲动的怪物们。   以上是西黛尔看见的,有关寂静岭的所有真相。   小巷中。   “好了,小熊玩具缝好啦。”西黛尔将一个玩偶塞进小姑娘的书包,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去学校吧。”   小姑娘顶着一头被梳顺的毛茸茸的头发,乖巧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点了点头,转身欢快向校门奔去。   西黛尔站起身,面上柔和笑意逐渐冷淡。   女孩瘦削的身影在灰蒙蒙的阴云下被模糊了形状,深色牛仔裤下笔直浑圆的白皙双腿缓缓迈开步,朝一旁的超市走去。   “一盒口香糖。”她从货架抽走一盒彩色口香糖,手指在空中停了一瞬,又捎带上一小瓶劣质香水:“结账。”   拆开糖纸,把口香糖扔进嘴里,金发少女面无表情的嚼起来。   她没带能遮挡脸的服饰,雪白脸蛋暴露在街角的摄像头下。   在街角黑漆漆的摄像头下停留,西黛尔抬起头,沉沉盯了闪烁着红点的镜头两秒,忽然勾唇笑了一笑,懒懒举起手比了个中指。   “垃圾。”   她无声张唇,殷红唇瓣轻轻开合,眸底神色不明,似乎含着冰冷的讽意和挑衅。   她转身离开,在监控的死角灵敏翻越学校墙壁,如一只猫般轻盈落地,悄无声息。   门卫室里只有呼啦啦的电扇转动,死寂充斥着这片充满祭奠仪式感的土地。   女孩转身消失在校园里。   废弃器械室内。   一团宛如烂泥瘫在地上的男人身下弥漫出一摊污血,浑身青紫破烂不堪,铁丝勒进肉里,惊恐绝望的呜咽从被堵住的嘴里咯吱咯吱飘出。   一块工作牌掉在地上,沾了血点。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地上捡起了这个工作牌,上面是一个人名。   “Colin”   情洁工科林。   西黛尔鼓起脸吹出一个粉色泡泡,嘴里的甜味冲淡了血腥场景带来的不悦。   沾着血沫的曲面棍球棒被她随手扔到一边,她低头看了几眼这个工作立牌,拿出纸巾慢吞吞擦干净,丟进口袋。   把男人团成一团扔进角落,离开前,西黛尔没忘记用香水掩盖住空气中的铁锈腥甜。   ——这样,就没人能发现他了呢。   阿蕾莎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哪怕是在虚幻的里世界,哪怕这一切只是场景重复,她也不会让曾经发生的现实再次重新上演。   她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默的思索了几秒。   在这个时间段,教会领导者克里斯贝拉已经在暗中监控阿蕾莎,下一步便是把阿蕾莎送上火刑架。   ……想的挺美。   站在阴云密布下的少女幽幽睁开双眼,眸光锋利明亮。   “啪叽。”   泡泡破了,西黛尔舔了舔唇瓣,无所谓的嚼着。   她低下头,掩盖眼睫下的冰凉神色,慢吞吞离开了学校。   血色和浓雾笼罩的小镇。   魑魅魍魉在黑暗里蠢蠢欲动,各怀鬼胎的人们争先恐后从犄角旮旯中钻出来,朝着小镇中的教堂奔涌而去。   ——自从数十年前,那个名为阿蕾莎的小女孩被烧死后,寂静岭便成为了这副模样。   生在这里的人们没有离开,也不能离开,他们陷入了这个循环的、没有止境的噩梦。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人间炼狱之中。   但这一切都和十七无关。   他打晕了个男的伪装成这些人混进了教堂,又从各种渠道得到了上边的信息。   这些教众的领导者出来了,是个头发蓬松、面容阴沉,穿着深蓝裙的中年女人。   十七隐匿在教堂角落,不动声色听这个女人演讲,讲述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催人泪下。   十七垂下眼眸,拢起黑色斗篷帽,被阴影遮盖的大半张脸神色冰凉。   “信仰,才是唯一真理。”   女人抛完最后一句,匆匆下台离开,似乎要去筹划接下来的献祭仪式。   多年前,这个女人主张烧死阿蕾莎,因此得到了报复,永远和自己的教众沦陷在地狱里。   而现在,这个女人又主张继续进行献祭仪式,把一个名为“莎伦”的小女孩再次送上火刑架,凭此来摆脱阿蕾莎的控制。   女人是克里斯贝拉。   她匆匆离开了大教堂,身后还跟随着几个拥护者。然而在诺大的教堂中走着走着,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四周安静极了。   长年生活在寂静岭中,面对各种怪物,克里斯贝拉的神经已经非常敏感,但是等她察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恐惧的心理从身下捡起根钢管,紧紧握住回头看。   只是她什么都没看见,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在一个漆黑房间中醒来,克里斯贝拉发觉自己被束缚了手脚和口鼻。   身前有一个人。   是个年轻人,有张陌生面孔。   他不是寂静岭中的居民!   克里斯贝拉心中一惊,被堵住了口鼻导致她现在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铁炉在呼哧作响,胃部烧灼的难受。   十七在她面前,看了她几眼:“你想出去吗?”   克里斯贝拉:“……”   她勉力点了点头。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十七冷淡道:“明白吗?”   克里斯贝拉点头。   十七沉默了两秒,伸手取下她的口塞:“这里是什么地方?”   ……   一众问题都被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直到十七问道关于阿蕾莎和莎伦的问题。   但十七在之前教堂中听到的演讲里便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比如——   莎伦是个误入此地的小女孩,她身上和阿蕾莎有某些关联,所以这些人似乎要用献祭莎伦的方式来杀死阿蕾莎。   “……不想说?”青年乌黑瞳仁像是浸泡在冰水里的石子儿,折射出微微的讽意和漠然。   他知道西黛尔的体质,她大抵是被寂静岭的boss阿蕾莎带走了。   西黛尔的体质很奇特,她经常撞鬼,却又凭借她独特的脑回路和鬼打成一片……总之,如果这些人献祭后激怒或伤害了阿蕾莎,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十七不能容忍任何一点意外。   最佳选择是把那个叫莎伦的小女孩控制在身边,然后去找阿蕾莎。   但现在这女人似乎不愿意说,显然是怕十七破坏他们的献祭。   “你确定吗,”十七神色和语气都平淡就极了,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事情,“……嗯?”   他掂了掂手中在黑暗中散发不寒而粟银光的利器,轻轻按上女人的脸皮。   克里斯贝拉微微瑟缩了一下。   但她身居高位太久,此刻也有些被激怒的情绪,她哈哈大笑一声,眼神怨毒的看着十七:“只有信仰是永恒的真理!灾厄会降临到你身上,只有祂才能拯救愚蠢的人类——”   “如果不现在停下,你,只能等着毁灭吧。”   她哈哈笑起来,却看见眼前的青年突然也笑了。   大抵不是嘲讽的笑,像是只是听见了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那么,”他俯身,冰凉的手指贴上女人的发缝提着头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祂会来拯救你吗?”   “你的舌头还有点用。”十七歪了歪头,把口塞扔回去:“别咬断它。”   ……   事实证明,这种对“神”的疯狂信仰在……下不值一提。   “祂”不能救赎克里斯贝拉,但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化成折磨的刑具。   在十七手里。   “再说一遍。”青年耐心的蹲下,掐住女人的脸扭过来,“莎伦的位置在……”   泛着血沫的牙从嘴里掉出来,血水淌了十七一手,但他只是很平常的瞥了眼后起身。   被他扔在地上的女人手脚以诡异的姿势弯曲,黑乎乎的嘴里是喷涌的血沫和掉了一地的牙齿,焦糊的肉和血水黏在衣物上,被撕掉的皮肤下血肉组织和青紫血管还在有规律的起伏。   她瘫软在地上,像是一摊肉泥。   青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间的黑暗一隅。   ……   十七找到了莎伦。   莎伦胆怯看着眼前的青年,白皙的皮肤上沾着血,长睫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   没有表情,唇角微绷,下颌线都透出一股冷漠。   青年向莎伦伸手,手掌间血迹斑斑。   小姑娘吓得退了一小步,却被十七提溜到身边。   在要不要和颜悦色安抚小孩儿间纠结了一秒,十七实在没有经验,到底还是冷着脸,手指碰到莎伦的脖颈动脉。   “保持安静,”十七冷冷道:“不然杀了你。”   他说话时身上的杀意和威胁十足,把莎伦吓得一怔,脸色煞白的点着头。   十七抿紧唇,把小女孩提溜在身边转身离开了庇护所教堂,因为向来没有把情绪表达在脸上的习惯,他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只是心里已经开始逐渐焦灼,这份焦躁甚至连莎伦一个小姑娘都能感觉到。   ——西黛尔怎么还没有出现?在那个未知的世界,她到底在经历什么?   西黛尔正在迫害克里斯贝拉。   里世界,还未被焚烧摧毁的寂静岭的教堂中,播音喇叭大刺刺播放。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因为喇叭的老旧化,声音听不清,不过这个声音正在指挥众人:“对,没错,我们要用焚烧才能洗干净阿蕾莎的罪孽……现在,该放火了!”   被高高架起的十字架上,一团黑色的麻袋被挂在上边,里边的东西似乎在不断蠕动。   里边的东西是克里斯贝拉,不过现在她被西黛尔用麻绳绑成了一团球,一眼看去体积和一个普通小女孩差不多大。   因此,教堂中竟没人认出这个十字架上的人,不是阿蕾莎,而是他们的领导者克里斯贝拉。   克里斯贝拉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带着一众人去捉阿蕾莎,结果最后被绑上十字架的竟是自己!   而那些曾虔诚信服自己的教众竟然也在下边欢呼雀跃。   火焰熊熊燃烧,在教堂的地下音响控制室内,金发少女看着监控,露出了迫害成功的快乐笑容。   在火焰燃烧殆尽的一瞬,世界忽然静止了。   西黛尔低头,看见怀里突然钻出来的小女孩。   宝蓝色校服裙的小姑娘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苍白浮肿、眼袋乌青,蓬乱头发遮住阴翳的眼睛。   西黛尔眨了眨眼,丝毫不慌,仿佛没有感受到逐渐冰冷凝结的空气,细白的指尖轻轻插进阿蕾莎乱糟糟的发间为她理顺。   “作为你的姐姐,”她摸摸阿蕾莎的脑袋,“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是的,西黛尔……被叫了十来年的姐姐。   阿蕾莎大抵本想在第三层里世界杀了西黛尔,这个对它存在威胁最大的人。   但显然没成功。   不仅没成功,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蕾莎:“……”   她翕动惨白的唇瓣,阴翳狠毒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迷惑,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整个世界瞬间破碎,西黛尔发现自己回到了遍布迷雾和血色天空的大街。   西黛尔眉心一蹙,她刚站稳身子,忽然看见街道的另外一边带着个小女孩的十七。   西黛尔在:“……?”   她大脑宕机了一瞬间,自己在里世界待了整整十几年,现在时间感知有点紊乱,又看见这个小女孩和阿蕾莎差不多大的模样,下意识道:“这、这是你小孩?”   她不会失踪了十几年……吧?然后十七在这期间没找到她,和别人结婚生子然后女儿都这么大了?   十七:“?”见到西黛尔的放松被迷惑冲散。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哈哈。”西黛尔很快反应过来,她看着依旧年轻貌美的十七,发现十七身上的血不是他的后才把提着的心松了下来,一边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一边镇定自若的走上前:“这个小姑娘……”   只是她话还没问完,闪着寒光的腥红斑斑的砍刀忽然从她与十七两人中间砍下。   西黛尔身体条件反射比意识更快,十七也察觉到危险,在刀锋来临的前一秒就将她推开。   西黛尔借力翻滚几米远,再抬头时发现跟在十七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也到了自己这边。   她犹豫了下,看着满脸煤灰也掩盖不住的娇嫩细白的皮肤,和小姑娘惊慌失措的双眼,心下隐隐有了判断。   再度在街上出现的是三角头,他挥舞着砍刀看了十七和西黛尔两人一眼,似乎犹豫了下,握住砍刀追上了十七。   青年敏捷的下腰躲过攻击,在巨大的体型差面前似乎力量也成了绝对,他抬起一张木板被三角头砍成粉碎状,借力又避开了一次攻击。   带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孩没办法施展开身手,西黛尔犹豫了下,听见十七朝她道:“你先走!”   看见十七游刃有余的避开三角头,西黛尔心下略安,她捏住身边小女孩的手,朝另外一个方向冲过去。   如果第三层里世界的寂静岭地图没错,那么这个地方就是出口。   她先把这个小女孩送出去,再回来找十七。   西黛尔这么想着,也在离开前这么和十七喊了一句。   在离开路上,西黛尔还没忘记套了这小女孩几句话。   这个小姑娘叫莎伦,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误入此地,不过她非常肯定自己的父母一定会来救她,还能准确描述出父母的姓名和模样。   “虽然我只是被收养的孤儿,但是,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西黛尔预算的计划很好,不过走了一会儿她脸色忽然沉下来。   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眼神逐渐暗沉,浮动着幽幽冷光,暼向身侧的娇柔小姑娘。   “姐姐,”莎伦怯生生扯了扯西黛尔的手:“你为什么不走了?”   “你想离开吗?”西黛尔问。   莎伦拼命点着头,她不自然的打了个哆嗦,眼含惊恐道:“我、我有一种直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西黛尔幽幽盯着她,忽然笑了一声:“比如?”   “会发生什么呢,阿蕾莎……?”   莎伦呆住了。   她不自然的扭动着脸上肌肉,眼神中露出来的恐惧不似作伪,呆呆盯着西黛尔,却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异类,她呆了两秒,忽然拼命扯住西黛尔的手往外拉,饱含惊恐的尖叫道:“快走,我们不能停在这儿,快、快离开——”   另外一边的十七见到了阿蕾莎。   看见传闻中的让寂静岭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时,十七已经把三角头引的离西黛尔离开的方向更远了,在这中间还撞出了更多隐藏的畸形怪物;   再比如灵活转动一个身子四个头的人偶怪、喷着硫酸的肉球脑袋、无数的甲虫和一个个身穿染血制度的活死人护士……   所以见到阿蕾莎时,十七正为了躲避那些成群的噬肉甲虫找了个地窖破开木板翻身下去。   腹部的伤口裂开的更深了,滴答滴答淌着血,他随意找了布条缠绕绑住,再抬起头时忽然看见身前多了个脸色阴沉的小女孩。   “……阿蕾莎?”他皱了皱眉,试探着叫了声。   “她欺骗了你。”阿蕾莎盯着十七,忽然幽幽道:“西黛尔欺骗了你。”   “她逃了出去,不会回来了。”   十七:“……”   他心情忽然有点微妙,好像在看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儿的感觉。   停顿了几秒,十七发现阿蕾莎还在看着自己,似乎是想等他的反应,于是他思考了下,说:“是吗。”   阿蕾莎冷冷扬起唇,似笑非笑的模样却更加吓人,她森森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你们不能没有任何代价就离开……我会留下一个人。”   “我会把他留在寂静岭的里世界,成为徘徊在这里的孤魂野鬼,拥有永恒的痛苦、绝望和孤独……”   十七:“……”   他手指动了动,在听阿蕾莎威胁时,甚至有点想从口袋里翻颗糖出来嚼。   “你没听懂吗?”阿蕾莎歪了歪头,眸色暗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她——抛弃了你,她选择让你成为那个替死鬼。”   “她离开了寂静岭,你就永远无法离开了。”她说:“你现在还有机会,去把她带回来。你很能打,做到这种事不难……”   十七:“……”   他捂住的腹部绷带又开始濡湿,在掌心微潮。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我没有异议。”   阿蕾莎一怔:“她让你做替死鬼,你也不介意?”   “我很介意。”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阿蕾莎身后传来。   阿蕾莎面色忽然扭曲了下,她转身看见了抱着莎伦踹开废弃木门走过来的金发女孩。   西黛尔冷冷瞥她一眼,低头唤醒怀中小女孩。   莎伦迷迷糊糊睁眼,视线对上了面前的阿蕾莎。   看见阿蕾莎的一瞬,她似乎呆了呆,下一刻,阿蕾莎面无表情原地消失了。   莎伦是孤儿。   她不只是个简单的孤儿,准确来说她是阿蕾莎“善”的那部分。当年被送上火刑架后,阿蕾莎本体没有死,而是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继续生长。   她的本体被安放在寂静岭的某个地下房间,而分裂出来的“善”与“恶”分别成了小孩阿蕾莎和小孩莎伦。   西黛尔带着莎伦返回了寂静岭的中心。   在察觉到莎伦身上那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后,西黛尔又试探了番,确认了这就是阿蕾莎的□□之一。   莎伦是三分之一的阿蕾莎。   莎伦代表着阿蕾莎的善良面,她想要西黛尔离开,显然是阿蕾莎想要对西黛尔做些什么。   ——比如,把西黛尔留下来,永远“陪”着她。   西黛尔先是带着莎伦折返,找到了藏着阿蕾莎本体的地方,破坏掉本体后,莎伦陷入短暂昏迷。   但西黛尔知道,只有毁掉本体才能让阿蕾莎和莎伦合为一体。   也只有这样,才能制止代表邪恶的阿蕾莎想要做的事情。   ……   莎伦再次陷入沉睡。   西黛尔把小女孩放在地上,看着蜷在角落指缝间溢出点点血星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走上去。 第165章   白色雾气若隐若现,一丝一缕缭绕着陈旧斑驳的黑紫血迹。   灰尘和腐烂物体覆盖的木板腐朽、陈旧,地面上的雾气里游荡着一个个数不清的怪物。   西黛尔面无表情,跨过废墟和碎肉残骸走向十七,在面色苍白的青年身前停下。   女孩歪了歪头,雪白脸颊旁的一卷金色小碎发被风荡起,在仿若幽蓝冰湖的眼睛下摇曳。   “所以,”她轻轻开口,平淡语气里却仿若含着凛冽寒冰:“你之前已经看到了吧。”   她不是提出疑问,只是平淡陈述:“在那个有着三角形脑袋的大块头追过来时,你已经看见了——或者说,猜到了幕后的主使是阿蕾莎。”   “你知道阿蕾莎想要留下的人是我,她的目标是我。但你仍然让我先离开……”   莎伦是阿蕾莎善良的化身。   经历了梦境世界中的一切,阿蕾莎试图让西黛尔永远留在寂静岭,在寂静岭这个暗无天日的恐怖死城中陪伴她。   但善良的莎伦隐约能察觉出阿蕾莎的想法,也因此惊恐又焦急,想要西黛尔快点离开寂静岭,不要被阿蕾莎困住、同化。   西黛尔敏锐的直觉,让她在察觉到莎伦身份的真相后,很快联想到了十七。   在让她先离开之前,闪避三角头攻击的十七似乎非常隐蔽且短暂的,看了某个角落一眼。   如果她没猜错,那个角落后边应该藏着阿蕾莎,充满怨恨的注视一切、摆弄全局的阿蕾莎。   寂静岭中的怪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阿蕾莎怨念的具象化。   三角头的行动,象征阿蕾莎的意志。   三角头追逐十七,是阿蕾莎想要用十七做诱饵钓西黛尔上钩,把西黛尔逐渐引向里世界,同化为和她、和寂静岭一样的处在世界夹层中的怪物。   然后,作为“姐姐”的身份,永远、永远陪伴着她。   但她没想到,十七发现她后发现了她的算计,却依然选择了隐瞒事实,让西黛尔先离开。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放弃了自己离开的机会。   本体被破坏后,阿蕾莎不得不和莎伦合为一体,而失去了阿蕾莎的支撑,寂静岭中的怪物们也会逐渐消散。   所以现在,那些怪物也没有太大威胁。   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紧迫感放松,西黛尔的情绪也逐渐高涨。   这份情绪是——   愤怒。   “你在……想什么呢?”她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眼眸中的暴躁却再也压抑不住,从冰湖般的幽深眸底破出:“你是想……救我?让我离开然后自己去面对阿蕾莎?”   ——“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真让人感动。”   ——她最开始只以为,十七只是要拖住那些怪物一会儿。   这不难。   是的,不算太难。   女孩含着幽冷讽意的话轻飘飘扬在空中,她的目光在青年身上凝滞了半秒。   青年苍白脸颊侧几许凌乱的黑发散落,神情怔仲,星星点点的血点儿不匀的在脸、喉结和衣物上分布,衣衫破烂。   按住腹部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抖动,在金发少女阴阳怪气的话语和冷冰冰嘲讽的目光中,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退缩和怯意,下意识拿开手,有点仓皇的在身侧擦了擦,淡淡的血色染红衣物。   十七站起来。   几分无措几分迷茫,还有几分惶恐。   他直觉要面临一些“恐怖”的东西,青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试探着:“其实、其实我没想太多……”   十七想的其实很多,各种乱七八糟阴谋论都在瞬间在脑子里翻滚了一遍,在这个瞬间过后他决定先把被刻意针对的西黛尔摘出去。   如果没办法一起活着离开,十七不会选择自己。   这甚至不算一个选择,只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但他总觉得此时说真话大抵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所以十七刻意回避了某些关键环节。   “……你她妈有什么资格帮我决定?”   西黛尔笑了,被气的。   她很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暴躁的情绪涌上来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炸毛的大型动物。   “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没去管十七似乎懵了一下的眸色,金发少女轻飘飘斜乜了几眼,咬着唇笑起来:“作为我的恋人,替我去死……你觉得这份爱情是不是很感人?”   十七翕动没有颜色的唇瓣,乌沉沉的眼眸中一片茫然。   他似乎被骂懵了,有几分难堪和无措站在原地,高挑身形此时却像是一个孤零零的落单小孩。   “你知道阿蕾莎只是针对我,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没说,你让我离开,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选择代替我去死,你有什么资格不顾我的情绪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你是我的恋人?”   “你有半分信任我吗?”   “你——”被怒火燃心的西黛尔甚至开始在地下室原地踱步,她绕了几圈儿,忍不住狠狠跺了几下地面,情绪暴躁又愤怒,像是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   终于,她回望十七,看见青年茫然无助站在角落,有几分破碎凌乱的美感。   像一件染血的带着裂纹的冰瓷。   美好又易碎。   西黛尔忽然闭了闭眼。   “你知道吗,”她轻轻说,浓郁的复杂情绪如同流水般倾斜出来:“我一直有在很努力的救人,因为我很幸福,所以我不想看到一个可能很幸福的家庭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而破灭。”   ——“但是如果是你、如果是你……”   我愿意放弃自己的某些原则。   如果在十七和莎伦中做出选择,她或许会因为看着一条无辜鲜活的生命凋谢在眼前而愧疚许久。   但她仍然会选择十七。   天平不是歪的,但他是所有公正之中的例外。   “可是你——”   “你他妈轻而易举就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   西黛尔越想越气,她小心翼翼搁在心尖儿上的人、特意加持重量的人——   转眼自己选了自轻自贱,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把我当成什么,”她转身一把扯过十七的衣领,含着几许嘲讽和愤懑的盯着他:“把我们的关系当成什么?”   最重要的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把你自己又当成了什么?”   西黛尔的愤怒不是来自十七替她做出选择。   她没有及时察觉真相和阿蕾莎的计划,是她的问题,她不会怪到其他人头上。   但西黛尔发现了另外一个,让她有些惊惧的事实。   她不了解十七。   十七的观念和她,有根本性的分歧。   她看重的东西,似乎在十七眼中不是一回事儿,或者说他并不重视自己的性命。   哪怕是明知赴死,也一如既往、稀松平常。   ——她攥着青年衣领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满怀恐惧。   如果当时来的再晚一些,或许她就要失去十七了。   “我……”青年眼底尽是茫然,然而看着西黛尔的似乎隐忍不住的爆发,他下意识收敛迷茫,道:“对不起。”   因为不能理解西黛尔为何愤怒,所以只能先道歉。   十七确实不理解。   对他而言,“活着”只是一个目标。   在遇见西黛尔以后,这个目标便换了。   换成名为“西黛尔”的女孩子。   这是正常人没办法理解的感情,但十七原本也不是正常人。   西黛尔:“……”   她拧了拧眉,越发触目惊心,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第一次逐渐意识到十七扭曲的观念和内心。   何止不是正常人,简直异样到……病态。   让人浑身发冷的病态。   这种对于生命的轻视并不会让西黛尔感动,她只能在十七轻视自己性命的愤怒之余感到齿冷。   他明明可以选择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哪怕是面对未知的恐怖存在,而且十七也知道西黛尔的情况,虽然体力和武力值比不上他,但综合能力绝对不弱。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几乎是赌上自己命的让西黛尔离开。   没有迟疑、没有退却、没有眷恋。   西黛尔甚至联想到她之前见过的那些理智尚存的杀人魔,他们有的高智商、高学历、或者居住在人群中,却依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们眼里有着残忍的、对于生命的漠视。   现在她在十七身上也看到了这种残忍,却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西黛尔缄默了,她和十七离得极近,近到她能看见十七脸上的稍显极纵的怯,和极力掩饰的不安。   他或许知道她的愤怒什么,却不能理解。   血味淡淡散开,西黛尔终于叹了口气,松手,轻轻瞥了眼青年还没认真处理过的腹部伤口,眸光微黯,语气仍然冷淡:“为什么道歉?”   十七犹豫了下,斟酌着语言:“我做错了事。”   西黛尔挑眉:“嗯,比如?”   她觉得现在的对话让她有点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作精,西黛尔有点不习惯,但还是把不适强忍了下去。   她要让十七亲自说出那些话。   十七缓慢的思考着,浓密的黑色长睫一颤一颤,在雪色脸上映出了几许反差。   他老老实实道:“我不应该隐瞒你我知道的东西、不应该在明知道阿蕾莎目的的情况下欺骗你让你独自离开……”   西黛尔还是没忍住,拳头硬了起来。   ……所以果然是故意欺骗对吧!他真的是知道一切然后故意把她支开的!!   “还有呢?”她握紧了拳头,忍住怒气绽开一个笑:“继续。”   十七:“嗯。”   “还有,”他真的态度认真的反思起来:“我没有信任你、没有顾及到你的感情……”   西黛尔:“……停。”   怎么一直在说她?   金发女孩没有表情的扬了下唇,冷冷道:“所以你要怎么改?”   十七:“……”   他犹豫着沉默,怕是出的答案让西黛尔不满意。   西黛尔叹气。   “那我来教你吧,”她看着十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不再隐瞒我、欺骗我、诱导我做出选择以及……抛弃我。”   “好。”十七没有迟疑的答应下来,认真回望西黛尔,重新郑重复述了一遍:“我不会再隐瞒、欺骗、诱导你,也不会抛弃你。”   最后三个字十七显然有点懵懂,但并未多问。   “违约怎么办?”西黛尔问。   十七抿唇,:“……嗯,不会违约。”   西黛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抹笑。   她伸手牵住十七:“以后有喜欢的东西都要给我留一份!”   愤怒是真的,因为愤怒失去理智的口不择言是假。   真实目的达到了,她整个人也轻松下来。   看见西黛尔不再恼怒,十七似乎也稍稍放松了一下,紧张的眸色微微松懈。   ——第一次见到西黛尔这么失态,他甚至也罕见的有了紧张的情绪,大脑在回答问题时都是飞速运转的状态。   西黛尔带上被她放到地上的小女孩莎伦,两人和一小孩顺利的离开了寂静岭。   以后还要慢慢调正十七的扭曲心态。   西黛尔想。   经过这件事,西黛尔已经发现自己对十七的了解不太够。   十七似乎挺了解她,毕竟西黛尔自己也不是个复杂的性格,但她真的觉得十七这人很难懂。   难就难在他自己似乎也不太了解自己。   西黛尔想着想着,免不了忧愁的叹了口气。   唉,男人真是个复杂的生物。   爱情也是件难懂的事情。   谈恋爱真的好麻烦。   但是又不能不管他——   西黛尔幽幽瞥了眼十七因为沾了血点而有几分破碎美的清艳面容,微微勾了勾唇角。   青年纤细冰凉又柔软的手指还在她手中。   虽然麻烦,但也很甜蜜!   ……真的好“甜蜜”。   驾驶座上,西黛尔忍住想要蹙眉的欲望,把整个糖果都包含进嘴里。   离开寂静岭后,西黛尔和十七回了车上。   通往寂静岭的道路已经关闭,莎伦被放到了后座,十七涌医药箱简单处理了伤口。   腹部的血肉外翻出一道痕,红彤彤一片,看着吓人,伤口却不深。   十七处理完伤势,顺便去便利店补给了一些食物和绷带。   还带了些五彩缤纷的糖果回来。   西黛尔知道十七习惯吃糖,之前秉持“恋爱也要有人身自由”的想法西黛尔一直没有干预过十七的生活习惯,但现在不同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让十七和这个世界……或者说和自己多几分牵绊。   尤其是初步了解他奇怪的心理认知——尤其是根本不把自己命当命这回事后,西黛尔复盘两人认识到相恋的经历,忽然惊讶发觉主动的人几乎一直是她。   十七似乎一直很包容,从来不反对,只有在她先提出一个感情进度时才会顺势更进一步。   之前她还觉得这模样挺可人的,像个羞涩的小姑娘她很喜欢。   现在却有点细思极恐。   她甚至开始怀疑十七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西黛尔想要改变十七,就要更多的干涉他的生活。   她向来不是个犹豫的性子,想到便要做,干脆直白的道:“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想要一份!”   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爱慕的恋人没有分享欲呢?   她要尝试着进入十七的生活,也要让十七慢慢接纳有她在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存在。   第一步就是,先让十七的习惯中保留自己的一份,比如让他在买糖时给自己稍一份!   西黛尔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我的糖呢?”   十七回到车上后,被女孩子扒着手臂眨着双澄澈蓝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看着他。   “……这里。”十七心里忽然有些微微的酸软,他不自觉低头,挑了个喜欢的口味递给西黛尔:“青柠,试试?”   “哇哦。”西黛尔接糖前没忍住手,揉了揉青年通红的耳廓,把糖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它长得真好看。”   甜的过分,她实在夸不出味道。   十七似乎没忍住笑意,黑发雪肤的青年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不。”西黛尔忍住皱起五官的欲望嚼完,郑重道:“这是第一次!”   十七压了压唇角弧度,掩住唇角轻轻咳了声,适时递给西黛尔一瓶水。   “……之后的糖就先帮我攒着吧。”一口气灌完半瓶水后,西黛尔终于满脸挫败的瘫在沙发靠背上,幽幽道。   ……她真的不喜欢吃甜食。   瘫了一会儿后,西黛尔起身发动了车身。   莎伦还在后座椅上睡着,西黛尔翻了条毛毯给她盖上了。她查了查,最近的警署还有十来公里的路程,只要把莎伦送去警局,大概就能联系到她的家人了。   只是不知道和阿蕾莎融合的莎伦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十七并未再多说什么。   他侧过脸看向窗外,借此掩盖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最近的警署不算太远,只是相对于西黛尔要去的外公家,要绕一段路。   她看着车载地图,一点点辨认路标。   很快看见了前往警署要经过的道路,有一处还算有名的废弃林地。   “伊甸湖。”西黛尔念出这个名字,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不简单,她果断放大地图,在距离伊甸湖很近的地方还有个小镇子。   人群聚集地,虽然不算安全,但一般来说会比荒郊野岭好。   退一步来说,即便有什么异常,人多了也容易露出破绽。   简单的思考过后,西黛尔决定绕过伊甸湖林地,靠近小镇行驶。   ——最好不要出什么麻烦。   十七本就受了伤,再加上,还带了个昏睡的小姑娘。   西黛尔握上方向盘,眸光懒散中透出幽凉。   但她没想到,先找上的不是麻烦。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伤痕累累、求救的女人。 第166章   茂密野草七零八乱的生长在山坡上,一片片树林堆积着废弃的采石场,隐约能窥见树林中的山坡起伏和蛰伏在阴影中的危险。   一个金发女人在树林中奔逃。   她面色惊惶,衣裙尚且完整,只是湿透了,凸显出一条丰满曲线。   只是女人现在显然没有心情注意到这一点。   似乎已经到了下午,天色阴沉沉的一片灰蒙。   女人脚底不断淌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幸而在枯枝落叶覆盖的山坡上、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并不明显。   她脚底发疼,一个数厘米长的血洞在孜孜往外冒着血,身上也尽是细碎伤口——被树枝石子儿划的、摔倒时擦破的……   疼痛和疲惫卷袭了女人全身,但她不敢停留。   身后是危险、是死亡、是绝望;而身前,是救人的希望。   她的丈夫还在那些恶魔手中,他们会杀了他的。   她要找到帮手,回去救他。   珍妮身上没有地图,她只能先沿着山下的坡路摸索,企图看到人。   她本来没抱希望,却意外的看见了山路上的一辆缓慢行驶的汽车。   “请帮帮我!”   惊喜冲击了珍妮的大脑,她欣喜若狂的跑过去,在路中间奋力挥舞起双手:“请救救我、还有我男朋友,救救我们——”   “嘎吱。”汽车停下来。   车窗被驾驶座的人遥下来,珍妮看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见车主是个女孩,珍妮不免松了口气,心下最后那点防备和警惕也消散了。她急切的拍打着车窗,泪意涌了上来:“请你、请你帮帮我们——”   混着血渣的泥土掉在地上。   车窗内,一身休闲装的金发女孩微微眯起眼,面无表情的打量了几眼珍妮。   她身边的副驾驶座上坐着的青年随意披了件外套,懒懒坐在座椅上没有看珍妮,大概是一对出来郊游的情侣。   天色暗沉,珍妮没看见后座上的小孩。   她焦灼又充满期待的等着女孩的回应,这是她唯一的一线生机。   “你们……?”那个金发女孩打量了她几眼,语气冰冷,没什么感情的问:“除了你还有谁?”   刚刚珍妮跳起来拦车时,距离太远,她似乎没听见珍妮的呼喊。   “还有我的男友。”珍妮的眼泪簌的掉下来,她擦了把脸上血泥和泪混着的东西,“我和男友来伊甸湖郊游,却遇见了一群、一群……”   金发少女挑了挑眉:“一群杀人魔?一群恶鬼?一群罪犯、还是……”   “不,”珍妮摇着头,她手指扒着窗框,指尖发白,似乎紧张急了:“一群未成年!”   西黛尔:“……”   “唔,”她沉默数秒,礼貌给出回应:“他们想必是群疯子。”   “他们伤害了我男友,”珍妮绝望的缀泣,“他们拿刀划破了他的内脏、虐待他、还拍摄了视频,现在他们要来找我——”   “没有时间了,”简短解释清楚后,珍妮哀求道:“山里没有信号,求求你们把我搭载到镇上去吧,只有去了镇上我才能找人帮忙去救我男友,他、他还活着……”   金发少女似乎犹豫了下。   不过须臾,她便打开了车门,示意珍妮进来。   “谢谢、谢谢你们……”如惊弓之鸟的女人终于进入了安全的区域,她怀着感激和稍稍的放松点头致谢。   驾驶座上的女孩闲聊般问:“讲讲你们的情况吧,不然我也不好办。”不好办那些东西。   珍妮自然而然的理解——   毕竟在野外,让一个浑身脏污和鲜血的陌生人上车似乎是个不安全的选择,为了让这对小情侣放心,她不敢喘气,连忙道:“我和男友来这里郊游,却遇上五六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他们有男有女……我们闹了不愉快,他们就偷了我们的车钥匙,我男友去要回东西时发生争执,意外杀了他们的狗,他们就始报复我们……”   珍妮还在认真解释,却突然发现路线有点儿不对。   “小镇、小镇……”她按耐不住内心焦灼,低声提醒了几句,却发现前排的女孩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珍妮呆滞了数秒,寒意忽然涌上心头。   ……这、这条线路明明是,她从森林里逃出来的线路啊?!   她惊恐的扑向前座的沙发垫子上,嘴唇发抖,内心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你、你们要去哪儿?不能回去的,他们还在找我……我们必须出去搬救兵,你们听懂了吗?”   就在这时,珍妮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车厢狭窄角落中一卷白的刺眼、红的也刺眼的绷带。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珍妮嘴唇抖了抖,目光瞥见自己坐着的沙发旁边一个浑身灰土和血迹、双目紧闭的小孩儿,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团染着血的垃圾,忽然惊骇的想到一个可能。   “不用去小镇。”这时,她忽然听见前方的女孩冷淡回了一句。   珍妮发现这辆车竟然沿着山坡向伊甸湖开去。   彻骨寒意凉遍全身,珍妮嘴唇抖了抖,   莫非、莫非这几人和那些恶魔是一伙人?   她艰难吞咽了口口水,攥紧沙发的手指慢慢松懈,屏住呼吸紧张又绝望的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那个女孩又淡淡问。   “你把你男友藏到什么地方了?”   珍妮:“……”她沉默了一秒没有说话。   缄默中,西黛尔停车,奇怪的回头看了眼,看见珍妮眼中虚弱的警惕后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多解释了句:“那群人是未成年,这方圆三十公里内只有一个小镇,你猜他们会是哪家的小孩?”   “能养出这种小孩的家庭又会是些什么东西。”   珍妮一怔。   她很快想明白这点,顿时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摇着头道:“可是他们很危险,我怕……”   “没关系的。”西黛尔看出来这个金发女似乎有点怕自己,她沉默了下,稍稍温和了些:“先把你男友救上来吧。”   听这人之前的描述,她那个冤种男友似乎伤得不轻。   ……至于那些小崽子们。   西黛尔眸光微凉,没有多说什么。   她开着车很快来到森林边缘,几人在这里下车,珍妮从沼泽旁的草堆里翻出自己男友。   男人满身的割伤,血水汩汩流下,染红了身下土地。   珍妮扑过去,满脸泪水抱住他的脸,   西黛尔看见一截黑红絮状肉块从他腹侧淌出来,似乎是内脏。   她不自觉轻轻蹙眉,面无表情,眼中神色却渐渐变冷。   西黛尔在心里轻轻给那些未成年升了一个等级。   从“小崽子们”变成了“小垃圾们”。   眼见男人气息逐渐微弱,几人将他抬上车后,十七把医药箱扔给女人,让珍妮给男人做简单的伤势处理。   “他失血过多,”十七补充了句:“一小时内不送医院的话会很危险。”   靠医药箱显然不能减轻这样的伤势,只能暂缓。   西黛尔则是靠着车门陷入简单的思索。   她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忽然转身让珍妮把昏倒男人的衣服给她。   “我下去一趟,”西黛尔看了眼时间,对十七说:“十五分钟内没回来,你先送他们去镇上医院。”   她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拿了珍妮递过来沾着泥浆血水的衣服下了车,顺手把车钥匙丟车上。   天还暗着,但仍旧能看见昏暗却清晰的山坡轮廓。   手机信号在山中似受到了阻碍,电话打不通,西黛尔看了眼也没在意,提着一套男人破破烂烂的衣物俯身钻进了山坡中。   树林潮湿阴翳,蚊虫飞舞,西黛尔微微眯眼。   她向来谨慎,这次也不是莽,而是在之前下来捡走珍妮男友时,发现了那些小垃圾们的踪影。   不过是一群没教养的东西,虽然刁蛮又恶毒,却不懂怎么隐匿自己的行踪。   西黛尔很快找到了那些人。   他们五六人聚集在一起,距离却并不近,似乎四散着在寻找珍妮和珍妮男友。   走近了些,西黛尔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那该死的贱种躲去哪儿了?”   “等找到他们,千万别又放跑了,万一被他们报警……”   “操,都他妈是因为你——”   他们用夹杂着脏话的语言激愤互喷着。   骂的最欢也最凶的是个棕发男孩儿,身形高大,差不多与西黛尔同高。   唯一的女孩满脸横肉,神色平淡,只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翻盖手机。   俯身潜藏在草丛里的西黛尔眸色微闪。   她把珍妮男友的衣服绑在腰间,闪身来到了最近的一颗大树后边。   那些人显然没有意识到,狩猎的危险,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   他们曾是猎物,但在这个以他们为主场的森林,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第一个垃圾——   那个跳的最欢的棕发男孩儿被按进草丛时还活蹦乱跳,直到西黛尔将锋锐利刃抵上他的脖颈。   “安静一点。”她轻轻比了嘘声,将人用她下车时带出的手铐捆住,又在脚脖颈上轻轻抹了两刀。   把人丢进草堆后,她又重新盯上第二个。   满脸横肉的短发女孩手机中,是一个个凌虐那个无辜男人的视频,视频中棕发男孩儿似乎是头儿,他最先动刀,然后逼着这些人一个个上前动刀。   “如果他报警,我们就一起完了,”视频中,棕发男孩冷漠的说:“所以他必须死。”   因为他最先动了刀子,如果报警他会受到数年牢狱之灾。   为了免于坐牢,他逼着所有人都对绑在木桩上的男人动了手,包括但不限于匕首割伤、辱骂殴打、泼汽油试图燃烧……   最后,眼看场面已经无可挽救。   他们割掉了男人的舌头。   乌黑鲜血从男人嘴里流出来,他半死不活的垂着脑袋,似乎已经渐渐没了动静。   他们决定杀了他。   然后就地焚烧尸体,再去把那个目睹了一切的女人珍妮抓回来。   这些视频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西黛尔揉了揉额角,看了眼脚下瑟瑟发抖着的女孩,有点怀疑这种货色是怎么做出那样血腥的行为。   ……不。   或许也正是这种东西才做的出这种事。   她照对棕发男孩儿的做法,处理了遍这个女孩。   盖上她后,又重复把剩下三个人一一绑了来。   在处理第二人时,已经被那些未成年发现他们少了人。   但他们并未起疑心,只是以为少了的人发现新的线索去追寻了,反而因此开始导致自己的队伍更加分散,大大减小了西黛尔的压力。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这些人。   只是不知他们手里是否有枪,未免存了几许警惕。   处理完这一切后,西黛尔抬手看了眼时间。   仅仅过了十分钟。   她思考了下,把棕发男孩和其他人分开来藏匿。   从视频中,西黛尔知道了这个男孩叫库柏,显然是这个小团队的头儿,也是这些人中最狠毒的一个。   之后,西黛尔顺手薅走了库柏身上的衣服,从里边抖出他偷抢珍妮那对恋人的钱包、汽车钥匙等物品。   甚至还摸出来一副价值不菲的墨镜。   西黛尔盯着那副墨镜看了几眼,忍不住轻笑了声。   “那么,”她俯身用手背拍了拍库柏的脸,温柔微笑着将墨镜放到他的脑袋旁边,用手把墨镜下的草压下去,让这个物品十分显眼:“你的命,就赌在这副墨镜上吧。”   这些人的嘴都被西黛尔用胶带缠上了。   她又去了那个女孩儿和剩下几个男孩堆着的地方,因为人多了,为了不让他们暴露的太明显,西黛尔贴心的找了一个浅滩沼泥。   “跟我说,”西黛尔打开手机录音:“'妈妈,你们怎么来了?','对不起,我错了。'”   女孩开始还有些不甘心与反抗,但在西黛尔的一番手段下很快服软,含着嗓子喊出这些话。   略略思考了几秒,西黛尔又加了几句话。   录制完成后,她把珍妮男友混着泥沙和血的衣服盖在稍微露出草从泥沼的女孩肢体上,把这些人一一拍晕。   这才向十七和珍妮他们的方向走去。   “可惜,没带麻醉剂。”走前,西黛尔不无遗憾的想到。   “十五分零一秒。”   十七低头看了眼时间,准备开车时,却看见了金发少女的身影。   她身上脏了许多。   手上是血和泥,脸上也是。   十七不自觉皱了下眉毛,西黛尔已经上了车,还把手中同样肮脏的衣服递给他。   是件女款衣服。   “这个,”西黛尔说:“等下可能需要你穿上它,做些伪装……”   那个女孩身上有些肌肉,加上十七身形纤瘦,大抵是能模仿个几分。   西黛尔也考虑过让珍妮来扮演,让十七送男人和莎伦去医院,但考虑到她的情绪状态和演技,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俯身过去对十七轻轻说了些话,又重新坐回驾驶位,把钱包和车钥匙递给珍妮:“我看见你们的车了。”   西黛尔把翻盖手机拿了过来,视频中能清晰看见珍妮车辆停着的位置。   她说:“你还能自己开车吗?送你男友——”   “还有你自己去医院。对了,别去镇上,去前边三十里处城中的医院。”   珍妮一愣,还没从西黛尔这样一个漂亮女孩轻轻松松便搞定了那些恶魔的震惊中缓过来,不过随即,她便疯狂点头:“我可以!”   很快,在十七和西黛尔两人帮忙下,珍妮和她已经昏迷的男友回到了自己车上,西黛尔顺手把小孩莎伦也提溜上了珍妮的车,拜托她顺便帮莎伦做个全身检查,然后送去警局。   “我们可能要晚一些再过去。”西黛尔对珍妮摆了摆手。   十七检查了车辆,没有被改动零件轮胎一类的痕迹。   珍妮和她男友临走前,西黛尔突然叫住她,要了一张照片。   珍妮与她男友的合照。   珍妮显然没明白,但仍然照做,给西黛尔发了一张她与男友在酒吧的一张合照。   因为急着送男友去医院,她也没有过多道谢,只是眼含感激的朝西黛尔点点头,心中下定以后再回报的念头,踩了油门加速向前驶去。   飞驰离开了给她留下一生阴影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车上后,西黛尔拿出手机,调开车灯后仰了身体,揽过十七,道:“我们也照一张!”   十七已经知道了西黛尔要做什么,他配合着仰头拍了一张。   满身污泥与鲜血的女孩子兴致勃勃的p起了照片,还高高兴兴把照片拿给十七看“p的怎么样?”   手机屏幕上,灯光暧昧的酒吧里,珍妮、珍妮男友、西黛尔和十七正坐在一起,目光交融,似乎其乐融融。   十七:“很好。”   西黛尔唔了一声,点点头:“接下来就麻烦你啦。”   她把自己手机中的录音发给十七,轻巧的说出了一个地址。   藏着那些被她打晕了的未成年们的地址。   夜色已深,看着十七消失在夜色中。   西黛尔仰头叹了口气,默默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自己。   脸上是混着漆黑污泥的鲜血,已经干巴巴的贴在脸颊;手上、身上衣物也和脸上同出一辙。   西黛尔想了想,把头发揉乱,慢慢调整了状态,几个呼吸后,镜子中的女孩眼眸中神色惊惶,犹如小动物般颤巍巍的盈满惊恐和悲伤的泪。   少女战栗着掉下第一颗眼泪,面色悲伤又彷徨,还含着几许恐惧和懵然。   车子同时嗡声发动,毫不犹豫朝着小镇奔去。 第167章   夜色渐浓,黑夜逐渐笼罩了大地。   湿重的雾气逐渐覆盖上车窗玻璃,山路中的森林轮廓若隐若现,像鬼影一样扭曲着婆娑树影。   车内安静极了,只有西黛尔的呼吸声和簌簌风声。   “呎——”   她看见了光亮,白墙低檐的独栋别墅们排列在平整地面,男男女女们在家用游泳池、桌边和空旷地上有说有笑的享用这美好的夜晚。   直到两束明亮刺眼的光打下来。   从车门里跑出来的女孩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五官被泥和血糊住,只有一双明亮的幽蓝眼瞳在黑夜里幽幽发着微光。   “救救我!”看见这些人,她像是找到了救星,声音颤抖的冲上前:“求求你们帮帮我,我、我……”   她哽咽了几声,四肢乱晃,神色满是恐惧:“有、有人要杀我!”   这些人一怔,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慢慢停下自己休闲的享乐。   他们神情有点微妙,然而处在极度恐惧中的少女显然没有发觉,一个体型夸张的妇人走上前扶住颤抖的女孩,缓和了神色:“孩子,别怕,来到这儿你就安全了。”   “先和我们进屋休息一下吧……”   “不、不……”少女摇了摇头,绝望攥紧妇人的手,那力道让妇人忍不住嘶了口气。   少女摇着头哀求:“求求你们去救救我的姐姐,还有姐夫和男朋友……”   “他们还在林子里,受了很重的伤,被我藏起来了,可是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少女双眼噙泪,哽咽着说:“可以去、去救救他们吗?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妇人面色一变,似乎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不等她追问,西黛尔忙从怀中掏出手机,把合照展示给他们看:“我和姐姐、姐夫、男友一起来伊甸湖度假,可是、可是遇见了带着条狗的一群人,他们……”   她带着哭腔絮絮叨叨把事情讲的乱七八糟,但不妨碍人们从她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推断出她要说的东西。   少女和她的亲友来到了伊甸湖,但他们不幸遇上一群年龄虽小、性格却残忍冷血的青少年。   那些人仪仗着地形优势,不断伤害凌虐他们。   最后只有少女逃出林子,其他三个人都已经重伤到奄奄一息,被她藏进林子的草地里。   看着照片上的两女两男,这些男女们目光微微闪烁,但惊恐不安的少女显然没有发现。   “别怕,”妇人先开口连声安抚了西黛尔几句,不动声色抽走她手上的手机:“孩子,你报警了吗?”   “山里没有信号,”西黛尔摇头:“我、我还没……”   妇人给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别怕,布莱克先去报警。”   一个男人看了她们一眼,掏出手机向一边走去。   妇人复又转身,笑容和蔼的看着西黛尔,轻抚她的肩头:“你的朋友们都在林子里藏着吗?”   “嗯,”西黛尔点头:“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肠子都出来了——”   围住她的几人表情微变。   “别慌。”妇人皱眉,眸光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十来秒,她道:“我们这就跟你去山里,把你朋友们先抬出来。”   “不过听上去这很危险,我和他们先进去准备一下,好女孩,你先去车里等着吧。”   对付一个处在慌乱恐惧中的女孩,妇人的安抚显然很好使。   西黛尔乖乖被带进一辆卡车里,妇人关上车门。   “啪嗒。”   漆黑的卡车内部便只有金发女孩一人。   这些人看了她一眼,眼睛在黑暗里像是幽暗的黑窟窿,他们陆续走进别墅。   不远处,打电话报警的男人没有离开,他抽起了烟,时不时瞥卡车里的西黛尔一眼。   像是……在监视她一样。   金发少女在车内蜷起身子。   似乎因为冷,也可能是因为怕,她低下了头,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只有西黛尔知道,车窗上隐约倒映出的幽蓝眼眸中闪着无声又愉悦的光。   “该死的,”一进别墅,妇人便开始破口怒骂:“肯定是布莱特那几个!一定是他们干的好事,他们真应该知道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   她喘着粗气开始翻动从西黛尔手中拿走的手机,在视频页停下。   逼近夜色的天幕下,荒草丛生中,一个男人被捆在木桩上,身上衣服被鲜血浸染,小半截黑红色肉块似乎拖在地上。   凑过来看视频的几人也沉下脸色,他身边围了的那一圈儿孩子……   显然是他们的孩子。   “怎么办?”一个年轻女人发问。   “现在,也没办法了。”一个男人冷冷道:“除了……掉他们,让他们失踪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虽然总是惹些麻烦出来,可这种事情要是报警,必然免不了牢狱之灾。   他说完这话,也没人反对。   “走吧。”妇人阴沉下脸,脸色阴沉沉的像是能滴水一样,冷冷看了几人一眼:“让那个小婊子带我们去找她那些麻烦的哥哥姐姐,你们别露了破绽。”   ……   西黛尔终于等到那些人重新过来。   他们似乎往后备箱搬去了些东西,但西黛尔什么都不知道,一副懵懂的模样,在妇人的忽悠下,顺利把他们带去了那被她堆着布莱克、库柏等人的地方。   “那里,是我姐夫。”她从卡车下来,站在荒芜草丛堆里,不敢靠近般,瑟缩着指向一处草堆,草堆边上有着一摊黑红的血,人形物旁边还有个不甚明显的眼镜。   黑暗中看不清人的脸,西黛尔眼神微闪,在这几人要上前查看时又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淤泥沼泽:“那边是、是我男友和姐姐,你们先去救我男友和姐姐吧,他们在沼泽里泡了很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她边说边眯起眼,分清这些人的轮廓后伸手攥住身边的妇人和一个男人:“还有,你们留两个人陪我呀,我一个人待着会害怕的,那些恶魔他们一定还在树林……”   这些人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婊子怎么突然要求这么多?   不过毁尸灭迹在即,还没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全在这儿了,也没人反驳她,那一男一女便被她顺势拽在了原地。   剩下三个人正要朝水池沼泽走去,不远处的灌木丛林却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发出低哑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你们怎么来了?”   在那个高大身影旁还有个匍匐在地面的细瘦身影,带着点哆嗦和不愿开口,是清脆的女声:“妈妈,我知道错了……”   “果然是你们几个混账!”西黛尔身边男人顿时暴跳如雷,“还敢问我们怎么来了?!要不是……”   他似乎想追上去,可灌木丛后边的“一男一女”嗖的一下便溜走了。   倒是那个逃出来求救的少女呆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高昂的尖叫:“他们是、是那些伤害我们的人!”   她吓得全身都在发抖,踉跄着退了两步,其他人却只是冷漠的看向她。   西黛尔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一伙儿的?”她嘴唇微微发抖,似乎意识到这件事后怕的不行。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缄默无声地冷冷看着她。   天色一片漆黑,除了车灯便没有其他光线,而现在车灯也熄灭了。   这个女人……就在这儿杀了她吧。   这些人脸上露出狰狞杀意。   伊甸湖其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它太偏僻了,偏僻又荒凉。   在深夜,没人会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哪怕警察来了也不行,只是隐藏一些死人的踪迹,无论是谁都找不到证据。   这可是……一个小镇的人,都在包庇着罪犯。   这是逃脱在法理之外的罪恶的镇子,可是没人能拿它有办法。   可是少女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在尖叫之后,她突然疯了般扑想身边的胖女人,迅速从她怀里摸出手机,扇了她一巴掌后风一般向后跑去。   边跑边扬起手机举在耳边,看样子似在拼命拨打报警电话。   胖妇人被打了一巴掌,震惊过后显然愤怒起来,她大吼一声,就要追上去:“她要报警,别让她跑了!!”   然而少女跑的出奇的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丛林间,他们也没带强力手电筒,男人思考了下后毫不犹豫上了卡车,把油桶仍下去:“你们先处理尸体!”   地上躺着那些人不知道死还是没死。   可这不重要,现在他们就是尸体,哪怕没死很快也会变成死人。   接着,卡车载着男人和愤怒的妇人向少女跑走的方向追去。   无论人跑的多快,都不可能跑过卡车。   追上少女后就把她的喉咙割断!   妇人愤怒又怨毒的咒骂着。   另外一边,剩下的几人互相看了眼,提起油桶向池沼走去。   “对了,把那个男的也搬过来吧。”有人指了指墨镜边上躺着的男人。   男人显然伤的不清,脸上身上全是血和泥,黑红肉块从腹部垂下拖曳在地上。   匆匆一眼也看不清他的脸,虽然身形似乎有点微妙的熟悉,然而几人没有注意这些——   毕竟刚刚布莱克几人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何况,布莱克的父母跑去追那个逃走的少女,便更没人注意到这份诡异的熟悉。   水沼中堆叠着的人,便更没人愿意下去查看。   水池中飘着血花、蛇虫和其他垃圾、淤泥,没人愿意淌着脏水下去。   看体积大概也就是两三个大人的样子罢。   “要我说这些□□崽子,”几人抬着布莱克把他扔进淤泥堆里,一边浇油一边咒骂:“该好好教训他们了,总是惹出这样的麻烦……”   几大桶足量汽油,加上可燃物,与打火机。   “哄!”   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过后,背靠着草木,明亮火光很快蔓延开来,   很快细碎的挣扎和呜咽从火光中传来,但是没人在意。   “他们抓到那个小贱人没有?”   “要不然,我们也去追吧?万一被她报了警,我们来不及处理这些……”   “留一个人吧,免得烧成山火。”   肉香四散中,不咸不淡的聊天声传来。   那群不良少年已经被炙热的火苗烧的剧痛的刺激醒来,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哀求都无法逃脱出去了,透过火焰还能听见曾经的邻居、叔叔们熟悉的声音。   可是以前亲切熟悉的邻居们,现在却变成了残忍杀害他们的恶魔。   布莱克夫妇当然没有捉到西黛尔。   他们巡逻了近一个小时,这座山头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最终,夫妇下车找了许久仍然没找到。   他们只能气喘吁吁回到销尸的地方,准备先抓紧把其他尸体毁灭,却得到一个噩耗——   被烧死的不是那个少女和那些人。   而是他们的孩子。   汽车上,西黛尔靠在副驾驶座上懒懒伸腰,对着后视镜把脸上污泥擦干。   随着脸颊上血泥一点点被擦拭干净,少女露出的神色十分平淡。   她本便没有要了那些人性命的意图。   那些人的命,不是掌握在她手中,而是他们的父母手中。   如果他们的父母愿意救人、愿意承担罪责、甚至……愿意多看一看,但凡尽一点救援的念头。   他们也不会惨死在火海中。   “我都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边开车的十七道:“是你准备得当。”   之前,西黛尔在十五分钟内的时间有限,便又拜托了十七在细节上细化,不要让那些人一眼看出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接着她去了小镇中演戏,骗过那些人,而看似是布莱克和小孩中唯一女性的身影都是十七的伪装。   “滴滴滴。”   手机有信息传来,是珍妮发来的感谢消息,她告诉西黛尔她的男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仍在抢救中。   小女孩莎伦也被送去了警局,应该很快便能找到亲生父母。   接下来的发展如西黛尔所料,那个小镇中没人敢报警。   不过,他们报警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就连西黛尔动手的证据都被他们毁灭了。   倒是珍妮的报警让警方找到了布莱特、库柏等人的尸骸碎片,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   前往雷万斯费尔小镇的路异常的顺利,不过数日时间两人便算是半自驾游的到了小镇。   不过在来到小镇之后,轻松的氛围便稍有凝滞。   尖塔风格的艺术表演大堂在小镇中央矗立。   红的漆、白的墙、剥落的垩片和泥地混为一体。   阴暗天幕笼罩着这片灰沉沉的建筑群,稀疏的人群在街道中匆匆走过,并不言语、也无笑声。   表演大厅的外围壁画上似乎刻着一幅幅人偶制作的图,但是不知为何,似乎被人为的破坏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线条肆意涂抹在壁画上。   猩红线条下的木偶,裂开嘴机械的笑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呆滞凝望过路的行人。   西黛尔在镇外抬头望了半晌,有所感应,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有点冷意,便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轻轻道:“你说,我要去见的外祖父,会不会也是……”   “一具木偶?” 第168章   【死亡,没有意外,没有巧合,没有运气,无处可逃。】   “按照地图,”西黛尔按照指引,抬起头望了一圈儿:“小镇中央那栋别墅是我……外祖的家。”   小镇面积不大,她一眼便能看见,那是小镇中除了剧院与教堂外,最豪华的房子。   虽然瑞伊对自己的父亲爱德华并不亲近尊重,甚至隐含厌恶、不愿反乡。   但西黛尔毕竟是晚辈,又可能是见这个重病在床、垂垂老矣的老人最后一面,倒也没想过为难他。   对血缘上的外祖爱德华,一点体面还是能给的。   小镇内气氛压抑,她和十七一路走来,竟然没碰见过行人。   萧条、枯败、到处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街角石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青苔,滑腻青苔下还贴着黑白色的巨幅海报。   西黛尔本来不欲多管闲事,可是进了小镇后,她心中一直有种隐约不祥的错觉,看见海报便多瞧了两眼。   “木偶大师xxx在中心剧院进行传统木偶戏表演,时间为……”   其中,木偶大师后边缀着的名字被人用红笔涂掉,又黏了层厚重青苔,已经看不清了。   西黛尔:“……”   她看了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停留的走过。   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惨案,但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反正只是去见“外祖”爱德华一面,之后她和家人也不会再来此。   拐过几条冷僻的街,很快便到了爱德华的家。   西黛尔上前敲响门。   很快,厚重铁门打开了,门后的白裙金棕发的女人一脸微笑,眼神却带着微微的审视:“你们是……”   西黛尔说明身份和来意。   女人立马迎了他们进屋,她自我介绍是爱德华第三任妻子艾拉。   进门后西黛尔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料味儿。   房子很大,也很空旷,没有开灯,旋转楼梯的走廊上挂着一幅幅画,是同一个男人和不同女人的相片。   男人从年轻到苍老,那些不同的女人大概是他不同时期的妻子。   太过浓烈的香料让西黛尔有些不适,一时没有向上走的意思。   十七忽然轻轻握住西黛尔的手,她抿了抿唇,知道有哪里不对。   ——气味。   像是老旧风箱的铁锈混着下水沟的腐臭,却被浓烈的劣质香料掩盖的味道。   不、不对。   不是简单的腐臭,腐烂中还带着丝丝点点的腥,像是……发臭的肉块。   西黛尔漫不经心扫视了眼,余光落到一旁的立地灯上,好像有个小黑点在慢慢挪动。   ——是只苍蝇。   “你们不上来吗?”金棕长发的女人站在楼梯上,挂画在她脸颊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瞳孔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爱德华在二楼。”   “不,”西黛尔拒绝道:“还是让祖父下来吧。”   她果断把之前升起的尊老爱幼的念头抛弃。   女人一怔,似乎没想过西黛尔会拒绝:“跟我上来吧,他坐在轮椅上,不太方便下来。”   “这不是有你吗,”西黛尔淡定道:“你既然是我外祖的妻子,帮忙把他推下来不就行了?”   艾拉沉默了。   没想到西黛尔如此固执,半晌后,她叹了口气,轻轻道:“可爱德华是想要和你们商量关于遗嘱与遗产的问题,我想……或许,你们应该表现得……”   她欲言又止,像是在为西黛尔一行人考虑。   西黛尔一句话便打断了她:“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艾拉:“……”   “好。”最后她只能轻轻拨弄了下自己额角碎发,挤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我去把爱德华推下来,希望他不会对你们发脾气……”   她口中喃喃着些什么,摇着头,慢腾腾往楼上走去。   很快,她便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小心翼翼走了下来,却没有靠太近,而是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   轮椅上是爱德华,他双腿盖着薄毯,似乎已经瘦得和纸一样,面颊苍白,颈间生着老年斑。   艾拉安静垂手,立在爱德华身后。   只是还没等他们说话,西黛尔忽然轻轻道:“祖父,你怎么……是个死人啊。”   艾拉面色一变,然而就在这瞬间,十七已经出手,落地灯“啪啦”砸进她撕裂开的血盆大口里,西黛尔来到爱德华身边,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再一看——   这只是一具血肉不存的皮囊,身后从脊椎处裂开,里边是空荡荡的暗红色骨架。   他已经被制作成一具木偶。   即便早有准备,西黛尔也忍不住面色微变,一想到之后要怎么和瑞伊回复便开始头疼。   毕竟不能把真相告诉瑞伊,在外人看来就是虽然外祖已经年老,但她一来小镇,见了次外祖父,外祖父便死了……   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那边的艾拉情况也很特殊,不过还是被十七解决。   终归是□□之身,虽然已经拥有了很多诡异可怕的能力,在短暂的骚乱过后,这栋别墅又恢复了死寂。   在这之后的探寻中,艾拉短暂的恢复神智。   西黛尔也在房子中摸索出很多线索,甚至在二楼的保险柜里找到一个快递单子。   十二年前,这个小镇快递站曾经寄过一个快递给遥望酒店。   十几年前艾拉没和爱德华结婚,所以这个东西……也就是比利,应该不是艾拉寄的,爱德华似乎也没必要去谋害亲生女儿。   艾拉在被压制后也没太倔犟,很快告诉了他们一切,包括她的仇恨、怨念与不甘。   她也是人偶,不过与爱德华不同,她是玛丽肖唯一的完美木偶。   一个用活人制作的完美木偶。   在上个世纪初期,小镇出了个木偶天才,后来一直有在各地表演。因为热爱木偶而导致性格偏激孤僻,在小镇的某次表演时因为一个小男孩的无心童言而心生恨意杀了他,却被小镇居民怀疑上了。   小镇居民逼死了她,她死去后,小镇便开始怪事连连。逼死她的那些人和那些人的后代一个个接连死去,在小镇殡仪馆的殡仪师死去后,唯一没有被株连全死的家族便只有爱德华家。   因为瑞伊爱德华早早离开小镇,去外地谋生,玛丽肖也没有能力将仇恨覆盖到千里之外。   最多将木偶送过去,可惜木偶碰上了西黛尔,没能杀死爱德华的后代。   直到艾拉出现,在嫁给老爱德华后她遭遇了家暴,并导致被迫流产,因此对爱德华心生恨意。   老爱德华被做成木偶与她有关,为了复仇她与玛丽肖做了交易,让自己心甘情愿成为玛丽肖的木偶。   “当初,我本来是要将木偶比利重新寄去你那边——”   “可是比利怎么也不愿意去,给它塞进快递箱子,第二天它总能重新出现在墓地。”   “自从它从遥望酒店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墓地,不喜欢出去……我没有办法,只能借用老东西的名义把你们叫回来。”   看来比利这木偶还挺上道。   西黛尔陷入沉思。   她想了会儿,忽然和艾拉道:“我看你也挺惨的,要不然这样——”   “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摆脱玛丽肖的控制。”   艾拉:“?”   她欲言又止:“可是那样,不就违反了交易……”   “没事啊,”西黛尔拍拍她的肩:“有我在,我帮你解决掉它——”   她兴致勃勃撺掇艾拉:“你们的交易也没有法律保障,何况……”   西黛尔巴拉巴拉一堆后,艾拉才勉强把话说完:“其实,玛丽肖她都听得到……”身为玛丽肖制作的木偶她的感观和玛丽肖相通。   换句话说,就等于正大光明策反玛丽肖心爱的完美木偶了属于是。   西黛尔:“……”啊,忘记了。   算了,问题不大。   “没事,”她道:“它生气吗?愤怒了没?咋还没来找我啊?”   艾拉:“??”怎么感觉这人兴奋又期待?   半晌过后。   玛丽肖应该还藏在那个废弃老旧剧院后边的山中洞窟里,他们带着艾拉找到地点儿后,顺顺利利一把火烧掉了玛丽肖的老宅。   老宅四周被湖面围绕,他们是划着船过去的,西黛尔顺便感知了下玛丽肖的怨灵,把它碾碎了。   老爱德华没有立下遗嘱,最后的遗产便应按照法律分配,这不是西黛尔的范畴,处理完玛丽肖后她与十七便离开了小镇。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件插曲。   在离开小镇前,西黛尔在街道上差点儿被一个高空抛物的木偶砸到。   她以为是玛丽肖还“存在”,拉着十七上楼查看,却发现真的只是楼上居民意外掉落。   “啊,非常抱歉——”金发碧眼的女主人慌乱的道歉,试图查看西黛尔有没有受伤。   西黛尔一怔,下意识稍稍错身避开女人的触碰,有些迷惑的看了眼窗外。   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她莫名有些古怪的不安,却说不出不安是从和而来。   最终,她也只是默默看了眼窗外,随意敷衍过女人便和十七一起离开了。   西黛尔没有注意到,在她从窗外移开视线的时候,街角出有一个黑袍人影一闪而过。   老爱德华的葬礼十分简单。   在那个气氛低沉压抑、人烟稀少的小镇,他悄无声息的被埋葬,也没人去参加他的葬礼。   瑞伊得知此事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西黛尔和十七回了纽约。   脱离了日本生活,回到美国后,她慢慢适应回美国的生活节奏,日子愈发舒心。   这些天也没有其他事儿,只是十七似乎忙起来了。   两人见面的时间似乎在慢慢变少。   一天晚上,西黛尔做了个梦。   她站在人声鼎沸的十字路口,身边是簇拥着她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小姑娘们。   一个人递给她一张传单。   是一张豪华游轮的宣传单。   “天哪,这游轮看上去真不错——”   有人尖叫道。   她头有些疼,心中一松一紧的,仿佛在提心吊胆着什么一样。   传单、游轮、传单、游轮……   西黛尔倏然一惊。   她急忙回头,寻找那个给她传单的人。   是个黑衣男人,她很快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她匆匆追上去,拉住那个男人的衣角:“你……”   男人回头,他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下一刻画面一转,西黛尔发现自己站在萧条冷清的路上,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身前。   “去xx港口。”她听见自己说。   驾驶座上,面容普通的中年黑衣男子沉默朝她点了点头。   西黛尔忽然惊醒。   她醒时喉咙干痛,背后冷汗阵阵,拉开窗帘外边一片漆黑,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洗了把脸,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想把那个黑衣男人的样貌画下来,可无论怎样都画不出来。   只能画出一团黑线。   ……该死。   她闭眼咬了咬唇,一阵心烦意乱。   西黛尔知道自己最近状态有些不对,但她以为只是生活环境突然转变还没适应的问题。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能和某些“东西”有关。   她的生活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变化。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冷冷扫视了眼房间,压下心中烦闷站起来,准备走到窗口吹会儿风,却忽然在窗边站住。   西黛尔僵硬的站在窗前,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窗中倒映出的那张脸,竟然如此陌生!   西黛尔冲进盥洗室。   她开了灯,抬起头,让自己的脸在镜子中出现。   金发、雪肤、碧蓝的眼睛,精致的五官。   明明一切都对的上,却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西黛尔冷漠地点盯着镜子看了半晌,忽然转了身,侧面对着镜子。   镜子中的女孩忽然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她的脸……变平了。   就像是纸片中的人一样,扭曲着扁平,不像是三次元的人,反而像动画中的人物。   西黛尔的五官在改变,从立体到钝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把她从这个世界擦掉一样。   西黛尔现在十分冷静。   她也从未如此淡定过,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也丝毫不慌,甚至先掏出手机给十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有事情,要离开纽约,没空和他见面。   这事太过诡异,甚至可能和她吸鬼的体质有关,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   又怎么能把十七牵扯进来。   她这十九年来,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该由她独自一人面对。   手机那边传来十七的声音,青年似乎有些犹豫,但仍然答应了她。   “好啊,”十七说:“不过我们有些天没见了,可以打个视频给我吗?”   西黛尔开了视频,看见特意在繁华街道背光处的十七。   从视频中显然发现不了西黛尔脸的异常,她轻轻松松便对十七搪塞了过去,哪怕看见青年眼底隐隐的担忧也故意装作没看见。   挂了视频,西黛尔托腮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来好话谁都会说,她曾经要求十七对她毫无隐瞒,可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却不能做到对十七毫无保留。   人真是种双标的生物。   西黛尔心中微叹,手下动作却没停,铺开了纸张开始理线索:“首先,我在梦里见到了两个画面……”   第一次,似乎是她年幼时,和几个舍友上街玩时发生的事情,西黛尔没太费力便把那段回忆拽了出来,细细思索着所有细节。   可第二次画面,却让她困扰起来。   “我站在一条人烟荒芜的路上,对那个男人说,去xx港口……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西黛尔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越想越古怪。   她蹙眉思考了片刻,开始从“xx港口”入手,打开维基百科搜索那个地方这些年发生的恐怖案件与灵异事件。   另外一边。   十七挂掉视频电话,垂首看了会儿手机,眉目怔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数分钟,他才收起手机,向外边的街巷走去。   蓝紫色霓虹灯光闪烁在天空,城市中人声鼎沸、车来车往,鳞次栉比的高楼排列下,是繁华商户。   只是对面的橱窗里,却倒映出一地血淋淋的人类肢体碎片,一颗眼珠骨碌碌滚到十七身前。   看似平静和谐的一幕突生变故,就在此刻,一辆街路上的汽车似乎发生了故障直冲冲滑向电线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路灯长杆拦腰截断。   刷着油漆的铁杆垂直向地上倾倒,闪烁冰冷银光的灯罩仿佛含着死亡意味向某个地方砸去。   人们惊叫声此起彼伏,四散开来。   只有玩具店前的身披黑色兜帽的一人一动不动。   “哗啦——”   转瞬之间,一道身影扑上去,把玩具店前那人狠狠扯开。   灯罩溅碎,一块块像是热油炸裂般四射,锋利的玻璃碎刃擦过黑色兜帽人的手臂,划开一道伤口。   那人缓慢抬头,一缕漆黑的纤细长发垂从兜帽里滑落。   她伸手扶了抚帽檐,露出的深蓝色瞳孔神色莫测,倒映出玩具店旁闪烁的七彩灯具的颜色。   绚丽的彩虹色在她眼瞳中铺开,却逐渐凝结僵硬。   像是一朵本该绚烂的花盛放在漫天冰雪中,却因为无法适应冰雾的寒冷而逐渐枯萎、凋零。   她没有在意身上血淋淋的伤,看向十七,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要过来。”   虽然避开了致命危险,可因为出现在事故中心,又挡在兜帽少女身前,他身上有不少细碎的玻璃剖出的伤。   看着兜帽下隐隐约约露出的那张熟悉的脸,十七冷淡移开视线。   虽然知道并非一个人,但他仍然不能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兜帽少女似乎也没准备听十七回答。   她仰起头,饶有兴趣看向某个方位,细白的指节勾住锁骨旁垂落的细发绕着把玩,圆润瞳孔突然如同蛇瞳般微微缩起来,一眨不眨盯着某个角落。   “真有趣。已经……等不及了吗?”   她咯咯笑起来,猩红唇角裂开,一点鲜红舌尖从雪亮虎牙间露出,舔过艳丽的唇,垂涎又痴迷般喃喃。   奇怪又扭曲的神色在她脸上蔓延。   明明在笑,眼神却毫无笑意,反而弥漫着无尽的疯狂;唇角的弧度上扬,雪亮牙齿却像是撕咬猎物般紧紧咬住。   哪怕是见过无数血腥的十七,在这一刻也有些微变色。   但他和这个“西黛尔”已经相处数天,好歹有些经验,倒也没有退却,只是冷淡站在一侧等着。   “哈哈,”黑发少女低下头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纤细的肩微微颤抖。   “咯吱咯吱……”   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她低下头,声音温柔又饱含笑意,动作却残忍莫测,“要听话,才是我的乖孩子啊。”   没人能看见她黑色长袍下藏着的东西,那是安娜贝尔。   不是西黛尔丢失在里世界中身穿精致长裙、颜色艳丽的娃娃。   是一个饱经□□、身上缝满如同蚯蚓扭曲的红线结的破旧玩偶,金色长发被薅秃了一半,露出秃了的头皮,现在半个脑袋被拧歪了来,歪歪斜斜的倒在少女手臂上。   “真乖。”她轻叹,脸上笑容却异常艳丽,神情轻快愉悦。   另外一个世界的“西黛尔”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种模样?   “已经六天了。”十七说。   他们现在并排走人行街道上。   “是啊,”黑发少女抱着玩偶在路上蹦蹦跳跳,浑身的血腥气尽散,像是普通小姑娘一样,声音又甜又脆。   她笑嘻嘻道:“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   十七微怔,眸色逐渐黯淡,许久,他轻轻道:“再……试一试吧。”   “……啊,”少女动作顿住,瞳仁像是凝固的冰珠一样悬挂在眼里,她歪歪头,一动不动盯着十七,忽然道:“你们感情真好。”   十七没说话,沉默的打开车门。   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并不能做到真的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   “西黛尔”笑起来又甜又腻,眼里却沉寂宛如一滩死水。   她取下兜帽钻进车里,扬起的袖子间露出的雪白皮肤上疤痕和撕裂伤如红紫蚯蚓,狰狞扭曲的攀在她纤细身上。   十七把车开到荒郊野岭,但意外还是很快来临,车窗莫名破碎,突然撞过来的鸟喙扎破了少女纤细的脖颈,鲜血汩汩流出。   “哈啊。”   车座上,面容苍白冷漠的女孩目光幽凉,却带着几分毛骨悚然的疯意。   黑色发梢柔顺垂在耳畔,她慢慢闭上眼,再睁开时左眼眼白被血丝覆盖,逐渐凝聚起满眶血色。   左眼像是被鲜血浸泡的幽蓝宝石,大滴血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向下滑落。   她面无表情的滴着血泪,脖颈间的伤口却诡异的快速愈合。   这几天来,十七已经见多了她“死而复生”的把戏,没有什么惊诧。   “看来,还是骗不过那老东西呢。”“西黛尔”睁眼,少女舔了舔唇,非常亲昵般委屈抱怨:“第七天到了,我要走了——”   “真讨厌,看不见它死的样子。”   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相同的人。   否则,会发生……紊乱。世界法则会自动抹除其中一个。   少女歪歪头。   “对了,你会做到的吧?你会……”   做出那个选择。   青年神情漠然,冷冷看她。   “死亡……无处可逃,”“西黛尔”转头微笑:“但你可以——”   替西黛尔而死。   对吧?   “我会把她带来这里。”   “西黛尔”抱起安娜贝尔,忽然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坐回了后座。   车内寂静极了。   在最后一刻,她忽然轻声道:“你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是黑发吗?”   最后这时她的精神状态似乎突然平静下来了,所有的疯狂、兴奋、愉悦、都被不知名的情绪吞噬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讨厌金色,”她说,“它和太阳是一个颜色。”   “除了西黛尔。”   这个世界的西黛尔。   她还是那个开心快乐的女孩子,她永远赤诚向上,永远热枕于第二日的太阳。   后座上的人似乎沉沉睡去了。   西黛尔冥思苦想,终于回忆起琐碎线索。   她连忙爬起来,把自己想起的事情记下来——   那一日,她因不知名原因要去一个港口。   但,因为某些原因,她半路便下了车。   ……似乎是因为——   一个黑色兜帽的人?   那个人会是谁?   她呆了呆,直觉自己应该感到恐惧,可不知为何,现在回想起时,她只有莫名的哀伤。   就在此时,困意忽然席卷上西黛尔的大脑。   金发女孩在书桌前撑了几秒,还是没忍住,下一刻便“啪嗒”把脑袋摔在了桌上。   沉沉睡了过去。   车内的音响似乎在放着舒缓的音乐,空调温度有些低,西黛尔下意识揉了揉脸颊,想要从旁边摸条毯子过来盖。   摸了两把没摸到,睁眼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辆车内。   西黛尔:“?”   她下意识绷紧身体警惕起来,直到看见开车的是十七后才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脑子有些混乱,她思维像是迟缓了半拍,有些呆滞的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婚旅行?度蜜月?   直到翻滚的热浪袭来,爆炸声噼里啪啦在耳边炸响,铜管刺穿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   青年把她护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别看。”   粘腻的、甜腥的液体一滴滴擦过她的脸颊落在沸腾燃烧的车厢里,快速蒸发、液化。   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眨着眼,被环境限制而动弹不得,因为某种已经到来的事实而浑身僵硬。   她的睫毛在柔软的手心轻轻颤动,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晕了过去。   死亡不可避免,也无法改变。   但如果能找到一个人,替你而死,死亡的日期便可以无限延后,直到下一次死神名单中你的名字出现。   西黛尔站在黑雾弥漫的空间。   她似乎还有些迷惘,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些许迟疑和踯躅的看向对面的中年黑衣“男人”。   陌生又熟悉。   她好像已经见过这个人无数次。   “你好。”那人倒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对她道:“我是死神。”   西黛尔:“……你好。”   她头痛欲裂,喉咙像是沸腾水壶一样烧起来,心情十分焦灼,却又不知道为何焦灼。   只隐约记得外边似乎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死神在不远处注视西黛尔。   在这种异样的注视下,不知为何,西黛尔的心情也开始奇怪起来。   她忽然有些发冷,眼眸微沉,慢慢向后挪动脚步,却听见死神温和的笑了一声:“不用走,你赢了。”   西黛尔一怔。   死神:“在世界法则下,我会被抹去。”   “下一届死神,会是你。”   听见这句话的下一刻,一股异样、冰冷、充满仇恨与血腥却又有几分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   西黛尔忽然愣住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个记忆缺失的夜晚,让她离开那辆前往游轮的出租车的人,还顺走了一直跟着她的魔方的人。   那人披着黑色兜帽,可是身形却仍然无比熟悉。   那分明是……她自己!   纷杂记忆接踵而来。   西黛尔捂住头,眼眶微微发热。   她看见一个漆黑昏暗的房间中坐在鲜血和残肢断体中的少女,少女黑色长发遮住双眼,神情阴翳古怪,抱着手中的娃娃轻轻给它梳头,一边梳头一边轻轻唱着童谣。   “妹妹背着洋娃娃,来到树下看开花……”   空灵嗓音在室内回荡,凄楚又瘆人。   倏然,少女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回身看了过来,血红的唇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唇,她咯吱咯吱笑出来,眼窝渗出鲜血。   漆黑的发,惨白的脸,血水从眼窝渗出,猩红的唇刺目。   她的笑甜腻动人,眸光阴晦,放在这样一张苍白阴郁的脸上极其古怪违和。   像是在笑,又像是一片虚无的黑洞对人张开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能把所有人吞噬。   ……这是西黛尔,也不是西黛尔。   这是,第六次轮回的西黛尔。   西黛尔蹙眉,脸色逐渐苍白。   被束缚的意识解开,她慢慢回想起一切,恐惧如冰冷的蛇从心中钻出。   那是……看见真相的、对未知的惧意。   “那一次,我照例按照名单结束该尽之人的生命。”死神声音遥远的仿佛从天际传来:“但是,发生了一个意外。”   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下意识想要上去救人,却被牵连一同死在事故中。   “人类的生死皆有定数。”   所以,不到死亡年限却被死神收割了生命的她如果存在,会导致世界法则自动抹除造成错误的源头,也就是死神。   “死神”不过是顺应世界法则出现的一个职位,与其说祂是神,不如说是天道打工人。   工作一旦出现差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为了隐藏这个错误,死神利用权限将世界翻转后虚构,她重新成了世界中活着的生命,却也上了死神特有的猎杀名单。   只有让她既心甘情愿,又在世界视线中是“合情合理”的死去,便可以瞒天过海,让西黛尔这个错误不再出现。   死神不能亲自出手,便造就无数个意外。   西黛尔看见第一次轮回。   金发碧眼的少女成了□□仪式的殉难者,在与好友一同落入魔窟。   “别害怕,”漆黑地下囚室中,她借木夯墙板的缝隙露下的光,抓紧面前惊恐发抖的女孩的手,用手背轻柔抹去脸上的血,在血色与雪色交织间,绽出的眸光温柔又坚定:“千万别出声,保持安静……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她抬起纤细手腕间的镣铐,深吸一口气,看向铁门外的楼梯间,压下藏在裙摆下微颤的大腿,似在给自己勇气。   可不过是普通人的女孩儿,到底没能逃过一群成年人的围捕剿杀,不论是顽强抵抗还是虚与委蛇都没有用。   眼睁睁看着密友在自己面前被虐杀,轮到西黛尔时她失去了反抗,只是最后在刑架上,不成人形、宛若骷髅、奄奄一息时,对着把耳朵凑过来的女人,嘶哑着嗓子让她再近接近一些。   “我听到了神谕,”伤痕覆盖了面容,头发被烧得稀疏,她躺在冰凉铁架上,声音细如蚊蚁:“你……再过来一些……”   女人欣喜若狂,脸上横肉直抖,连忙将耳朵凑得近了、更近了……   下一刻,铁架上的孱弱重伤的女孩突然暴起。   谁也想不到一个备受折磨的濒死少女还能有这种力量,也或许是某种信念支撑着她,她把手上镣铐的尖刺狠狠插入了女人的喉咙凸起的软骨处,声音虚弱却清晰:“神说……”   “Fuck you”   女人捂住喉咙惊恐挣扎,咽喉发出咯吱的怪声,血水喷涌而出,她重重摔下刑架,眼瞳无神的扩张,苍白的脸贴在冰凉的混凝土地上。   那双曾经璀璨夺目、宛如宝石的眼睛逐渐黯淡。   西黛尔轻轻注视眼前的一切。   她全身仿佛飘在空中,大脑却无比沉重悲伤,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切,只能漠然麻木的看着自己的过去。   曾经的在一个个不真实的虚拟世界中挣扎求生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可笑?   第二次翻转世界的结果,她看见自己被暗网中一群权贵掌控的势力给绑架、折磨、凌虐并将视频放在网络售卖;   第三次轮回,她成了多年连续作案的杀人魔竖锯做局中的受害者……   一直到第六次,她第一次长到十八岁。   她去了日本留学,却在一次实务活动中遇见了西黛尔曾经进过的里世界。   那是一次不同的经历,那个世界的西黛尔没能撑过里世界中精神污染,在羽生蛇村中又被迫“永生”了上百年,经历多年的无差别屠杀后从里世界逃出的西黛尔得知父母和友人都被诅咒牵连意外惨死,甚至连现实中羽生蛇村附近的城镇中人也大批死亡。   这让原本精神状况便趋于崩溃的她彻底崩坏,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仿若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因为这一次也没能成功清楚这个bug,死神开始焦灼并且破例使用了多种手段,比如——   让整个世界混乱起来。   反正只是翻转而来的世界,只是为了清楚bug而构建的空间。虽然其中的人在现实世界中也存在,但在这些翻转世界中不过是一个倒影,只要清除了西黛尔这个bug,祂随时可以让世界再次翻转,恢复正常。   于是上一次,精神崩坏的西黛尔遇见了无数次诡异之事。   和这一次的西黛尔不一样,她已经深受诅咒与死气浸染,在发现自己遭遇可能有幕后黑手后便怀揣一颗被屠戮和复仇的血腥之心一直追查下去,最后甚至……发现了死神的影子,和前五次世界翻转的真相。   在第六次世界,只差一点儿……她就可以颠覆死神的清除计划。   她本可以活下去。   但她放弃了。   因为第六次世界中情况出现意外,察觉到危机的死神不得已进行了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bug清算的世界,在西黛尔所在的这个世界中,她遇上了亲自出手的死神,祂要将西黛尔送往循环反复的魔咒。   “西黛尔”突破了世界的限制,来到死神翻转的第七个世界,却不只是为了救平行世界的自己。   她要的不是活下去,她要……弑神。 第169章   哪怕第七次世界中的自己,也只是她复仇的棋子。   她深切爱着渴望着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女,可是爱与恨比起微不足道,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动摇。   第六个世界已被祂放弃。   成为弃子的“西黛尔”将弑神之杀局放在了第七次世界的少女身上。   这一次,死神的计划失败,祂便会自动被天理清除。   而导致这届死神消散的人,西黛尔会接受“死神”成为下个掌管人世生死的祂。   “西黛尔”看见少女的悲戚与欢喜,看见少女所爱之人。   她找到十七时,并没有寄希望于这个人能为少女而死,哪怕是与少女相爱之人。   不愿意的话,那便逼疯他,控制他去死就好了。   只要……西黛尔还活着。   其他一切都无妨。   “西黛尔”漠然的眼底勾勒出冰凉愉悦的笑,为了能够见证祂的陨落而开心。   但十七好歹是西黛尔选择之人。   她也曾做过一些努力,但事实证明平行世界的“西黛尔”显然不能迷惑死神,两个相同的人在同一个世界超过七天,其中一人便会迎来湮灭。   “那么,只能让你去死啦。”   黑发少女碧蓝的眼瞳闪烁愉悦的笑,笑嘻嘻歪头看向十七。   接踵而来的记忆冲击着西黛尔的脑海。   但在看见一切,包括那个黑发少女饱含疯狂的泠泠笑容后,西黛尔忽然沉寂下来。   她抬起头,安静站在原地。   只有一双眼睛忽明忽暗的闪着,迷茫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奇异的情绪。   “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   金发少女轻盈看向死神,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那你可真是个混蛋。”   死神缄默。   “那些死去的人还会回来吗?”   她轻轻问。   ——十七还会回来吗?   “不。”祂说:“在名单上的人早已前往死神的国度。”   “这样啊。”西黛尔眨了眨眼,天上似乎飘起了细雪,细碎冰凉飘落在脸上,她抬手抹去睫毛上的水,忽然想起那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的触觉。   身后奏乐响起,像是葬礼上的哀鸣。   祂身上露出了漠然而惋惜的情绪,似是在消散前最后一点善心发作,祂的手指虚点空中,换上一身葬礼用的黑色西装。   “我想,你不会为我的逝去而流泪,”祂轻轻颔首,“所以,就当是为了你的前世与爱人致哀吧——”   祂的话突然中断,罕见的换上惊骇之色。   “你在做什么……?!你、你拒绝了——”   “我不会接任死神。”西黛尔冷冷看着祂,瞳孔中最后一丝闪烁的光像是被火焰灼烧、熄灭,她苍白的像是一副阴郁的黑白画,冷倦垂下眼睫,发梢在指间轻飘飘吹拂,“这个世界本便不该有神。”   “……如果那个神可以动用神的权柄,擅自对普通人审判。”   她看见上一个世界的女孩对自己微笑,笑容阴翳动人。   “成为死神。”   那是“西黛尔”对自己的期许。   可是她已经很累,累到一点力气都没了。   世界扭转而来的真相不过如此,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再在世间,孤身一人游荡无数年了。   祂微愣。   “即便如此,天理也会……”寻出新的死神。   “与我无关。”   少女抬头,她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却看不出欢喜,只是扯动唇角:“在这之前,我会目送你死去,替前世的我。”   和那些无辜的却备受折磨和痛苦死去的人们。   祂的身形化为黑雾飘散前,死神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隐叹。   “不愧是你。”   逆转的世界终将回归正位。   西黛尔闭上双目。   失重的下坠感传来,她陷入沉寂黑暗。   ……   德克萨斯医院。   窗台处摆着盆郁郁葱葱的无尽夏,窗帘大开,细碎金光落在病床上瘦削的女孩身上。   女孩手上缠了圈儿绷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只是脸色似乎还有些懵然,眼睫微颤,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门外传来。   一对似是夫妻的男女和医生站在门外。   医生低头在本子上做记录,随口叮嘱:“克里斯蒂安小姐在车祸中没受什么伤,就是有些受惊……看看她醒来的表现吧,如果没问题就不用住院了。”   不远处的走廊突然有骚乱响起。   几个护士推着紧急救援工具,还没赶到便被通知不用去了。   “ICU今天刚住进来的病人逝世了!”   声嚣很快散去。   只是不久后,角落便有护士闲聊。   “那个克里斯蒂安小姐真是上帝的宠儿,竟然能在那种程度的车祸里毫发无损。”   “听说车尾爆炸了,汽油都燃烧了起来——”   “她是很幸运,不过路过的路人就……唉,真可怕……”   西黛尔出院时,日光正盛。   母亲瑞伊挽着她的胳膊,父亲提着行李护在身侧,这对夫妻听闻女儿的事故后不约而同放弃手头的工作赶来了医院。   “哪几家新闻采访……让这件事不要上报纸,一件悲伤的事故不需要报道……”   凯尔森接了电话,稍稍落后几步,脸色严肃,语气肃穆的开始指挥。   而瑞伊挽着女儿的手,却仍有些后怕。   “这件事真可怕,”她亲切的看着西黛尔,带着几分惊悸过后的庆幸:“幸好你没事儿,上帝保佑——”   “放心吧,”见女儿脸色有些怔然,似乎没反应过来,瑞伊叹了口气:“车祸波及到的其他人我们会尽力做出补偿,包括那个逝世的人,不过警局目前还没找到那人的身份……车祸也不是你的原因,监控能看出来是因为意外。”   “亲爱的,不用想太多了……”   西黛尔抱着怀里的绿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诡异的违和,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   莫名的难过在心里蔓延。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许久,只能轻轻应了一声。   西黛尔遭遇车祸一事很快在她的交际圈传来。   确认她没事,又恰逢万圣节,好友们便合计给她举办个迎接宴会。   宴会在西黛尔家中举行。   双层小别墅里房间很多,可以容纳许多人一起度过这个愉快的夜晚。   杰奎琳、露易丝和玛戈来帮忙布置了晚宴现场,将节日气氛烘托到极点。   “如果你们不说,”杰奎琳推了推眼镜,把一节彩带从头发中取出来:“我还以为咱们布置的是圣诞节晚宴现场……是谁买的小鹿斑比?”   “轻松一点嘛,”玛戈拍拍她的肩,低声说:“毕竟……”   西黛尔刚经历了场车祸,虽然人没事,可听说那场灾难中还是造成伤亡。   此刻显然不易再做出万圣节的装扮,比如鲜血与死亡。   露易丝正在把小甜品分装进礼盒袋子,神色无比认真,白皙脸颊上露出两个软软的酒窝。   门铃声不断响起,西黛尔只能不断穿梭在一楼大厅之间,从快递员手中把一个个快递抱回来。   杰奎琳好奇地凑过来:“潘西?这不是以前追过你那个男孩……”   “……那个斯德哥尔摩?”西黛尔艰难从回忆里把他扒拉出来,拆开一看竟然是营养品和慰问品。   西黛尔:“……”她看着手中的高钙杏仁沉默。   “哈哈哈哈哈。”   其他女孩子毫不顾忌的笑起来,西黛尔翻了个白眼,不过仍小心翼翼把礼物放进柜子。   ——毕竟,人家也是好心。   她突然有点好奇自己现在的情况被传闻成了什么模样。   忙着收拆礼物的西黛尔接过父母视频电话,才得到了这个万圣节最为震撼的一份“礼物”。   ——她曾经的心理医生汉尼拔莱克特入狱的新闻。   看着占据了报纸大半面板、被誉为震撼级的新闻,不知为何,西黛尔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澜。   她甚至还叫了闺蜜们来一起吃瓜。   数十年过去,汉尼拔莱克特已经成了著名的心理医生、富豪、学者,甚至和警方关系密切,多次协助警方抓捕知名罪犯。   他的优雅、绅士、神秘的出身与家产都曾被津津乐道,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竟会因“吃人”一事上了报纸。   字面意义的吃人。   “现在让我看见这样的新闻,”杰奎琳一边感慨,一边把刚出烤箱涂了黑松露酱的烤鸡撕下一块塞进嘴里:“真怕等下吃不下东西。”   “好可怕,”露易丝真诚发表看法,只有玛戈似乎有些震惊。   西黛尔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拔腿向二楼自己的卧室跑去,很快便在窗边一个储物柜里翻找起来。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童谣三百首》。   翻开,仍是熟悉的童谣与流畅漂亮的字体。   这是汉尼拔曾送给她的一本童谣,西黛尔还记得自己对汉尼拔观感似乎不是太好。   比如,她曾经真诚的想劝导这人不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这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可见一斑。   轻盈脚步声落在身后,西黛尔拿着童谣回头,看见上楼的玛戈。   “抱歉,”女孩伸手敲了敲房门:“我想问些事儿……”   关于汉尼拔的。   “嗯?”西黛尔反应过来,玛戈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似乎是她和汉尼拔一起帮忙把她从困窘中解救出来。   虽然汉尼拔没怎么在玛戈面前露面……但好歹有个印象,她对汉尼拔入狱的情绪可能比起下边那两个妹子更加特殊一点?   西黛尔思索着把玛戈迎进来。   玛戈果然是来询问有关汉尼拔的事儿,不过出乎西黛尔意料,玛戈竟然和汉尼拔早便认识了。   “我那个兄长……梅森,”玛戈说:“他去做心理治疗时,我跟着见到过汉尼拔医生几次,他是个好人……”   “——我是说,对当时的我来说。他一直有鼓励过我反抗梅森的暴力,对我也十分温和,像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他可能挺喜欢小女孩。”西黛尔干巴巴道,回忆起记忆中自己和汉尼拔的初见,做了个不算错误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这人显然都和好人拉不上关系。   “我是想,”玛戈犹豫着问:“要不要找个时间去探监?”   西黛尔:“……”她看了眼手里的童谣。   西黛尔本来是想着,在这天之后找个时间去探视一下汉尼拔,然而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想让玛戈去见汉尼拔。   ……总觉得那是个黑泥潭。   看着女孩脸上的认真,西黛尔想了想,还是道:“那不如,我看看能不能线上探监……?正好今天是万圣节,也能给汉尼拔医生带去几分热闹——”   玛戈双眼一亮,点点头。   西黛尔把报纸上刊登的入狱点的电话找到,拨通后说明了身份和来意,竟然真的得到同意。   ——和身在监狱、身穿牢狱制服还戴着镣铐的汉尼拔短暂的视频通话。   “医生。”   相隔数十年再见汉尼拔,西黛尔没了小孩子时的紧张,或者说现在的汉尼拔实在太过——   陌生。   身形微微发福,头顶头发稀疏,颜值下跌了不是一个等级。   只是幽蓝眼眸似乎更加深邃。   西黛尔保持微笑,轻松打了个招呼。   “万圣节快乐。”   她甚至开了个玩笑:“当年我都告诉你了,不要乱吃东西。”   汉尼拔微怔,但他也很快调整过来,露出温和包容的微笑。   “晚上好,克里斯蒂安小姐。”   “没想到我入狱后,第一个联系我的是你。”   “万圣节快乐。”   “这么多年不见,”长话短说,西黛尔没忍住,把唯一的问题问了出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送我的童谣……是什么意思?”   之前不问是怕惹是生非,现在这人都进去了,她也忍不住徜徉一下想象力。   西黛尔本以为汉尼拔可能会想不起来,然而没想到他竟然没什么迟疑,很快做出了答复。   “那个啊,”汉尼拔微微笑道:“因为见到你时,我总觉得你会长歪。”   “但你很可爱……你知道的吧?我有个妹妹,当时你还是小孩子,和她一样可爱,我怕你长歪,就给了你一点小小的心理暗示。”   不得不说,这可能便是年龄的加持。   虽然外形不如青年时出色,可沉淀下的气质竟然真让他的微笑醇厚如慈善又威严的家长。   西黛尔:“……”   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汉尼拔似乎开了个玩笑:“如果是见到现在的你,我可能会……更想收你为徒。”   西黛尔嗤笑一声,准备说点啥,迎上他靛青的眸子,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可西黛尔她不再是当年的小孩,也没那么容易被动摇,只是懒懒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再是小饼干了。”   “是啊,”汉尼拔轻轻道:“你当然不是。”   “你现在……是条大列巴法棍。”   西黛尔:“……?”   她想了想愣是没想出来这是种什么食物。   汉尼拔贴心提醒:“我原创的。”   “但你很适合,能打还能抗——”   西黛尔:“……”   谢谢您嘞!   西式无语jpg   “对了医生,”她把一边的玛戈推上前:“这有个女孩子,有事找你!”   “医生,晚上好。”   玛戈神情略微复杂,轻声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这种情况似乎超出汉尼拔预料,他怔了怔,思索了下,竟然真的叫出了玛戈的名字:“你是……玛戈吧?”   “是我,医生还记得我?”   “你和小时候变化不大,”汉尼拔闲闲道。   比起和西黛尔的闲聊,他似乎突然变了气质,气定神闲了许多,好像不是在监狱而是身处高级茶馆中。   “我很抱歉,”玛戈拧眉:“我感激你在我小时对我的帮助,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做那些事情的理由——”   汉尼拔微笑:“没有理由。”   玛戈似乎十分失望:“我不能理解。你明明如此优秀,却……”   “或许,”汉尼拔缄默了两秒,靛蓝深的瞳仁微微缩起,漫不经心打量着玛戈:“等我出狱以后,你会理解——”   旁听的西黛尔悚然一惊。   对“出狱”加“汉尼拔”PTSD,她护犊子的把玛戈拉过自己身后,瞪向汉尼拔:“医生,你要好好劳改,重新做人,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我们见面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扭头看了眼因为童年偶像光环破灭而十分失落的玛戈,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一顿揉搓,转身对汉尼拔礼貌不失距离的微笑:“医生,再见。”   就差满脸写着:别挨老子身边人。   汉尼拔:“……”   他来不及说话就被西黛尔挂断了电话。   “嗨,怎么样?”过来逛的狱警敲了敲铁门,看见这个报道上穷凶极恶的残忍罪犯脸上神色似有不渝,却又极快调整过来,快的让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是还有两分钟,你怎么没继续视频了?”   “没事,”汉尼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法棍咬人了。”   狱警:“?”什么玩意儿?   挂了视频,西黛尔看着手边的《童谣三百首》心情略有复杂。   ——没想到这竟算得上汉尼拔对她的一份善意。   对他那种人来说,能给其他人施舍善意,也算是一份昂贵的礼物了吧。   她叹了口气,转身给了玛戈一个拥抱:“别想太多,汉尼拔显然是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恶魔、疯子、杀人犯……以前对你温和也是伪装而已,我们以后没有联系他的必要。”   玛戈虽有被家暴的童年阴影,但她在汉尼拔和露易丝妈妈的援助下很快走出了困境,她的哥哥梅森也没有带给她太大阴影。   后来梅森因在马场骑马无意摔下,造成半身残疾,此后一直躺在医院,也没有了找玛戈麻烦的精力。   特意和玛戈强调了数次汉尼拔的危险性后,确定玛戈没有对汉尼拔产生好奇、惋惜一类的情绪后,西黛尔才放松的让玛戈离开去厨房帮忙烘焙。   因为是这场庆祝晚宴的主角,西黛尔今夜什么都不用做,她在原地沉吟了许久,终于还是拿起那本童谣,放进礼物橱柜的一角。   装扮完客厅的杰奎琳进了趟厨房,出来时端了两杯红酒,递给西黛尔一杯:“喏,庆祝我们的克里斯蒂安小姐——”   “平安归来。”   最后上扬的语调落下,杰奎琳弯起的眼眸露出温柔平淡的笑。   其余两人也纷纷举杯。   “死神也无法带走我们的甜心宝贝!”   “今天,西黛尔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所以,快张嘴,要南瓜馅饼还是焦糖梨挞——”   “哈哈哈,别闹了,我穿的白裙子……!”   一通嬉闹后,四个女孩子又挤挤挨挨凑到一起,像是很多年前一样亲密。   “说起来,”安静下来后,杰奎琳看向身侧的女孩们,轻声感叹,“你们还记得我们当时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被欢快的气氛感染到,西黛尔心情也从车祸后的沉郁明朗起来。金发女孩托着下颌,脸上笑容粲然,双眸在看向密友时闪闪发光:“你小时候特别特别讨厌我,不过后来……”   杰奎琳:“……那时我是有些争强好胜。”   她耸耸肩:“没办法,谁遇上我父母都会被逼疯的——除了西黛尔。”   杰奎琳父母都是精英阶层,对女儿管制极其严格,甚至把人逼成了重度焦虑症,出现轻微妄想症状。无法忍受的杰奎琳在一次离家出走后恰巧被西黛尔碰见,捡回了家。   露易丝脸色微红,眼眸似水:“……当时,那个变态男人的跟踪真的很可怕。如果不是我恰巧在暑期邀请西黛尔和我同住——”   玛戈有些微醺,瘫在西黛尔身上,“西黛尔是我第一个朋友。”   被女孩子又软又香的身体包围,西黛尔也有点微醺,下意识揽住玛戈的腰,又伸手掐了掐露易丝软乎乎的脸,“和以前手感一样好。”   女孩们露出微妙表情。   露易丝:“……”   玛戈:“……”   杰奎琳:“……亲爱的,你要不还是找个男朋友吧?”   西黛尔:“?”   她眯了眯眼,放开玛戈和露易丝朝杰奎琳扑去:“你说谁呢……”   “叮咚。”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   西黛尔:……啧。   她只能从地毯爬起来,拾掇了下凌乱裙摆,开门一看——   是自己那个冤种弟弟。   西黛尔:“啊,你怎么……”   她嫌弃的表情在看见贝尔奇身后莫名有几分眼熟的女孩后才止住。   贝尔奇缩了缩脑袋:“……姐,万圣节快乐。”   他内心也很瑟缩,宛如秋风飘落叶,几分凄凉,几分悲伤——   他姐甚至不愿意掩饰一下见到他的嫌弃!   贝尔奇委屈,但贝尔奇不说jpg   尽管如此,贝尔奇还是小心打量了好几眼西黛尔,看见女孩没事儿后在心里微微松气。   “那个,这是贝佛利她们让我给你送的礼物……”   “……她们都在小镇过节,有人想来拜访你但怕不方便。”   这时西黛尔也认出了贝尔奇后边那个女孩。   ——她曾经去德里小镇“教导”过想当校霸的贝尔奇,还顺便结识了贝佛利等一众青少年,过了个还算愉快的暑假。   后来教育完成回家时,遇上不少天灾,她开车前往机场路上遇上泥石流,结果顺手救了俩个人,一个是和朋友来旅游却遭意外的女孩艾琳,还有一个人是全家都不幸身亡的小男孩。   艾琳之前被救时,便留了西黛尔的联系方式,这次是听说了车祸的事来探问的。   “对了,那个小男孩凯尔拉给你做了礼物,我来之前去福利院看过他了,看起来他生活的不错,院长说再过半年他就能上社会援助的私立学校……”   贝尔奇絮絮叨叨的把一堆东西掏出来,是贝弗利她们和小男孩的礼物。   西黛尔把贝尔奇和艾琳俩人迎进门,贝尔奇一进门便被几个女孩子好奇围起来,迎来“闺蜜的弟弟”必不可少要经历的事情。   西黛尔看了眼被捉弄的满面通红的青少年,叹息着摇头:再过半年就十八了,对异性还是这么羞涩可不行呢。   艾琳有些拘谨,不过在简单的问候过后很快放松了。   西黛尔又抱着一堆礼物去一旁拆。   小男孩送来的东西是一张亲手做的贺卡和一个毛绒玩具,其他人则是一些价值不贵但颇有心意的小礼物。   她拆着拆着,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西黛尔接了一看,竟然是警察的。   “姐,你咋连警察都认识啊?”好不容易从人堆溜出来的贝尔奇凑过来看了眼成堆的礼物盒,又看了眼电话显示,咋舌惊叹。   西黛尔没管他:“……嗯?好的,我知道了,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啊,可以的,没问题。”   随后便又接到一个电话,是阿蕾莎的家人。   前几天她在外旅游时,遇到过个被人贩子绑了的小姑娘,不过小姑娘挺谨慎聪慧,西黛尔顺手把人救走送去了警局,留了联系方式便走人了。   后来小姑娘家人找来,却没遇上女儿的救命恩人,这刚刚是发现警局中有西黛尔的联系方式,向警察要了想来给西黛尔报恩。   “没事,不用过来……我不需要什么报道,只想安静,”西黛尔有些好笑的应对着电话里的那对父母热情感激的话语,最后以小女孩阿蕾莎脆生生的祝福结尾。   “克里斯蒂安小姐,万圣节快乐。”   挂了电话后西黛尔长出一口气,低头翻手机却看见几条新的消息。   消息页面除了一溜的节日快乐和身体慰问外,备注“伽椰子”的页面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红子去美国拜访你了,她实在不放心……现在应该快到了吧。”   “我也有些不放心她,不知她到了之后,可否和我视频一通。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另外一则新消息则是米洛的拜访消息。   “杰奎琳说你家今晚的派对欢迎你的朋友来参加,我已经到啦。”   西黛尔:“……”唔。   她和米洛算不上亲密,但也是朋友,帮人暴打过渣男的那种。米洛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人也不错;红子则是日本认识的姑娘,性格阴郁。   这俩人要来,也确实很快便到了。   先来的是红子。   女人黑发罩了小半张脸,一直爱穿的红色长裙换成淡青色,秀丽的面容下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西黛尔拉着人在沙发上和伽椰子打了通视频电话。   红子是个性格阴郁敏感的女孩,曾经因为和前任分手自残;伽椰子是个备受家暴摧残的家庭主妇,两人都是西黛尔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人。   后来红子和伽椰子在西黛尔的牵线下也互相认识,伽椰子脱离了家暴丈夫后,凭着丰厚的父母遗产过的也不错;红子则是常常去辅导伽椰子家中的小孩俊雄与美美子功课。   视频那边的屋子中,俊雄与美美子在榻榻米边认真低头写作业。   白色和服的女人温柔的挽着黑发,眼眸弯弯,满是居家的安详笑意。   “唔,俊雄和美美子越发乖顺、成绩也越来越好了……”伽椰子捋了下额侧发丝,微笑道:“红子虽然不擅长和人交际,可是管起小孩来有一手呢。”   红子微微低头,似是有些羞涩。   米洛来的有些晚,不过一进门便很热情给了西黛尔一个拥抱:“西黛尔,我真想念你——”   “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儿吧?”   “当然没事,”西黛尔笑眯眯把这女孩拉进人堆,接过礼物:“你们还没饿吗?都快十二点了,我可不想辜负杰奎琳、玛戈、露易丝她们精心准备的美食——”   指针即将指向十二点。   在人们热闹的欢呼中,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彩带礼花散落在室内。   西黛尔扫了眼室内,发现今天来的人竟然都没有穿戴什么和万圣节符合的衣饰,甚至连红色衣物和打扮都没过。   西黛尔顿时有些好笑,又有点感动。   ——她哪儿有那么脆弱。   不过一场车祸罢了,她在开始燃烧前就被震晕了,相当于在焚毁的车厢内睡了一觉而已。   “别发怔了,”玛戈拍了拍西黛尔的肩,露易丝端出一盘装点精美的造型独特小蛋糕:“这是我们给你做的,知道你不喜欢甜食,所以没用奶油,外边全是水果……”   最上层用果粒摆出的单词是:   “欢迎回家!”   欢迎从医院回家吗?   西黛尔低头看了会儿,笑了笑,慢吞吞切起来:“我们一起吃吧。”   “对了,”杰奎琳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发问:“西黛尔,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恋爱对象?”   “现在这么人,”她笑嘻嘻道:“说不定就有人认识你想约的类型呢。”   “这个啊,”西黛尔愣了下,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怔然,数十秒后才道:“我喜欢有乌黑头发、雪白皮肤和红嘴唇的。”   “噗嗤,”米洛被逗乐了:“你喜欢白雪公主啊?”   西黛尔还在认真思索:“又瘦又高、脾气好、还要贤惠一点……”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谈过恋爱,却在谈起喜欢类型时,仿佛有个参照般,慢吞吞的、一点点的把他描述出来。   可即便如此,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最后,她环视了一圈众人,“应该是个亚洲青年吧。”   杰奎琳呆住:“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还以为……”   西黛尔看去:“以为什么?”   杰奎琳:“……”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心虚,坐了回去小声道:“以为你不喜欢男的。”   西黛尔:“……”   喜欢和女孩子贴贴有什么错?!   她歪了歪头,露出一抹温柔微笑:“你说得对,其实我喜欢女的,作为我回家的礼物杰奎琳你要不要今晚就洗干净把自己送上我的床?我保证会很温柔。”   杰奎琳:“!!”   她惊恐瞪大眼睛。   ……   一阵笑闹过后,西黛尔悄悄离开了这热闹场合。   跑去收拾自己的一大堆礼物。   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陷入沉思:她这满打满算不过十九年的人生,竟然认识了这么多对她抱有友善关切的朋友吗?   她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沉思了会儿没想明白,反倒是礼物橱柜装不下了。   西黛尔想起二楼储物室里还有个大橱柜,平常只是装一些小玩意,便准备起身去把那个橱柜搬下来。   她来到二楼,很快找到那个橱柜。   先把杂物收拾一下吧。   西黛尔想着,麻溜的拉开一层柜子。   浓郁的甜腻气息散开。   一个糖果盒子放在柜子中,里边是各色各式、不同牌子的糖。   她怔住了。   自己明明不吃糖的,怎么会在屋子里悄悄藏下这样一罐?   好奇怪。   拿出盒子的时候西黛尔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握在手心,她的大脑仍然是一片空白,只是身体肋骨间似乎听到有风穿梭,穿过空荡荡的胸膛。   “喂,喂……”有人在耳边轻轻唤她,“喂,西黛尔!”   西黛尔猛的一惊,从发呆的状态惊醒。   她回头看见露易丝,只是露易丝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露易丝看着她,似乎有点小心翼翼,轻声问:“西黛尔,你怎么哭了?”   西黛尔懵了下,伸手抹了把脸,果然摸到温热的水滴,“……”   “这是什么?”露易丝注意力被西黛尔手上的东西吸引,她凑近了些,细细叫了声:“哎呀,这些糖果化了不少——”   “怪不得气味这么甜腻呢,”她微微蹙眉,“西黛尔,你不是不喜甜食吗?是不是把这些糖忘了阿,正好前几天高温,就融化了……你是在收拾东西吗?我帮你扔了吧。”   心中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   可西黛尔使劲儿回想,到底没想起来。   而她又是真的不爱吃糖,于是盯着手上的东西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下奇怪的沉闷和不舍,轻轻道:“好。”   “扔掉吧。”   露易丝应了声,很快,门外垃圾桶处响起清脆的“啪嗒”。   糖被丢进了垃圾桶。   露易丝又折返回来,似乎很是担忧西黛尔:“西黛尔,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她没问西黛尔为什么哭,可能是给她的印象落差太大——露易丝觉得说不定还是车祸对西黛尔身体造成了影响,刚刚在下边便是她一直在注意西黛尔,才能在西黛尔上楼后紧跟了上来。   “毕竟才出院啦,你要做什么和我们说啊,不要自己动手。”   露易丝劝导着。   “……我没事。”看着露易丝担忧的脸色,西黛尔忽然感觉郁结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   她现在很幸福,也很快乐。   她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说得对,有的事情就留着明天做吧,今天可以先……”   “休息一下。”   西黛尔和露易丝下了楼,忽然发现自己的绿植还摆在窗台背阴处。   这几天天气不错,白日都有太阳。   西黛尔想了想,上前把无尽夏抱去了窗台向阳的位置。   窗外的院落一隅,安静摆着一颗套着麻袋纽扣衣服、衣上还有歪歪扭扭如彩色蚯蚓的针线脚的南瓜。   细密枝条摆在盆栽里。   西黛尔离远了些,回头看,满足的喟叹了声,无声微笑起来。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万圣节过后半个月。   西黛尔迷上了养绿植,别墅外的小花园种了各色品种的花卉灌木,只是她每日没太多时间养护,便起了找保姆的心思。   其他都无所谓,主要是会养东西就好。   来应聘的第一个人,是个雪肤乌发红唇的漂亮青年。   又瘦又高,脾气很好,声音好听,说话也很温柔,还家务全能,做饭贼拉好吃。   他目光在花园上的一溜儿植物身上打了圈儿转,又回到西黛尔身上,在女孩因为最近瘦了一圈儿导致明显不合身的袖口间停下,诚实的说:   “我不仅会养植物,还能养人。”   西黛尔保持着雇主的矜持与优雅,抑制住心情,沉静的微笑点头。   直到人走后才抖着手,激动给杰奎琳打去电话:“我找到白雪公主了!!”   ……虽然这个白雪公主可能还要兼顾家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